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節課結束,他想,又翹課,不能原諒! (1)
第二節課過了一半,他已經不想了,估計是這幾天表現得太平易近人所以讓人忘記他是院裏挂科率居高不下的教授了對吧。
“馮析,李萊怎麽沒有來上課。”魏淳光喊住了将要離開教室的馮析。
後者低頭,心虛:“額……估計是又沒起得來。”
“轉告她,再翹課一次就別想參加期末考試了。”在學業上,魏淳光是個很嚴厲的老師,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那個……教授……”馮析撓頭。
“吞吞吐吐的做什麽,說。”魏淳光皺眉。
“李萊本來就不能參加考試啊。”馮析的頭越垂越低,完全無法直視魏淳光。
“你什麽意思?她犯什麽錯了嗎?”
“不,您誤會了。”馮析舔了舔嘴角,說,“她就不是咱們班的學生……”
魏淳光愣了一下:“她是哪個班的?都過了大半學期還分不清自己是哪個班的嗎!”說到這裏,他又氣又笑,感覺像是迷迷糊糊的她能幹出來的事情。
馮析狠狠地閉了閉眼,幹脆全招了:“教授,李萊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她就是對您慕名而來,想上上您的課。”
魏淳光一時半會兒不能消化這個消息,他甚至試圖在馮析的臉上造出說謊的痕跡。
“教授,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騙您的。”馮析說。
“那她是哪個學校的學生?”魏淳光深吸了一口氣,腦袋有些發懵。
“她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學校在美國,具體哪所我也不知道。”馮析擡頭看了一眼魏淳光的神色,有些同情他,換作任何人被這也耍着玩兒估計也想把李萊揪出來結結實實地暴打一頓吧。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他轉身拿起講桌上的手機,大步跨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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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析一顆心跳得頗為厲害,心裏早把李萊咒了個七八百遍。太過分了,自己不敢幹的事情就讓他來,看來他果然不是她的真朋友,欺負人嘛!
飛機上的李萊也在祈禱:教授不要生氣,教授不要生氣,教授不要生氣……
轟隆隆——
什麽聲音?李萊睜開眼。
“媽媽,是雷聲,打雷了!”旁邊的小孩子興奮地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
李萊朝外面看去,烏雲密布,不知道哪裏又下雨了。
作者有話要說: 魏淳光:“雷聲就是我的怒氣,雨天就是你以後流下的眼淚。”
李萊:“教授好詩意,好帥啊!”
魏淳光:生不起氣來,傷腦筋。
☆、2014年12月10日
2014年12月10日
這天,魏淳光從航天研究院出來,突然想喝A大對面的咖啡了。開了二十分鐘的車,他走進了“知遇”咖啡館。
“歡迎光臨。”穿着棕色圍裙的服務生上前,面帶微笑,“先生,您想喝點兒什麽呢?”
“摩卡。”
“好的,您稍等。”
坐在靠窗的位置,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學生進進出出的校門口,他們朝氣蓬勃,是這樣陰沉的天氣裏唯一鮮活的存在。
“先生,您的摩卡好了。”服務生端來咖啡,放在他的面前。
“向你打聽一個人,你認識李萊嗎?”魏淳光雙手交握搭在桌面,目光溫和。
服務生歉意的一笑,說:“我剛來這裏半個月,對不起。”
“那你們老板在嗎?”魏淳光接着問。
“老板去新西蘭旅游了,大概一月份才會回來,您找她有事兒?”
“我可以要一下她的聯系方式嗎?”
