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5)
你可以從幽孟講起,一直到魇人魂一脈,再到塗山藍氏,甚至人間的羲臨國,烏離國,樊恨國。如此下來,少不得的幾日時間,便算是本君給你父子二人團聚的時間!”轉身向姑逢道:“将“寒玉翎”交給本君,桑澤傷的太重,巫山萬裏路途,只能留在合歡殿療傷了!”言罷,示意三位掌鏡司善後,自己抱起桑澤回了合歡殿。
合歡殿內,禦遙将八荒聖物“寒玉翎”打入桑澤心口,止了他的心頭血。
然而躺在床上少年依舊臉色慘白,眉間深鎖。禦遙心下明了,這是九尾反噬時被受了侵擾和傷了心脈所致。她輕輕的拂過上年的臉頰,感受到他輕微的顫抖。
“阿禦……等……等我回來……等我……”
“我一直等你!從你三千歲來巫山時,我便知道是你來了。你負氣出走的一千年裏,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我傷重沉睡的七千年,也一直在等你!我不忍心你探我神思遭了反噬,卻又渴望你來探我神識!我等你長大,等你化赤反噬,等你可以與我一起并肩天下!”禦遙執着桑澤的手,放在臉龐摩挲,“若不是為護你九尾化赤,我何須祭出半生修為,提前一萬三千年醒來。此番你若不歷的成功,便是真真賠上了我半生的修為!”
“阿禦……阿……”突然間,桑澤猛地側過身子,九條尾巴在他身後豁然展開,是潔白如雪的色澤。他緊緊拽着床沿,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喊出湧出來,轉瞬間一條尾巴神澤缭繞,待氣澤散去,已然變得鮮紅如血。
床上的少年方才吐出一口氣,突然間裹緊了身子,不停地打着寒顫,縮成一團。“冷……冷……”阿禦站起身子想要抱上去,卻到底止住了動作,這前八尾反噬,他早已歷的完整,斷沒有此刻幫他之理。若是此刻遞上手,只怕是散了他的心志。如此想着,阿禦生生往後退了一步,只是籠在浮雲廣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發出骨節“咯吱”的聲音。
“小七——我的孩子!”藍素不知何時闖進了合歡殿,“他怎麽了,聖上,您救救他,救救他!我就只有這麽一個孩子了……求求您……”
禦遙合了合雙眼,一把拉回要上前抱住桑澤的藍素,回身望向門外。垂越正趕過來,低頭拱手道:“臣下失責,方才送姑逢神君讓臣下看守藍素,一路适經合歡殿,她仿佛受到了什麽召喚,如此這般闖過來,驚擾了聖上!”
“将她拖出去!”禦遙反手将藍素扔給垂越,“傳本君的谕令,凡接近合歡殿三尺之地者,殺無赦!”
“是!”
“不——”藍素掙紮着,看着桑澤忍過反噬,尚未松下一口氣,卻又一波反噬接踵而來。
“藍素娘娘,殿下這是九尾逐一反噬,多年前他便受過此等劫難,如今不過再歷一次,傷不了性命!”垂越到底心軟,出言安慰道!
“你,你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才三萬歲啊!他還是個孩子!多年前?多年前……巫山三萬年……你們到底讓他吃了多少苦?你們……”
“垂越!”禦遙厲詫。
“臣下知罪!”垂越劈暈藍素,帶她離開了合歡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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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床榻上的少年在經歷得火燒、冰凝、流毒、刀劍、夢魇、心魔、憂思、恐懼八大反噬後,終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疲憊的合上雙眼,沉沉睡去。
一旁的禦遙就這樣靜靜地踏着他,良久方才扶着床欄往前踏出一步,卻是一個踉跄,倒在床邊。
這前八尾化赤、反噬,雖不過兩萬年的時間。但到底也是兩萬年的時光,數千年隔一隔,化一次,尚未覺得有多難為他。可如今看着他在數個時辰內一次立了個全數,禦遙心上卻也是一起揪着疼痛。
她終究也是累了,縱然是神澤之身,更是早早便已經得道。可她如今已然毀了道行,又是連日作戰,此刻一顆心又全投在桑澤身上,到底也是支持不住了。
桑澤的一只手垂在床畔,她本想将他放好,讓他睡得舒服一些。卻在握到手裏時,改變了主意,她将那只手臂索性伸開些,然後自己亦上了床,輕輕枕了上去。接着摸了摸他的臉,暗暗笑了笑,亦睡了過去。
難得的一個好覺,她仿佛聞到流桑花的香氣,亦仿佛夢見那年桑澤初到巫山的場景。
那個少年白衣翩然,執着一把扇子道:“在下桑澤!聽聞神女亦有法器流拂鳳來琴,巫山之上更是長滿流桑樹,!”
