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忍不住要合上。卻在最後一絲光亮裏瞥見鑿齒離了□□,元神急急攻入禦遙後側空門,勉力提上一口氣将神女甩至身側,只覺得喉間腥甜,近身的流桑花瞬間一片鮮紅。
鑿齒元神近的桑澤身體半寸處,堪堪停下,只見的四九三十六根金絲弦現于鳳來琴上,九個頭顱依次破碎。神女站起身來,身上殺伐之氣彌漫。鑿齒剩餘的三翅翼成作揖狀,是求饒的模樣。離合奏了往生曲,放他一絲魂脈。卻不料鳳來琴音再次響起,三雙翅翼被貶入凡塵。
有風從九幽河上吹來,揚起禦遙如瀑的長發。她卻只是俯身抱起地上的少年,經過姑逢處,神情一如往常,還騰出一只手,遞了兩顆丹過去,淡淡道:“這是淩迦新制的丹藥,修元養氣是最好不過的。”說着看了看歪在自己懷裏已經乖乖化成原身的小狐貍,一雙狐貍眼正可憐兮兮地望着她,望了一會,搭拉回腦袋。禦遙回手替他順了順毛,“我沒有惱你給我添麻煩。”擡頭又對姑逢道:“桑澤傷得重了些,本君帶他回巫山慢慢調理。話畢,便沒了身影。
自這兩件事後,禦遙和離合仿佛走完交集。她是殺伐決斷淩厲的神女,于三千世界洪莽淵諸神沒有絲毫情愛,流拂鳳來琴一曲便是要人性命,毀天滅地。而他卻天性慈悲,心中裝着四海萬民,司音掌樂只為福澤天下,淨化人心。
九幽河上的風一如當年,即便浸着血腥也是和煦柔軟的。然而禦遙腦海中數萬年劫數征伐湧現開來,終究往後退了一步,“若以後我不能再時時護你,你……”
“以後該是我來護你。”桑澤上前一步,将手禁在禦遙嘴邊,“今日你在冥府閻羅殿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說你動了情,毀了道行,阿禦,你是對我動了情是不是?”
“我……”
“我還看到了鳳凰之心,上面有九尾白狐的影子。你說與你糾纏的是九尾天狐,那麽自然不會是祖父,更不會是父君,碧清王兄在你沉睡時已經成親,其他幾位兄長更是從未見過你,如此和你糾纏的便只有我了,是不是?”
“你看到了鳳凰之心?”
“嗯!”
是了,隔着數丈的距離,他看到了兩個真身模糊的剪影,卻無法看清彼此身上破碎的裂紋。
“阿禦,從我三千歲來巫山見你,與你結了印珈,我便是巫山的守護神。這些年,原就是我的失職。以後我定會好好護你!”
“或許天辰命盤荒唐了些,讓你一個後生晚輩與我纏在一起.可是桑澤,我并不想與你糾纏。”她活了萬萬年,司戰征伐,開疆拓土,安神撫仙,一路走來于衆神眼中都是游刃有餘,自在逍遙。便是她自己也不曾覺得這世間有何難事,有何懼事。卻唯有情之一事,她走的淡薄且糾結。明明曾與司音之神有過千年的相守時光,卻又獨獨覺得并非良人。而眼前的少年,她想她是喜歡的,可是是怎樣的喜歡,她又不得知。仿若從未有過這般不确切,不自信,不明白,于是就一如往常的幹脆,回絕了甚好。
但少年不曾死心:“阿禦,我已經九尾化赤,雖還要等待九尾反噬後才得圓滿,但你放心,我會好好修行。你毀去的道行,也不打緊,我們有無盡的歲月,可以去同修。”
“無盡的歲月?”