服務生遲疑了一下,說:“你稍等,我問一下店長。”
十分鐘之後,服務生笑着走來,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着電話號碼:“她在國外,也許最近會打不通。”
“好,謝謝。”
服務生說得沒錯,電話确實處于無法接通的狀态,估計接下來的一個月都是。魏淳光扔了紙條坐進車裏,有種無處着手的無奈感。
他什麽都沒來得及做,怎麽人就跑了呢。
***
抑郁症,又稱抑郁障礙,以顯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為主要臨床特征,是心境障礙的主要類型。情緒的消沉可以從悶悶不樂到悲痛欲絕,自卑抑郁,甚至悲觀厭世,可有自殺企圖或行為;甚至發生木僵;部分病例有明顯的焦慮和運動性激越;嚴重者可出現幻覺、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狀。每次發作持續至少2周以上、長者甚或數年,多數病例有反複發作的傾向,每次發作大多數可以緩解,部分可有殘留症狀或轉為慢性。『1』
在李萊和抑郁症對抗的八年時間裏,她從未有過現在這種想要迫切戰勝她的興奮感。連她的主治醫生都對她的病情樂觀了起來,不可否認,她之前是他們這裏最不配合的病人,曾經兩次自殺未遂,一次選擇了割腕一次選擇了服藥,最終都被搶救了回來。
李修明看到女兒談論那個人時的神采飛揚,他想,無論他是誰,他都願意傾盡所有來感謝他。
“他真的很好,是除了你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他也會批評我,但我感覺到他不是嫌棄我或是讨厭我,而是想要我變得更好,我喜歡他。”李萊穿着病號服坐在床上,說起“那個人”整個人的表情都鮮亮了起來。
李修明說:“爸爸很希望見一見他,親自向他道謝。”
“道謝做什麽?”李萊耳根泛紅。
李修明說:“為了我的寶貝女兒。”
李萊撲哧一笑,說:“等我病好了就回去見他,告訴他我喜歡他。”
“他還不知道嗎?”
“是啊,他還不知道。所以我想以一個健康的李萊出現在他的面前,你覺得可以嗎?”李萊期待的問。
“當然,健康的心理,健康的交往,這是最棒的事情。”李修明微笑着說。
李萊雙手撐在病床上,對未來有無限的遐想。
“可是,萊萊,費曼醫生說你至少要在這裏再觀察半年,你能做到嗎?”
“唔……有點困難,但我會克服的。”
“如果你很想他,可以經常給他打電話,或者視頻。”李修明提議。
“不要。”李萊一口拒絕,“我不想讓她覺得是一個瘋子在喜歡他。”
話一出口,李修明臉上的神色變了,變得自責和痛苦:“萊萊……”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李萊神色正經的說。她不想給自己留任何退路,她要沖破這個關卡,以再次與他相見為目标,這樣才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但李萊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時間可以治愈她的病情,也可以撫平感情裏發生的一點點悸動,更可以把另外的人帶到他的身邊。
15號,李萊在醫院裏度過了二十歲的生日,院長和主治醫生都來為她慶生,還有許多病友,她戴着生日帽站在三層的蛋糕面前,燭火搖曳,她默默許下二十歲的心願。
2015年1月9號
剛剛考完試的李奈拖着箱子來投靠魏淳光了,他在A市找了一個實習的公司,要暫住在魏淳光家裏幾天後再去公司的集體宿舍。
“舅舅,你就只有外賣招待我啊?”李奈從廚房拿出兩雙幹淨的筷子,挨個打開外賣盒。
坐在電腦面前的魏淳光正在查看風力實驗的數據,随便看了他一眼,說:“不要把湯汁弄得到處都是。”
“得嘞!”
魏淳光看完資料轉身,發現李奈已經解決了大部分的晚餐。他一點兒沒有吃別人剩菜剩飯的嗜好,所以打算重新叫了一份兒砂鍋粥。
“什麽粥?”李奈在一邊問。
魏淳光瞥了他一眼,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兩份。”
李奈對着他豎起大拇指:“知我者,舅舅也。”
“少拍馬屁,你實習公司是哪家?環境如何?”魏淳光坐在沙發上。
“一個小公司,舅舅你就別問了,我能搞定的。”
“那最好。”
李奈站了起來,摸了摸肚子,說:“我得走兩步,不然等會兒喝不下粥了。”
說完,他就開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魏淳光掃了一眼外面的夜色,起身步入陽臺。也是這樣的星空,他們在槐山紮營,隔着篝火她坐在他對面,拿出口琴在吹曲子,一曲又一曲,聽得大家入了神。而他,則是對她這個人入了迷。
李萊,你到底在哪裏。
“舅舅!”一聲暴吼,李奈拿着一個相框沖了出來。
魏淳光皺眉轉身,看他急急忙忙地跑來,手裏還拿着他書房桌子上擺放的相框:“誰讓你亂翻我東西的?”