“你這沒有沒惱的幾句話,是個什麽意思?”
“您之法器,吾之姓名,正好合了巫山神樹,“流桑”二字。神女難道不覺,這是你我的緣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撒糖了!下面還有!
☆、合歡殿2
“桑澤!”禦遙是被一陣撞擊聲擾醒的,她的一顆心被猛地提起,桑澤已經不再床榻上,她轉身看見跌在地上的少年,正艱難地爬向門口。
“桑澤!”他聽到了,卻不敢理會,硬是沒有回頭。
“桑澤!”禦遙不過兩步就來到他的身邊,将他半扶在地上,“你做什麽?”
桑澤已然清醒,只是呼吸厚重,臉色澀紅,渾身燙得與火燒一般,“阿禦……我是真的沒有力氣了,你,你出去一會……好不好……你出去……”他勉勵想要推開禦遙,卻又情不自禁的想要将她拉近懷裏,“阿禦……阿禦……”桑澤到底無法控制自己,九尾狐族一脈天生魅術,此刻被他全數施展開來,這是他三萬二千餘歲了,首次使用。
而禦遙周身,流桑花白玉金盞,朵朵盛開,流桑花之氣籠住了阿禦,本能的抵擋魅術。
桑澤亦在此刻恢複了意識,掙紮着向門口爬去。九尾散開,最後一條白色的尾巴紅光忽明忽暗。禦遙明白過來,桑澤是要九尾反噬了,原來九尾狐族的最後一尾反噬,竟是□□!
桑澤重重的倒在地上,其實距離方才,他不過爬出去尺寸之地。
“……阿禦……求你……劈暈我吧……我……”
禦遙沒有理會他,站起身來,走到他身旁,朝他淺淺而笑。
她對外向來不茍言笑,洪莽源諸神皆道禦遙聖君是個冷漠威嚴的神,便是偶爾于他展顏歡笑,大多都是因為甘華蜜釀的甘甜,杏宵糍做的軟糯,或是他術法有了長進,亦或是他穿的哪件衣衫入了她的眼。可是此刻她的笑,竟持了幾分溫柔腼腆,幾分娴雅羞澀。眼中卻是一片堅定執着,她解下紫色長袍,露出白紗錦緞,依在他身側,一手扶起他的脖頸,輕輕道:“別怕,待我幫你渡了這反噬,便不難受了!”
“阿禦……”桑澤止住她解扣的手,這是他最後的清醒!
“乖,聽話!”禦遙傾身過來,雙唇堵上他的嘴。一瞬間,流桑花之氣消散幹淨,九尾狐族的魅術卻淋漓盡致地彌散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尾已然紅與二月花,桑澤的眉間現出稀薄的金影。雙眼迷蒙的神女還是看見了,一顆心終于稍稍落了下去。只是也不知到底是自己貪戀此處懷抱,還是九尾狐的魅術實在強大,便是聖君之尊,卻也不想離去,如此一夜直至天明!
因着禦遙的谕令,無人敢接近合歡殿。垂越等四人皆守在青丘大殿,一來等待自家聖上祭琴傳召,二來亦是看守正在向姑逢告罪的明瑜。
六合五鏡同巫山一般,無日無月,是故掌鏡司自然不覺時光匆匆。只是青丘之地被姑逢治理的如同人世,自然便有了日升月落,一晃竟已數日過去。
合歡殿內的少年緩緩睜開雙眼,只覺胸中氣血翻騰,手中勉勵聚起靈力,雖稀薄卻外在純白,中心鮮紅。他松下一口氣,換了個姿勢躺着,到底九尾反噬算是歷過去了,如今只需耐下性子等待靈力恢複即可。他看着手腕間的傷口,知道此處連着心脈,當日失血多了些,怕是一時難以痊愈。
心口!他腦海中猛地一抽,低眉徐徐望去,赫然看見一只素白的手,護在他心口上,随時要渡來靈力的樣子。他僵着身子沿着那只手往上看去,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一張巫山之巅俯瞰衆生的臉。
阿禦,此刻正躺在他面前,确切的說是枕在他的臂彎中!
