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越王府。
“姑娘,我們去那邊瞧瞧罷。”常素拉着卓爾,一臉興奮。
卓爾望着她指着的越王府後苑那座兩層樓閣,偏了偏頭作思索狀,随即開口:“那處不知是做什麽的,還是別去了。”
常素撇了撇唇,嘟囔道:“數日不見姑娘,倒是謹慎膽小許多。”
卓爾反唇相譏:“我數日不見素素你,倒是伶俐大膽許多了。”
常素捂了捂臉,“奴愚笨,哪裏比得上姑娘伶俐……”
卓爾無奈嘆息,慢慢走在狹長的回廊上。
常素緊跟在其旁,遠遠便瞧見一女子着府上侍女慣穿的服飾朝這邊走來,見她的眉目中還帶着幾分挑釁,常素忙扯住卓爾,使之停住了腳步,并且小聲在其旁道:“姑娘,不可……”
卓爾望着緩緩朝自己走來的那名女子,梳着繁複的丹雲髻,一襲繡衣輕衫,不是初檀又能是何人?
回想起那夜鐘罄殿階前初檀有意地碰撞着自己,差點害自己跌倒而初檀卻驚呼起來,言語中盡是滿滿的咒意,好巧不巧的,那夜自己便差點遭了死劫——念及如此,卓爾不由得蹙緊了眉。
“這還真是巧呢,我沒看錯罷,卓爾?你怎會在此?”初檀扶了扶雲髻,袖擺中探出纖指向卓爾臉上作勢便要撫去。
卓爾側過頭避開,臉色沉靜,默然不語。
初檀唇微微張開,輕輕吐息,又道:“啧啧啧,只是如今這越王府,恐怕容不下你了呢……”
“你這話什麽意思?”卓爾身邊的常素擰眉,顯然有些忿然。
初檀循聲望去,随即面露鄙夷,“哪裏來的丫頭,這般無禮?”
“你又是孰人?方才你對我們家姑娘可是無禮得很。”常素想着越王殿下而今這般關心自家姑娘,便上前将手搭在卓爾臂袖上,怒瞪了初檀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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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檀掩袖,輕蔑一笑:“你家姑娘?呵呵,如今若是暴露行蹤,恐怕連錦雲閣的裘司人都不會放過她。”
卓爾面上無動于衷,神情漠然,欲起步離去。
“那也與你無關。”常素憋紅了臉,忙跟上卓爾,還不忘扭頭白了眼初檀。
今日被卓爾這般無視,吃了啞巴虧的初檀內心自是不快,卻又滿心疑惑,那個侍女先前自己入宮時路過槲仙居也不是沒見過,只是如今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往常唯唯諾諾極了怎會這般嚣張?難道是仗着卓爾回來了?
不對,不對。初檀默默在心底安慰自己,她卓爾就算回來了,又沒權沒勢,能靠着誰呢?
這幾日越王入了宮便不曾回府,也沒從其他下人那兒聽到只言片語。當真奇怪極了。
初檀絞了絞手中的帕子,心有不甘,卻也加快了腳下的步子,朝王府後院走去。
走了一會兒,用手推開一間小屋,初檀探首往裏頭瞧。
“啊,你,初檀,你要作甚?”裏頭傳來一聲驚呼。
初檀抿唇倉促一笑,快步踱了進去,雙手攙起癱坐在地的着粗布衣裳形容憔悴的女子,柔和笑道:“驚畫別怕,我怎會揭發你在此偷懶呢?好歹主仆一場不是?”
驚畫見初檀挑眉笑得狡黠,記起先前被那般坑害,心中存了些防備,于是沉了臉別過頭不再看她,轉身去竈臺邊提着剛燒好的水。
“驚畫……”初檀放軟了聲音,伸手便要去挽她的手。
卻被驚畫冷着臉一把甩開。
初檀咬牙,壓着心頭的怒氣,微笑道:“卓爾回來了。”
手上力道一松,水桶掉在地上,水灑了半桶濺在衣裙上,驚畫眉目一愣,“她來越王府作甚?”
“來了好幾日了,你卻渾然不知……也對,你成日在這屋內打雜,從未出過王府後院。”初檀見狀,挽了挽袖,煽風點火道:“哪像人家卓爾,剛到越王府,便被王上安排到後苑閣中教導舞樂,真正做了這府上的樂舞官人。”
驚畫撚了指,因勞碌憔悴的臉上更是多了幾分失魂落魄。
初檀見火勢正好,彎了眉上前幾步,将那還剩下半桶水的木桶提起,“驚畫,你可瞧瞧你,如今的樣貌,哪能比得上人家。”指着桶內搖晃倒映着驚畫的臉的水面,初檀連連搖首惋惜道。
“如今你是打算幫我?”驚畫心中揣着不安和昔日記憶的痛楚,扯了扯唇角,艱澀出聲。
初檀笑彎了眼,附耳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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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王上回府。”憑瀾立于拱橋之上,朝入了府門的蘇讓微微躬身。
“這幾日府內安好麽?”
