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首戰(3)

摸摸,茍且于世。可以說若是骅兒但凡有一點想留下的念頭,朱顏都不會這般堅持要回去。

“他……他的立場,仿佛也是對的!”蠶神艱難地開口。

“的确,人世并非黑白兩色,各站立場罷了。可是你再往下看看。”桑澤打着扇子搖搖頭。到底忍不住又暗示蠶神,人間命數難以改變,回洪莽源罷了。

終究蠶神還是不願回去,想要留下。

如此不過半日時間,朱銘便攜妻兒回到府中,撕下蠶神假面。蠶神便以貪圖朱家門楣為由全了李代桃僵的念頭。到底朱顏看着府中一切無恙,開口求情,說是做了她多年弟子,也算存了師徒的情意,阻了朱銘報關官的念想。朱銘本也不想将事态鬧大,便放了蠶神出去,只不許她再踏入朱府半步。

蠶神持了三分清冷的笑意,和從前一般輕輕拂過朱顏的臉龐,神色哀婉:“當真是天意難違,當年我便是這般執拗。”轉眼又望向骅兒,淚水止不住落下來,“明明當初,是你執意要帶我走的,今日你卻為何非要回來?我竟不知你有一身的好本事!”

骅兒在入門那一刻心神便莫名被蠶神吸引着,到底他還是退後一步,沒有讓蠶神指尖觸碰到他,只冷冷開口:“師傅想是魔怔了,這般胡話 !”他本就話極少,這是相識的五年裏第一次與她說上的一句整話。

蠶神沒有再說話,卻是一路笑着離開了朱府。唯有朱顏望着遠去的背影,道出所有人中心的疑惑:“怎麽師傅與我長得這般相像?”

☆、朱顏辭3

再後來,朱府中便是朱顏和骅兒兩人之事被扯上臺面。

起先是朱銘贈了銀兩作為救命的謝禮,要骅兒就此離開朱家。卻引的朱顏就此表明了二人心意。接着是朱家主母想要含混過去,堅持一切皆是蠶神之禍,是其要替代了朱顏才使得二人一起失蹤多日。卻都惹來朱顏的否認,朱顏堅持證明與骅兒情深義重,望雙親成全。

如此便算是捅破了窗戶紙,朱銘隐忍這怒氣,只一心要骅兒離開。

終于骅兒也含痛離去,留的朱顏一人仰天痛哭,只覺世事荒謬。

至此朱顏被鎖于樓閣之內,日日以淚洗面。

蠶神換了裝束,掩了面容,伴與朱府周邊,又求桑澤啓開她的法力。

桑澤想着反正自己在上頭看顧着,也出不了亂子,又因蠶神如今已然沒有初是那般固執,便開啓了她的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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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數月後的一夜,蠶神發現有黑衣人潛伏朱府。兩廂交手過招,對方不敵被她刺破手臂,卻終是逃了出去。她看着手中占上的鮮血,分明閃着一片神澤霞光,細看那光外邊一周淺白色,中間隐隐含着紅蕊。

蠶神驚得說不出話,方才那人那雙眼睛,他可以确信是骅兒。可是骅兒,明明就是一個凡人,怎會留着這樣的血。她急急回了歐絲之野,将那數滴掌中血呈于桑澤查看。

桑澤沒有直接看上,只是搖着扇子道:“那日我化了虛空與你看,他竟能走出你的陣法,怎會是凡人。你後來也看到了,他帶着朱顏從荒山上趕去救朱銘,兩地相距幾十裏,他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定是用的法術。此刻你得了他的血,可是真的相信了!來,讓本座看看,到底是哪方神仙妖魔下了凡?”

說着探着身子望向蠶神的掌中血,頓時他收了扇子,執起蠶神手腕,放到眼前細看,之後又仿佛不信,偏頭輕嗅。他看着鮮血沒有說話,只是眉間卻愈發緊皺。

“殿下可是發現了什麽?”

他回過神來,扯着嘴角笑了笑:“沒什麽?只是并非下凡的神仙妖魔,确實是個凡人!”

“凡人?凡人之血怎會閃着神澤之光?”