少年一動也不敢動,心中跳的厲害,一雙桃花眼環顧四周,良久才确定下來,這是青丘的合歡殿。
如何在合歡殿中?約莫是自己傷的太重?約莫是九尾反噬了?阿禦,阿禦……給自己療傷……護法……?腦海中拼命收索着記憶,目光卻不偏不倚落在不遠處的一襲紫袍上,紫袍旁邊是起皺的金縷白紗,再過來是三只白皂靴,還有,還有一只在門邊,被他的銀色箭袖玉袍壓着,露出一小塊靴底……
他咬着牙,幾乎都不敢呼吸,床在不遠處,便是兩人此刻都躺在了地上。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顫抖着掀起雲被看了一眼,慌忙丢開。一瞬間閉眼咬唇,記憶豁然清晰。原來,九尾反噬的最後一關是□□,他想起阿禦那一刻的笑靥,想起阿禦解腰側的第一顆扣子……
一時間,不知是因為想起多年追逐的歲月,還是想起阿禦壽數難再,抑或是想起阿禦于他如此深恩,竟是一股苦澀湧上心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只想一人靜一靜!
他輕輕挪開阿禦護在他心口的那只手,本還想着該如何抽出自己被阿禦枕着的手,卻不料禦遙倒是十分配合,偏過頭翻了個身,剛剛好容他騰出手來。
他拈了個訣,換好衣衫,俯身連着整條雲被一起把阿禦報到了床上,遂而轉身離開。而轉身的剎那,他又覺得鼻尖微酸,眼角有澀,多年征伐,亦站在神族仙界的最高位上,阿禦是極易清醒的,很少嗜睡。若不是失了修為,命道衰竭,如何會睡得這般沉重?他深吸了一口氣,忍着淚意,走向門邊。
“靈力尚未完全恢複,傷也未好利索,你這是要去哪?”
桑澤頓住腳步,有些驚慌地轉身,只見床榻之上神女半坐半躺,未着衣衫,只搭了一方雲被,整個肩膀都露在外面。“我……我過來給您……給您撿衣裳!”
“衣衫在那!”禦遙伸手理了理齊腰的長發,一截玉色的手臂也露在了外面,神色卻于平時無異,只道:“你那邊的是我的靴子!”
桑澤偏過臉,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僵立在那,讷讷道:“對對,我來撿靴子給您!”說着連帶着不遠處的衣衫一起抱到了床邊,亦偏着頭道:“聖上,不若……不若您先把衣衫穿了吧!”
“你喚我什麽?”禦遙仿佛含了怒氣,又道:“你是活得愈發回去了,巫山這些年,你幾時見我穿過起皺的衣衫?”
“阿禦——”
“轉過來!”
“那我為您化一身衣衫出來,定是您喜歡的樣式!”
“轉過來!”
桑澤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卻正正好分毫不差,禦遙坐直了身子,整條雲被滑下去,除了腿部還有些許蓋着,整個身子都露在外面,幸得一頭長發蓋住了背部,饒是如此,身前仍是□□。
桑澤想要拿東西給她擋一擋,卻又覺得總不能将手中衣衫扔上去吧,一時間便一下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身子護住她身前春色。
禦遙嘴角有微揚的笑意,卻仍是一貫的冷淡語氣:“擋什麽,這裏又沒外人!到底你是狐貍精還是本君是狐貍精,怎麽本君覺來竟是本君自己在勾搭一個純良少年?”
桑澤忍着禦遙的呼吸聲稀稀落落拂在耳畔,無奈道:“若論道行,我如何比得了您!”
“如何比不了,九日前你那魅術可是施展的淋漓盡致,那便算了,到底你是在九尾反噬,身不由己。可九尾反噬消停後,你又多次施展魅術,卻是為何?”
“我……我多次……”桑澤松開禦遙,退後一步,卻又看見她毫無遮擋的身子,咬牙一揮手給她套了件绛紫色薄杉。“這這怎麽可能?”
“如何不可能,本君都這幅樣子了,還匡你不成!也怪本君自己,起先沒有以流桑花結界護體,待你魅術展開,竟是半點也破解不了!”
