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8)

刻算徹底蕩然無存。只想着先推開他,卻不料桑澤沉沉地垂下頭來,整個身子卻是軟綿綿地滑下去。禦遙伸手攬起他,才發覺他整個身子火燒般滾燙。

“桑澤!”禦遙摟着懷中的少年喚了一聲,少年沒有回應。

“阿澤!”禦遙退後一步,借着月光看見少年蒼白的臉上異樣的紅暈,和緊閉的雙目。

“浴月!”禦遙腳下有些虛浮,“送桑澤去俊壇淵,歇一歇。”

“聖上,殿下這個樣子,您不帶殿下回散花殿嗎?”

“不過是發燒罷了,送桑澤去俊壇淵!”禦遙言語輕和,卻不容置喙。

确實不過一場尋常的風寒,多半是開啓了“七星融血大法”,反噬了阿禦傷口的疼痛,加之多日勞心,當夜又被禦遙的話猛激了一番,便趁勢發了出來。

桑澤睡了一天一夜,醒來來已恢複大半,精神尚好。只是該夜無星無月,倒是風雨飒飒。他想起昨日終于向阿禦坦露了心跡,亦問出了心中多年糾結的問題。本來從前他不敢說,不敢問,怕阿禦惱怒,又怕她回絕。可是此番一下全說出了口,卻竟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愛她,原就是自己一個人的事。回絕便回絕,自己自是守着就是了。于是倒也釋懷了。

而在這個釋懷間,浴月來了俊壇淵,只是繳着手指看着桑澤,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桑澤本就一顆心栓在禦遙身上,看見浴月這個樣子,只道禦遙又不好了,急吼道:“何事快說,是不是阿禦……”

浴月拽住已經奔到門口的少年,“殿下,聖上無事。只是今夜風雨傾盆,霜寒露重。聖上無力化氣抵禦,故而派我前來,讓我向您要件禦寒的袍子。”

桑澤呆了呆,“我随你同去吧!也可直接化出禦寒之氣!”

“殿下,聖上不想見你!”

“罷了!”桑澤笑了笑,化出一件淡紫色錦袍,遞給浴月。“不管阿禦有何事,得空便來告知我。”

“真的嗎?殿下你不回八荒啦?”

“從三千歲那年,來了巫山,我便沒想過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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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十日後,浴月果然又來了俊壇淵。桑澤自是高興,問了阿禦諸事。浴月知道:“聖上一切安好,那夜了蓋着您給的袍子,睡的也很踏實。今日也是聖上讓我來的!”

“阿禦讓你來的?”桑澤有些意外。

“聖上想喝甘華蜜,讓我來取兩壇!”

桑澤有些犯難 ,這百年裏,阿禦一醒來便喝甘華蜜。而他不過每年回來一兩日,那甘華蜜釀制繁複,根本來不及醞釀。如今剛剛埋入土的十數壇,尚未發酵出來,如同清水一般,根本喝不了。想了一想,劈掌翻開一壇剛入土的酒水,凝了掌力催化,不過三四柱香的時間,清香四溢的甘華蜜竟出現在眼前。

浴月簡直目瞪口呆,只喃喃道:“殿下,您……您真是……”

“快拿去交差吧,只是這味道不過維持一日時間,你一來需想法子讓阿禦務必于今日都喝完了。二來也務必想辦法待阿禦飲完此壇後,一月內別再想要喝甘華蜜這檔子事。”

浴月又一次目瞪口呆……

然而不滿一月,浴月帶着阿禦的旨意,第三次踏入俊壇淵。

桑澤先是高興了一時,轉瞬卻是從未有過的恐懼,“阿禦又想喝甘華蜜了?”

浴月搖搖頭,斟酌了半天道:“聖上說,她使用靈力維持身體,實在虛耗的厲害,辟谷也無用了。讓我來問一問殿下,可有吃的,她餓了!”

桑澤的嘴角凝出一個久違的笑意,道:“你先回散花殿照顧阿禦吧,我随後便來。”

浴月惶恐道:“聖上尚無旨意,許您上巫山。您不怕她生氣嗎?”

“無妨!你且先回去便是。”

“如此我還是随您一同回去吧,我可惹不起聖上!”