“這光澤已經稀薄黯淡。應是他祖上受了神族滴血之恩,于是世代子孫便享着這一血脈。只是傳到他這一脈,許是無人護持,神光沒有最初那般瑩然閃亮了。”

“可是前世裏,骅兒從未與我說過這些,他至死都瞞着我!”

“記得之前你說骅兒是被你爹爹殺害的,而我得知的他乃自盡而亡,兩廂不符,看來很多事你都不知。人畏果,神畏因。看來我們得好好探一探這前因。”

桑澤收了扇子,嘆口氣:“你也別下去了,到底這幻境中骅兒已經離開朱府,你的如果也算成了。至于後事如何,你便随我一起在這子盤上看看吧。”

骅兒又屢次偷入朱府,私會朱顏,如此三年後的重陽節,被朱銘發現,抓了起來。

蠶神在這頭不哭反笑,只道:“殿下,世事竟是分毫不差。我原來什麽也改變不了。當年父親反對後,骅兒并未離開華府,只是當着父親的面斷了與我的情意,然後沉默地在後院養馬。直到我十六歲那年的重陽,他翻入我閣樓,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只需我點頭便願意與我遠走他鄉。可是我……我卻拘于禮教,想要搏個正大光明。如此糾結之下,驚動了父親,害的骅兒被抓。便是如同如今下界的這般光景。而我再見到他時,他已經徹底離開我了。”

蠶神說話間,幻境突然消失,連着子盤也不見了。只聽得半空中淄河聖母現出身影:“殿下,子盤離開母盤太久,且容我修整一番。”

蠶神跪地請安,桑澤則挑眉拱拱手,對着淄河道:“也好,我連着幾日盯着子盤,也真累了,但你還請快些。”

“放心,半個時辰便好!”

“小殿下不如先回巫山歇一歇再來。”淄河調撥着子盤。

“此處距巫山有些路程,便是漠鼓一來一去也需幾柱香的時間。且如今他不在,需得我自己騰雲,耗時便更久了。”

“殿下怎舍得離開聖上,您不是向來與她片刻不離的嗎?”

桑澤本就一片心神牽動着禦遙,急急要替禦遙抽回離合魂脈。想着若是禦遙來,牽着人間事擾了凡塵定數,定是要損修為的。以前他不在意,覺得修為增減正好可以打發漫漫時光。如今他便是一點都舍得的禦遙受絲毫損傷。仿若她少一分修為,便會少活一些年月。但又憐蠶神情深緣淺,便在次多留了些時日。其實心中早已急切。是故被淄河這麽一提,他便更加失了穩定,有些不耐,但又不好拂了淄河的面子,只得道:“既知如此,便休要啰嗦,且快些。”

淄河堪堪收住手上的彈扶,張大着嘴,将被風吹在臉頰的發絲捋了捋,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你……你竟嫌我啰嗦,聖上這般說說便罷了,連你這後生晚輩……我原以為你出身八荒,總也執着青丘的禮儀。承襲着姑逢神君的謙謙君子之态,翩翩有禮之風。到底竟是讓聖上帶成了這樣,霸道無禮,目無尊長。”

桑澤忍着笑意,嘴上仍是沒有松懈:“淄河聖母,您說聖上霸道無禮,目無尊長?”

淄河調撥着僅剩的幾個齒斷,垂敗着一張臉:“以後再給人報家門,別說自己出身八荒,直接說是六合五鏡的傳人。”

“聖母常年在海外,可能有所不知。桑澤殿下自報家門從來都是說自己是巫山的守護神!”蠶神持着溫婉柔和的笑意,規矩謹慎地告知淄河。

淄河看着面前兩個比他小了不知多少萬歲的後輩小神仙,一個端肅怯生地望着她,一個搖着扇子桃花眼咕嚕嚕翻向天空。她咬牙道:信不信本座不借你們子盤!”

“信信信!”桑澤收了扇子,朝着淄河拱了拱手:“煩請聖母快些,桑澤這廂感激不盡。”

淄河這才笑着,算是不再追究。

桑澤仿佛想起什麽,倒是對着蠶神道:“如今幻境中你父親不過抓了骅兒,并未殺他。本座倒是更好奇,這骅兒身上流着神族之血,當年如何就被你爹爹這般輕易就抓住了。”

“這個我也不知?”

“子盤好了!看看便知,有何好猜測的!”

