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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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天地君親師

作者:風裏話

文案:

八荒九尾狐族第三代子孫桑澤殿下,從三千歲起便受教于巫山神女禦遙手下。三萬年來得盡神女庇佑,亦受盡差遣。

巫山之巅,無日無月,時光聊賴。又只此一男一女,最宜調情。

桑澤自是不介意那個受蒼生和諸神膜拜、連天地都不跪的神女,比他爺爺還長了兩千歲,一心一意想要和她結個連理。

禦遙對他倒也甚是滿意,只是唯有一點,需他改改。

便是那動不動就出走的毛病。

桑澤:我是出走,但是天地良心,絕非動不動!

禦遙:第一次出走,你離開巫山一千年。

桑澤:那是因為你莫名其妙要嫁給別的男人。

禦遙……

禦遙:第二次出走,是将近一百年。

桑澤:那是因為我母親入了我體內,要借我之手殺你。

禦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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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遙:第三次,倒是不過數月便回來了。

桑澤:那是因為,你快死了……我趕來見你最後一面……

禦遙:……不是應該趕回來救我,從此與我朝朝暮暮,永不分離嗎?

桑澤:……我被你氣糊塗了,不行嗎……

禦遙:……

閱讀小提示:男女主打醬油的前十二章忍過去,就會有驚喜,絕不會辜負小天使們噠!

內容标簽: 虐戀情深 東方玄幻

搜索關鍵字:主角:禦遙,桑澤 ┃ 配角:明瑜,淩迦 ┃ 其它:天道,時光,愛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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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

最後一道雷劈結束,蜷縮在地上的九尾白狐打了個寒顫,待看清已經有七條尾巴變成了鮮紅色,方才喘出一口氣,化出人形來。

“殿下,恭喜您七尾化赤大成了!”小仙草浴月拿着帕子,給他擦拭額角密密的汗珠。

他笑了笑,接過帕子,卻見的三道荒火急劈巫山方向。因他早已和禦遙結了印珈,此番自是感受真切。他合上眼感知禦遙神識,豁然睜開了雙眼。

“快回巫山!”卻不料剛剛歷了一個化赤大劫,體內靈力尚未圓融,又是如此一急,心緒牽動體內血氣翻湧,一口血嘔出來,腳下綿軟無力,竟是半步也移不得。

“殿下!您怎麽了?”

“我一時半會無法聚靈力,亦無法騰雲。你快回巫山,阿禦遭了荒火,被困在其中。”

“這……這怎麽肯能,聖上封君成聖時,早已歷完了所有劫數。如何還會有荒火?”

“不會錯的,我方才感知阿禦神識,的确是荒火。快去!”

待到稍稍能聚起靈力,桑澤便匆匆回了巫山,卻也是一月以後了。

他踏入散花殿大門時,大殿側座上坐着一個月白長袍的男子,正執笛而吹。禦遙化了一把焦鶴琴,在給他和音。

焦鶴琴!

桑澤望着那把純黑如墨玉般的琴,那是他一萬歲時阿禦送他的生辰之禮。因當時他不識音律,便覺得無趣。卻到底是阿禦送的,他自是當若珍寶。當時阿禦見他明明不感興趣卻依舊萬分珍視的樣子,便道:“既如此,好好學音律,此琴我暫替你保管。何時你覺得可以彈奏了,便來我身邊取。在此期間,絕不讓他現于第三人之眼。其音亦不入六耳!”

其身不入第三人之眼,其音不入六耳。

桑澤錦袍中的手緊握成拳,卻又不知該如何發作,大殿之上,一個是護他佑他多年的聖上,一個是母神精氣所化的司音之神!

禦遙看到桑澤時,卻絲毫沒意識到所用之琴有何不妥,只是向來冷漠肅然的臉上,習慣性地多出一分溫和,道:“此番出去游歷,不想半路化赤歷劫,沒有本君在身邊,你倒竟也熬了過來。的确有長進!”