桑澤看着浴月一副膽小怯懦的樣子,心下卻只覺好笑。浴月在巫山化世萬餘年,論血統在六合五鏡中自是比他更親近。

洪莽原傳聞阿禦禦下甚嚴,座下臣子各個獨擋一面,又謹守聖規,其實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阿禦最是疲懶,連規矩都極少立下。六合五鏡中現有的規矩多半是母神在時所立,巫山之上的散花殿中更是毫無規矩可言。

這浴月在殿中陪侍,阿禦不嫌她晃來晃去煩瑣已是大恩,根本不會去理會,何談被她惹上。想到此處,便由着浴月留了下來,打下手。

不過半個時辰,香甜軟糯的杏宵糍便做好了。浴月一邊将點心裝入盤中,一邊吞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桑澤。

桑澤拿着一方錦帕擦了擦手,靠在椅子上:“裏頭還有兩個,樣子醜了些,便宜你了。”

浴月頓時喜上眉梢,直奔裏屋而去,卻被桑澤一把拽回,“如此沒規矩!”

浴月頓了頓,吐吐舌頭道:“殿下,難道您不覺得眼下浴月最好的去處便是呆在此處,安安靜靜毫無聲息地吃上兩口美食,吃慢一點,一直吃不完,這樣方才最好。”話必将食盒遞給桑澤。

桑澤瞥頭笑了笑,從食盒裏又分出兩個給浴月,如此飛身躍上巫山之巅。

只是人到了散花殿門口,卻生生頓住了腳步。他回身望着滿天雲霞,有夕陽淺淡的餘光穿透雲層傾灑下來。

在這樣的白日斜影裏,踏入散花殿,對于他來說已有百年之久。雖然對于他們這些有着數萬年壽命甚至可以壽與天齊的上古神族,百年不過是流沙握于指尖的光陰。可是這百年時光,與他而言,卻漫長的如同一生。于是此刻站在這個無數次曾魂牽夢萦的地方,他竟生出一點怯意。

竟覺得恍若隔世!

“是不是突然覺得不敢進來?甚至不知道該先跨哪知腳越過這道門檻?”随着聲音的泠泠響起,逆光之中緩緩走來穿着一身绛紫色委地長裙的神女。

桑澤的記憶裏,禦遙喜着紫色衣衫,卻大都是披風長袍,襯着她張揚傾世的容顏,讓人只可遠觀,不敢近視。她極少穿這般柔和的紗裙,只是這樣一穿,本就如畫的眉眼裏,風情妩媚竟是全部要流瀉出來。偏她持了五分清冷,三分苦澀,兩分離愁,淺淺道:“這滋味不瞞你說,百年來我到也真真切切的嘗過。”

她立在門片,同桑澤隔了一道門檻,繼續道:“我不敢踏進俊壇淵。怕你不想見我,怕你一看見我便只想躲開我。那樣的話,我該如何去想,是你不喜歡我了,厭棄我了,還是你在怕我?”

對面的少年,盯着眼前這張思慕了百年的臉,雙眼朦胧,拎着食盒的手泛出青白的骨節,他張了好幾次口,卻不知該如何說起,最終只吐出兩個字:“阿禦!”

而禦遙,仿佛為這一日已經準備多時,她低頭皺了皺眉,重新擡起頭道:“我怕你也會有同我一樣的想法,來了卻不敢進來,站了半晌又離開。所以我出來迎一迎,告訴你我沒有不喜歡你,我一直在等你。從你出征那天起,我便一直在等你回來。你明明答應我,會好好回來!可是……整整一百年……你讓我等了整整一百年……”

天地都安靜!

桑澤伸出一只手,撫上禦遙的面龐,淚眼婆娑中顫聲道:“對不起,阿禦!”

有淚劃過他的骨節分明的手,一顆、兩顆、越來越多……

“不要哭!”桑澤的這一句也不知是在對禦遙說,還是在同自己講。

“那你說,你是不是沒有不喜歡我,你一直都是喜歡我的?”

