第33章 (二更)
“嗡——”厚重綿長的聲音,響徹整個金陵王城。
沉浸在痛苦中的林懿便聽得那一聲鐘響,渾身戰栗,“何處敲鐘鳴喪?父君自戕,究竟是何人逼迫……唔……”她眼角含淚問道。
侍女一呆,随即反應過來,“如今是在蘇越境內。”
林懿搖了搖首,神情恍惚,顫着聲:“既是喪鐘,響徹這整個金陵——莫非,蘇越國君他亦……”
“不行,本宮要出去,放本宮出去!”林懿思索片刻,不穩地站起身,扶着栅門大喊着。
通道門外傳來聲響,一名守衛配刀走了進來。
林懿放眼望去,那人并不是原先的守衛,只見他不言不語,兀自解了腰間的鑰匙,開了鎖後朝她道:“這邊走。”
“公主——”侍女于身後哭得更加厲害了。
林懿疑惑,随即心情焦急迫切,哪裏顧得上侍女這般,便呵斥:“怎的,他要放本宮出去,你還要阻攔?”
“奴自小服侍公主在一旁,而今舍不得公主……”抹了抹淚,侍女哭得梨花帶雨。
“等本宮重整陣勢,定會來接你出去。”林懿嘆了口氣,憐聲道。
“不,不,公主,你不能和他走。”侍女撲上前死命拽住了林懿的衣擺,有些撕心裂肺。
林懿沉了臉,喝道:“原先當你是個忠心的,今日這般,是如此貪生怕死。”
侍女一愣,抿唇放開她的衣擺,抽噎道:“公主,走好。”
林懿冷哼一聲,跟着那平靜着臉的守衛一路走着。
穿過叢叢密林,只望見一夕之間,鐘罄殿盡付廢墟,往日浮華宏偉煙飛幻滅,林懿內心不由得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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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這守衛領着自己走的方向,竟是往那君上将臣議事的高銮殿去的。
林懿這才察覺不對勁,卻已經來不及退後,剛邁入門檻,便被之前太子蘇重貶去守門的邢公公攔住了。
見那邢公公原本厚實本分的眉目中透出幾分威脅的神色,悠悠然道:“太子妃……呃不,如今不能這般稱呼了。還是這邊請罷。”
林懿進退不能,邢公公身後領着兩名侍衛,牢牢地擋住了她。
被帶到高銮殿前,連階梯都上不能,同時只覺肩上一股力施壓,林懿被摁跪在地上,掙紮不得,眼中多了幾分失喪,無神地望着階上緩緩踱步而下的兩人。
不是消失了許久的越王和六公子,又能是何人。
林懿嘴角泛起苦笑,重重垂下了首。
“放開本太子。”此時不遠處有侍衛壓着蘇重緩緩走了過來,不顧他掙紮将他制于大理石磚前。
邢公公抖袖,正步上階,立于一側,清嗓道:“君上遺诏:太子蘇重,與林國細作林懿互相勾結,殘害手足,威逼君上,罪行當誅,即日起撤其太子封號;林懿本嫁與蘇重,奈何不守本分,又為叛國罪女,本當誅心,念及成婚不久,故與蘇重一同貶入天牢,擇日行刑。”
“胡說八道,本太子怎會同這賤人一般共謀?”蘇重陰狠着咬牙,怒瞪着跪于右側垂着頭一動也不動的林懿身上。
“大膽,竟敢疑心先君上遺诏,來人,拖下去。”邢公公揚袖,招呼着兩名侍衛上前,心頭嗯哼哼出了口惡氣——這些時日唯唯諾諾裝孫子守門的氣自個兒可受夠了喂!
“唔唔——”被捂着嘴拖下去的蘇重不甘地怒瞪着林懿,眼中滿是吞噬人的惡鬼般陰怖。
留在原地的林懿重重跪伏倒在階前:“罪女謝恩。”
蘇沖轉過頭注視着蘇讓臉上的神情,卻是尋不見他的絲毫變化,眼中淡漠得好像在看一具匍匐的屍體。
輕輕嘆了口氣,蘇沖擺袖,示意邢公公讓人押着林懿下去。
林懿被拖出殿門外,臉上漸漸漾開一絲淺笑,冰涼至極。
幾人回了高銮殿內,諸位大臣将吏已經默默等候多時。
“六公子接诏。”邢公公立于高臺王座一側,取出袖袍中另一卷王诏,眼神畢恭畢敬道。
蘇沖沉眉擺袖跪下。
“而今六公子蘇沖,心系孤病況,日夜照料,本以為念,但顧及志向非此,特命其輔佐九公子蘇珏登位。不可怠慢懈職。”
念罷,邢公公彎眉堆笑,雙手奉上。
蘇沖接過王诏,嚴肅開口:“謹遵先王王诏,蘇沖定不負先王遺願。”
“臣等恭祝新王繼位。”衆将領大臣忙合袖齊聲跪下。
“明日新王登基在即,諸位大臣,今日晨議便到此為止罷。”蘇沖轉身,朗聲道。
衆人拱袖執玉杼,齊應:“諾。”
殿中央立着的蘇讓面色沉靜,不匆不忙地邁步下階,兀自離開。
途經槲仙居。
蘇讓目光如炬,盯着那三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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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沖追出門時,便瞧不見蘇讓蹤影,不覺惑然。
待他徒步回到司月殿時,望榷疾步迎了上來,禀告:“公子,屬下方才在槲仙居聽聞白依樂人同安懷王所說的話,便急急趕了回來。”
“何事?”蘇沖眉目一凜。
“白依樂人原來一直是奉着安懷王之命潛藏在蘇重身邊的細作。只是廢太子蘇重一直以來亦同安懷王有所交涉,而今,蘇重被鎖入牢中,白依卻在為他向安懷王求情。”望榷一邊說着,臉上嚴峻之色愈發明顯。
蘇沖擺手,“糟了,難怪五哥走得如此急,莫不是此時已然到了槲仙居,要應那安懷王之請?”