桑澤接過子盤,對着淄河道:“這人間命格皆是你寫你定,你必然知曉。不然你且說說罷。”

“小殿下有所不知,本座司人間命格,可以讓神仙來看,卻不能宣之于口。況且我只能鋪排凡人的宿命。這占着神族之光的人的命格,我卻寫不起。他雖刻于子盤,卻并非我書寫。而是與我們神的命格一樣,均是天定。”淄河道:“我還有事,先走了。半日後且歸還子盤!”

“半日!”蠶神疑惑道。

“你那情郎在人間還有半年的壽命!”淄河的聲音從天際傳來。

子盤中,前塵往事浮現開來。此情此景便是蠶神費了諸多努力想要改變往昔命運,然而命運早已由天定,半點不曾偏離軌道。

只是地牢之中朱銘和骅兒兩人,完全不似蠶神認識的模樣。便是這個鑿于朱府地下的大牢,蠶神也是從未見過。

朱銘執着酒壺倒了兩杯酒,言語是一貫的平和沉穩,“我已給了你機會放你走,何必要回來?莫要同我說,是為了顏兒!”

“不是為了顏兒,我又是為了什麽?”

“你為了什麽,我當然清楚?可是你不妨猜猜,我将你困在此處已經兩月,又是因為什麽?”

骅兒一貫溫順的眉眼慢慢如刻刀聚起,腦海中幡然頓悟:“你——是為了拖延時間?”

“都已經這般田地了,你我便開了天窗說亮話吧!你來我處十餘年,得了不少情報。如你所願,樊恨國四将已經分崩離析。如今國主發舉國之兵,從夷水禦駕親征,一路上已經收了十郡,而大軍死傷不過數千人。你可高興?”

“你是故意的?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每一個踏入朱府的人我都不曾真正相信。難道訓練你的人不曾教導你,身為細作,不可信任任何人,不可有感情。而你兩個大忌都犯了,所以才一敗塗地!”朱銘看着骅兒蒼白的面容,拍了拍他的肩,“年輕人,不必覺得自己無能。說實話,我差點就相信你了。可是你來救我,卻暴露了身份,數年潛伏功虧一篑啊。到底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顏兒,是你的棋子?還是根本她已經承了你的衣缽?”

“你覺得那種可能能讓你好受些,便是哪種吧。”我說了,我給過你機會,放你離去。可你貪心不足,妄想更多的情報,總是需要代價的?”

“大軍之中也有你們的人?”

“你們烏離國主身邊的能人委實不少,本次出征本為他占蔔,乃大兇之兆。可是他卻執意要出征。到不知是我的情報做的過于真實,還是對你太過信任?”

“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骅兒跌坐在椅子上,滿臉皆是倦色。

朱銘袖中劍穿過胸腔,只見一腔鮮血噴湧出來,尚未弱冠的男子倒在地上。朱銘合上那雙眼睛,伸手摸了摸留了一地的鮮血,片刻淡淡道:“熱的!”

看到此處,蠶神空洞着一雙眼睛,望着桑澤雙唇張開了幾次都沒有發出聲來,最後只是抱着自己撲在桑樹上哭出了聲。雖然她在前世裏便知道是自己父親殺了自己的愛人,可是這背後的真相卻依然無法接受,她根本來不及抹掉淚水,只癡癡的問道:“骅兒,他可曾對我有過真心?我,是不是只是父親的一顆棋子?”

“他們都是愛你的。你的父親并沒有讓你承襲他的衣缽,相反然你奪了骅兒的屍體逃離家門,只對外宣稱你殉了情。看來他是不希望你走他的路,做一國的細作,不見天日。”桑澤看着子盤中接近尾聲的畫面,“至于骅兒,想來他也是愛你的。”

“殿下怎知!”

桑澤退回子盤,笑得有些不真實,“你去看看他的屍首便知!”