桑澤收回手,彈去了自己的眼淚,不知該笑還是該繼續哭一會,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他放下食盒,雙手狠狠地扶在禦遙肩上,一字一句道:“禦遙聖君,你聽好了,我,八荒九尾狐族第三代子孫桑澤,從三千歲開始,便一直喜歡你。更不知從何時起,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縱然你如今壽數有限,你也不用害怕。因為我已經壽與天齊,便會一直一直永永遠遠地愛你。”

無期,亦無終。

☆、厮磨2

散花殿內,禦遙靠在石塌上,捏着一個杏宵糍有一口沒一口的嚼着,皺着眉道:“桑澤,你的手藝愈發退步了,今日的點心同前番的兩壇甘華蜜,都不如以往的好吃。”

桑澤閉着眼睛枕在禦遙腿上,純白的浮雲廣袖連着錦袍下擺都飄在地上。聽她這麽一說,豁然睜開雙眼,撐起來看了看,又重新躺下。撫着心口道:“怎會?雖确實許久未動手烹制,但技藝猶在,定不會差的。您近來病痛在身,傷了胃口,自是覺得味同嚼蠟。如今也無甚瑣事,待我研究研究其他菜式,給您換換口味。”

“你還會做別的?”禦遙有點意外,轉而又道:“我不喜嘗試新的東西,你改良改良這杏宵糍就好了,還有那甘華蜜,味道委實不對。”

桑澤本已放下心口的手,重新捂上來,道:“那容我些時日,好好改改!”心下卻萬分疑惑:這飲慣了瓊漿玉露,吃慣了流桑花葉,是極純極簡之故嗎,舌頭竟這般靈敏?

禦遙的一只手垂下來,手中捏着剩下的半塊點心,帶着幾分倦色喃喃道:“撤了吧。”

桑澤坐起身來,接過點心,動了動手指,将整個食盒送回桌上。“可是累了,我渡一些靈力與你,睡得會更好些。”

禦遙點點頭,由着桑澤将她扶正,在她對面施展開術法傳送靈力。她伸手摸上他右半邊的臉頰,先是指尖微微觸碰,慢慢地慢慢地仿佛輕撫着一件稀世珍寶,最後整個手掌都貼了上去,摩挲過他的耳畔,脖頸,最後将他的頭貼在自己頭上,問道:“還疼嗎?我沒有扇過人,當日實在是氣急了才打了你!”

桑澤的身體有些僵硬,搖搖頭:“原是我不好,不該那樣氣你。”

禦遙的手滑到他的心上,又問道:“胸口還疼的吧?傷在金絲弦下,是好不了的。”

“好不了就好不了吧!”桑澤輕輕揉着她的頭,五指間纏着她的發絲。“我都把你傷成那樣了,當時我只覺得幸虧你動了手,不然我都想揮劍刺死自己。”

“以後再不許瞞我任何事!”禦遙拂開桑澤,“你母親入了你體內,八部蠻神又那般逼迫你,你……真是個傻子!”

桑澤捋了捋禦遙鬓邊垂落的發絲,道:“阿禦,當時你是真的想與我解除印珈嗎?”

禦遙拉過桑澤的右手,掌中刻着一片流桑樹葉,又攤開自己的右手,掌中亦刻着一朵流桑花。那是她與他三萬年前結下的烙印,亦是他們一生的牽絆。她低頭在兩手間撫摸了很久,最終點點頭,“是的!”

“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這印珈原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禦遙擡起頭,“我本想着你既不願再回巫山,便與你解了這印珈,也算落得清淨。巫山二十萬年獨修歲月,我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好。”

“你怎麽忍心”

“對,我到底舍不得。若要解除印珈,原是有更加一了百了的方法。”禦遙望着自己掌心的流桑花,笑道:“我是結珈之人,源頭在我這,我大可從自己身上解除。”

“阿禦!”桑澤将她摟在懷裏。

“獨修的歲月自是沒什麽不好,可是有了你,誰還想過那些一個人的日子。”禦遙的呼吸淺淺落在桑澤耳畔,唇齒更是綿綿纏上他的耳垂,慢慢滑下脖頸、肩膀。

桑澤的身子愈見滾燙,胸口的衣襟已被禦遙扯開。他想着阿禦身體尚未恢複,不好這般折騰,于是只握緊了她的手止住,溫言道:“阿禦,先休息吧!”