“嗯,再不濟,我一生修為皆有你培育,我可以渡你修為,可以……”
Advertisement
“別說了!”禦遙攔下了桑澤,“是我太縱容你了嗎,讓你這般口無遮攔!我是動了情,這滄海海桑田的二十二餘萬年,我确實愛過一個人,也只愛過一個人。”頓了頓,“但,不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狐貍三萬年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告白,被拒了~~
☆、越範林
近三萬年的時光,桑澤終于對着面前的女子說出自己的愛戀,卻是被生生回絕了。
“我不信,你明明說你動情在九尾天狐身上。阿禦,我不怕咒言。你是天地間唯一的聖君,是司戰的神女,我是八荒未來的君主,區區咒言,能耐我們何?便是當真靈驗,我們也總是在一起的。”
“夠了!以此一路向前回青丘吧,以後不用再回巫山了。”話畢,禦遙便消失的身影。桑澤本能地想要追上去,這是多年相随養成的習慣,可是不知為何這一刻他卻立在原地沒有動彈,他的心告訴他或許應該靜一靜,歇一歇。從他在冥府聽到了阿禦和明昙的對話,他的一顆心便跳動的厲害。千絲百縷,剪不斷,理還亂。
“可能禦遙聖君真的不喜歡你,對你的好不過是……不過是愛護弱小吧。”
桑澤聞聲望去,是個穿着一身鵝黃委地長裙的女子,眉目間除了初見時的天真嬌俏,如今又是多了一分已為人妻的溫柔淡雅。“大嫂!”桑澤兩手抱拳,問了安。
“別,大嫂聽着那麽顯老,你還是叫我遺玉吧。你這臉色竟是被霜打了嗎?”
“讓你見笑了!”
“小七,你說說你自己,喜歡哪家的姑娘不好,便是八荒不夠你挑,現放着整個洪莽源,我們九尾狐族都是攀得起的。再遠些,便是海天交界處嬰梁谷內的魔族長公主虞姜亦是思慕你多年,多番上書青丘要和我們結秦晉只好。你卻偏偏看上了……”碧清嘆了口氣,“那禦遙聖君,比祖父還長了兩萬歲。”
“大兩萬歲怎麽,浮塗珏上婚配的女比男大兩三萬歲的多了去了。便是人間還有“女大三,抱金磚”的說法呢!”
“你能聽完整我的話嗎,是比我祖父……
“你祖父?你一個人的祖父,難道不是我的祖父嗎?”
“是是是,比我倆祖父還要大兩萬歲!”
“可是話說回來,若桑澤真的娶了禦遙聖君,她豈不就成了你弟妹?我和聖上便是妯娌啦?天哪……”
“兩位自便吧!”桑澤頹着頭,神情落寞地走入青丘。
“唉,你快說正事,不是答應了阿娘,找機會勸導小七的嗎?此刻正是良機。”碧清對着新婚不久的妻子提醒道。
“對對對,就怪你,話痨!”
“哎,桑澤,小七,你停一停。我有重要事與你說。”方才還有一點溫柔模樣的女子,頃刻間打回原形,炸乎乎奔相而去。
“慢點!”身後,常日與她鬥嘴的狐族王子,眼裏滿是寵溺。
“嫂——遺玉,有話你便說吧!”
“你當年偷看浮塗珏,上面确實刻着你與禦遙聖君的累世情緣。可是後來聖君卻……卻和司音之神結了百年之好。我便覺得奇怪,因而特地回了方丈山尋問母親。原來是因為你偷看浮塗珏,擾了珏上姻緣,于是那周天裏所有的姻緣都被重新排過,因此……”
“因此什麽?”一貫溫和的少年難言急色。
“因此你和聖上的情緣也被毀了。”話至此,遺玉只得硬着頭皮回答他,卻又忍不住安慰:“其實,你也無需懊惱,非要怪自己偷看了浮塗珏。要是沒有探珏,即便有情,憑你和聖上的身份,此生也難有交集。屆時天辰命盤一萬兩千年開啓一次,期間浮塗珏上修不成正果的姻緣,也會傾數消散。你與聖上,可能真的無緣。”
“那年我與你在範林初遇時,我和阿禦的情緣已在珏上存了幾時?”