“我……”床畔前的少年,原本一張清俊如玉的臉,此刻紅漲的不像樣子,偏偏床榻之上的神女複了年少挑逗之心,絲毫不給他喘氣的機會:“你這般模樣是個什麽姿态,明明中了魅術受了迷惑的可是本君,難不成就因為本君長了你二十餘萬歲,便是占了你便宜。這到哪說理去!”
“阿禦……不,聖上,我錯了!是我占了您便宜!”少年“撲通”一聲跪在榻前。
“你說什麽?你占……你再說一遍!”
“不……是你占……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您怎樣罰我都行,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施展魅術了!”
“再也不施展——”床榻上的神女驚了一驚,用眼角瞥了一眼,道:“知道錯了就好,起來吧!罰便算了,你身上新化的這身衣服不錯,脫下給我穿吧!”
剛剛松下一口氣的少年又一次僵在原地,只是看着一臉期待之色的神女,只得解下一顆顆扣子。待衣衫脫下完畢,床上的神女卻沒有絲毫的反應,只是擡着雙臂,道:“更衣吧!”
少年望向她,卻看見她持了溫柔如水的笑意,眉目盈盈間一片風情!于是,亦斂眉低笑幫她穿上衣衫,披上紫錦風袍。
“去床上歇一歇吧!你的靈力一時難以複全,這腕間的傷也需要好好治療,不然任何法器都難以操伏。安心在這休息,待我理完外間瑣事,再來帶你回巫山!”
“阿禦,青丘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如何成了這般模樣!我依稀記得我尚在墓絕湖畔,可是有仿佛記得九幽河上出了戰事,腦子裏迷迷糊糊的?”
“不管發生什麽,眼下你養好傷,恢複靈力是關鍵。好好再此等我,回了巫山我慢慢與你細說!”
“嗯,我等你!”坐在床榻上的少年,臉色略顯蒼白,卻是藏不住的溫柔笑意。
合歡殿的大門緩緩開啓,一襲紫色披風的神女緩緩離去,到底在拐彎的盡頭,轉身回望目送他的少年。
一瞬間,兩人四目相視,皆是風華無雙的模樣,卻唯見眼中人是此間最好。
那一重玄金大門又緩緩合上,凝眸的兩人卻未曾離去半分,直到殿門關閉,不見彼此!
作者有話要說: 真心不知道是誰占了誰便宜,只知道此後阿禦又多了個愛好~~穿小狐貍的衣服!
☆、八荒散
青丘大殿上,眀瑜、姑逢皆跪于地上。
禦遙一襲白色錦袍,腰間一抹紫色纏帶踏步而來,經過柔姬時,正好解下風袍遞給她。遂而對着姑逢道:“此處是青丘大殿,你也這般跪着,是個什麽意思?”
“八荒今日劫難,皆因我當年一己私情埋下的禍根,自然其罪難恕!”
禦遙擡頭望了一眼姑逢,接過朔冰遞上的明瑜厚厚的罪狀,略略看了兩眼,便扔在案幾上。
對着眀瑜笑道:“如此之多,真是罄竹難書!只是倒也沒出了本君的意料!這人間繞着婆鄂國的數個國家,到底皆斷送在了你的手裏。你插在烏離國的暗子骅兒得他們君主舒回的信任,以烏離國暗子身份潛入了人間朱府,刺探情報。雖後來因鹽陽海守護神靑池歷劫而壞了你的好事,到底那兩個國哪一個被滅,其實對你而言,都是為婆鄂國擴充了疆土。更何況這烏離國拿下樊恨國不多時,你便縱那魇人魂一族滅了他們,如此婆鄂國一時間得了萬裏國土!實在妙哉!”
明瑜瑜嘆氣道:“沉不住氣的後生,讓禦遙聖君見笑了!”
“的确,若不是婆鄂國國主要作政績上達天聽,本君一時半會還不敢确定諸事與明昙一脈有關!現在想來,一切其實倒也确實是順理成章,從你母親三魂被五雷轟頂後,你便開啓了謀局多年的計劃!你從你母親的魂識裏知道本君毀了道行,修為已然不如當年,但又怕獨自一人難成大事,便想到了淄河聖母天辰命盤上那萬千生魂凝成的怨靈。恰好本君召回了淄河聖母,你便想引出生魂怨靈。于是控制了魇人魂一族,讓其偷襲淄河聖母,卻不想反被她擊退了。”
“當時我只道天助我也,本還想着該如何進的那瀛洲島。母親說過,當年她以六魄撞擊天辰命盤時,便感知到與命盤一體的法器是殘破的,是故淄河聖母空有修為,卻無戰力。可是誰成想,她的一雙碧玺錘卻完好無損,數百魇人魂竟連她十招都未過的!”
