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一片幽情冷處濃
冥王身前激起一片血光,碧妍捂住心口,便見一個柔弱的女子持劍擋在了冥王身前。
錦憐,是錦憐!血色再次激起,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烈。錦憐在人間本是謝璟,如此便如生生從她人間的軀體上噴出浩大的血光來。冥王得了機會向非緣攻去,非緣的侍衛也一齊殺了進來。眼見血光越來越薄,錦憐的身體幾乎完全透明。碧妍知道她的陽世已經生命終結,又怎能看着她灰飛煙滅。不再猶豫,飛身擋在了錦憐身前。
“妍——”
“快!”
冥王忍住心中的疼痛,拼勁全力一刀橫劈。金光青光,水色血色,紫霞紅霞。碧妍只覺心力皆碎,卻保持着一線靈光護着錦憐。她只想讓自己死的有價值,所有的厭世所有的疲倦掩藏在了一片殺伐中。
她卻沒想,死亡,對于錦憐也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一片劍影越過她,女子回眸朝她一笑。錦憐的身子便遠遠地飛了出去,再次陷入了危局。
“錦憐。”
錦憐掩住笑意,眼神卻更加凄傷。手中的劍如同嗜血的魔,全盡生死一線的快意。“小姐,”她在心中默默喚道,“我為了嫁給溟淵而随他誣陷你,最終被他所棄。前世揮劍自刎是為他,如今堕入修羅還是為他。就讓我從此灰飛煙滅,了卻所有的愛與不幸,留下一個癡情的故事罷。小姐,錦憐去了。”
誰說死去過的人不再有淚水?誰說心痛過的人不會再傷心?誰說曾經滄海就可以泰然處事?碧妍慘然出聲,冥王回身望去,只見錦憐的身影消失在殘血中。遠遠地聽見冥府侍衛的身音,随後看見更多的刀劍加入了殺戮中。碧妍渾身一冷,堕入冷硬的青石板上雙眼沉閉。
還願坊裏依舊是一片平靜。青娘子靜坐在房中,聽見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門被扣響,青娘子輕應一聲,走進來的正是如今的副坊主蕙娘子。
“坊主您有沒有看見錦憐?”
“怎麽?”
“她已經失蹤了三日。”
青娘子一颦眉,“怎麽現在才通報?”
“我原以為她回了人間,可剛才我派去的人來告訴我她已經死了,正準備辦喪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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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難道——”
“不知坊主告訴了她什麽?”
“她想見周小姐,我只說周小姐可能去見冥王。”
惠娘子一驚,推開門道:“我馬上去冥王府看看。”
青娘子正欲阻攔,只見天邊泛起一片彩霞,流光變幻、詭異至極。
碧妍靠在枕上,心氣如風中的燭光微薄欲滅。冥王一手拿着錦憐的本命帕子,一邊慌亂地為她注入靈力。
玄音面色慘然而坐在床尾,身旁是一個雕花小凳,往生鈴卧在鎖身草的幽香中,華光游走。
惠娘子和青娘子趕到憶妍軒時,只看到滿室的沉默。
冥王緩緩回頭望着她們,面色木然。“沒有用了。”
玄音一驚,幾乎觸到鎖身草的火焰上,“她還沒死,還有希望。”
冥王搖搖頭,緩步走了出去。
玄音一下子坐到碧妍面前,手指穿過她的身軀他卻渾然不覺。“碧妍。碧妍?你怎麽可以——”
冥王面朝着屋外的風光,對玄音道:“讓她安靜地走吧。”
“不。她不會——”
“讓她走吧。”
風悠然吹過,滿室黃昏。天邊忽而傳來一串琴聲,琴音悲怆。冥王朝着天際望去,琴聲鈎起了無數愁思,無數悵惘。忽聽屋內一聲輕喚,随即便是玄音歡喜的叫聲。
“雲——”。“碧妍!”。
冥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她居然醒了。那琴聲仿佛天邊的浮雲,忽來忽散,忽近忽遠。山水畫意間,無限情思。而那音色——冥王一怔——正是碧妍最愛的那把瑤琴。
是誰在遠方呼喚?
是誰?