“勞聖上挂念,臣下告退!”

“站住!八荒自诩以禮治天下,是本君慣壞你了嗎,殿上尤有他人,竟也這般無視!成何體統!”

這一番話,本來于君臣之間,也不算嚴重。只是此時,距桑澤來巫山已有兩萬年,莫說禦遙未曾與他這樣言辭責備,便是規矩也不曾立過半分。于是便真真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少年執着一把折扇,立在殿中半天竟是未反應過來。最後,勉勵維持聲色,屈膝拱手道:“臣下失禮,還望聖上恕罪!”遂而轉向離合:“望司音之神海涵!”

“桑澤殿下嚴重了!我與你祖母司禮之神幽孟均是母神精氣所化的十神之一,我們亦有淵源,無需行此大禮!”說話間起身要去扶他。

“讓他跪着!”禦遙拂袖離去,經過他身畔卻發現他額頭滲出的密密汗珠,唇色亦是灰白一片,想來應是日夜兼程的緣故,體內尚未貫通的靈力擾亂了氣息。本想扶他一扶,卻到底忍住了。只道:“司音之神有恩于本君,本君亦鐘情于他,你作為巫山守護神,不該如此失禮!”

“鐘情?”桑澤猛地擡起頭,“阿禦,你在說什麽?”

“三月後有良辰,本君将和司音之神行百年之好。你去刻出玉庚帖,呈給浮塗珏。”

“為什麽,明明……明明……”

“本君都這把年紀了,今遇良人,成個親罷了,你委實不必如此激動!”

“好……好……臣下自當遵命!”桑澤沒有停留半分,上了大宇雙穹,挖了崔牙樹下的萬年玄黃玉,替禦遙和離合雕刻庚帖。

一時間整個洪莽源震驚,自然站在神族仙界最高位的禦遙聖君要大婚,取一塊玄黃玉刻做庚帖也不是什麽大事。可是偏偏那八荒後生晚輩實在無禮,竟在大宇雙穹口動了靈力,一掌劈開樹下黃土,翻掌吸出玄黃玉,磅礴的靈力擾了羽化後回歸大宇雙穹的母神之魂,一時間天雷滾滾,直劈少年。

巫山之巅的神女面無表情的望着九天之上湧動的風雲,一襲混血的白色身影跌落在巫山俊壇淵,卻仍不忘朝着巫山拜了拜,方才轉身入了府門。

兩個月後,少年上了巫山,呈上玉庚帖給禦遙過目,神情一片謙和淡然:“聖上且看看何處不妥,臣下好做修改!”

“喜今聖君禦遙,正神離合,一堂締約,良緣永結。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将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禦遙看着一個個字真真切切的刻于玄黃玉上,俨然一分真情實意的玉庚帖,卻揮手擲在桑澤面前,“有何不妥,本君大婚,卻因制作庚帖而擾了母神魂魄,你說有何不妥!發生如此大事,本君還能如何安心大婚,合該上大宇雙穹于母神請罪才是!”

桑澤看着斷成兩截的玉庚帖,籠在廣袖中的手驀然頓了頓。他靈力尚未恢複便上了大宇雙穹取玄黃玉,又被九重天雷劈了個遍,刻庚帖的兩月,竟是虛浮的厲害,手下也不得輕重,一把刻刀硬是将一雙手戳了個遍。但他想着,阿禦富有天下,自是沒有什麽看的上的。既然她喜歡上了司音之神,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成全和祝福,這玉庚帖便算是給她的成婚之禮。于是一刀刀,一字字,皆是他的心血和真心。玉庚帖刻成之日,他的一顆心既喜且悲。卻不料,竟是如此被摔成兩段。可是看着這破碎的庚帖,他的心居然是一樣的又喜又悲!

可是阿禦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那一半喜悅完全湮滅掉了:“回俊壇淵吧,本君自己直接成書浮塗珏即可!”