“王上所問何事?是問屬下,還是問淩風?屬下一切自是安好。淩風吃好睡好,凡事都好——王上随時可用它再帶着卓爾姑娘馳行至落鴻山順便瞧瞧落暮晚霞歸……”憑瀾斜斜勾起唇角,緊緊随着蘇讓加快邁入書房的步子。
蘇讓面上有了些不耐煩。
憑瀾也不急,待侍女緩緩接過蘇讓解下的繪墨披風退下時,才慢吞吞開口:“府內人事都安好,只是今日……”
拂袖坐在椅上,指尖揮毫時微頓,蘇讓微微颔首,沉聲問:“今日?”
“今日屬下瞧見初檀言語好似在挑釁卓爾姑娘。”憑瀾微張唇,眉目留意到自家王上神色一凜然便知事情後果不妙了。
還未等蘇讓啓唇,憑瀾忙拱手道:“諾諾諾,屬下馬上讓管事婆子安排下去,保證讓初檀永不再出現于卓爾姑娘面前。”
“站住。”蘇讓揚聲喝住轉身欲開門匆匆離開的憑瀾。
憑瀾回眸小心翼翼注視着自家頭也不擡的王上在白宣上揮毫,頓時悟了,連連點頭:“屬下保證初檀亦不會出現在王上眼裏。”雖然好像自家王上從未将她放在眼裏過……
“叩叩——”憑瀾離開沒多久,門外便傳來一聲扣門聲。
蘇讓抿唇,收起案上還未完成的白宣,冷聲道:“進。”
“吱啞——”慢慢和上門,卓爾輕步在離案前還有五步之地頓住,合袖行禮。
“有事?”蘇讓微微挑眉,緊繃的臉上有了幾分柔和。
“安懷王那邊……”卓爾稍稍擡起眸子,與之對視。
“他今日該是出了蘇越了。怎麽?先前朝夕相處慣了舍不得他?”蘇讓的語調登時冷了幾分。
卓爾淡然搖了搖首,道:“奴想問,王上先前至槲仙居,可曾從他話中了解到‘元寧’這個人?”
“元寧麽?”蘇讓面不改色重複了一遍。
卓爾平靜地注視着蘇讓的眸子,等着他繼續說。
只見他面無表情拂袖起身,卻沒了後話。
“王上當真不願透露一二?”卓爾擰緊了袖擺,聲音有些飄忽。
蘇讓眉頭一皺。
“你先回答本王,可還有幼時生活的印象?”
卓爾低眉思索了片刻,随即微微擡起下巴,搖了搖頭。
“當真片刻記憶全無?”蘇讓擡聲逼問,眼中滿是淩厲。
卓爾從未見過他這般威脅性的目光,心中一陣惶然,腦中掠過一個聲音,緊接着不由自主地張唇唱了出來:“山中人兮芳杜若……”
“你唱的何調?”蘇讓眉目驟冷,語氣更是嚴峻許多。
“好像是幼時曾聽過小橋人家的采衣哼唱的歌謠。”卓爾努力回想着,喃喃道。
“還能想起些什麽?”蘇讓逼問。
卓爾垂眸,臉上有了幾分痛苦之色。
“你随本王來。”蘇讓執起她的手,拉着她到了書房的休憩內室,自雕花小櫃中取出一把常用的古琴,揚指勾攏,腕轉幾分,一曲熟悉至極的音調迸發流淌而出。
卓爾緊緊咬唇,腦中嗡然作響,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回到蘇越後再也沒有遇見的半明半暗的夢境裏,那個極為森寒的觸感再度緊貼着脖頸盤旋而上,毫不留情地發着嘶嘶的聲音,而它一旁又是灼熱的火舌,不依不撓地叫嚣着咆哮着要将自己吞噬……
蘇讓見她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忙擱下琴,上前扶住,問道:“想不起來便不要迫自己。”
卓爾倚坐在軟墊上,柔聲問道:“先前安懷王借着元國國君的王诏來蘇越,定是不止刺探先王的病況。”
“連你亦明白了麽?”蘇讓斂了眉目,溫聲問。
卓爾低頭,“待在他身邊那些時日,奴卻還是看不清他的城府。”
“他雖身為安懷王,在元國,真正掌權的,不過一個他罷了。”蘇讓讪笑,目光冷冷地落在琴弦上。
卓爾颔首,望着蘇讓的臉。
“本王自然相信,他定不會善罷甘休,此番偃旗息鼓,怕是要以退為進了。”蘇讓別過臉,眸子盯着卓爾,平靜補充道。
卓爾輕輕擡指撫挲着衣擺上的紋飾,垂睫緩緩啓唇:“王上曾多次要奴相信,如今王上可願相信奴?”
作者有話要說: 卓爾這個夢前面是有伏筆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