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利的叫喚。
他咬緊的牙關松懈下來,喘出一口氣。
多年來,他心中一直歉疚,常陽山戰場上,朔冰提着一口氣,拽着他胸口的那句話千年來向夢魇一般纏繞着她。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聖上何至于因尋你錯了戰機,被那些小肖鬼魅偷襲,傷成這樣!”
還有禦遙赤紅着雙眼眉間慘淡寂寥,卻又勉勵向他微笑跌入他懷中的模樣,更是讓他無數次從夢中驚醒。
于是,在禦遙沉睡的七千年,自己上至大宇雙穹的南殭門,下入常陽山腹地寒禀沼澤,最後在魔族的嬰梁谷中,前後四千餘年,終于尋來離合六魄。
後三千年,他以自身真氣靈力為養分,邊修煉邊喂養淨化六魄。阿禦說他七千年來,術法尺寸未進,因探她神思而累的一身傷痕。
他未為告訴她,這身傷痕其實大半是尋六魄所得。尤其是嬰梁谷一戰,他對戰魔族六君,平局收手,到底賠上了大半修為。阿禦醒來之時,他也想第一個出現在她面前,卻因為心緒跳動的厲害,引發舊傷複發,于俊壇淵躺了數日方醒。
他看着阿禦醒來的這三月,片刻不停,二入人間尋離合魂脈,便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他想,待阿禦将離合的最後一縷魂脈尋來,他便也可将六魄喂養的差不多了。屆時他元神消散,再也化不出人形,千千萬萬年只能做一只白狐。這也沒什麽,茫茫洪莽源,廣袤天地,他可以任意來去,同樣逍遙自在。他也想過,阿禦會不會有一點點舍不得,将他抱與懷袖間。但又想着,往後漫長歲月,阿禦有離合相伴,又怎會寂寞!
本來,他已經很少去想這些事了,從他決定以靈力喂養離合六魄的那一刻起,他便開始試着與禦遙告別。
可是自從阿禦醒來,他才發現自己仍舊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她,陪伴她。
他甚至嘗試着在有限的時間裏與阿禦告白,得到的卻是她從頭至尾只愛過離合的直白拒絕。
盡管這樣,他還是舍不得離開她身側。
可是今日六魄的一句“阿禦不過無聊才垂青你,你看你這術法修的如此不紮實,憑她的一身修為如何看不出,她懶得理你罷了!”卻是真正刺激到了他。他自是不信阿禦會這般冷漠待他,可是這話說的卻半點都沒錯,他修出赤色九尾,分明是個空架子,沒有任何根基,阿禦如何看不出來?他安慰自己是,阿禦忙于尋找三魂,縱是阿禦對自己沒有半分情愛之心,總也有一分關切之意。
這樣百轉千回的想着,對面巫山之上流拂鳳來琴音波波傳送開來,他側耳傾聽,不禁站直了身體,琴音所響乃是司戰之音。
玄蛇漠鼓從俊壇淵中心的池水中浮出身影,如他一樣震驚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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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澤聽谕!”桑澤尚未回過神來,從聖境中趕來的垂越托着法器白芒鐘已出現在他面前,并且帶來了禦遙的谕令。
谕令所示:要他去叢極淵處迎戰魇人魂一族,無需招降收編,直接滅族。
桑澤單膝跪在地上,這是他入巫山近三萬年來首次接到阿禦的谕令,竟是一道司戰的谕令。
垂越扶起桑澤,溫和道:“你即為巫山守護神,聖上不在期間,本應代掌瑣事。而巫山向來無瑣事,有事便是征伐。”
桑澤握着一方谕令,眼角彎了彎,仿佛凝了些笑意,卻沒有盈到目光裏:“司戰乃大事,阿禦為尋離合魂脈,當真是要因私而忘公嗎?”
“桑澤!”向來溫婉柔和的垂越已然含了怒氣,“不得妄議聖上。”
“原是我失言了!”桑澤腦海中七千年前朔冰的話再度響起,他想他有什麽資格去責怪阿禦,又有什麽資格同離合做比較。
想到此處,他收了谕令,一柄折扇化成一柄青銅锏,原本的立領廣袖錦袍化成了一身束腰緊袖的戎裝,是一副出征的模樣。
對面單手托鐘的女神仙微笑着點點頭:“此戰,我為督軍,你為總帥,我與你同去。”
去叢極淵的路上,桑澤從垂越口中得知,本來魇人魂一族在嬰梁谷一代晝伏夜出,不過以吞食一些凡人夢境為生,偶爾吸取神族仙界灰飛煙滅之際散于天地間的氣澤,以此提升修為。數萬年來在神魔兩族的夾道中求存,是故一向識趣,安分守己。卻不知為何在數日前魇人魂數百散魂偷襲了淄河聖母,欲要搶奪她的天辰命盤。被淄河聖母打退後,路過叢極淵處,吸取了七海中一神仙的氣澤,這本也是常事,不足為奇。只是卻又不知何故驚擾了那人間烏離國國主,兩廂便鬥了起來。人間帝王多半是神谕選中之子,有九龍真氣相護,而這魇人魂多以吸食凡人夢境,說的好聽些便是半人半神的存在,其實骨子裏就是血統混亂,修為不純,洪莽源最忌此種。此一戰到底讓那烏離國占了上風。如此那魇人魂之主一來護短,二來只當失了面子,竟親率精魂偷襲了烏離國。到底他仗着數萬年修為,滅了烏離國,更放任族人肆意吞食烏離國衆生死前夢境,一時間整個魇人魂一族修為大漲。是故烏離國主一縷亡魂告到了秦廣王處,秦廣往只治仙界和人間事,本不欲理會。但烏離國主一口咬定聖上不久前踏足叢極淵,垂青過他烏離國,如此不依不饒。這才讓秦廣王驚動了聖上,有了此番出征之事。
漠鼓轉過頭來,“殿下,您上月不是方從叢極淵處回來嗎?您和聖上果真去了烏離國?”