到底,她還是要和離合成婚的!

如此,自己留在巫山又有何意義!

于是端正了身子,向禦遙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道:“聖上多年培育之恩,桑澤永生不忘。只是聖上大婚後,自是與司音之神同進同出,雙宿雙飛,桑澤到底是一介男子,斷沒有再留在巫山的理由。今日就此拜別,唯願聖上福祚綿長!”

“桑澤!”大殿之上的神女喚住了他,卻到底轉了話頭:“你被九重天雷劈過的傷,尚未好全,巫山靈力磅礴,帶養好傷再走吧!”

少年沒有回頭,一把折扇亦沒有攤開,只道:“終是要走的,此時走,與彼時走,又有何分別!”

至此,桑澤出走巫山一千年。

洪莽源中都知道禦遙聖君同司音之神結了白首之約,一時成為佳話。可是回着這諸神之主整整一千年的話題,倒不是什麽與司音之神恩愛和睦、相敬如賓的故事。而是幾乎除了了戰事幾乎不下巫山的神女,近千年裏頻頻離開巫山,尤其是每隔百年,必然上一次八荒。更是時時在洪莽源現身,一襲委地紫色長袍,一面純白的面紗,偶爾遇到這小仙,便開口問道:“可曾見過八荒的桑澤殿下?”

“桑澤殿下?長得什麽模樣?”

紫衣的神女想了想,化成桑澤的樣子,“就是這個模樣,可有看見?”

“看見,看見!”

“在何處?”

“就在此處,你不就是嗎?”

神女松開小仙的臂膀,驀然輕笑,見一方水塘,走過去,臨水觀影,只見水中一個穿着白色錦袍的少年,手中執着一把執扇,也正望着她。

“桑澤!”她心下一喜,轉身才發現哪有什麽桑澤。清風吹皺水面,原不過是她自己化出的倒影罷了。

而這些年來來,桑澤自巫山回了青丘,祖父姑逢便一直幽禁着他,命其思過!桑澤卻不知錯在何處,難不成喜歡一個人也有錯。雖然喜歡的那人,比自己祖父還大了一些,可是浮塗珏上刻着他們累世情深,他那日偷看,卻看得萬分清楚!

浮塗珏、天辰命盤、千機劫乃天道所化的三大神物,自不會匡他!

可如今看來,是的的确确诓了他,那個刻着和他有着累世情深的女子,已經嫁給了別人!

到底,自從三千歲挪去巫山,平白得了個巫山守護神的封號後,祖父對他竟從先前的苛刻變得十分寬仁。是而雖對外宣稱閉門思過中,實乃一直在洪莽原晃蕩游歷,姑逢自是睜只眼閉只眼。

又因桑澤憑着禦遙護持化出的七條赤尾,問鼎了第三代首位正神,倒也是來去自然,罕逢敵手!唯一的不自在,是需要時時躲避禦遙的尋找。雖然他心底十分的思念阿禦!

“阿禦”二字,在整個神族仙界裏能叫的,不過三人。一位是已羽化多年的母神,阿禦百歲時得母神賜名之恩,便随諸神一起視母神為尊。一位是其胞姐,如今掌着三山九川的衡殊神君。說到同胞,倒不是如人類那般一母所生,不過是這兩個仙胎同年同月同日生落在同地,相伴萬年後,在一百年的時辰裏先後化世。衡殊因受了百裏金錢豹幾百年的血水哺育,稍稍有些仁愛之心,便先行化出了人形。是故虛長了一些日月,便十分疼愛地喚其“阿禦”。而禦遙卻是憑鳳凰之心化世,數千年裏聽得天上鷹嗷燕鳴,地上走獸奔飛,一顆心從來都是率性而為。還有一位是七海的淩迦神君,時常與衡殊賞蓮論道,便随着衡殊一起喚其阿禦。到底淩迦實打實長了她兩萬歲,叫一聲她的小名,也不算什麽!