李奈顧不上了,他激動的指着照片最中間的人問:“舅舅,你認識她嗎?她是你什麽人啊?”
昏暗的陽臺燈光下,魏淳光看清他指的人了,是李萊。
“她跟你的名字很像,叫李萊。”魏淳光說。
“就是她!我找的就是她啊!”李奈激動地大叫。
魏淳光心底咯噔一下,說不清是憂還是喜:“你說什麽?她就是你那個找了很久的鄰居家的孩子?”
“對,就是她。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舅舅,她現在在哪裏?”李奈問。
魏淳光:“這還要問你。聽說她回學校了,你知道她學校在哪裏嗎?”
“知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在費城,柯林斯音樂學院。”李奈說。
魏淳光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竟然能感受到方才李奈的那種狂喜了。
“居然又回學校去了,她在逗我嗎?”李奈拿着照片咕哝。
魏淳光走進室內,說:“你這幾天就待在這裏,我明天會出一趟遠門。”
“去哪裏?”李奈在後面問。
“費城。”
從與她相識開始,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像是圍繞她布下的謎團。“知遇”咖啡店的老板、便宜外甥李奈、崔雲龍的妻子魏莉莉……他們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盡然都認識這個一團迷霧的女孩兒。魏淳光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更多的是對命運的肅然起敬。如果他能早一些表現出她的好感,她是不是就不會這樣毫無留念的不辭而別,那晚,她明明說他是除了父親以外對她最好的人啊。
魏淳光一路都在懊悔,後悔當初為什麽沒有完成那個擁抱。
飛行十六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了費城國際機場。他因為一次航天工程交流項目來過這裏,沒想到第二次來心境全然不同。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建築……滿眼的陌生,對他來講都有了別樣的意義。只因他喜歡的女孩兒,住在這裏。
“您好,我想找一個人。”第二天一早,魏淳光到達了柯林斯音樂學院。
“萊?她已經休學一年了,如果你要找她可以去她住的公寓,不過也有可能不在,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學校的人這樣告訴他。
“你可以告訴我她休學的原因嗎?”魏淳光問。
“當然,她生病了,很嚴重的病,所以必須休學治療。”
“什麽病?”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但是當初是有醫院證明的,所以我們能準許她休學一段時間。她是我們音樂學院最有天分的學生了,學院很多人都認識她,我們都希望她能早日回來。”
什麽叫天堂和地獄,來時他想了一百種和她相見時的情形,醞釀了很多話想要告訴她,他甚至開始在乎自己的外表。但現在,他只想向上帝祈禱。
要麽讓他見到她,要麽讓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路過學院的布告欄,他看見了一張放大的照片,一個小小的華人站在一群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中間,衆星拱月。她穿着黑色的裙子,笑得有些腼腆,提着琴,羞澀的看向鏡頭。
布告欄上寫着——“Congratulations to Lai Lee of the college for winning the gold medal of the paganini violinpetition ”。(恭喜本院的學生李萊獲得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賽金獎 )
旁邊是她的單人照,一張秀氣的東方面孔,眼睛像是古井一樣平靜無波。有人覺得這是天才的驕矜,但魏淳光卻看出了背後隐藏的痛苦。
她很寂寞,捧着獎杯的她,對着鏡頭連一個笑容都欠奉。
這一刻,他改變了主意。他只要她活着就好,健健康康,至于能不能回應他的喜歡和心動……無所謂了。
費城下雨了,如同他的心情。
距離這兒155公裏遠的紐約同樣下着小雨,治療室裏,她正在接受rTMS治療。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1』的引用,來源于百度百科。
說一個重要的事情,本文明日入V,到時候萬字更新,提前謝過大家捧場啦。
☆、2015年4月10日
2015年4月10日
沈言已經一年沒有李萊的消息了, 她找遍了所有能聯系到他們父女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沈言懷疑李修明将女兒藏了起來,以達到報複她當初決意離婚的目的。
“還沒找到嗎?”趙峰,今年五十歲,穿着灰色的針織衫從樓上走下來,帶着白框眼睛, 一副學者的樣子。
沈言這些日子都睡得不好, 她扔了手機撐着額頭, 說:“沒有, 已經一年沒有消息了。”
“萊萊也是,知道你在擔心她,怎麽就不知道報個信回來。”趙峰坐在單人沙發上, 拿起茶幾上的報紙讀了起來。
沈言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今年四十五歲的沈言仍然是位大美人, 很多中年婦女沒有辦法穿上的旗袍也能被她駕馭得很好。杏腮鵝蛋臉, 微微上揚的眼角, 看起來帶着成熟女人的風情, 如果不是這副皮相,興許她也搞不定趙峰這個男人。
“大小姐回來了。”外面傭人的聲音傳來,沈言立刻站了起來, 笑着往門口迎了上去,趙峰也放下了報紙,嘴角挂上了微笑。
“小墨回來啦。”沈言親熱地搭上她的肩膀,兩人像是姐妹倆一樣走來。
趙峰問:“不是說下午的飛機到嗎?我都準備讓小李掐着時間去接你了。”
趙墨跟趙峰長得很像, 端正的臉型,圓圓的眼睛,雖不是極美,但勝在氣質上佳,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家境良好教養不錯的女子。
她笑着指了指行李箱,說:“也沒多少東西,索性就提前回來了。家裏還沒有開始準備午餐吧,我請大家出去吃如何?”