桑澤騎在漠鼓身上,将他的腦袋推轉過去,“好好看着方向,叢極淵以非昔日模樣,莫要走錯了地方!”
垂越立在一旁,看着就這般兩人一蛇趕赴戰場,終于忍不住問道:“殿下,眼下即将到達叢極淵處,你打斷從何處調兵?”
“掌鏡司莫擔憂,這裏離得八荒最近,想來殿下是要用八荒自己的靈兵上陣了。”
“你這是多久未出巫山了,如此興奮話多。”桑澤拍了拍玄蛇的頭,“八荒善守能治理,卻不善兵戰。方才過來我已傳令曼骨草族備戰,想來此刻他們也在途中了。”
玄蛇晃了晃身子,險些将桑澤甩下去,“曼骨一族竟認了您做新主?”
垂越向來穩重端方,只是暗暗扶正了白芒鐘,心下道:“聖上對小狐貍可真是大方!”
桑澤到達叢極淵時,正是日暮西垂,月上柳梢之際。按着魇人魂一族的特性,正是出來活動覓食的好時機。可不知為何,全部的魇人魂都昏昏欲睡,散在各處。
“這魇人魂吃光了烏離國一國人的夢境,提了修為,連膽子也大了許多。”玄蛇掃着尾巴,啧啧嘆道。“殿下,掌鏡司,若此刻吾等下去偷襲,就憑我三者之力,大可收繳了這幫烏合之衆。”
桑澤擦拭好青銅锏,将它重新化成扇子,細細看了一眼魇人魂,确是一副熟睡的模樣。遂而轉向垂越,笑道:“這一族以吃食夢境為生,就不知他們睡着的時候,可會也做夢?”
“倒可以一試!”垂越回道。
“漠鼓,既你如此自信,且做先鋒前去探一探吧!”桑澤與垂越躍下蛇身,退出數丈觀戰。
漠鼓乃巫山之上的一尾玄蛇,已化世近十萬年,只因靈智未開,尚化不出人形。但卻天生神力,蛇尾橫掃便是破石成齑粉,碎骨為煙塵;蛇口一張更是驅狼吞虎,并山圍水。只因前番戰事皆有掌鏡司逐一領命出戰,況且在它前頭還排着阿九,根本沒有他用武之地。難得熬到此番得令上了戰場,便使出渾身解數。
桑澤看着玄蛇東竄西掃,倒是吞了不少魇人魂,同時也将其餘的也喚醒了過來,片刻間數千魇人魂躍地而起,井然有序地列出方陣,一時間漠鼓被困于其中。桑澤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揚,将靈力灌于執扇揮入陣中,落地時卻是一把青銅锏帶出一片霞光。魇人魂紛紛閉眼擋光之際,桑澤鳴哨喚出漠鼓。卻見的半空中一個彌漫着神魔渾濁之氣的身影躍來,漠鼓只當是一頭靈力大些的魇人魂,遂張口巨口正要吞并。卻被桑澤喚來三株曼骨草攔住了黑影,從蛇口拖了出來。只見曼骨草騰用力一裹,黑影頓時化成四截,癱在地上抽搐了幾下。曼骨草化出人形,對着桑澤施禮叩拜,為首一人道:“此乃魇人魂族中的一味夢毒屍,最是攝人心魄。若凡方才玄蛇吞下了,此刻怕是被同化為一體了,成了他們的幫手!”
漠鼓睜大着眼睛,望着桑澤,遂而默默低下了頭。
“殿下快看!”垂越持着白芒鐘走來,望着魇人魂一族列着方陣正步步上前逼來,分明不過數丈的距離,轉眼間便可到達身前,卻是遲遲過不來。
“他們這是被困在陣中了!”桑澤想起近來讀過的《百陣圖記》有一陣法叫混沌金鎖陣,是用來圍困敵人的上佳陣法,使其靈力消耗,不戰而勝。只是布陣者需數位靈力高深者輪番以修為或法器伺陣,敵死陣破之時布陣者也将散盡修為力竭而亡,是故從未有人不過此陣。而如今圍困魇人魂的這個陣法,圖有其行,而未現真遂。顯然布陣者只想攔住他們,未想要與其同歸于盡。
垂越細細瞧去,心下了然,原是她們三個都回了洪莽源。
桑澤傳下命令,由曼骨草率叢極淵百草入陣中對戰魇人魂。至此他再未下達任何作戰的指令,反倒是化出一方桌凳,坐下來懶懶地搖着扇子,捧着甘華蜜就着曉風殘月,仿若看戲般悠然自得。
☆、首戰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