除此三人,再無與她有恩有情,亦或者比她年長的人了,便是八荒之地的姑逢神君,也因小她五百歲,只能稱呼一聲“三姐”。

卻是這只八荒來的小狐貍,姑逢的第三代子孫,在巫山陪伴萬年裏,竟不知何時改了口,若非犯錯遭罰,或是賭氣才肯叫聲“聖上”,平日私下裏竟是一聲聲“阿禦”地喚着,禦遙除了第一次聽時打了個激靈,後來卻覺得莫名順耳和舒坦,便也由着他這般喚着。

“阿禦!”桑澤趴在青丘大殿的案幾上,又輕輕喚了一聲,四下裏自然是無人回應!他想要是有人回應就不得了了,便是自己被阿禦找到了。這些年,每每聽到阿禦下巫山來找他的消息,他心中其實十分歡喜。但又想着阿禦有離合相伴,更是早早呈玉庚帖上浮塗珏,曉喻洪莽源,兩人結百年之好,如此一想,心中便賭的厲害!明明,浮塗珏上刻的是他和阿禦的名字,明明是他先去的巫山!每每這般想着,便一直躲着阿禦。

直到他八尾化赤,因多年心緒不穩,竟是數日不得圓滿。眼看最後的天火落下,連帶着之前的七尾也将打回原形,阿禦卻在此刻出現在他面前,生生替他挨了四道天火。他在意識模糊前問道:“阿禦,你是如何尋到我的?”

“你躲着我,不願相見,我自随了你。可如今歷劫此等大事,卻由不得你任性!”

原來我走過的每個地方,你都知曉。

那麽我愛你,你知不知道?

我三千歲來巫山見你,就是為了愛你,你又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遠比你知道的多,可是我們之間,隔着的除了時光,還有天道!

此後數年,他們又見過一次。那一次禦遙帶桑澤回了巫山,司音之神卻沒有半分怨言,一如既往地仁愛天下,對桑澤亦是友善。到底,桑澤還是離開了巫山。他想,他真心愛着阿禦,便應該一切以阿禦為重!

只是此番生離,竟是差點成為死別。阿禦在尋找桑澤的路上受奢比屍一族偷襲,而後常陽山之戰爆發,作為司戰之神的禦遙急急上了戰場,司音之神亦随往。奢比屍一族雖最終被滅族,神族亦付出巨大的代價。司音之神神魂俱滅,禦遙聖君一睡不醒。

桑澤趕到常陽山,唯有禦遙座下的掌鏡司朔冰扯着他的衣襟,赤紅着雙眼怒道:“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聖上何至于因尋你錯了戰機,被那些宵小鬼魅偷襲,傷成這樣。”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聖上何至于因尋你錯了戰機,被那些宵小鬼魅偷襲,傷成這樣!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

要不是你……

此後數千年,這句話成了他揮之不去的魔魇!

☆、神歸1

七千年後

羲臨國八百裏疆土如今全部呈現出一派喜氣洋洋的氣象,王都闵城更是張燈結彩,紅衫繞梁,黃玉鋪路,可謂雙喜臨門。

一喜為今日是王女羲和與少祭司均卓共結連裏之日,二喜便是新君繼位。

雲嶺宮中,一對新人各執一柄鳳凰于飛的黃金權杖,正要共沐聖泉。

朗朗晴日突然間雪雨輕飄,南方天幕中流桑樹次第排列,樹上的流桑花白玉金盞,朵朵盛開。祥雲團簇中百鳥朝鳳,銀色的光柔柔地照進殿堂。

片刻之後,衆人才看清從霧霭祥雲裏走出兩個人。紫衣的女子披散着如瀑的長發,發間只以流桑花做修飾,卻勝過世間全部姿容。身側的白袍男子,如畫的臉上一雙桃花眼如春水潺潺沐浴人心,又似秋水脈脈淌過花叢,柔柔糯糯,卻又是純澈無瑕,手中懶懶地搖着一柄折扇。