“當年我初掌浮塗珏,最先感應的便是新镌刻的情緣。那是你和聖上結緣的第一年。也是……
“也是什麽?”
“玉兒!”碧清攔住她。
“也是聖上十九萬餘年第一次情歸浮塗珏。但她的名字先你出現,母親說萬萬年來有情人的名字都是同時現于珏上的。可你卻遲了一千年。所以看不破你們此間情路到底将會如何發展。後來直到一萬兩千年後,也就是你一萬五千歲的生辰時,你們的名字才雙雙湮滅了。”
“我遲到了一千年?阿禦等了我一千年?”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想和你說,你和聖上這情緣委實與衆不同,如今也委實煙消雲散了,便是方才你那般表白,聖上都拒絕了你。你不若回頭是岸,八荒君主的身份也不低與巫山的守護神,八荒山好水好,八荒有那麽多好姑娘,八荒……你倒是說句話啊!”遺玉扯過碧清。
“原是我遲到了一千年!”
“阿禦等了我一千年!”
“我們曾有緣!”
“是我生生毀掉了我們的姻緣!”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遺玉就差哭出來了,回頭對着碧清咬牙:“他,思路比我還清奇!”
“服了!服了!是誰和阿娘打包票,說什麽有殺手锏,必讓小七斷了念想,回心轉意。早就和你說別趟這趟渾水,我自己的弟弟,我不比你了解!你別看他一副溫柔可親,謙和近人的樣子,其實……”碧清擡頭指向桑澤,呆了一呆:“人呢?”撐不住以掌扶額:“這……這是追過去了?”
遺玉繳着手指,從腳尖看到天空,才慢吞吞開口:“其實什麽?”
“其實性子最是倔強,認準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
“這是執着,對愛情的執着,桑澤殿下,本使看好你哦,加油!”
“停!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答應阿娘的時候,可不是這副模樣。你這分明就是在使勁地鼓勵小七啊。”
“看出來啦?阿娘吩咐,我不敢不應。可我先是浮塗珏守護使,方才是阿娘的兒媳。所以我不會勸退任何一份感情,更不會拆散任何一樁姻緣。能夠由的他人三言兩語勸說就卻步的感情不是真感情,能夠為外界所影響破壞的姻緣自然也是好姻緣。雖然浮塗珏上我已看不見桑澤和聖上的名字,但桑澤愛君之心猶在,便是此情可追。他日若是桑澤自己已無心無情,便是此情已斷。屆時他才算真正了了與聖上的情絲,再娶他人方算君子所為,情之所歸。”
“說的好,那我便也支持支持小七吧!”
“嗯,這樣便算是我們夫妻同心了。當然我支持小七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什麽?”
“我想和禦遙聖君做妯娌!”
範林中,随着日暮降臨,焦黃色的曼骨草層層蘇醒過來。此草乃洪莽源中排的上號的危險植物,名聲可與巫山之巅的流桑花媲美。白日昏睡,夜間蘇醒,狀似人體,有完整的胳膊和雙腿。根形尤為奇特,深紮土裏,能散芳香。其香有麻醉之效,專迷夜中入林者,吸修為,吮血肉,啃白骨。
此刻,一株修為尚淺,身體弱小的曼骨草在地上挪了挪身子,直起來舒展了肢體,仿若還不曾睡醒,癡癡道:“今日林中怎起了大霧,模模糊糊的?”