碧妍睜開了眼睛。
琴聲沉進了她的心,思戀竟是如此之重。她知道他在彈什麽,她知道他要說什麽,她都知道。
但是——人鬼相隔。
玄音緊緊地握住床沿,看見她的眼神漸漸迷惘,嘴唇微啓,似在訴說什麽。冥王有靈力托起她,再次為她注入靈力。
碧妍偏過頭看了看衆人,輕聲道:“玄音。”
“妍。”玄音心中大喜,溫柔地答應。
“你——”碧妍頓了頓,“為什麽不去轉世?”
“你獨自來冥王府承擔危險,我怎麽可能去轉世呢?”
“玄音。”碧妍的眼眸閃了閃,“你知道的。”
“是。我知道。你先把身體恢複,我們再說其它。到時候如果你不願意見到我我就搬走,但你不能逼我離開冥府。”
碧妍身子微微坐起,望着玄音道:“是我誤了你,可為什麽無論我怎麽傷害你,你都不願意轉世?你難道就要和我一起,把生生世世都耗費在無休止的絕望中嗎?”
“妍,”玄音忽而哽咽,“我只想你幸福。”
碧妍看着他,并不說話。
“你想見他?”
碧妍垂下眼眸,這才發現琴聲已然消散。
“誰翻樂府凄涼曲?風也蕭蕭、雨也蕭蕭,廋盡燈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懷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
碧妍悄然走近,于玄音卻分明感到一種熟悉的氣息。琴聲停了,半晌,玄音側過頭強笑道:“班門弄斧罷了。”
碧妍道:“是納蘭容若的《采桑子》?”
“是。”
“很好聽。”
“妍。”玄音猶豫道,“其實人間并不遠。”
“咫尺天涯。”
“為何不試試?”
“不提了罷。”
“其實——”
“什麽?”
“妍。你靈力還沒有完全恢複,要多多保重。”
“知道了。”
“我要走了。”
“我知道。”
玄音奇道:“你如何得知?”
“夢裏到不了謝橋,不如醒了吧。離開我,你會幸福的。”
“我願相信,你會幸福的。”
“是麽?”
“妍。不要遲疑不決了。”
“玄音。”碧妍回過神來,忽看見玄音往房中走去,不由一聲驚呼。
玄音回頭沖她抿出一絲笑容,“什麽都別說。”
碧妍一怔。也不知過了多久,碧妍方想起來了什麽,走到玄音的房前,只見門半掩着。她也未敲門,就此推開。
只見屋子裏一片黑暗,窗戶開着,人已離去。
“小姐,你為什麽要嫁給許公子?就算與孟公子的事成不了,但也不可如此輕率對待自己的終身大事呀。”
“他是許翰林之子,況且父親也較為中意他。”
“賈公子也是難得的佳配。比起許公子,至少也算得上知心。”盈兒不滿道。
“他是商家之後,父親雖然嘴上沒說,心底畢竟還是不願的。”
“可——”
“對了。前次我叫你派人向孟公子取的東西拿來了沒有?”
“早上剛送來,還沒來得及給小姐。”
“現在拿來吧。”
盈兒猜不透她的心事,悶悶地去了房中,一會兒便拿出一個錦盒。
玉然雙手接過,卻不打開。盈兒遲疑着道:“小姐。”
“嗯?”
“聽來的人說孟公子病了。”
玉然搭着錦盒的手一顫,“什麽病?”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總有一些事無法忘記,總有一些人無法釋懷。玉然輕輕地打開門,卻聞見一股馥郁的香氣,這是藥香嗎?為何這般濃烈?
那時盈兒不敢看她,只低聲道:他得了相思病。
她不該來的,不是嗎?
玉然苦笑一下,只見承雲坐在案邊的紅木椅上,再走近些,才發覺他睡着了。一個月沒見,他卻已憔悴了許多。雖閉着眼,眉頭還是緊緊地皺着,那一種深重的憂愁。
“是你?”承雲忽然醒來,看見眼前的人,驚道。
“坐着也能睡着,你可真是一位夢大人了。”玉然笑道。
沒有人會提起那件事。他們相對坐着,說着些無關緊要的話。末了,承雲道:“你這次來,秦大人知道嗎?”
“知道。”玉然道,“這次我是一個人來的,過幾天我就回去。”
“這麽急?”
“我聽說你病了。”
只因為他病了,所以不遠千裏地趕來。承雲沉默了會兒,道:“聽說你要嫁人了?”