“你或許不信,淄河聖母的碧玺錘是桑澤為她修好的!”禦遙笑道:“你不知,當年本君讓淄河遠渡海外,諸神只道她頑劣以卵擊石自毀法器,因而無顏面見本君。卻不曉得亦是本君護她之心。一個持着破損法器的神如何能在各族征伐混亂的洪莽源行走。可是如今本君既然召她回來,又怎會不顧她的安危!你只道天助你,卻不知天道已縱本君多年!”
“天道如此,我無話可說!悉聽尊便吧!”
“本君若說有些喜歡你,你可敢信?莫要這般看着本君,不過覺得你如此心機才能,若眼下一掌拍死灰飛煙滅了,委實可惜!比如你的嫡系後裔暗子骅兒,流着你半神血脈,縱然身死人間,你卻到底連個魂魄都不放過,竟讓他迷誘塗山藍氏的三小姐。他因在人間有了婚約,如此便違背了浮塗珏,既違了浮塗珏也便順理成章便召來了仟宿聖母。仟宿聖母乃本君少時陪侍,藍微身死絕情釘,蕭肅尋仇死于巫山,藍庭恻影要桑澤一條尾巴而與本君為敵,此間種種既折了姑逢臂膀,又樁樁件件可算在本君頭上,如此一發引全局,委實好謀算!”
“禦遙聖君謬贊了!”明瑜自嘲道:“我謀劃多年,自以為已是精心布局,卻不料被你這般簡單便識破了!”
“折在本君手裏,不算委屈你。只是本君實在是佩服,你把控人心的能力。神若修道不得法,起了貪心執念,與人又有何異!想來那藍素、幽孟皆是心志不堅,才為你所控吧!”
“你竟然連這些都想到了?”明瑜不可置信地望着禦遙,“那年我為守護初初複立的婆鄂國,而戰死沙場,亦是死的其所。臨死前只覺從未有過的輕松暢快,想着總算卸了這一世的責任,來世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卻不想魂魄尚未進入冥府忘川,被便引入了洪莽原。初入洪莽原,我也确實想要忘卻前事,逍遙人生。可是每每母親從九幽河涉水而來,卻總要召回我,說什麽與父親團聚,共享天倫。”
明瑜轉而望向姑逢,冷笑道:“他們自以為的可貴時光于我卻是最難熬的時候。母親背後一遍遍的什麽壯大婆鄂國,永守婆鄂國,父親一次次地要我好好清修,提升術法,卻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到底是懦弱啊,他們一個是人母,一個時人父,我學不會說對他們說“不”字。便就這樣糾結着過了過了千餘年。直到那日,我路過北荒,想起母親說的那個占了她位置的女子,就住在此處,便起了好奇之心想去看一看。我起初是化成了父君的模樣,她卻無論如何都不信,說父君絕不會踏入月牙殿半步。只說是自己眼花,一把将我揮出了殿外。後來我便化成玄秩的模樣,此番她沒有半點防備,完全是一副愛子之心。她給我做吃的,制衣裳,起先我也無甚耐心,想要離開。她卻也沒有挽留,只說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什麽時候回來,便什麽時候回來。我好奇地問她,不該盼我常來,早來嗎?她卻說按着心意來方才是最好的。後來,鬼使神差,我便常常去月牙殿,甚至到了最後,幾乎不再踏出殿門。因為在月牙殿中,無人與我說仇怨,無人要我擔責任。月牙殿中,只有一個初為人母的女子,和一個想要擺脫生母的少年。于是,我竟将他認成了母親,而明明當年是因為她,我才被流放到了人間。你說這世間事是否荒唐的可笑!我一直覺得那個占了我母親位置,又容不下我的女人,定是個心機狠辣,淩厲張狂的人,竟不想是那般溫和如水,清風拂面的女子。”
“你……既然母親待你這般好,你為何要殺他?”玄秩扯住了明瑜的衣襟,一拳掄上去。
明瑜吐出半顆帶着血跡的牙齒:“那要怪你,你是不是覺得在這場颠覆八荒的戰争中,你是最無辜的?你的母親死了,你的妻子瘋了,你的七個兒子死的死,傷的傷,骨肉血脈,一朝斷絕?很痛是不是,可是我告訴你,幽孟的死,完全是你促成的。本來每次你來月牙殿看她,事後我都喂她“三日散”,那三日裏的記憶便沒有了。可是那日你來,還記得同她說了什麽嗎?你說她有中毒之象,仿佛記憶散亂,神識模糊。要她小心,或者搬回青丘。
“原是你多番給母親引用“三日散”,才累的她羸弱至此。你竟還說是我的錯!”