就近稍長的一株曼骨草扯了他的後腿,“安靜些,是流桑花的香氣。這并非霧氣,應是花氣濃郁彌漫出來的實體。”
“你休要哄我,花香還有實體?便是吾等之體香,尚凝不出一縷神态,祖奶奶可是自開天辟就長于這範林,也未見能化氣為物的樣子。”
“快躺下!”一個老邁的聲音低沉沉傳來。只聽“嗖”的一聲,一只手老遠伸過來,抓住小草,壓了下去。
“祖奶奶,那是什麽花?竟如此好看,如此芳香!”被壓住的小草掙紮着在一株巨大的曼骨草手指縫見,望見大片呼嘯而過的花瓣,一陣陣馥郁的香氣彌散開來,化成一片片白茫茫的霧氣。
“孩兒們,別說話,快低下頭!”年老的聲音催促着。
待花瓣落地,香味緩緩消散,偶爾幾株大膽的草微微直起身子,看清那個越過林中,遠去的身影,通體一身白衣,唯有腰間一抹紫色纏帶,連着垂地的浮雲廣袖,朵朵白玉金盞的花靜靜散在周身,最後慢慢彙成一股霞光融進體內。
“祖奶奶,那是何人?你怎不将她留下來?我看她靈力渾厚,聞起來更是香氣四溢,吃了她定可以讓我們飽餐一頓,修為大漲。”小草終于從巨指尖仰起頭來。
“這話不假,吃了她到确實可以修為大漲!”老人也直起了身子,“我像你這般大時,也有過這樣的想法。”
“就是嘛,怎的如今食物送到眼前,卻白白浪費了?”
方才稍長的曼骨草實在忍不住,上來捂住了小草,“你且消停消停,左一個吃了她,又一個美味食物。滿腦子便是吃。即看見了流桑花,又識出靈力渾厚,怎不動腦想想,來者何人?”
“流桑花?流桑花生于巫山之巅……巫!禦遙聖君?”小草撥開手,直着嗓子吼出來。
“喊什麽,怕聖上沒走遠,聽不到嗎?”
“不不不,這聖上不是極少下巫山嗎?怎會來八荒?”
“這便不得而知了!”老人憐愛的揉了揉小草的身體。
“祖奶奶,我還是不服,我們曼骨草一族的規矩,不論神仙妖魔,鬼魅精靈,但凡入範林入,入一次便需受一次香氣襲體,承的住且神識清醒着方能過林字。承不住的便需以身飼吾等。縱然我們不是聖上的對手,多少也應該攔上一攔,方顯公正。”
“初生牛犢啊!真真和祖奶奶當年一個性子模樣。奶奶我攔過兩次了,第一次是在聖上一萬歲受母神賜名之恩時,我仗着自個是母神親手養植之物,又長了聖上兩千多歲,便想與她真個高低,卻不過一招便敗了。第二次是在聖上三萬歲于青雲端封君成聖時,彼時聖上還是一個活潑嬌憨,不甚威嚴的小神女不知因何事一路追着姑逢神君吵到青丘,路過此地。我想着她沉睡了兩萬年,于修為上應該無大長進,便與你此刻一樣,按着規矩想要攔她一攔,結果……”
“結果又輸了。”小草委屈地結果話。
“輸了也罷了,知道我們為何徒有四肢,卻化不出人形嗎?”
“不會也是拜聖上所賜吧?”
“自然是聖上所賜!不知是她剛醒想活動活動筋骨,還是和姑逢神君吵架動了怒,終是碰上我不知好歹地撞在她手上。若不是看在我是母神親手培植的份上,怕是早已讓我們曼骨草一族絕跡洪莽源了。”
“這這……聖君上欺人太甚!”
“萬不可這樣想,聖上不曾欺我,她第一次勝過我,并未對我怎樣!第二次原是我技不如人,且看後來同聖上交手的各個部族,哪個不是滅族的下場。如此比較,吾等已是幸運之至。況今日聖上前來,并不曾仗着昔日之績淩辱我們,反而以流桑花祭吾等,已是給足了面子。”
“我懂了!”小草躺在地上,兩手撫了撫空空的肚皮,“流桑花确實奇香無比,但腹中還是要果一果的好。”
“起來!起來!都起來”稍長的曼骨草一邊拽起小草,一邊提醒其他同伴,“快看,食物來了。”
“去吧,孩兒們!”