“巫……巫,神女大駕。”執禮的長老巫真率先拜倒在地,衆人聞言,齊齊跪倒。偶爾有一兩人張望着正殿中央供奉的神像畫卷,那是宮中最好的畫師畫出來的,卻也不過真神一分神韻。

“爾等無須拘禮。”女子擡了擡手,示意免禮,又道:“我仿佛記得,羲臨國世代傳女,怎的今日繼位,卻是個男主?”剛剛起身的衆人,又齊刷刷跪了下去。方才開口的長老擦着汗,顫巍巍想要回話。卻見一身禮服的新娘子膝行上前,恭身拜倒,“王位傳與均卓之舉,乃是臣女之意。臣女昔年曾上書于瀾滄鏡,掌鏡司是允了的。”

“阿禦。”白袍少年合起扇子,正欲插話,卻被一雙銳利的眼睛閑閑望去。

“聖上。”少年嘆了口氣,恭身低頭,“羲臨王女上書來時,恰逢朔冰傷重未醒,您又與衡殊神君閉關梵鏡內,故而我替你允了。”

紫衣的神女回顧大殿中伏地跪拜的衆臣子,道:“既是桑澤殿下的意思,便罷了。都起來吧,繼續儀式。”

“羲和謝過君上。”明豔端莊的新娘禮儀周全。

已在主位落座的神女,疑惑道:“羲和,你不是羲吝?”

盛裝的新娘有一刻的顫抖,擡眼望向左邊上首位的白袍神君,白袍神君搖着扇子,桃花眼淺淺而笑,十分的溫和親切,“莫緊張,好好回聖上的話。”

“羲吝乃是我母後。母後已于十年前仙逝,那日正值淩迦神君路過羲臨,憐我孤弱無依,又要傳襲母後王位,故賜我仙衣真身。羲和承了母親一樣的容貌情智,如今不過二九年華。”

“看來在梵鏡的這日子,人間也是滄海桑田,倒是我的疏漏了。”話畢,瞧上端着一杯茶,挑剔地拂開茶葉,正要飲盡的白袍少年。

“父君的君令,碧清王兄大婚,我不過走了兩日,倒讓淩迦賣了個人情。”這番話是桑澤論着私情和阿禦用密音傳聲的。接下來一席話便說的肅然正式:“我為巫山守護神,聖上不在之期,本應代君上協理六合五鏡,王女有難,未及援手,實在是本座的失職。”

話到這個份上,人間的臣子又“嘩啦”跪了一地,實在不勝惶恐。

卻不料,這廂還沒說完,“既然王女已得仙身,如今與心愛之人共結連裏,但新君終究是一介凡人,縱然王室諸親可食三株樹之果延長壽命,但也不過三百年人壽,還需付個不入輪回的代價。到那時,留的王女一人,豈不是更加凄涼?看來,淩迦神君做的這樁好事,實在不夠周全。”說罷,搖着折扇似笑非笑地望着右手邊的神女。

花容失色的新娘三跪九叩,“求神女廢去羲和仙身,羲和寧願以凡人之軀和均卓厮守百年,也不願享着長久無終的壽命,世世孤獨。”

“不。”自神女親臨,卻始終沉默的新君,此時出了聲,“均卓本是垂死之人,賤命殘軀,得蒙羲和公主垂憐,已是三生有幸。若再因均卓,毀了公主仙身,均卓定百死難贖其罪。公主有曠世之才,文治武功均高于先代女王,定可以造福羲臨國。”

神女聞聲望去,瘦削的面容,在大紅禮服的映襯下,更是蒼白無比。

“可是,沒有你,我要這天下做什麽?”端莊的王女清淚泠泠而下。

“罷了。”神女的聲音緩緩而起,“羲和,你得仙身不易,想來也是你命中造化。至于均卓,本君掐指算來你尚有百年陽壽,既然桑澤殿下許了你羲和國國主之職,你又有治國之才,本君便同樣賜你仙衣真身。望你們夫妻同心,共治羲臨。”