蠶神地下了頭:“我,我根本看不到他的屍首。當年因過于傷心,不願信他已經離去,便拖着他的身體一路到了西邊的荒山上。卻也奇怪,他的屍首多日未腐,直到我半年後後召集二魂六魄,他的屍首便被一層朦胧的仙障圍了起來,便是後來我飛身成神卻也破不開仙障。”

“走吧!你帶我去看看!”桑澤握着扇子,眼裏卻是一片蒼茫。

果然是一片白茫茫的仙障,竟還流瀉着神澤。桑澤挑開指尖血滴入,不消片刻仙障被破開,灰白色的石床上躺着一個清秀病弱的少年,看起來仿佛睡着了一般,确實早已沒了呼吸。

蠶神又驚又喜,撲過去将他攬在懷裏。只有桑澤的話語一字一字傳來:“與他而言,二魂六魄被你召回時已經齊全,還有一脈便是染了神之血,回了洪莽源。他身上染着神族的血,便是不死之身,如今放棄神脈便是放棄了生命,所以你父親根本殺不死他,他是你帶他出走後的半年後,死于自盡。”

“為什麽,要自盡?”

“為了保護你!”桑澤悲涼地望着蠶神。

“保護我?”蠶神呢喃道,“骅兒,骅兒……骅兒……”她的聲音從驚慌到反複直到最後撕心裂肺。

只見懷中本來完好的屍體,慢慢地慢慢地脫離了皮肉,不過須臾便只剩一副骨架散在懷中。而那副皮肉被一道霞光照過,片刻間化作一件純白的披風,輕輕罩在蠶神身上。離合的魂脈已然被剝離出來,正好被桑澤接入掌中。

“這便是他保護你的方式,是他放棄神脈換來的東西。”

“他活着,難道不是可以更好地保護我嗎?再說這件披風值得他用神脈來換?”

“他若活着,只能按着宿命将自己獻給他的母國。唯有一死才算是為國盡了忠,才能得自由,亦才能徹底而單純的愛你。”桑澤自見過骅兒的掌中血後,眉間便再未舒展過:“至于這件披風與八荒君主臨戰所挂之披風,乃是同一件,名喚拜裂玉衣。今日這仙障,也是留給九尾狐族來破的。”

蠶神滿臉疑惑地望着桑澤,她有太多的不解和疑問,然而已是這般結局,她也無力再去弄明白。她的父親和愛人均為細作,各為其主。卻都将她保護的很好,沒有讓她如同他們自己一般,活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一生不得有真實的身份。于萬世長河中,連平凡的生活都是一種奢侈。她,不該再有怨恨,所有人都希望她可以過好。她想她會好好的,偏偏心中卻明白不過,如何還能好好的!

良久,蠶神凝出烈火将屍骸燒盡,化出一個白玉瓶子小心翼翼地将骨灰捧了進去。最後細細地系好披風,跪下向桑澤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沉默着回了歐絲之野。

從此,洪莽源衆神慢慢知曉了這位四野之一的主神,傳聞她披着一件白色披風,終年伏在桑樹上吐絲,很少開口說話。傳聞又說,她本就是個啞巴,失了言語。

唯有桑澤偶爾過來看她,她才會有一點神色,卻也只是朝他福一福,眉間露出一點感激之意。

☆、闖陣

桑澤帶着離合的最後一縷魂脈返回巫山時,雙足一踏入三山九川,便感應到巫山腳下的十八路陣法竟齊齊開啓。

竟有人闖巫山?他心下暗思,這十八路陣法是禦遙幼時清修創設留下的,至今還未有人全部破開闖出陣的。便是自己得禦遙指點,來巫山的這些年,也不過破了一十二路。

因這些陣法精妙絕倫,加之近數萬年洪莽源稍稍安定了些,不知何時起,有些神仙想出頭留名,便來此闖陣,以闖關的路數彰顯自己的術法深淺。也有個別老輩的神想要錘煉自己孩兒,便也送來此闖陣。

而禦遙尚未封君成聖時是個歡脫的性子,雖後來需端着聖君戰神端莊威嚴的架子,心底裏到底保留着一份嬌憨,倒也沒有阻止他們闖陣。畢竟能辨出俊壇淵方位,越過漠鼓的神仙也沒多少。再後來自己占了俊壇淵做府邸,用禦遙的話是借機錘煉自己,便替了原本漠鼓的活,倒也是見識了不少術法功夫,提升了實戰經驗。

只是算來平均五六千年才能來一波闖陣的,于是每每禦遙在巫山之巅的水鏡中看着那些連俊壇淵都找不到的神仙,便嘆氣連連,好幾次忍不住要傳谕令洪莽源,來個大比武,一輪落敗的直接廢元神,二輪落敗者打入凡塵歷劫……虧得自己和漠鼓攔住,不然這神族怕是要神跡凋零了。