沈言吩咐傭人把她的箱子送回卧室,轉頭來說:“怎麽是你請,該我和你爸爸請才是,你想吃什麽?”
“國外待久了什麽都想吃……”趙墨摸了摸下巴,說,“尤其想吃火鍋。”
“好,咱們中午就出去吃火鍋。”趙峰拍板。
一家三口準備了一下,趙墨開車,沈言坐在副駕駛,趙峰坐在後座,向着經常去吃的那家火鍋出發。
這邊,李奈跑來A市簽工作,闊綽的要請魏淳光吃飯。他今年大學本科畢業,畢業論文早就交了上去,如今已經和寒假實習的公司簽訂了三方,沒有意外的話他可能會留在這裏工作。
“咱們去吃火鍋如何?就去你上次請我吃的那家,一盤毛肚188的那家。”李奈在實驗室裏和魏淳光糾纏。
“這一餐吃下去你一個月的工資就沒了吧。”魏淳光說。
“舅舅你也太小瞧我了,雖然剛剛畢業工資是比較少,但我相信以後我肯定是高薪人士啊。”李奈說,“您就賞個臉,咱們一起去吧!”
“既然你誠意請客,那就再等我半個小時吧。”魏淳光穿着白色大褂坐在風力測速的儀器面前,目不轉睛地盯住數據。
“好,那我先打電話訂位。”
11:32分,趙家一行人到了火鍋店,包房已經被訂完了,只有大堂的位置可以坐。
趙峰不習慣坐大堂,想換一家,趙墨卻說:“吃火鍋就是要熱鬧,就坐大堂吧,寬敞。”
趙峰點頭,一切都依女兒的。
11:35分,魏淳光和李奈到達了火鍋店,領座員帶着他們去靠窗的位置。
“李奈?”
李奈回頭,誰叫他?
“沈阿姨,這麽巧啊?”李奈看到了不遠處坐着的沈言,笑着走了上去。
魏淳光看了他一眼,他小聲解釋:“這是李萊的母親。”
兩人一同上前,李奈向沈言介紹:“這是我舅舅魏淳光,舅舅,這是沈阿姨,我們以前的鄰居。”
“您好。”魏淳光微微颔首。
他穿着黑色夾克白色襯衣,冷峻又優雅,站在李奈身邊,把這個剛剛初出茅廬的大學生襯得稚氣十足。
此時趙峰也站了起來,伸手和魏淳光一握,兩人顯然是早就認識過了。
“沒想到魏專家也喜歡到這裏來吃飯啊。”趙峰難得對旁人露出笑臉,對魏淳光卻笑意十足。
魏淳光:“趙部長也如此親民,倒讓我有些意外了。”
趙峰哈哈大笑,絲毫沒有被揶揄的不快,反而是拍了拍魏淳光的肩膀,說:“相請不如偶遇,坐下一起吃吧,難得碰上了。”
魏淳光看了一眼李奈,後者聳聳肩,示意無所謂。
“好。”
兩人坐下,趙峰向魏淳光介紹趙墨:“這是小女,剛剛從國外留學回來,已經是女博士啦。”
“爸爸,你沒必要每見到一個人都要這麽介紹我吧。”趙墨無奈,看向魏淳光,不知為何,擔心他有些瞧不起他爸這樣露骨的炫耀。
“哎,這有什麽,魏專家也是博士啊,你們這些高知識分子應該比我們有話聊吧。”趙峰看了一眼女兒,笑着說。
魏淳光溫和一笑,看不去他到底是什麽态度。
趙墨有些發窘:“爸爸,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人家也會覺得厭煩的。”
“好好好,爸爸不說了,點菜吧。”
這邊,沈言在問李奈關于李萊的事情,知道他也沒有李萊的消息,有些黯然。
李奈拿出了手機在桌面下發短信,叮一聲,魏淳光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李奈:我要不要告訴沈阿姨你也認識李萊?