偏禦遙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說什麽,只是掙脫他的束縛,呼吸更是急促起來,毫無章法地解着他的裏衣,一邊還呢喃着:“下次不許再穿這身衣服,怎會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絲褛拂帶。”解了數次都愣是沒有理開,于是松下手來,仿佛是累了,仰面躺了下去。

“好,不穿!”對面的少年呼出一口氣,放松下來,瞥頭笑了笑。卻驀然覺得胸前一涼,垂下眼時才發現那本來打着繁瑣結扣的衣衫,竟被阿禦催動術法,全散了開來。

“阿禦!”他帶着三分無奈道。

禦遙往石榻內側讓了讓,拍了拍空出的位置:“過來陪我歇一歇!”

桑澤半敞着衣衫,看着禦遙臉色微白,卻是媚眼如絲,心中只道:“這一躺下去,還歇得了嗎?”

禦遙看着桑澤只坐在一頭,無甚反應,遂而望着床頂,雙眼微涼,淡淡道:“回俊壇淵吧,無事不必上來了。”頓了頓又道:“算了,或者直接回八荒吧。反正如今本君的谕令桑澤神君是想接便接,想不接便不接。桑澤神君……”

禦遙的話還沒有說完,桑澤已經傾身下來,一連串深深淺淺的吻死死堵住了她的嘴。半晌才松開,喘過一口氣,“我接,我接還不行嗎?原不過是擔心您如今身子不好,怕傷着您。”

“是開心的事情,如何會傷到我!”

桑澤雙手撐在阿禦兩側,靜靜地看着身下之人,良久微紅着眼眶道:“我以後會一直陪着你,我們每天都會很開心。”說話間重新吻上阿禦,一頭墨發從背後跌落下來,與禦遙的三千青絲徹底纏繞在一起。

散花殿內室,自是一片春光旖旎。

只聽到有禦遙模糊的聲音散開來:“阿澤,你怎麽比我還虛浮?可是沒有力氣了?”

桑澤嘆氣道:“你腰側的傷口尚未愈合,會傷到你的。”

禦遙含了一眼的笑意,趴在他肩上,咬出一個個淺淺的印子,轉手間悄悄結了一個珈。本抱着她的少年,猛地一陣暈眩,再睜開眼時,已是雙眼迷離,九尾狐族一脈的魅術又一次盡數施展開來。

次日,桑澤先醒了過來。

他扶了扶有些昏沉的腦袋,依稀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心上一驚,趕緊搭上禦遙腕間脈搏,待測得她脈息平穩,呼吸勻暢,一顆心才稍稍放下來。

他輕輕坐起身來,環顧四周,發現紫白兩色的衣衫撒了一地。只得暗自咬了咬牙,拈訣招來自己的衣衫套上。只是尚未來得及系好,禦遙一只手已經穿過衣服貼身抱上他的腰,喃喃道:“不要走。”

他看着一截素白的手臂,忍不住笑了笑。低頭湊近她的耳畔,輕輕道:“我不走,我就去給你做點吃的。你再眠一眠,醒來時,我還在這。可好?”

“不好!”

“那一會醒來,若餓了可不許催我!”

“禦寒之氣你化得,辟谷之術也同樣渡些與我便罷了!”

“好,依你!”桑澤邊說邊搭上禦遙手腕要渡氣過去,卻不料禦遙擡手擋了擋,“罷了,常日無事,還是食些人間煙火吧,你快去快回。”說完便又沉沉睡去。

桑澤看着禦遙一臉倦色,想來一時半會醒不來,于是幫她掖了掖雲被,放心回了俊壇淵,只遣了浴月回去陪侍。

只是回來時,碰見正百無聊賴的浴月,忍不住問道:“留給你的點心可都吃完了?”

“吃完啦!只是殿下滿心滿腦都是聖上,做了那麽多,只給浴月留了四個,如今竟還問吃完了沒有,怎麽可能沒吃完!”

“好吃嗎?”

