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蘇讓屏退了侍人的跟随,親手接過一盞宮燈,擡袖穩穩地攙着卓爾的手,徒步出了別書軒。

冬元夜色,沉沉寂靜得讓人差點忘記今夕何夕。

卓爾跟随着他慢慢步在小徑上,只聞得他驀然回首,朗聲道:“跟緊本王,莫要迷了眼前方向。”

愣愣地對上他含笑的眼眸,卓爾不覺暗嘆,他身為高高在上的越王,與自己不過雲泥,細數過往種種,他從不曾傷過自己分毫,待在他身旁,自己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祥和,全然沒有在元汣身邊的惶惶不安。

有他在,當真不會迷了路罷。

若是他當真存了心思待自己好……數月前錦雲閣的乍然一瞥,是否為情起時?

卓爾垂了垂睫,躲閃開他眼眸間熠熠生輝的目光,不敢再細想下去。

“你可知,這冬元,還有一件要做的事兒?”蘇讓察覺到她的避閃,亦不氣餒,刻意壓低了聲音神秘道。

卓爾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拉至另一條小徑,此時雖是冬元,卻林密茂深,種的是寒冬時節頑強的樹種。

她細細觀察,竟是往那昔日映着月華的池塘邊去的。

“參見王上。一切備好了,老奴告退。”邢公公早在那處等候多時,目光移向卓爾,朝她點了點頭微笑後便轉身拎着一盞宮燈離去。

卓爾只覺眼前明亮如晝,不由得掩袖半遮眸,恰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喜歡麽?”蘇讓放下手中那盞宮燈,取出燭火,輕輕一吹,随即周遭的池水漸漸湧現出各色燈花,他單手負于身後放低了聲音問道,繼而攥緊了她的纖指。

緩緩燃升起的薄油紙宮燈,或明藍或淺淡,點亮了她眼眸的星辰。

“本王承諾過,要允你一世江山,說到便會做到。這萬家燈火,乃是為你一人燃起。”明明滅滅的火光勝過了熹夜萬頃河山日出的霞光,剎那間流花溢彩。

卓爾回想起那夜她自元汣手下逃脫時自樹下見到他眸中那因着關切而不自知的釋然,驀地暖了心房,喃喃道:“華燈初上亦不及你眼角的溫柔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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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才,說什麽?”懷疑自己方才聽到的回應,蘇讓眉目釋然,目光灼熱,怔怔然溫聲在她耳邊細語:“再說一遍,可好?”

眼前此景,都是這個名曰“蘇相與”的男子給予自己的,思罷,卓爾眼角存了些因着驚異而泛起的波瀾,一雙杏仁眸中泛着月華的皎潔,一張面容更是因着這月色被籠罩得像墜落林間失散了方向的仙子,美而不自知得讓人全然淪陷。

卓爾深深吸了口氣,回答:“華燈初上,不及你……唔。”

下一刻,蘇讓眼中微動,神色愈加濃深,呼吸加重,自是抑制不住心頭的悅然,揚袖一擺,将她逼至一棵壯闊的主幹的老樹下,毫不猶豫地捧着她的俏麗的臉,覆上那淡色的唇,不容她躲閃,不容她焦急彷徨,今後的日子,有他守着便足夠。

感受到卓爾漸漸垂手,不再反抗掙紮,蘇讓唇角悄然勾起,繼續加深這個吻,仿若随時便要拆穿入腹般欣喜若狂。

察覺到她有些喘不過氣,蘇讓微微放輕了力道,轉而輕柔的啄吻,細細品嘗着她怎麽亦嘗不夠的唇,繼而擡起右手擁緊了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寬厚的左手覆在她的背上,墊在質地粗粝的主幹之上,不讓她受到一絲不适。

卓爾只覺自己渾身脫力被他徹底融入懷中,眼角因着難耐的熱度不由得含了些淚暈,不知過了多久,蘇讓才舍得松開禁锢,認真端詳起她現今的面容樣态來。

見卓爾微微喘息着,一副俏麗面容因着方才的情熱多了些勾人,恰似春水漂浮湧動着三月初融的冰雪,愈發引人入勝。

蘇讓心下火正盛,被她驀然擡首這一眼含淚漪然的眸光瞧得愈發遏制不住,只得偏頭自她側頰淺嘗辄止,複又埋于她絨領一側露出的白皙脖頸的鎖骨上,吐納出炙熱的氣息。

“若不是你還未親口允應本王心意,本王真想……”話未說完,蘇讓便含住了卓爾的耳垂,絲滑的舌尖細細揉舐着她的柔軟,讓卓爾欲掙紮而不得,只得任君品嘗,當真是有心無力罷了。

“卓爾,本王,歡喜你。”

所有的盟誓,都不及此刻,你在本王身旁。

“別離開本王,每每與你多處一日,便愈放不開手。”

回槲仙居的路上。

“哇。”常素驀然頓住腳步,眼中映染着那點點在王城上空彌漫開來的宮燈,喟嘆道:“好美。”

身旁的憑瀾執起她的手,認真看着她的眼睛道:“是啊,好美。”

翌日。

“這別書軒,乃是越王殿下親手繪制覽圖命工匠加快建造而成的。至于別的,奴亦是不明白的。”常素攤了攤手,将早饷一一擺于桌上。

卓爾蹙眉思索,回想起昨夜蘇相與的話,和那滿目流華,唇角淺淺勾起。

“姑娘在想何事?莫不是,在想越王殿下?”常素拂了拂袖,眼中帶了些俏皮。

卓爾淡然推開常素好奇的腦袋,一本正經道:“吃完早饷咱們去司月殿一趟。”

常素歪頭,不解,“姑娘莫不是要去見六公子?”