闖入範林的少年,翻身躲過地上突然竄出的一個修長身影,又躍上樹梢避開半空裏斜斜卷來的巨長臂膀。
一瞬間,他看見方源數十丈內無數黑影貼在地上“嗖嗖”圍來,便以扇為法器,攤開扇面,瑩白之光劃過,頓時條條藤草筋脈俱斷。少年原以為擊退了偷襲者,卻不料割裂的枝脈裏一股股香氣彌散開來,一時不察,吸入體內。
初聞時,還覺清香淩冽,通體舒暢,卻不過片刻,已是筋骨酥麻,跌落在地。眼見得千萬株狀似人體的草伏在地上,從四面八方迅速聚攏過來。
“曼骨草!”
少年單膝跪着,以扇撐地,在意識即将徹底混沌時,辨出地上藤草。
眼見條條枝蔓張開五指,即将包裹而來。少年化出赤色九尾,與四周枝蔓正面相接,傾數纏上,一瞬間兩廂僵持在地。
“九尾紅狐?”年邁的聲音響起,半空中,一截碗粗的枝蔓從上而下劈來,五指張開,掌中凝聚滾滾靈力。
少年擡眸,翻掌對接,同時另一只手揮扇出去,扇葉間流桑花的香氣層層疊疊彌漫開來,直直回擊那些與他九尾相纏的小枝蔓,一時間纏着他的枝蔓都委頓下去。
半空裏與他對掌的巨大曼骨草看着自己孩兒受損,不禁怒上心來。空出的一只手瞬間化成百尺來長,要從橫裏卷上九尾。卻不料空中旋轉的折扇直直掃來,于少年周身飛轉。在少年的操伏下,一把折扇既守且攻。
一時間,流桑花氣和曼骨草體香混成一片。數招之後,兩人皆撤了掌力,堪堪退了一步。
“是老身久居深林,竟不知外界已是這般人才輩出!”
對面的少年收了九尾,一把折扇不偏不倚落于手中,緩緩搖開:“承讓了,前輩!”
“不敢!趁我如今靈力受損,真氣激蕩,趕緊過林子吧!”
“多謝!”少年揮扇的瞬間,強大的靈力融于指尖,随着他緩緩離去的腳步,月光逐漸蒙蔽,星光徐徐失色。
“祖奶奶,我看他也沒占得便宜,到底受了我們的體香,又生生承了您一掌,如今也是虛的狠。我們人多,再打上幾個回合,便就可以将他拿下了。”
“傻孩子,找食物何時勞的祖奶奶親來動手。即便祖奶奶出手了,但凡一招制服不了,便沒有再吃的道理。”老人嘆道:“這受着六合五鏡和八荒兩位君主寵愛的後輩子孫,哪是你我得罪的起的。”
“您是說禦遙聖君和姑逢神君都是他的靠山。”
“他方才現了真身,乃是姑逢神君的後代,應是我們八荒的小殿下。一把折扇素面無華,卻浸染了如此濃郁的流桑花氣。流桑花乃長于巫山,認主禦遙聖君,如今竟能為他所用。便說明他成日呆在巫山。巫山可是五鏡掌鏡司都不得随意出入的地方,你便可以想象他在巫山的地位了。”
“真真是兩座大靠山!”
“非也!我估摸着這小殿下最多三四萬歲,便能就出赤色九尾,應是還未歷的反噬之劫,遮天蔽日決尚未大成,卻已經與我站成平手。來日前途不可估量,誰靠誰說不準啊!”
“真是羨慕啊!”
“休要羨慕!得萬千寵愛于一身,未嘗不是集萬般怨恨于一身!”