“喝些三日散又如何,不過身子弱些,她是二代之神,神澤之身,區區湯藥傷不了她的根基。可是至少在月牙殿裏她是真的開心自在,我亦可服侍在她身畔。但是偏偏你的那番話,讓她開始疑心我。她在逐我和留我間掙紮,神思日益混亂,心志也越來越薄弱。一日晚膳後,她淚眼朦胧地望着我,居然自散神識,她不要我了,她要把和我相處的時光,那些母子相稱的日子都忘了,她又一次放逐了我。我來不及聚攏她的神識,一怒之下引元神入了她體內。從此我們便是一體,我在她的身體裏,便是一個胎兒在母腹之中,那是我們此生最近的距離,誰也不能将我們分開。就是她自己也不能!她再也不能不要我!之後的年月,許是她作為神不甘被我所占軀體,除了對父親的那一抹執念,元神逐一消散。從此我一人守在月牙殿中,陪她長眠!直到我的生母三魂被劈散之際方将我再度喚醒,人生百無聊賴,我便從了她,了一了她開疆拓土的夙願,亂一亂這毫無可戀的八荒之地。至于藍素,塗山藍氏一事,自是怨念滿腹,我便借幽孟之名将她帶入了月牙殿。如此便有了後邊這些事!”
禦遙走進明瑜,道:“她沒有不要你,她将戒光玉尺留給了你。”
明瑜朦胧着雙眼,呆呆望着禦遙:“你在說什麽?”
禦遙嘆道:“正神法器各自認主,若非授命,絕不可能認他人做新主。你告訴本君,若不是幽孟真心将他留給你,你是如何操控那把上古神器?”
“她……可她為什麽不告訴我!”明瑜怒吼着,便是九幽河決戰戰敗之際,他亦沒有這般撕心裂肺。
“她不僅沒有不要你,還将自己的衣缽傳給了你!她生而為神,自化世便是司禮之神,傳你衣缽,留你法器,許是因為當年逐你回人間的愧疚,亦或只是為了保護你,佑你在這洪莽原少受災難;不告訴你,自是不想你有所負擔,她怕束縛了你!可是你……禦遙轉身望向姑逢,“八荒今日之難,說到底,不過一場天劫罷了!
“天劫?”明瑜疑惑地望着禦遙,禦遙卻只是靜靜地看着姑逢,上前将他扶起:“九尾反噬劫你歷的并不圓滿,卻生生瞞了本君這麽多年,實在是要強了些。也怪本君,對你的看護太少了。如今看來,八荒被你治理的如同凡塵俗世,想來也不全是因為明昙,君主三大劫你是祭出了畢生修為是不是?後來的這些年你連神職都給了淩迦,亦不為八荒争取神位,權力又全數外放給夕崖,我們只當你是無心,其實你是無心又無力無力,對不對?”
“三姐……你!”
“九尾反噬的最後一關——”禦遙緩了一緩,聲音亦小了些,“本君若沒記錯,是幽孟嫁給你後,你才歷的。而她,不是你鐘愛之人,所以你歷的并不圓滿。
“你,你是如何知曉九尾反噬關竅的?”
禦遙的眉眼柔和了些,靜靜道:“桑澤!”
“桑澤?小七!他九尾反噬大成了!”姑逢安心的點了點頭,遂而整個人放松下來,仿佛多年重負得到了釋放,仰天道:“桑澤!桑澤!甚好,甚好!八荒有了桑澤,便是天道尚且憐憫,本君亦不算錯的太離譜。”
“父君!”随着玄秩的一聲疾呼,姑逢赤紅的元神散出體外,一瞬間整個青丘大殿光芒四射,衆人皆拂袖遮擋,唯有禦遙一把扶住了即将倒下的姑逢,另一只手聚起靈力,霞光急追游離散去的元神,急喚:“垂越!”