低眉淺笑,卓爾啓唇:“是去見裘司人。”

“啊……”常素不解地看着卓爾。

“去了便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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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卓伎人的話,真是不巧,裘司人這會兒子去錦雲閣了。”侍女微微合袖行禮,回道。

“嗯。”卓爾轉身,出了司月殿。

常素跟在一旁,慢慢走着,随即問:“究竟是何事?姑娘要這般執着……”

“我要去問問,一些關于她所知曉的。”卓爾面色平靜,唇角卻隐約泛起淡淡的笑意。

走進錦雲閣,偌大的圓臺空無一人。昔日和諸多雕花閣的美人們共同練舞的場景卻恍若隔世。卓爾眼眸微動,總有些空落落的。

“司人,卓伎人求見。”緩步登上三樓,眉菁小聲在倚坐于三樓遠目的裘泠容耳邊道。

“何必通報,讓她進來便是。”裘泠容面不改色,似乎早就料到了卓爾會來。

常素和眉菁依次退下,卓爾輕步挪至半弧形長廊邊,尋了裘泠容身側一角檀木随意坐下。

“有何事要問的,便問了罷。”裘泠容目光不曾離開清早那整片陷在雲霧裏的宮閣樓宇,淡然啓唇。

卓爾唇邊泛起淺笑,“司人是奴進宮前見過的最美的女子,算起來,也是奴學舞的師父了。”

裘泠容眼眸間沉了沉,“你究竟想說什麽?”

卓爾拂袖,纖指腕轉,取出一枚渾體通透的瓷瓶,嘴角噙着笑意,“徒兒不才,曾翻看過安懷王的醫書,學了點皮毛。此膏藥便孝敬師父,望師父……笑納。”

裘泠容瞥了她一眼,清冷的臉上一雙丹鳳眼中有微微的訝然,轉瞬即逝,擡袖接過瓷瓶,緩緩勾攏了頰側披肩的幾縷長發,驀然溫軟了聲兒問:“你今日過來,定有別的事。說罷,既然你尊稱我一聲師父,我總不會再對徒弟扯謊。”

“師父當初曾說,徒兒那時想要的,還要不起。”卓爾稍稍側了身子,臉上笑意不減,又道:“而今,徒兒想來讨教,如何才能有那資格。”

裘泠容悄然抿唇,擡指勾起卓爾下巴,細細端詳着她的面容,“這副好相貌,在為師看來,只是差一個好身份。”

卓爾心下泛起漣漪,“徒兒果真來對了地方。不知師父可願告知一二。”

目光落在她空蕩蕩的額間,裘泠容面色驟冷,随即別過頭。

“師父……”卓爾挽起裘泠容的手,放低了聲音求道。

半晌,裘泠容才慢慢開口:“你可知你額上曼沙珠華的來由?”

“曼沙珠華?”卓爾回想起今早梳妝時并不曾在額上繪花,如何會有圖樣?

見她緊張的神色,裘泠容輕輕嘆息一番,又道:“為師前一陣子聽聞越王殿下處置了太醫院醫術極好的老太醫。”

卓爾偏過頭,不解。

裘泠容瞟了她一眼,扶額,“望榷曾與相隐讨論過此事,為師在旁略微聽到的,只是因你那日突如其來的病情。”

卓爾下意識探指揉了揉額間,只覺回想起那日蘇讓的琴聲,便又想起幼時聽過的歌謠,一時間頭又隐隐作疼起來。

只是這次,腦海中的圖像更是清晰起來。

“你與那些想要攀高枝的伎人有些不同,比起她們一股腦兒地鑽牛角尖,為師相信,你是聰穎的,該會想明白的。”裘泠容抿唇,牽起卓爾的手,輕輕覆于其上,安撫道。

卓爾腦中愈發透徹,恍然道:“師父這話,是指我的身份,于這額間的曼沙珠華有關?”

“不知你可曾聽聞,”裘泠容唇角的笑意加深,“前朝王後額間生有奇花。”

卓爾耳邊嗡然作響。

自己為何會與前朝王後有所牽扯?

蘇讓曾提過前朝王後之事,如今裘泠容又提起,莫不是……自己當初在錦雲閣的時候誤打誤撞在額間繪了這曼沙珠華,竟是當真有所溯源的?

卓爾瞳孔倏地張大,有些難以置信。

“你與她們不同,今後,那至高之位身旁人,你當是承受得住的。”裘泠容悠悠然啓唇。

話語落下,卻是讓卓爾心猛地一跳。

“若是考慮清楚決定成為他身邊之人,必要承擔得起他這般厚愛。欲承君意,必升己本。”

卓爾臉色肅穆,問道:“師父同六公子之情,又該如何闡說?”

裘泠容失笑,“那是為師虧欠了他好多年,今個兒得拿餘生一一償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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