“是。”玉然道,“所以,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
承雲在心底嘆了口氣,玉然微笑着,卻分明有一滴淚從眼角滲了出來。
我走了,保重。
紫羅蘭色的幻雲箋上輕輕巧巧地寫着這幾個字。仿佛這一百多年的等待只如午夜夢回時的一剎迷醉,在層層迷霧中虛幻地流失。
夢中說夢夢還空,孤雁斜飛,小樓天一重……他終于還是離開了她,這不是她一直期望的嗎?
碧妍慢慢地阖上眼,寒意攏上心頭。風吹得緊了,那一股無根無由無依無憑的怨氣在冥府上空迅速攏罩。
也不知坐了多久,碧妍趴在窗臺上,竟小聲嗚咽起來。
一段夢,在還未綻放之時便悄然離去,最後的掙紮,也不過是昙花一現。她再也不會來了。承雲凝視着瑤琴,心一點點痛起來。
人鬼殊途,他又何嘗不知。只是她的一颦一笑,早已烙在心頭。
無法忘懷。
是天妒多情嗎?是天意弄人嗎?玉然靜立在門外,聽着裏面慢慢響起的琴聲。忽而如夢似的,竟有一串輕柔的鈴聲由遠及近。玉然仰起臉來,緩緩地朝後退了一步。果然聽見裏面承雲欣喜萬分地道:“碧妍。”玉然不再遲疑,轉身回房裏拿上包裹,那早已雇好的馬車正在院外等着她。
房內的人自是不知道玉然的悲喜。碧妍也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微笑。承雲道:“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來了。”
碧妍看了看瑤琴道:“我可是要讨債來呢!你不僅不把琴還我,居然還把它從周府搬出來。”
“周府?”承雲一怔。
“就是憶顏軒。”
碧妍神色一黯,承雲知勾起了她的往事,便道:“你也別太在意,畢竟過去的事已無法再更改。”
碧妍嘆了口氣道:“如今錦憐也死了。”
“是誰?”
“就是憶顏軒謝管家。”
承雲一驚:“你怎麽知道?”當初丫鬟在房中發現她時,只看見從她的心口不斷地湧出鮮血。直到下葬也沒找出她為何受傷。
“她是為我哥而死的。”
“你找到你哥了?”
“是啊。他如今已是冥王了。”
承雲沒料到短短的一個月竟發生了這麽多事情。聽碧妍說得傷感,卻不知從何安慰她。
“承雲。”
“什麽事?”
碧妍望瞭望他的眼眸,卻又低下頭道:“記不記得那次我來辭行,你對我說的?”
承雲想了想,道:“是哪一句?”
碧妍有些失望,只呆呆地看着別處。承雲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急忙解釋道:我都記得的。當時寫的詩都在那間屋子裏,明天我拿來給你看。”
碧妍怔怔地出神,沉默半晌卻道:“你說你忘不了我,是真的嗎?”
她還記得!承雲先是一愕然後便狂喜道:“真的,是真的。”
“那麽,”碧妍盯着琴弦道,“我……”
承雲心中一緊,熱切地看着她。碧妍卻突然不說了。
“我明天再在吧。”還未待承雲反應過來,碧妍身形一晃,便失去了蹤影。
“碧妍,碧妍!”承雲急忙打開門。夜風吹來,渾身冰冷。承雲這才清醒過來,鬼魂并不是要依靠門來進出的。
她就這麽走了?承雲呆立在門口,心中空落落的。明天她真的還會來嗎?可她是這般若即若離,教他捉摸不定。他兀自傷感,餘光卻突地瞧見一個身影。
清冷的夜空下,碧妍坐在石階上,頭靠着膝,哭了。
他該怎麽做?是叫一聲“碧妍”,還是悄悄地攬住她?夜靜得可以聽得見呼吸,聲音哽在喉嚨裏,唯有無邊的孤寂。
“我愛你。”
“我知道。”
可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就像在這個夜裏,聽見你哭泣,你的淚水都流進了我心底。就像在更早的時候,你說着你的不甘和怨恨,你的憂愁左右了我的悲喜。就像那一串又一串的鈴聲,那樣輕易的命中注定。
承雲一手扶住門框,止住将掩的門。重逢的欣喜經歷幾翻波折,化作了綿長的悲傷。
“碧妍。”承雲輕聲道。
“我多想象玄音一般永遠地陪伴你。我多想守在你身邊撫慰你的悲傷。可我不能死去,我還有許多許多事要做……”
碧妍原本背對着他坐着,擡起頭來,正好看見天際的下弦月。眼框中跳動着晶瑩的幻影,這不是真的淚。因為她的人連同她的心早在一百多年前死去。
月無長恨月長圓,可怎會沒有恨呢?“我從沒想過,”碧妍道,“我從沒想過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也許我們能度過一段快樂的時光,也許這一切只是泡影。也許過了若幹歲月,你愛上了另一個人,一個真正的人。”
“不會的。”淚水順着承雲臉頰流了下來。
“我很幸福,可又很悲傷。只要你願意,我每天都可以來,直到你厭煩了我,我會悄然離開。”
“只要你願意來,便已是上蒼對我的嗯賜,我怎麽會厭煩?可是你永遠那麽年輕,那麽美麗,而我會一天天變老……”
“那又有什麽關系呢?”碧妍閉上眼睛,一字一字地道,“可我是一個鬼魂。”
“我不在乎。”
“我已經一百多歲了!”