若是見到個越過俊壇淵能來闖陣的,禦遙便恨不得放些水讓他們多破幾陣,然而至今為止,除他外破陣最多的也便只有他的親表哥,藍狐一族的蕭肅殿下。

據說蕭肅殿下當年不過半日功夫便辨出了俊壇淵的位置,後來被困俊壇淵中三月,與漠鼓戰成平手,如此來到了巫山腳下。

一人一把末羽劍,留在此地百餘年,硬是破了外圍六陣法。

又有數十年,勉勵支撐終于在中路第二個落英陣中敗了下來,如此前後闖過了八路陣法。這樣的成績對于當年不過兩萬歲的少年人來說,已是上佳的榮耀了。為此禦遙還親派自己的坐騎阿九贈了他一株流桑花為獎勵,少年一時在洪莽源風頭無量。

直到一千年後,桑澤入巫山,禦遙昭告洪莽源收桑澤為巫山的守護神,這才掩了蕭肅的風光。不過兩人均出自八荒狐族,藍狐和白狐又是世代的姻親,于是兩人被稱為“八荒雙壁”,傳為一段佳話。

真真是想誰誰來,待桑澤從俊壇淵放下離合的魂脈,執着扇子躍至巫山腳下,看見那帶頭闖陣的正是他的表哥,蕭肅殿下。

他有片刻的疑惑,難不成表哥術法又精進了,還想再來闖陣?

扇子搖了不過兩下,他便看清了端倪。蕭肅一人打着頭陣,倒是已經找到陣心。奈何他帶來的其他藍狐一族的人卻早已被陣中的萬千瓦片或迷蒙的細沙分隔圍困起來,只得睜着一雙雙眼睛将希望寄托在自己主子身上。

桑澤心下疑惑,這拼命的樣子哪是像是闖陣,分明是問罪而來?可是來到巫山問罪,總不該是問阿禦的罪吧。

思到此處,他拈訣破開諸陣,想将蕭肅一幹人等拎出來。無奈蕭肅不領情,末羽劍一路刺來,靈光閃爍。桑澤敬他為兄,讓了一招。卻見的他另外一手掌風如群峰起伏連綿,只得攤開扇面,隔開躍出數裏之外。

蕭肅卻絲毫沒有收招之意,反而招式遇見急猛淩厲。整個人化作一團藍色的影子攻向桑澤,末羽劍化成無數牛毛小箭,纏繞在他身上。因身在第九路“碎玉陣”中,桑澤拈訣招來琉璃瓦和時辰沙撒下對方。果然擋住了箭勢,藍色身影卻從箭雨中脫出來,執着末羽劍刺來。桑澤凝出掌力,于半空中迎上劍鋒。只見劍鋒在與掌風對接的那一刻,仿佛不堪受力,竟軟塌塌翻卷下去,眼見的一把名劍就要在掌風中變成一柄廢鐵,桑澤顧念兩家情義,收了攻勢。可是蕭肅卻惱羞成怒,将一身修為凝在劍中,硬是将已經疲軟的末羽重新煥出靈光神采。

人劍合一,整個而刺向桑澤。桑澤想要避開已然來不及,千鈞一發之際,祭出一條尾巴掃過去。

一時間煙塵四起,須臾聽到“叮叮當當”鐵片落地的聲音。桑澤眉間一凜,沖上去扶住跌在地方已經軟綿綿的蕭肅。

“蕭肅表哥,你……”桑澤在不敢相信,蕭肅兩萬歲就可以破開巫山的八路陣法,就算這些年修為沒有任何長進,如何連自己的一條尾巴都抵擋不住,何況他不過用了一成功力。如此想着,趕緊上去過了靈力給他護住心脈。

蕭肅卻還想着要奮力推開桑澤,奈何整個人止不住抖着,鮮血從他口中大口大口湧出。

“都說你和我是狐族的驕傲,是這一代的榜樣,是什麽八荒雙壁,可明明當年只有我一個人獨享風光。而你一個連半點術法都不懂的毛頭小子,竟也敢與我平起平坐。還莫名其妙成了巫山的守護神。巫山的守護神,你知道嗎,我為了這個位置奮鬥了多少年。為了破陣見一見禦遙聖君,我曾在巫山苦思探尋近兩百年。你呢,你做了什麽?”