垂越瞬間了然,祭出白芒鐘,幫忙斂收元神。
“三姐,不必了!”姑逢倒在禦遙懷裏,喘着粗氣,“我本就不配站在這個位置上,少時修道,遭了情劫,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到底是我不得道法,終是難逃過去。可是我愛了,卻也不夠徹底,讓明昙魂魄不全,是我一生的遺憾和愧疚。後娶幽孟,又不曾善待于她!明瑜和玄秩,我的孩子,我自以為護佑着他們,卻從未問過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但是,到底我的孩子尚且都在人世,可是孩子的孩子卻都不在了,這一場天劫,皆因我而起。今日,我以元神祭天,只求天道不要棄我八荒,永佑八荒!”
“傻瓜,你求天道做什麽!三姐尤在這神族仙界的最高位上,有什麽是過不去的!”
“三姐,我已經累你太多,光是明昙的血咒,我亦無顏再見你!萬不能再讓你因我違了天道。只是桑澤,仍要有托于你。大抵你也知曉了他的身份,這些年我并不是因為明昙的事才對你那般不敬,實乃心中糾結無措。我既想讓桑澤受你栽培,得你庇護;又怕他離你太近,累你命數。畢竟他是下一代……于你,是個取代者!”
禦遙點點頭,“他是什麽都不重要,本君此生能遇見他,便是最好的。”
“如此甚好!”姑逢拂開禦遙,站起身來,強撐着走到明瑜身邊,“我少時歷劫下凡,化名子瑜,與你母親相戀。後你母族被滅族,無法傳承。是而你出生之日,我讓你了随母性,亦留吾名。本是為了紀念與你母親的那一段不得善終的情感。如今想來,卻是莫名讓你背負了許多。你若是不喜歡,便棄了此名,換個新生。我是神,今日羽化,沒有輪回,亦無來世,自無法許你母親來生。至此,便算終了。轉身又執了玄秩的手,“你向來純孝剛正,自懂得八荒今日之難,并非人為,實乃父君昔日之劫,所謂不破不立,便是此理!”
“父親!”
“父君!”
姑逢身形消散在大殿中。
良久,禦遙松開掌心,由着手中的一抹元神消散開去。一時間八荒雷聲大作,電閃共鳴,殿中衆人齊齊下跪。八荒沉睡的八部蠻神亦在此刻豁然睜開雙眼,蘇醒過來,紛紛屈膝仰天下跪。唯有那個白衣紫帶的神女,孤獨的站在大殿中央,搖搖欲墜的身體終于再也支持不住,一頭栽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1、本章信息量有點大,最佳配角明瑜,是我的白月光。
2、此章之後,阿禦身體再沒好過,哭唧唧~~
☆、良人似初分
合歡殿中,本正在凝神修複靈力的桑澤亦震開雙眼,天降九雷,雲遮九層,是神族君主羽化的征兆。
神族君主,不過就那四位,他猛然沖向殿外,卻被門口仙障彈了回來。仙障是阿禦臨走所設,仙障尚在,便是阿禦無事。他松下一口氣,腦海中卻靈光閃過,翻起自己左掌,那裏原本有他九尾狐族一脈君主承襲的标致,他的掌心正中的九尾微圖,便是代表着他的祖父姑逢,亦象征他們九尾狐族的始祖。而如今他的左掌除了繁複的掌紋,竟什麽也沒有,幹淨如初。
“祖父!”他眉間一跳,豁然起身,聚起剛剛恢複的兩成靈力,又掙紮挑開指尖血,勉強劈開了仙障。
只是剛要踏出殿門,卻被一抹黑影竄入了體內。一時間體內兩股真氣往來激蕩,竟讓他寸步難移。他扶着門框,想要逼出體內不明之物,卻因靈力尚未恢複,早些又傷了心脈,一時間根本抵禦不住。
如此一炷香的時間,忽然覺得體內并無異樣,那股真氣已是消停了下來。他緩了緩神,來不及細想,踏出殿門,正欲走向青丘大殿。
卻不料,望見鐘寐抱着一個人從夜幕中匆匆而來,垂越、柔姬、朔冰尾随在身後。待近些,他才看清,那個躺在鐘寐懷裏的人一襲白衣,腰間纏着一抹紫色錦帶。
“阿禦——”桑澤心下一緊,“怎麽回事?”
“姑逢神君羽化了,聖上一時支持不住,暈了過去!”鐘寐将禦遙放在床榻上回道。
“可是聖上內裏不知為何這般虛弱,方才一路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