言罷,紫衣的神女一揮衣袖,銀色的柔光籠住均卓周身,仙衣已修成。

伏地的王女感激涕零,衆臣山呼神女恩德。流桑花開滿地,神女正欲離去,銀色的光卻在瞬間破碎,直直地回擊施法之人。白袍神君劍眉微皺,躍身護在神女面前,攤開的扇面拂過,銀色的光芒傾數被收。

衆人大驚,不知所以。紅衣的新君仰面倒下,神女袖中揮出金絲弦,引過身側。手中撚了個追魂訣正要施法。

“住手。”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銳利的女神仿若未聞,撚訣的手已壓上均卓心脈。黑色的身影尚未來得及現出身形,只得化作旋風企圖阻擋神女。白袍神君折扇一合,一尺折扇瞬間化成一柄青銅锏,與黑色身影纏鬥在一起。神女換了只手攬住均卓,一只手拂袖揮出金絲弦,将鬥法的二人隔開。

“阿禦,你乃神族君主,卻使追魂訣潛入凡人體內,有失體統。”黑色的身影現出人形,是一個黑衣墨發的青年,只是領口與袖腕間繡着繁複的冰絲流桑花。

“淩迦神君,我們六合五鏡自家的事,就不牢您操心了。”白袍的少年搖了搖扇子,涼涼道。

神女的眼神亦是疏離冷漠,但撚訣的手卻是放了下來。轉身對着跪倒在地的重臣子淡淡道:“今日吉時已過,下月初三,乃是上上吉,可再行婚配。”

微卷的流桑花重新舒展開來,無悲無喜的神女消失在宮殿。

“阿禦。”墨發的青年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想要追上去,卻抵不過神女眼中如冰一般的神情。

“莫追了。”桑澤将扇子往淩迦肩上一點,嘴角噙了一抹戲谑,“還是好生照看均卓吧,下月初三可是離合生辰。。”

籠在袖袍中的手握緊了拳頭,發出骨節猙獰的聲音,面容轉過來時,卻是一派客氣溫和的樣子,“多謝提醒。”“不謝。”桑澤劍眉輕佻,扇子搖得暢快。

雲嶺宮的寝殿中,卸了盛裝華服的公主,默默偎在床頭,清淚低垂。床榻上的男子,面無生氣,雙眸緊合。饒是如此,一張面容還是能看出昔日的姿容風采。

侍女端來湯藥欲喂。公主抹了抹眼睛,柔聲道:“還是我來吧。”一柄玉匙喂到嘴邊,年輕的新君卻半點咽不下,直沿着嘴角流下。

公主愣了一會,手一抖,只聽“啪”地一聲,藥碗打翻在地。

巫山之巅的散花殿中,神女從水鏡中看到這一幕,竟有些晃神。

“不過是對蜜裏調油出了點叉子的小兒女,這樣的情境幾十萬年來你看得太多了。怎的今日卻失神了。”桑澤坐在石凳上,搖着扇子,給自己倒了杯甘華蜜。

“那人間王室到底比不了我們仙鄉神境,喝了他一口茶,累的我到現在都覺得不自在。”

“你光貪那杯茶香氣甘冽,卻不知多半是被人喂了三株果。”神女拂袖收了水鏡。

“三株果?這是何意?”少年一臉委屈,“先不管何意吧,阿禦你怎地也不阻止我,眼巴巴看我喝下去。”

禦遙笑道:“左右那三株樹上的果子都讓你吃了,也傷不了你分毫。倒是你這般貪嘴,他日若一人行走洪莽源,我倒确難放心。還日日口口聲聲是我六合五鏡的守護神,也不怕被諸神笑話。”

“洪莽源六分天下,大宇雙穹自母神魂歸後早已封閉,接下來便是您的六合五鏡,然後是衡殊神君的三山九川,其次便是八荒,七海和四野。雖說淩迦神君掌着七海和四野兩處,到底比不上咱們的六合五鏡。至于爺爺的八荒,不過是子嗣興旺罷了,若論法器武力,排的上號的還不都在六合中;至于享的人間煙火,擔的塵世責任,十之七八都在五鏡裏。”

“你侃侃而談了半天,是臣子恭維主上的意思?還是想提醒我肩上擔子之重?”