“屬下方才沒瞧見憑瀾,自是無從得知越王的下落。”望榷為難地搖了搖頭。
蘇沖剛欲踱出門的腳步忽頓,“等等,你方才說的是,白依雖為元汣的細作,卻在為蘇重求情?”
望榷點頭。
蘇沖臉上的表情微妙的變了變,“你可留心安懷王回應的話了?”
望榷仔細回憶了一下,眼中掠過幾絲異樣,忙道:“白依先前早被安懷王發現了她愛上蘇重的私情,如今林懿淪落囚牢。白依業已失去了作用,成了一枚棄子,便自願領死替蘇重求情。”
蘇沖怃然,“原來如此。”
望榷見他臉色舒緩,疑惑道:“公子,我們還需趕赴槲仙居麽?”
蘇沖擺袖,搖首,“不必。”之後便邁步進了司月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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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殿下,既是到了這地,便進來罷。”允嬅領了自家王上的吩咐快步走到了槲仙居前,果不其然,瞧見了猶疑未定遲遲不曾移步的蘇讓。
蘇讓眉目沉靜,随着允嬅帶着路,頭一回進了這曾被宮鎖多日的槲仙居。
院中那畝開辟的池子還在潺潺冒着水花,激蕩起清靈的聲響,窗邊的芭蕉葉懶懶垂下,倒是平添幾分閑适。
到了那處供客小坐的廳堂,蘇讓便瞧見元汣正擺弄着茶具,茶具邊上镂空華雅的櫃面呈放着一把樣式材質都上好的古琴。
“王上,越王殿下來了……”允嬅攏袖,輕聲禀道。
元汣緩緩擱下手中專為舀茶葉的那柄成色瑩潤剔透的玉匙,拂袖斜倚一旁,幽幽然側過頭朝他彎唇道:“殿下,久違。”
蘇讓伫立在原地,面部緊繃,不作回答。
元汣眉目中笑意更甚,“殿下既是赴約而來,何不小坐于此,酌茶撫琴,閑适自在。”
見蘇讓眉目冷峻,卻不為所動,元汣佯裝扶額輕嘆道:“殿下這是怪罪元汣招待不周?”
随後,蘇讓不作聲色地走近倚在軟墊上的元汣面前,悠悠然道:“今日本王來,并非同安懷王論及周到不周到。”
“哦?”元汣微微挑眉,淡笑:“願聞其詳。”
“本王今日想談談安懷王來蘇越的初衷。”
聞言,元汣煞有其事坐直了身子。
蘇讓拂袖,坐在他對面,“難不成,醫術名譽三域的安懷王來蘇越,另有所圖?”語氣稍頓,蘇讓目光逼人,又道:“比如……找找元寧公主?”
元汣的笑意僵在嘴角。
蘇讓唇角一哂,“呵,如今父君仙逝,本王會顧及你的顏面,不會向外透露一字關于安懷王在蘇越醫治的任何消息。如何?安懷王大可回去領赴命了。”語罷,蘇讓揚指,輕輕撥弄着幾根古琴弦,悠揚之音在指尖款款流淌。
那勝券在握的樣态,憑生得幾分讓人嫉恨的心态來。
本就因着“元寧”二字亂了心神,又被蘇讓嘲笑了醫術不濟的元汣不由得面色惱然道:“在蘇越,本王從不曾接到蘇越國君的傳召,怕是早已仙逝了罷……”
蘇讓平靜自若的将那把古琴置于膝上,指法特殊的再次撩撥了罕見的幾個樂調,眉目自在從容:“安懷王錯了。如今在蘇越,本王說什麽,便是什麽。”
元汣面色鐵青,“好,本王可以離開蘇越,但是還有一事。”
“說。但本王不一定會答應。”蘇讓擱下琴起勢欲走。
元汣忙揚袖攔下,“越王殿下如此肯定元汣是有事相求?”
“安懷王若有法子讓本王答應大可直說,不必這般彎彎繞繞。”蘇讓微彎了唇,眼中更有勢在必得之勢。
“留着蘇重和林懿的命,将他們逐出宮外。”
“凡事不絕後患,非本王作風。”蘇讓拂袖,嗤笑。
“殿下可還記得白依?”元汣沉靜着臉,繼續直視着蘇讓含鄙夷之色的墨眸,一字一頓道:“此為她唯一的要求。”
“将她留着,對于消除六公子因裘泠容之事同你産生的嫌隙大有好處。”見蘇讓仍舊不為所動,元汣再度補充道。
蘇讓冷哼一聲,“蘇沖與本王親生手足,何來嫌隙?”說罷,起身欲走。
“那,卓爾呢?”元汣在其身後幽幽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被勤奮二更的自己萌哭惹=W=
讓戚戚看見你們摁的爪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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