“自是好吃,香甜軟糯,皮脆陷稠。”

“那便都給你吧!”桑澤遞過食盒。

浴月狐疑地接過,打開食盒一看,大驚:“這聖上竟連一個都沒吃完?”

“阿禦說和以往的相比,差多了!”

“我怎麽沒發現差在哪,還是一樣的好吃!”

“那便都賞你了,去散花殿照顧阿禦吧!”

“謝殿下!”浴月眉開眼笑,“近來聖上也賞了我很多東西,便是上次的甘華蜜都大半賞了我。”

桑澤看着浴月離去的背影,頹然地倒在椅子上,想着前兩次因時間有限,甘華蜜和杏宵糍都是靠他靈力催化而成,按理也有□□分口味,竟不想阿禦挑剔至此。只得喃喃道:“阿禦,你真不愧是整個洪莽源的聖上,除了術法和戰績天下第一,便是這嘴舌之靈,也真真無人能出左右。”

如此想着,便匆匆起身去往巫山之中,砍了兩根牡竹,一根用來點火,一根用來盛水浸泡凡人上供的時新粳米。估摸着一個時辰後,他換了身窄袖束腰的錦袍,挑出顆顆飽滿的米粒,化出一方擀面杖,來回碾壓牽磨。又半個時辰,晶瑩剔透的米粒成了乳白一片的細滑粉末。他松了口氣,引來山中清泉加熱調和,正反複搓揉着。有個聲音泠泠響起,“都快兩個時辰了,何時可好?”

“還需入餡,倒模,最後上鍋蒸煮。估摸再一個時辰吧!”

“這人間之物,竟是如此繁瑣?”

“那是自然,要不……”桑澤盯着正在和的面團,擡起頭,只覺得背後一片冷汗。“阿禦,你……你醒了?”

禦遙施施然踏進來,一手拂過廣袖,一手戳了戳面團,“如此看來,這制作杏宵糍前前後後得花三四個時辰的功夫。那你與我說說,如何那日不到半個時辰,你便做了出來?”說話間微閉了雙眼,仰鼻輕嗅,“這才是純正的甘華蜜香氣,不過尚未熟透,應是還需發酵個十餘天才好啓封。我說的可對?”

桑澤笑得無奈,擦淨了手,扶着禦遙坐下,遞過一杯水,道:“實在是你催得急,我方才化了業火催化,誰知您竟這般敏銳,覺察了出來!”

禦遙接過茶盞,盯着桑澤半天,轉了個眼神,落在晃動的水面上,喃喃道:“我難道是真的要那些吃喝嗎?不過給你搭個梯子罷了!”

桑澤亦笑得了然,“你且坐坐,杏宵糍趁熱吃是最妙的。”

禦遙卻站起身來,“不坐了,我是來幫忙的。人間有話“夫唱婦随”,今日本君也做一會凡間女子吧,感受一下洗手作羹湯的滋味。”說話間化出一只野雞,一只麋鹿扔在地上。

桑澤呆了呆,只見阿禦手中利刃劃過,野雞和麋鹿脖頸間的血便泊泊湧出來,盡數被她引入食盤中。只是不過半炷香的時間,雞和鹿便一命嗚呼了。

“阿禦,你這是想做什麽?這雞是要做成串燒雉雞?錦雞煨松茸?不若還是炖湯吧,給你補補身子!這鹿呢,你想怎麽吃?我看着這鹿尚未見過天日,清蒸是最最鮮嫩的。你若嫌清淡無味,也可烤了就着孜然吃,或者我幫你和着甘華蜜浸泡風幹,然後煙熏,也是妙不可言。”

禦遙愣愣地望着桑澤,良久才道:“竟有這麽多吃法?”

桑澤點點頭,笑道:“昔年和章尾山的三王子摩汲、翠廟山的五王子揚慶同游,皆是以此等食物佐酒。說起他二位,方才是真正的大家,可謂吃遍人間美食,更是烹得一手好菜。”

“比你如何?”

“不相上下吧!”

禦遙冷笑一聲:“有這功夫,還不若研究研究術法,提升提升修為。我說為何這洪莽源各族子弟的術法一代不如一代!原是都把時間耗在這等吃喝上去了!”