承雲似乎一直沒想到這個問題,怔了怔道:“我怎麽覺得你比我小呢?”
碧妍噗呲笑出聲來,“第一次聽說有人把自己當作老頭子的。”
聽見她的笑聲,承雲的心也沒那麽沉重了。走到碧妍身前,與她并肩坐下。身後的門因為失去了手的支撐,被風一吹,便砰地關上了。碧妍尚在出神,被門聲一驚,才發覺承雲就在身邊。第一次與他靠這麽近,碧妍臉頰微紅,輕輕低下頭去。
這真的是一個一百多歲的“老”鬼嗎?承雲想起那時在忘川的記憶琉冰裏看見的小碧妍,不由笑意更濃了。
或許真的是上天注定吧。要不然為什麽第一次他在墓前見到她,便把她當作了把他從冥府裏救出的仙子呢?承雲凝目看着她,碧妍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臉卻更紅了。
時間過得分外的快。天邊已有光芒透了出來。碧妍忽然驚覺,起身道:“我該走了。”
承雲看了看天色,知不可挽留。只好道:“明天早些來。”
“嗯。”碧妍朝他一笑,接着便消失了蹤影。
這一夜真如夢境,不僅再次見到了她,竟還得到了她的許諾。
——只要你願意,我每天都可以來。這真的是她說的嗎?她真的是這麽說的嗎?他幸福得快要溢出來了。
順宜端着茶水走過,陡然看見承雲面帶笑容地站在石階上,不由一怔。
倒是承雲先發覺自己神情不對,讪讪一笑道:“沒事。該幹什麽幹什麽吧。”
碧妍對着面前的棋盤正冥思苦想。承雲推了推她道:“別看啦。輸了就輸了。”
碧妍把他的手打開,道:“誰說我輸了?”
承雲呵呵笑了兩聲,站起身來,自去裏間拿出了一樣器具。拍拍碧妍的肩道:“投壺你會嗎?”
碧妍扭頭看了看他,不以為然道:“會啊。”
“那我們比一比。”說罷自去取了六支箭。
碧妍接過三支,掂了掂道:“這麽重?我房裏的那支要輕得多。”
承雲得意地笑了笑,右手一揮,一支箭便穩穩當當地落入了壺中。承雲正想炫耀,忽聽砰地一聲劇響,三支箭分毫不差地一起投入了壺中。承雲愕然轉身,只見碧妍攤了攤空空的雙手。
“你怎麽會……”
碧妍笑道:“這太簡單了。”
投壺投準難,連投難,一次投多支更難。承雲沒想到她會有如此身手,不禁感嘆道:“看來我是班門弄斧了。”
承雲說得認真,碧妍卻大笑起來。承雲被弄得丈二摸不着頭腦,疑道:“我又說錯了什麽?”
碧妍笑得更歡,承雲突然明白過來,自己也笑了。“原來你耍我。”
碧妍笑道:“這靈力可也算是我自己的本事吧。”
承雲道:“鬼魂都有靈力嗎?”
“那也不是。要是不修行就不會有。”
“修行?”承雲笑道,“那不是道士麽?”
碧妍“白”了他一眼道:“誰說只能是道士?和尚和女冠也可以修行的。”
承雲“若有所悟”道:“原來都是出家人啊。”接着又道,“不過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出家的。”
碧妍差點噴出口血來。承雲道:“那麽投壺算你贏,下棋算我贏。要三局兩勝才好。下面比什麽呢?”