“殿下!”藍狐族的人因桑澤撤了陣中關卡,紛紛擁到蕭肅身邊。

“桑澤殿下,即便是你作為巫山守護神,職責在身,出手也不該這麽重。我家主上藍庭神君是您的親舅舅,您和我家殿下,可是嫡親的表兄弟啊。如今您将殿下傷成這樣,且不說我家主上,便是你的母親藍素娘娘,您也不好交代吧。”

“莫歲,你與他啰嗦這麽些幹嘛!”向來脾氣急躁的何夕柳眉倒挂,“仟宿不過禦遙聖君昔年的陪侍,都敢直入塗山,取三小姐性命。他如今為巫山守護神,還有什麽不敢的?”

“何夕将軍,你說什麽?藍微姨母她……?”桑澤不可置信道:“仟宿聖母常年居于海外,且不說與三姨母無冤無仇,她的獨女遺玉嫁了碧清王兄,與藍狐族怎麽也沾着親呢。怎會……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能有什麽誤會,是吾等親眼所見!不信你問莫歲。”

莫歲雖與桑澤只有一面之緣,對他印象卻很好,遂而恭敬道:“桑澤殿下,确如何夕所說,半月前三小姐大婚,正拜天地之際,仟宿聖母現身于婚禮上,阻攔儀式,說是三小姐命中無此姻緣,要帶走新郎。三小姐性子想來急躁,又一直被寵着,如何受的住這般失了顏面的事……便和仟宿聖母動起手來,結果死于浮塗珏上。”

“分明是就是被浮塗珏擊碎天靈骨而死。”蕭肅瞪了一眼莫歲,“便是小姑母的三魂六魄都被浮塗珏化出的“絕情釘”震碎成千萬片。桑澤,你知道小咕母死的有多慘嗎你若還是不信,大可回八荒問問你的嫂子遺玉,問問大姨母,當日他們可都在的。若不是碧清護着,我定要将那遺玉碎屍萬段,母債子償。”

“殿下……”莫歲攔住他,轉身對着桑澤道:“我們來此無意冒犯禦遙聖君,實乃仟宿聖母完全不留情面,她說事出又因,卻又不相告原委。雖尊主念着情意,想着息事寧人,到底我們這些做下屬的看不下去,還望殿下諒解。我們就是求一個說法,說到底三小姐已經魂飛魄散了,仟宿聖母就算不是浮塗珏的守護神,光是禦遙聖君昔年的陪侍,我們也不敢怎樣的。”

“如何不敢?”蕭肅咬着牙:”禦遙聖君又如何,殺人還有理了?”

“殺人是否有理,得看因何殺人!”

桑澤正要開口,只聽一個聲音傳來。衆人聞聲望去,只見山巅之上,有女子淩風而立,绛紫色的臂間紗烈烈飛舞,偶爾與幾縷絲綢般的長發纏繞。

衆人還在恍惚間,女子卻已來到山腳,伸手理了理白衣少年的衣襟,然後走到蕭肅的面前:“那麽如此不分等級前來告狀,在君上處喧嘩動武,便是有理了?是汐崖教你的,還是姑逢教你的?你們八荒不是向來自诩最是知書達理,禮儀之鄉嗎?亦或者從你破了巫山八路陣法,自覺法力高深,修了白光藍心的神澤法力,從白狐一族脫離出去,自立藍狐族後,便就是如此庭訓?”

衆人齊齊低頭跪着,偶爾稍微大膽者偷偷擡了一眼,只見禦遙撩起起蕭肅的臉,言語溫和,眉眼卻是冷漠威嚴。

“我,我就是想給小姑母讨個說法。”蕭肅在地上掙紮着,身畔莫歲何夕也不敢去扶他。

“仟宿聖母做事向來妥當,早已告知汐崖原委,你回去問他便可。若再敢在巫山放肆,就休怪本君以大欺小。”

話畢,禦遙再不與其啰嗦,走到桑澤面前,伸給他一只手。

桑澤擡頭,是纖細素白的手指,指尖潔白光滑,天生透着一股清冷。

“還不起來,與他們一般跪着做什麽?”