桑澤和面的手停了下來,僵在原地。

禦遙頓了頓,再道:“前日裏,你渡了我半身血液,我不過是想給你補補血。”

桑澤手一抖,面團直直落下來。

“小心!”禦遙接了一把,“差點白忙活了!”

桑澤回過神來,簡直哭笑不得,“聖上,您下手委實重了些。您還是坐着等吧。若只是取點血給我做湯補身,您大可不必殺了他們啊,這抽離的鮮血夠喝一年的了。”

禦遙甩袖進了廚房,“我怎知道自己能否一次便成功,若一次不成功,便還得給他們劃一刀,或捉其他的來取血。按你的邏輯,你的手比我重多了!”

桑澤根本接不了禦遙的話,只得默默低頭和面。待到他端着做好的杏宵糍踏入廚房準備上鍋時,禦遙正拂去衣衫上占到的幾縷灰塵,低着頭走出來。

“阿禦!”桑澤喚了她一聲,可是沒有得到回應。桑澤覺得有些意外,突然看到她袖口,裙擺處都沾着血跡,臉色亦灰白一片。趕緊上去一把扶住了她,搭上她脈搏:“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可是傷口又裂開了?”

禦遙瞥了一眼竈臺上一塊塊晶瑩剔透的點心,臉色又白了幾分,抽回手,拂開他,“哪裏都不舒服,特別是心裏堵得慌!”

桑澤掌中的靈力已經綿綿不絕傳送過來,卻被阿禦拂袖推了回去,“我無事,這也不是我的血。”邊說邊望了一眼廚房:“我已經做好了,雞血方塊湯,還有……還有新鮮的鹿血,你端來吧!”

桑澤愣了愣,望了眼如同戰場一般血花四濺的廚房,強忍着笑意端出兩盤菜。指着雞血的那一碗問道:“聖上,方才您說這個叫什麽?”

禦遙白了他一眼,拿着勺子喂他:“一盤菜,再好聽的名字,也不過是被人下肚的。有什麽好取的。”

“不不不,我只是想到除了母神,你便是洪莽源唯一一個有賜名之權的正神了。多少神族子弟為求您賜名,而日日苦修。若真得了您一字半語恩賜,便是感激涕零,恨不得日夜供奉您。可是這要是知道您為一盤菜取了個“方塊湯”的名字,不知道他們會作何感想!”

禦遙将一塊雞血塞到桑澤嘴裏,“我做的味道委實差了些,桑澤神君就将就将就吧!”

桑澤皺着眉毛吞下去,只道:“聖上,人間女子給心愛之人做羹湯,若覺得自己手藝不精或是初次下廚,一般都會羞澀而又期盼的問味道如何!而那男子縱是覺得食物難以下咽,也會說只要你做的,便是最好的,我定會把他都吃光。如此兩人相視一笑,甜甜蜜蜜。”

禦遙聽的十分認真,待桑澤說完,亦将他看的十分認真,“可本君不是凡間女子。再者便是這神族女子皆為如此,本君亦是好奇,今日本君不這樣問不這樣說,你便不願吃光,不願與本君笑,亦不願與本君甜甜蜜蜜了?”

桑澤敗下陣來,埋頭喝完了那碗“雞血方塊湯!”

禦遙遞上鹿血,帶了三分歉疚七分真誠:“确實不好喝,你多擔待,容我多練練,定會有進步的。眼下便喝了這鹿血,權當簌簌口!”

桑澤接過那碗生鹿血,仰頭飲了個幹淨,只回道:“用鹿血漱口委實浪費了些。明明他有更好的用處!”

一下子,禦遙只覺得整個人被擡了起來,原來桑澤一把将她橫打着抱在了手裏,微喘到:“讓我喝了這麽多生鹿血,眼下只得勞煩聖上負責到底了!”