碧妍啐道:“誰要和你比?”
承雲在碧妍對面坐下。碧妍大概也從棋局中看不出什麽能力挽狂瀾的方法了,只懶懶地把棋子分為黑白兩堆,放進盒子裏。
“碧妍。”
“嗯?”
“你每天都做些什麽呀?”
“我?”碧妍想了想道,“早上先去買些雨針,然後回家研磨,再用藥杵把彗竹搗碎,和鎖身草放在一塊兒燒掉。多的時間就是神游吧。”
“你都神游到哪裏去了呢?”承雲笑問。
“反正沒神游到你這裏。”
“可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麽?”
“才不是吶。”碧妍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弄這麽多藥草有什麽用啊?”
“雨針是用來穩定魂魄的。彗竹可以補充靈力。鎖身草是為了讓你能看得見我。”
承雲奇道:“既然彗竹可以補充靈力,為什麽還要修行呢?”
碧妍道:“彗竹就好比補要。若是不加以修行,靈力終究不為己用。玄音在時,這些事原本是他幫我做的。”
承雲卻是一驚,“怎麽?玄音不在了嗎?”
碧妍也不由黯然道:“是啊。他走了。”
原來是因為玄音走了,她才來見我的啊。承雲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碧妍也不想再多提此事,問道:“那你呢?”
承雲還沒回過神來。“什麽?”
“我沒來的時候你都做些什麽?”
“也沒別的事。就是批批公文,有時見一下別的官員或者審幾個刑堂辦不了的案子。”
碧妍哦了一聲,大概覺得當知府也挺沒趣的。過了會兒,忽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要是我每天晚上來,你什麽時候睡覺呢?”
“我中午靠一會兒就行了。”
“這怎麽行?”
承雲見她急切,笑道:“反正我就算白天睡覺也沒人會說我朽木不可雕也。”
碧妍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承雲道:“為什麽我以前沒發覺你這麽油嘴滑舌呢?”
承雲理所當然地道:“心情好,我有什麽辦法呢?”
碧妍不和他胡扯了。想了想,道:“這樣吧。我明天四更以後再來,你先睡一會兒。”
承雲抗議道:“我肯定睡不着。”
“這樣好像是我害了你啊。”碧妍苦惱道。
承雲笑道:“說好了要陪我,現在反悔可不行。”
碧妍看了看窗外,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大概是醜時吧。”承雲緊覺道,“想走了嗎?”
碧妍看見他一臉戒備,笑道:“我不走,可你也不能不睡覺啊。連我們鬼魂也是要休息的。”
承雲奇道:“你也要睡覺嗎?”
“是啊。不過一兩個時辰就夠了。”
承雲眼睛一亮,“既然你也要睡覺我也要睡覺,不如……”
“我坐着也可以睡。”碧妍搶先道。
承雲笑道:“我是想說,再叫人鋪張床。”
碧妍的臉頓時飛紅,轉過身去,道:“你快躺下吧。”
承雲還在追問:“你怎麽睡呀。”
“還怕鬼睡不了覺麽?”碧妍催促道,“你快點。”
承雲合衣睡下,蓋上棉被。“好了。”
碧妍轉回身來也在椅子上坐下了。承雲在床上問道:“你這樣真的睡的好嗎?”
碧妍硬生生道:“你這人怎麽這麽婆婆媽媽的。”
承雲見她惱了,只得閉上嘴。床帳沒有合上,因此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的側面。碧妍坐了會兒,便也趴在桌子上睡了。
但是這般如何睡的着?承雲呆呆地瞧着她,竟是不曾阖上眼。不一會兒,碧妍也擡起頭來。
雖然是卧房,床邊還是放着一個小書架。碧妍走到書架前,一本一本地把書抽出放回,鼓搗了好久才遠定了一本。
碧妍拿著書正準備走回座椅,突然看見承雲正睜大眼睛看着自己。碧妍一驚,駭道:“你怎麽醒了?”
“我根本就沒睡。”承雲理直氣壯地說。
“天。”碧妍這才意識到他大概一直盯了自己,“你真打算氣死我呀。”
可承雲的笑容分明就是氣死人不償命,更何況——眼前的這個“人”似乎是不會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