“我總也是出生八荒!”

“那你随他們一同回去!”

桑澤低着頭笑了笑,扶上阿禦的手,“我不回去!”

禦遙将他扶起,抽回手走在前頭,眉眼裏皆是溫柔酣甜的笑意。

而正欲離開的蕭肅,看着如此親密的兩人,仿佛受到了受什麽刺激。突然間發出一聲怒吼,遂而委頓在地。

“殿下!”

“殿下!”

衆下屬急急圍了上來。

禦遙遣了桑澤上前查探,卻良久不見回來,只得親身上前。只見蕭肅仰面躺在地上,七竅流血,已經身亡。禦遙揮出金絲弦撩開他胸腔的一角衣裳,心口處一個紅色的掌印赫然在身。

“這一掌是我打的。可是明明我只用了一成功力,明明我已經渡給他靈力了,怎會這樣?”

禦遙尚未來得及說話,汐崖便帶着蕭肅的父母藍庭、恻影落在了巫山腳下。恻影自是抱着蕭肅的屍身哭的死去活來。

“拜見聖上!”三人向禦遙行了禮。

禦遙點點頭,道:“蕭肅闖陣時的确挨了桑澤一掌,但桑澤出手向來綿軟仁厚,想來這致命的傷應是被我陣中利器所致。蕭肅是個好孩子,本君也深感遺憾,你們将他帶回去吧。本君記得,他素來喜愛巫山上的流桑花,只是如今統共就剩了兩樹開花的了,本君讓漠鼓植一樹種于塗山陪他,可好?”

“阿禦!”

禦遙刮了一眼桑澤,示意他閉嘴,看着汐崖眼中已有幾分松動,便又道:“本君上月方從淩迦神君處回來,他□□叨着第三代正神位如今才一人,若等年輕子弟修習上位,不知何時才能圓滿。向本君提議按着往日功績分封給各家,倒也讓他落個清閑。汐崖,你是知道到的,若論功績。八荒得從姑逢起……但無妨,誰讓本君偏愛蕭肅呢,自然要給他留個位置的,如今雖然他不在了,本君仍舊留一個第三代正神位給塗山。”

汐崖和藍庭對視一眼,拱手拜謝。

“如此,好生回去吧!”

“不——”恻影抱着蕭肅,哭喊着“蕭兒心口的這處傷才是致命的傷,這、這明明是九尾白狐一族一尾招式中的“江天一色”,我認得。是桑澤,桑澤殺了蕭兒!”

“舅母……”

“是你,是不是?是不是?”恻隐指着桑澤,“肯定是你!不然……什麽偏愛蕭兒,什麽一直記得蕭兒喜歡什麽,分明是偏愛你,是為了你。才給塗山這麽大的面子!可是我的兒子,我活蹦亂跳的兒子,怎麽就是一棵樹,一個名位換得了的?”

“恻影!”藍庭走上來一把抓過妻子,“聖上面前不得無禮,聖上已經給了我們天大的恩惠了。”

“我不要恩惠!我要蕭兒!我要我的兒子!我要公道!”恻隐撲道汐崖身邊,兩眼直愣愣盯着汐崖:“父君,我要公道,要公道!”

禦遙并不理會恻影,是看着汐崖眼中神色模辯,果然轉瞬之間又是另一番說辭,“聖上,,既然我兒媳執意要個說法,這事怕是要過一過堂,說上一說了。我也是萬分痛心啊,這殺人的是我親外孫,被殺的是我親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禦遙不再看汐崖,兩手負在身後,“人死在巫山,死于巫山守護神之手,這筆賬算在我禦遙聖君頭上便罷。這個說法滿意嗎?”

“聖上此言差矣!”汐崖并不畏懼,“這桑澤殿下說到底出身八荒,如今殺了我塗山子孫,歸根到底是八荒自己的事。當由我帶回八荒和姑逢神君商議,再做處理。”

禦遙還想再說些什麽,被桑澤攔了下來,“外公所言甚是,我與您回八荒,面見祖父!”轉身又道:“阿禦,不管我是不是失手,到底人死在我手中。我已經長大了,這點擔當還是有的。”

禦遙點點頭,“如此,我陪你回八荒!”

☆、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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