魏淳光:不需要。
飯桌上是拉近感情的好地方,趙峰這個慣愛打官腔的男人此時也不擺着高高在上的樣子了,對着魏淳光和藹親切得不得了,像是對家裏的子侄輩一樣,但又多了一層尊重。
沈言和趙墨都覺得有些奇怪,這人怎麽轉了性兒呢?
吃了一半,趙墨突然想起來了,轉頭問沈言:“阿姨,這次回來怎麽沒有看到萊萊呢?”
沈言臉色一僵,嘆氣:“她去她父親那裏去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
“李叔叔那裏嗎?對了,前年你們都說她考上柯林斯音樂學院了,我竟然忘記了。”趙墨笑着說,“等她回來,一定是個非常好的小提琴家了,到時候我可得讓她給我簽名。”
趙峰咳了一聲,說:“不要再提她了,你阿姨會傷心。”
“怎麽了?”趙墨不明所以。
沈言看了一眼這裏唯一不知情的魏淳光,說:“魏先生在這裏,不要聽我們家這些煩心事了。”
李奈挑眉:“沈阿姨,之前我找不到李萊的時候還曾拜托過我舅舅呢,您不用顧忌。”
“是嗎,那謝謝魏先生了。”沈言頗為感激的說。
“不客氣,舉手之勞。”魏淳光微笑。
趙墨着急的說:“是不是萊萊不願意回家?你把她的電話給我,我來跟她說。”
“對,你們姐妹從小感情就比較好,你說的話她肯定會聽的。”趙峰說。
沈言嘆氣:“她早就換了手機號碼,我聯系不上她了。”
“這丫頭……”趙墨深吸了一口氣,“國外那麽亂她怎麽能這樣賭氣呢?不行,我得給我同學打個電話,讓她幫忙找找。”
說完,她拉開椅子走了出去,雷厲風行。
趙峰對着魏淳光歉意一笑,說:“小墨就是比較熱心,最疼她妹妹了。”
魏淳光不置可否,他說:“最好還是把人找到,就像趙小姐說的,國外環境複雜,一個女孩子始終不安全。”
沈言點頭,帶着期待的目光:“老趙,你人脈廣,幫忙找找吧。”
趙峰瞪了她一眼,忌憚魏淳光在場,他也只好敷衍的點頭:“自然,我肯定會幫忙的。”
一頓午餐,除了李奈吃得不錯以外,其餘人都有些堵心。尤其是趙峰,一路上都在數落沈言。
“你說說,你為什麽把家裏的醜事抖在外面去,你知道魏淳光是什麽人嗎?你這樣不分場合的說話很有可能印象我的仕途,你懂嗎!”一回家,趙峰就發起脾氣來了。
“我怎麽了?我想我女兒了還不行嗎?”沈言鼻子一酸,有些委屈。
“她在我們家白吃白喝這麽多年,我給過她臉色看嗎?現在翅膀硬了,說走就走,我才懶得找她!”趙峰擺手。
趙墨跟在後面進來,看着發脾氣的父親和落淚的繼母,黑了臉。
“爸爸,你要是這麽說的話這個家我也不回了。”趙墨冷着臉說。
“你……你又是湊什麽熱鬧!”趙峰面對趙墨,總有些打怵。
趙墨說:“萊萊也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什麽叫白吃白喝?就是因為你這樣的态度才讓她覺得對這個家格格不入,是你逼走了她!”