☆、跨命格
範林出口處,白衣的神女滴血入命盤,紫色霞光從五指見散開,天辰命盤緩緩轉動,呈現出盤根錯節的命格條紋。終于,她看見一條長長的宴紫色命紋,前半段光芒四射,尾部的一小節卻已然沒有了色澤,而盤踞在尾部的一縷白色命紋卻是光芒大盛,只在中間有點微弱的黯淡。只是到了最後的數百年裏,白色光芒全然消失,獨留一節紫色無光的命紋。
“聖上,您急急将我從瀛洲島召來,這您都反複看了許多遍了。您也知道,天辰命盤一萬兩千年就變化一次,知道了這一萬兩千年的,後面還會重新變化。再者,若是擾了其中機緣,也會發生變化。所以知不知曉命運,都是一樣的。”說話的女子偏着頭,不敢直視被開啓的命盤。此人乃是天辰命盤的守護神淄河聖母,亦是禦遙少年修道時的陪侍。“還是看看這水鏡把,幸得您當年不曾将這曼骨草連根拔了,這曼骨老祖頗有些預知天命的樣子!不如您高擡貴手,容他們化一化人形,來我處與我一同看管天辰命盤吧!”
“別說你受不住曼骨一族的體香,便是他們長得那般模樣,待化出人形,本君就不信你忍受的住!”禦遙拂袖撤了靈力,将天辰命盤還于淄河。
淄河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看禦遙那張臉,啧啧嘆道:“你說這上古化世的衆神,個個風姿卓越,怎到了曼骨草一族,便是這般難看!”說話間忍不住又瞥了眼水鏡,這不看還好,一看頓時傻了眼:“天哪,聖上,您快看,那曼骨草竟長出頭顱現出面容了,這這是化出人形了!”
禦遙望向水鏡,“遮天蔽日,星月失色,甚好!”
“曼骨草一族本該于您封君成聖普天同慶的那一年就化出人形,因貪心要吃您後又累您動怒而被罰二十萬年內不得化出人形。當日我記得你看在母神面上,給了兩個條件,一是等您平息怒氣,容他們自然化形;二是等待明主降臨,黑夜遮光,即可化形。如此看來,這小狐貍竟是他們主人了。”
“桑澤本就是要繼承八荒君主位的,不過是讓他有一支自己的心腹之軍罷了。”
“一支?曼骨草乃是母神親養,是洪莽源百草之長,日後但凡有草之處,皆可為那小狐貍所用。小狐貍又唯你是從,聖上,您真真是貪心了些!”
“随你怎樣想!”禦遙難得笑得安心,眼神卻又是無限落寞,看着水鏡中,化出人形的曼骨草一族,跪于林中,仰天山呼:“桑澤殿下,福祚綿長。而今往後,誓死相随。”
淄河嘆口氣:“這曼骨草确實是個寶貝,奈何委實長的醜了些,小狐貍姿容在年輕一輩裏也算佼佼者,豐神俊朗,統領這麽一個部族,啧啧,別扭了些。”
“漂亮醜陋,待到羽化歸去的那一天,都不過是一副皮囊罷了!”
“聖上,您真是動了情。昔日的您只戀修為,只顧生殺,根本不會在乎生死,不在乎羽化來去!”
“無情無欲,無悲無喜,只當是逍遙自在,如今想來,卻是白活了幾十萬年。”
“那您這有情有欲,有悲有喜的日子,是從司音之神起,還是從那只小狐貍開始的?”
“離合,本君曾與他在仟宿面前,浮塗珏上書了庚帖。本君當他是夫君,他魂飛魄散的那一刻我确實很難過。桑澤——”禦遙笑了笑,“想來也是奇怪,那年他初來巫山,不過三千歲,若按着人間輩分論,本君當做他祖母了。也不知怎的,一看見便覺得他就是應該留在巫山的,合該時時伴着本君。他負氣離開巫山的那些年,本君委實不習慣,也委實想他。”
“你還昭告洪莽源,許他做了巫山的守護神。他能守護什麽,巫山之上便是那條玄蛇漠鼓的修為都勝他許多!”
