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當真是好得很,元汣……”蘇沖早已按捺不住心頭的情緒,拍案欲起身,卻被裘泠容再度拉扯住。

“泠容,你這是何意?難不成不願将這等細作拖出去碎屍萬段?”蘇沖無奈軟了聲問,溫潤的臉龐上卻掩不住一副痛心疾首狀。

“奴叩請王上讓奴死得痛快些,奴這條命,死不足惜,且,早該失喪于數日前安懷王之手。”白依雙手合平,重重磕首三聲。

“本王并不相信安懷王之舉會是如此簡單,還是直截了當些交代罷,本王許你不會走得太難看。”蘇讓指尖輕叩杯沿,發出“叮當”的脆響,聲聲直擊人心底最後的防線。

白依面露痛苦之色,又念及他話裏暗指太子蘇重的性命,耗盡最後一席希望般徐徐開口:“先前蘇重便和安懷王合作過,因此聽了他的話威脅裘司人這般,乃是激發卓爾同她的矛盾。最終鐘罄殿外裘司人糟害,亦不過是掩人耳目。安懷王早已料到,因着卓爾同裘泠容這般矛盾,定會惹來衆人的誤解,從而順理成章将事先安排好進了司月殿的洛兒所做的一切都推到卓爾身上。”

卓爾緊緊咬唇,遏制不住喉間的腥甜,忙取了身邊常素遞來的帕子掩口輕咳起來。

蘇沖懊悔地搖了搖頭,先前竟是這般迷障了似的差點因着關懷裘泠容的私欲而害了卓爾的性命,不由得心頭又沉了些。

而蘇沖身邊的裘泠容只覺心下一陣撼然,原來,那混亂的雨夜,害她之人,竟是洛兒……

蘇讓将渾身瑟然的卓爾攬入懷中,輕輕撫挲着她的發梢,“好了,沒事了,本王一直在你身邊。自今以後定保你安然無恙。”

桌上坐着的常素、憑瀾和望榷三人左顧又看,亦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想不到這安懷王竟是這般狡詐,恐怕他自數月前首次入了蘇越便早已盤算好了今日的一切。

留下白依解釋一切,不過是他想換一種新的玩法了。

蘇讓一邊安撫着卓爾,一邊蹙緊了眉頭,眼中有了些凝重,今後,恐怕還有一場真正的較量在等待着他們。

“拉下去罷。今日冬元,不宜見紅。擇日行刑。”蘇沖僵了臉,吩咐道。

“諾。”邢公公接了命令,忙示意白依起身離開。

“五哥,泠容面色不太好。我們先行告退,改日定一同登門向卓爾致歉。”蘇沖說罷,攙起面色難能有些倉皇的裘泠容緩緩起身,行了一禮後便走出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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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瀾見狀,驀然亦拉着半是羞怯半是推拒的常素起身:“雖然今夜冬元,王上不計禮數将我們當親人相看以家宴相待,但我們還有些話要私下說,先行告退了。”

“是啊是啊,王上,望榷請退了。”

言罷,三人便長長舒了一口氣。快步逃之夭夭。

蘇讓挑眉,亦不阻止,同時臉上還有些微妙的神色,貌似心情不錯。

這一個兩個的,果然識趣知道退下,明日定有賞。

留下卓爾和蘇讓兩人,面對這寬敞的八人圓桌。

“端上來罷。”蘇讓喚了一聲。

随侍的侍者忙繞出屏風出去接膳。

卓爾緊緊等着侍人依次端上桌的是一罐中等大小的飯盅,盅身繪着幽藍的雅竹,憑生得與這擺置的玉屏風來得相襯許多。

緩緩擡指揭開盅蓋,一股甜香緩緩袅娜于眼前,莫名地滋潤了心肺,喉間的不适亦減輕了許多,卓爾不禁展顏。

蘇讓見狀,唇角亦不自覺淺淺彎起。

林國是西北,元國處于東北那邊。蘇越是位于江南這一帶地域,冬元時令家家戶戶都有共食赤豆糯米飯的習俗。因着國喪,今年的慶祀活動只能這般低調乏陳可疏。不過,既是能有佳人相陪,亦不失幾分風雅。

随後又有一名侍女身後随着幾個侍者,緩緩将銀耳芋圓湯羹和一個有些架勢的類似銅鼎的家夥小心翼翼挪放在桌正中央。

三足鼎狀樣式的釉陶質暖爐,足腿中部有旋置燃料的托盤,鼎分五格,中間圓格外面再分出四格,

卓爾專注地看着一旁屏風立着許久的侍女終于動了身形,一手接過侍人端來的各式清洗好的新鮮的葷食蔬菜,随即另一手有條不紊地将它們分別放入不同的格內在沸水間滾熱。

每個格子間互不幹擾,色澤各異,很快便撒發出誘人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卓爾暗自啧嘆宮中能人巧匠的造物的手藝。