趙墨也很生氣,她沒有兄弟姐妹,所以弱小又可愛的李萊到她們家來,她是非常歡迎的。她從小就沒了母親,沈言對她也極好,兩人之間也不像是其他繼母女那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反而相處得極好。
但這個家有個不和諧的音符,那就是趙峰。他總是對着李萊過于冷漠,有一次過年期間,趙墨和沈言都不在家,傭人們也都回家過年了,趙峰在家點了一個人的餐,根本不管李萊吃不吃,像是把她忘了一樣。等她們回來,李萊都餓暈過去了。
從此,趙墨就知道了,她不能把妹妹獨自放在家裏和父親相處,他們完全是地球的兩級。
想到此,趙墨氣得摔門而去。
沈言捂着臉哭泣,趙峰兩頭不是人,氣得鑽進了書房,一下午都沒有出來。
“舅舅,你說李萊是不是在趙家過得不開心,所以故意考那麽遠的學校啊?”回家的路上,李奈問魏淳光。
“很有可能。”他了解的李萊外柔內剛,也許她看出趙峰對她的不喜了,所以在成年後才不願意留在這個家裏。嚴厲又軟弱的母親,強勢的姐姐,冷漠的繼父,魏淳光無法想象李萊是怎麽熬過這些年的。
“太可憐了,我以前就覺得我是我爸媽領養的,但一看李萊……”李奈嘆氣,“以前住在我家隔壁的李萊是公主,離開之後,她就成了不受待見的灰姑娘了。”
李奈還記得她穿着紅色的蓬蓬裙站在陽臺,一遍又一遍的拉着吉普賽之歌,那時候在他心裏,她就是公主本尊啊。比起泥猴兒一樣的他們,她如此純淨高貴,讓人想欺負都找不到理由。
魏淳光輕笑一聲,仰頭看天,天空湛藍又純淨,像極了她那雙澄淨的眼睛。
今天是失去李萊消息的第137天,他仍然在想她。
作者有話要說: 李萊:罪惡的火鍋……
魏淳光:咳咳
李萊:我這輩子都不要再吃火鍋了!
魏淳光:好好好,咱們吃湯鍋。
李萊:不吃湯鍋!
魏淳光:那幹鍋?
李萊:不吃!
魏淳光:那砂鍋?
李萊:以後跟鍋字沾邊兒的都不要跟我提!
魏淳光:好,一起餓死當神仙算了。
☆、2015年5月2日
2015年5月2日
五一小長假, A市因為湧入了不少來觀光旅游的人,所以道路異常的堵。魏莉莉坐在音樂場館對面的咖啡店裏,戴着墨鏡看着手機,手機上的時間一跳到六點整,她二話沒說就起身離開。
穿過馬路,她将要檢票進入場館, 後面一個氣喘籲籲的男人跑了上來:“老婆!”
魏莉莉冷哼了一聲:“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老魏在附近, 我跟他一起聊了會兒, 沒遲到吧?”崔雲龍深呼吸了幾口, 腆着臉過去,“老婆,別生氣了, 笑一個吧。”
“老娘又不是賣笑的,笑屁啊!”魏莉莉傲嬌的哼了哼, 挽着老公的手大搖大擺的進去, 一路碎碎念, “幸好你沒有遲到, 你要是遲到了就在外面等一個小時吧,我是不會把票給你送出來的。”
“這次又是哪位大師啊,你這麽心急?”崔雲龍了解妻子, 一貫是碰到喜歡的音樂家才瘋狂起來。
“Richard.Wei,知道嗎?”
“我知道Richard Nixon,美國第三十七任總統。”
魏莉莉把票遞給檢票員,微微一笑, 轉頭對丈夫說:“看來這麽多年,我們的感情還停留在原地。”
崔雲龍的腦袋裏立刻拉響了十二級的警報,快速回憶了一下,急中生智:“是不是我們家書房那幅畫裏的主人公!”