“那是當初,如今你方才也看到了,他已九尾化赤,不可同日而語。”
“聖上,鳳凰之影已有裂紋,您衰竭的厲害且迅速。您是鐵了心要扶桑澤上位?別忘了他與你纏在一起,也在衰竭!”
“本君希望千秋萬代,生生世世他能與我并肩共享天下。可是如果注定要離去,本君一個人便夠了。他還那麽年輕,不該早早離開!況且他還未修到可以羽化來去,不過是壽與天齊,哪天若是祭了元神,便是灰飛煙滅!”
“您當您如今羽化後,還能羽化歸來嗎?您早早醒來,是用什麽做的代價?您安安穩穩睡上兩萬年又能怎樣,有什麽來不及偏要破夢魇而出?您損了半生修為,逆了道,又遭人世凝血詛咒,哪還有什麽羽化來去,他日……他日也就是灰飛煙滅的命!”
“好了,休再啰嗦!你既已知道此中關節,還在此與本君喋喋不休,浪費時間。容本君去叢極淵尋到離合其餘的魂魄,也好算作功德消一消我的業報!待我完事再來與你敘舊!
淄河愣了一愣,“等等,等等,聖上您這數萬年喚我一次,一掃眼便将命盤前後看了個清楚,可知得耗我多少修為才能将這此中業報消弭掉。這看完将将三四柱香的時間便就嫌我啰嗦,擡腳要走,委實是過河拆橋!”
禦遙停下腳步,笑了笑,“不然我本君渡你一些修為,或者本君拜你一拜以示感謝?”
淄河倒抽了一口涼氣,“修為便罷了,您身上統共就剩了不到四成。倒是天辰命盤的子盤刻着人間命格,十數萬年前曾記載那婆鄂國之主明昙将死于五雷轟頂,結果卻被您絞殺于金絲弦上,我只當子盤發昏出了故障。直到前日那冥府六魄遭雷劈轟頂,方才定下心來,這子盤仍是正常運行,盤上命格半點不差!所以您休要拜我,我受不起!到時我雖不至于如那凡人一般灰飛煙滅,估計也得遭業報反噬,傷個七零八落。”
“知道便好,既如此,本君先行了!”
“當真不等那只小狐貍了?”
“他能越過範林,便無需本君再操心。倒是你,方才與我打賭,如今小狐貍來了,看來是本君贏了。別忘了賭約!”
“我真是被您傳召一次,受寵若驚沒了腦子。焉知你們君臣二人是否唱了雙簧,白白诓了我!”
“趕緊施法吧,他能不過十招與曼骨老祖戰成平手,你可要當心了!”話畢神女便沒了身影。
“這轉身前不讓回巫山,轉身後又急急盼着人來。如此矛盾的心情,聖上,當真是陷了情網嗎?”淄河一邊施法,一邊還在喃喃自語:“我一介司命的文君,設界攔一個幾乎要問鼎首代正神位的神君,這不是拱手送功德嗎?”
功德?突然腦子轟地一聲,她化出天辰命盤,急急推算輪轉,終于與掌中浮出一個個字來。
修蕉萃網,化曼骨草,跨命格……種種本是禦遙自己可以完成的事情,卻都由桑澤完成了,于是功德傾數算在了桑澤的身上。淄河抖着手,翻出桑澤的幻影圖,良久望着那個神女消失的地方,心中苦笑:如此,你已經放心了,是不是?這些功德補了那小狐貍的裂縫,縱然還和你綁在一起,衰竭的速度已然慢了許多!又一想,如今若再讓這小狐貍去了叢極淵,這……這是要把召回司音之神魂魄的功德也記在他名下?如此功勞當真足以填補裂縫,抵消業報,便可以使之不再衰竭!聖上,你真是好謀算!可是,你自己又該怎麽辦?