“不不,我只想與您分析,我現下與您結了印珈,洪莽源無人敢笑話我。”

神女仰頭想了一會,“那還是在誇我。”片刻,神女轉了神色,“均卓的三分魂脈,有一分不是他的。”

“哦,今日的追魂訣,你到底還是使了?可是離合?”

“彌音招魂曲,招來的都是三魂六魄齊全,縱使離合魂魄散于各處,那麽其他二魂又為何不受曲音所喚,六魄更是半點不見。”神女眉間有些疑惑,“今日是何辰光?”

“月陰日五月二十二。”

“我是問你何年何月?”

白衣少年搖扇的手一頓,轉眼又搖開,笑笑道:“莽源紀三十三萬年五月二十二。”

神女額首:“倒是五百年一劫的年月。”略帶溫柔的目光流向石凳上自斟自飲正歡少年,“那明日,也是的千年劫!”少年端酒的手僵在空中,頃刻仰頭飲盡。搖着扇子從容道,“這不趕緊多灌兩杯你的甘華蜜,天劫一來,總得半月飲不上。”

“胡鬧,這是你九尾化赤的最後一道天劫,至關重要。你快回俊壇淵準備,我現下便去羲臨國,稍後就回來替你護法。”“人間事,便是朔冰鐘寐他們幾個也無需親自前往,若是施恩還唯恐所到之地受不住這樣的福祉,你此番可是問罪而去,豈不折煞的他們渣子也不剩?”

“旁國也就罷了,這羲臨之國你當他還有來日。”禦遙接過甘華蜜,放在鼻尖輕嗅。

“也是。”桑澤笑道,“這羲臨女王膽子委實不小,不知哪裏得來的法子,竟能引的洪莽源的魂魄入凡人體內。”話畢,不由想起三日前的一幕。

☆、神歸2

因着桑澤與禦遙結了印珈,很多時候都可心意相通,只是探知神思須遭反噬,輕易禦遙不許他用。但自禦遙于常陽山之戰傷重沉睡,他顧不得許多,數次催動術法感知禦遙心神,終于于三日前探得禦遙即将醒來。

當日常陽山之戰後,為震懾洪莽源裏死在戰場但又尚未殆盡的各族魂魄,安撫億萬紅塵中趁機湧動的魔魇,衡殊神君祭出清天小經咒,化出流拂鳳來琴音,命桑澤守在巫山,诓了各界,只當神女無恙。卻是接了禦遙回梵鏡救治。

如今,禦遙醒來,桑澤駕漠鼓不日千裏來到梵鏡。而見到禦遙時,卻已是在瀾滄鏡中。他持了一顆無比脆弱又萬分憂懼的心,終于看見那個等了七千年的女子,此刻正立于瀾滄鏡渾圓的實體前,着紫色廣袖裙衫,如瀑長發未挽,流桑花白玉金盞飄落在身側,是千年前跌入他懷中的模樣。

千年前的場景他不敢去想,卻又忍不住想起。那時他聞得常陽山奢比屍叛亂,從八荒之內的青丘國趕來之時,戰争已接近尾聲,流拂鳳來琴上後土幻音波波推送,聲聲都是殺招。流桑花瓣選中之人,皆困于八八六十四股金絲弦所列方陣中,随着弦弦相擊,奢比屍一族傾數被滅。琴音靜後,隔着漫天風沙,雙目赤紅的神女抱着失了魂魄的司音之神向他緩緩走來。于他三尺外,司音之神神魂俱散,神女恍惚着一雙眼睛,看着空無一物的懷抱,終于倒在他的面前。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君上何至于因尋你錯了戰機,被那些宵小鬼魅偷襲,傷成這樣。”朔冰抹去嘴角鮮血,撐着一口氣怒喝。