魏莉莉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眼神,兩人落座,“沒錯,就是他。當今最偉大的鋼琴家之一,我開始摸琴鍵的時候他已經揚名世界了。”
崔雲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他啊,那真是必須來聽了。”
七點整,音樂會正式開始。
魏莉莉這種行家自然是聽得如癡如醉,每個音符都像是從她身體裏走出來的一樣,親切又自然,對着臺上的鋼琴大師敬仰又癡迷。
崔雲龍顧不得心裏泛酸,他在努力地抵抗本能——睡意。但他知道,聽完後他老婆肯定要問他感想如何,如果到時候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了,下場真的會很難慘。現在他倒是羨慕起魏淳光來,衆所周知他不熱衷于音樂,所以一向沒有人會邀請他一起去聽音樂會,真是太幸福了。
臺上,理查德站了起來,用英文介紹下面的演奏嘉賓。他是一個寡言的人,但卻不吝啬用最的詞藻去形容這個即将登臺的人的天分。
他說,他那首名揚海內外的曲子——《愛父之神》,便是聽了“他”的琴聲之後作出來的。
“不誇張的說,她是我的靈感缪斯。”理查德伸手。
大幕拉開,一個穿着黑色長裙的女人站在舞臺中間,離得近的人能看清她的五官,只覺得是靈氣逼人的長相,離得遠一點的,只能感受到她周身帶着一股沉靜的氣質。她的頭發齊而短,剛剛在臉頰的位置,凸出了她優美的天鵝頸。
“我的媽呀!”縱然是魏莉莉這種見慣各種場合的人也忍不住聲音尖銳了起來,她推了推旁邊昏睡的丈夫,說,“你看,那是誰!”
崔雲龍被吓醒,眨了幾下眼睛往臺上看去,反應和魏莉莉差不多,像是見了鬼。
“趕緊給魏淳光打電話,快!”魏莉莉激動地捶着丈夫的肩膀,大大小小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
崔雲龍拿起手機貓着腰離開座位,往走廊走去。
臺上的一老一少對視一眼,小提琴的聲音率先響起來。《愛父之神》的核心是父愛和子女愛,父親像是瑩瑩燈火,孩子像是游走在他身邊的魚兒,天生對他有一種神奇的向往。起初,音調輕快又活潑,像是流水從山崖奔騰而下,撞擊石壁,水珠跳躍,而後琴聲漸漸緩和下來,像是彙入了小溪,蜿蜒曲折,安靜地朝着東邊跑去。最後,琴聲變得低沉,那是父親漸漸老去,他的光微弱了起來,無法再為孩子照亮前進的旅途,而孩子也長大了,她不再滿足于這一隅,她向往更大更寬廣的世界。于是,父親和孩子決定告別,獨自向兩條路走去。
鋼琴的低沉小提琴的憂傷,兩者相得益彰,奏出了這世上大多讓人沉迷的樂章。
此時,臺下已經有人流出了淚水,魏莉莉就是其中之一。
聽懂《愛父之神》的人,都會感到又喜又悲,都能感受到生命的無奈之處。
李萊的琴弦劃過最後一個音符,她睜開眼,臺下的掌聲經久不息,這是對他們演奏的最高贊揚。
理查德微微一笑,對着她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接着,這對“父女檔”又聯手演奏了三首曲子,讓臺下的衆人大飽耳福。
最後一個曲子演奏完畢,理查德拉着李萊到了舞臺的最前方,兩人先是相視一笑,然後對着臺下的觀衆深深地鞠躬。
擡頭,她看到了一個沒想過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他穿着黑色的風衣,站在過道的出口,逆着光,李萊都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
謝幕過後,李萊提着裙子飛快地往外跑去,然而此時散場離開的人太多,她沒有辦法在這攢動的人頭中認出他來。
“對不起,借過一下……”
“對不起……”
一路擠出了場館外,環顧四周,眼前再也沒有了那個熟悉的帶着一點點高傲的身影。
手機沒帶,錢沒帶,李萊只好轉身回到後臺。
一輛黑色的SUV後面走出來一個男人,他雙手插在外衣兩側的兜裏,神情莫測。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會躲,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原來躲起來讓她找不到的感覺是如此的……暢快。
第159天,他終于見到了她。
A大對面的咖啡館,此時正是客多的時候,服務生小柳都快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