“在想何事?如此認真?”蘇讓驀地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呢喃,眼眸間漾開了些許笑意。

“此物不僅用于火鍋,溫酒、熱飯亦可,着實方便至極。”卓爾盯着那冒着氤氲熱氣的巧而玲珑的格子間,不假思索的将心裏所想和盤托出,竟不曾察覺蘇讓眼中凝視着自己時的缱绻與憐惜之意。

蘇讓薄唇往上彎了彎,執玉箸夾起瑩潤透白的蘿蔔塊置于卓爾的面前的小碟中,“冬元節夜吃食雖可取暖,但,易上火,先吃些清淡的罷。”

卓爾聞言,唇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卻被蘇讓巧妙地盡攬眼底。

只見卓爾不動聲色執起調羹微微舀了些湯,抿唇咽入,喉間略微有些甘甜,原本覺得清淡的心态亦平衡了許多。

注意到她眸色有些悅然,蘇讓唇邊的笑意更甚,執箸夾了一片鮮滑的魚片于分格鼎旁置了的染器內沾了些醬料,緩緩添于她的繪彩錦邊碟中,眉目怡然自得間示意她嘗嘗。

卓爾這才注意到那鼎旁那另置有兩樣的小巧器物,盤狀的盛有雙月形互不幹涉的甜辣醬,呈杯狀則裝着陳年濃醋,其下有染爐燒着炭火微微加熱。

她存着半憂半喜的心情嘗了口魚片,竟是有些甜辣,正是證實了心中所想,又不自覺擡眸,望見蘇相與眼中一抹化不開的溫柔。

原來,先前外人傳言蘇公子溫潤如玉,倒也是個真的。

“味道如何?”蘇讓微微挑眉,輕啓問道,目光卻在她的淡色唇瓣間移不開。

卓爾掩袖,這才察覺自己方才的出神,心下有些慌亂。

蘇讓看出了她的不安和猶疑,随即側過首正襟危坐,兀自夾了一片魚片蘸了些甜辣醬嚼了嚼,随即悠然嘆道:“看來本王還是沒有猜出你的口味,莫不是卓爾喜歡吃些酸的?”

“不……”卓爾眸中倏地睜大,忙推卻道。

“無妨,今後不論是酸兒辣女,本王都喜歡。”蘇讓彎眉,驀地湊近那張陷入絨領顯得瘦削又俏麗的臉,對上她的鼻尖,眼觀鼻鼻觀心,話中含義不言而喻。

卓爾:……再一次覺得之前的溫潤如玉都是假象。

可能蘇公子只是個無賴罷……

卓爾默然望天。

“嗷,好吃,好吃的……”軒廳內熱氣飄蕩,暖祛了原本肢體的寒意,屏風外忽地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卓爾偏首望去。

只見蘇珏一襲合身的鶴襖嘴裏半叼着塊紫薯糕正往她這邊跑。

“王上恕罪,奴實在攔不住君上啊……”一個小太監緊跟着其後入了軒廳,随即跪着埋首于地,不敢再動。

“蘇珏。”蘇讓直視着那比圓桌恰恰好高了一個頭的裹得白呼呼團兒似的小家夥,涼了聲喚。

“唔。”蘇珏這些日子雖是孩子心性但早就察覺到只要自己往卓爾這邊躲,哥哥就不會兇自己,想着便撲到卓爾懷中,雙手扒着她不肯放開。

卓爾撇唇,有些無奈地揉了揉他的腦袋,随即朝蘇讓彎眉莞爾:“無妨,王上不必這般緊張。君上很乖的。”

“本王先前聽常素說他差點發病傷你。”蘇讓放下玉箸,眉頭皺緊。

卓爾回想起初次見到蘇珏的場景,原來,他是發病了麽?思及如此,卓爾不禁啓唇問道:“敢問王上,君上年歲十二,心智可是因着發病遲遲不見好轉?”

蘇讓不再隐瞞,點了點頭承認。

也就是說明,蘇珏本是個癡兒了——與此同時,卓爾望着蘇珏伸手去桌上端着自己面前擱置的赤豆糯米飯,又見他動手吃了幾勺赤豆混着糯米的甜絲香軟,頗有些可口,頓時眼前一亮,繼續舀着吃。

不好打斷蘇珏吃得噴香的心緒,卓爾緩緩起身微微行禮,“謝過王上賞賜晚宴,先行告退了。”

“飽了?”蘇讓将信将疑地凝視着卓爾的杏仁眸中神色。

卓爾淡笑點了點頭。

“正好。出去消消食。”蘇讓勾唇,擺袖起身,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臉上。

“好生照顧着,他要是再因着亂跑有了半分閃失,定饒不了你。”拉着卓爾出門前,蘇讓冷冷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監,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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