這樣想着,向來執文不動武的聖母,化出一身緊袖束腰的打扮,兩手間各持一柄碧玺錘,招來天辰命盤立于身旁,一雙杏眼閱過命盤上已經取代萬象命格圖的十二星律宮格,開始有一聲沒一聲的敲擊,鼓聲由着她的心意緩緩攻擊數裏之外的白衣少年。
少年起先并未覺察,只聽得浪濤一般的聲響遠遠而來,待到撲面時才發覺微毫的阻力,便只當是過路的獸類精靈發出的氣澤,于是只是執扇輕搖,揮散便罷。卻不料第二波踏浪之聲來得稍微淩厲了些,且仍是迎面之擊。少年方才頓住腳步,意識到來人是針對自己,于是揮扇破音,眼看着鼓聲化出實體,層層波紋傾數退去,待到扇子回了手中便已不見波紋,不聞鼓聲。于是踏步向前,卻又一波奔流之聲急沖而來。少年淩空躍起,聚起掌中靈力一掌拍在鼓音正中,只聽得好似九天倒挂的瀑布直瀉而下,波紋層層散去卻又急急聚攏,于是反掌化出遮天蔽日訣融于掌風中源源推入鼓音,卻不但沒有絲毫退敵之勢,反倒是來勢一次比一次急速兇猛。
信手敲錘的聖母看着身側化出的縷縷音色波紋,忍不住贊嘆:“聖上,您帶出來的人,果然厲害!只是終是年少,少了資歷經驗,碰到我這遇弱則弱,遇強則強的幻樂鼓槌,怕是也要迷了心志吧。您且好好召回魂魄,我代你多多留他一留!”
流光溢彩的碧玺錘在素手之中懶懶落于鼓盤之上,聲聲好似無意,卻只因來人靈力純厚,反射出去的音波竟也是無限雄渾。
被困于音波之中的少年,收了掌力,化出靈力護體,閉眼凝神,細聽音響之處,到底是何物所出。片刻後卻覺得此音熟悉,竟是幻樂鼓槌發出的靡靡之音。
巫山漫長的時光裏,禦遙曾和他講起,首代正神們清修的那些往事。本來上正神位的還有兩位,一位是仟宿聖母,卻因昔年擅改浮塗珏上姻緣而不得上位。另一位是淄河聖母,她上不了正神位是因一檔子實在說不出口的事,只因想要試試流拂鳳來琴到底何物所化,竟然以自己的法器碧玺錘敲擊琴身,不料遭鳳來琴反噬,将錘子裂了無數細縫。于是總沒有讓一個法器不全的神上正神位的道理,何況還是首代正神位。淄河聖母萬分羞愧之下,收了雙錘,再不動武,一心專伺天辰命盤,徹徹底底司了個文職。又因羞于見到鳳來琴的主人,便去了海外,居于瀛洲仙島,與仟宿聖母做了鄰居。
知道了來人,少年便不再回擊,只是将靈力籠于周身,不讓音波輕體,如此竟走到了淄河面前。
執錘的聖母咬着牙,委頓下來,“年輕人,就算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也無需推得這般急猛吧。好歹本聖母年長你這麽多,就不能讓我與你多過幾招嗎?本聖母是不要面子的嗎?”
“得罪了,淄河聖母!”少年恭敬地行了一個問安禮。
“到底是留着八荒的血,舉止是青丘的禮儀。還不曾随了禦遙那般,無法無天。”
“阿禦本就是天和法,自然不需禮儀!”
“阿——阿禦?她是天?她是法?行行行,你這麽說,也沒什麽錯!她從來就是天下第一!”淄河又開始有一錘子沒一錘的敲擊鼓盤,不讓桑澤越過此處,進入叢極淵。“我一人獨守瀛洲島,無趣的緊,難得來回八荒,你便與我聊聊天吧!”
“聖母有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