“罷了,他什麽也不知道。”鐘寐苦笑:“或許是天命。”

“你既已回來,便去守着巫山,就當是伴在阿禦身側了。”衡殊神君從桑澤懷裏接過禦遙,吩咐道,“想來阿禦是不會惱你的。”

“回來了!”神女轉過身來,語氣輕的經風既散,卻不似待旁人那般冰冷。

“阿——聖上!”白袍的狐族王子,單膝跪于地下,不能言語。

“自你負氣離開巫山,已經八千年了。”

少年低頭不語,撐地的手卻因自責忍不住顫抖。

“我不在,你便如此不聽話。”禦遙向他微笑着伸出手,言語責備間卻是十分的疼惜。

外人皆知禦遙聖君因赫赫戰績流芳洪莽源,從來都是銳利冷漠,不茍言笑。卻極少人知曉,她對八荒來的這個年輕的晚輩莫名愛惜。

“還不起來!”是雨打芭蕉的清脆之聲,音色裏更是溫柔如水。

桑澤低着頭就着阿禦的手站起身來,卻被阿禦覆手而上,于左腕向上三寸處,雙指輕點,轉瞬間一股濃重的黑煙從桑澤腕間竄出,卻又急急要往其胸腔湧去。禦遙一手持住桑澤左腕,繼續逼出黑煙,一手反掌于上,将黑煙困于掌心。

“阿禦——”桑澤見狀擡起頭,又驚又急“我可以慢慢……”話未完,只見黑煙已經盡數消散于禦遙掌間。

“你為探我神思遭的反噬,憑你自己難以去盡。既由我起,自然也只能有我化去。”邊說邊為桑澤覆下衣袖,“剛剛逼出了七成,那三成竟是你自己化去了。這些年很辛苦吧!”

“不打緊,您醒來,便是最好的。只是竟提前一萬三千年?”

“難道你不想我早點醒來?”

“怎會,只是當初衡殊神君為您療傷,說您最快也需兩個大周天方可醒來。我還愁這兩萬四千年我該如何熬過去。便是淩迦神君并着爺爺兩人合力,也不過将時間推進了四千年。估摸着兩萬年後您方會醒來,如今不過七千年,前幾日探得您即将醒來的氣澤,若不是與您結在巫山上的印珈金光閃爍,我真是不敢相信。

“哦,前幾日你便探得了我的神思,竟今日才來見我。我當醒來之時,第一個見到的會是一只小狐貍。原是我白護了你這麽多年。”

“不是的。”桑澤偏過頭去,聲音微抖,卻是急于解釋道:“我以為您不會再認我。當年若非我任性離開巫山,或許您就不會傷成這樣了。”

“我不過與你玩笑,你又如此當真。我從來不曾怪你,又或許當年你不離開巫山,随我上了戰場,我為護你,傷的更重。”

“阿禦!”桑澤紅了眼眶。

“你啊,到底還是個孩子,什麽時候能快點長大。”禦遙抽離回被桑澤扯着抹淚的衣袖,重新立于瀾滄鏡實體前,笑着自語道。

低頭玩弄扇柄的少年,不曾聽到這句話。

“只是并不是人人如你這般所想,望我早些醒來。你且看看,這人間羲臨王國,倒真真別致。”禦遙讓過身來,負手而立。

鏡中是羲臨國的十巫,右手指天,左手平地,口中喃喃而語,竟是上古彌音招魂曲,招的還是洪莽源的神魂。

“這是哪來的膽子,如此上古秘術,怎會在凡人口中吐出?”桑澤震驚不止于此,“阿禦,這鏡中音,仿佛是……

“連你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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