☆、厮磨3

禦遙看着身畔熟睡的少年,此刻面色緋紅,幾縷發絲因汗漬粘在他耳鬓。她俯身吻了吻他的額頭。少年仿佛有所感知,睫毛輕顫,如同一片風中占雨的飛翅。禦遙低頭笑了笑,暗自發誓,以後再也不喂他生鹿血了。

這樣想着,驀然覺得腰間右側一陣濡濕。她皺着眉看去,嘆了口氣,真真是自作自受,傷口裂開了。

禦遙趕緊拂了拂衣袖,流桑花香彌散開來,少年又重新沉沉睡去。她望了眼滲血的傷口,只覺得活了二十三萬年,如今算是栽在了一個後生晚輩手裏,簡直欲罷不能。卻又不免發起愁來,如今傷口裂開,總不能再把淩迦喚來縫合吧。

屆時他問如何裂開的,怎麽說,說是他上次縫的不好,那不是開玩笑嗎,他的蠶密小針,他的寒繭線,他的手藝?實話實說,太過激烈所致,這還要不要面子了?

再不若喚醒桑澤,讓他療傷,那他還不知道要自責愧疚到什麽地步!

雖然禦遙清楚,根本不怪他,區區生鹿血,刺激刺激凡人可能有點效果。對桑澤這等修為問鼎首代正神的神仙,喝它就同喝茶一般。不過是自己又一次施了流桑花香借他手催化了他們一族的魅術……

想到這,禦遙只覺得自己面紅耳赤,看着捂着傷口被血淋得濕噠噠的手,偏偏燕冥長劍刺出來的傷口,從來都是血流不止,不死不休。

禦遙仰天長嘆,若是這樣死去,簡直是一世英名付水流,他日只怕洪莽原流傳的就不是她的絕世姿容,赫赫戰績了,而是她的香豔房事……這般思來想去,終于在丢面子和讓桑澤愧疚中,找了個折中的辦法。

她施法斂盡了已經流到地面的鮮血,讓傷口看起來只是剛剛裂開的樣子,不過才滲出一點血跡。撚訣喚醒了桑澤,盡可能平靜溫言,像是在說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對着那個仍有些朦胧的少年道:“我身上有些不太好,傷口可能裂開了!”

“什麽!”本還揉着眼睛,正欲對她展顏微笑的少年,“騰”地坐起身來,“快躺下,讓我看看。”

禦遙不敢看他,只是順從地躺了下去,把頭偏到一邊。

“對不起,阿禦!”桑澤看着傷口的血一縷一縷滲出來,心一下揪了起來。

“沒……沒關系!是淩迦的手藝愈發退步了,沒有縫合好。加之方才是我起身太快,腳下無力,跌倒了,才會這般,不關你的事。”

“淩迦神君的功夫我還不知嗎?您若真跌到怎會半點動靜都沒有!您別說了,定是因我,我……”

禦遙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桑澤,只見他眉間微皺,額上已經滲出一層密密的汗珠,給她傳送

靈力的手亦由輕微的顫抖。她心下不舍,伸手握緊了他:“我沒事,不疼的!”

桑澤嘆了口氣:“我知道您不疼,可是您在流血,我……都怪我!”

禦遙只覺心中一股暖流夾着一個酸澀之意湧上來,咬了咬牙道:“真的不怪你,原是我不好,這兩次都是我用流桑花之氣蠱惑了你,迫你施展了魅術才會這般的。”

“阿禦!”桑澤猛地擡頭,怒吼了一聲。

這一吼,委實動了心緒。若說生阿禦的氣,倒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如此牽動心緒,本身又在傳送靈力,便影響了“七星融血大法”,一時真氣散了出去,無法維持施法。那些痛楚便傾數回歸到了禦遙身上。

“嗯——”一瞬間,阿禦全身輕顫了一下,咬牙悶出一聲厚重的□□,卻還在掙紮着道歉:“是我不好……別生氣!”

她本是極能忍耐的,如今到底內裏虛弱,受不住這樣的疼痛,渾身冒出一層冷汗,抖的厲害。原本握着桑澤的手更緊了幾分,指甲幾乎要嵌到他肉裏。

桑澤反應過來,又是氣急又是心疼,反手握住了她。不過片刻,“七星融血大法”重新啓動開來,榻上的女子慢慢放松下來,舒展開眉頭。随着桑澤靈力綿綿不斷的輸入,血也漸漸止住了。

禦遙扯過水袖,想給桑澤擦一擦額頭上的汗珠,桑澤卻偏過了頭,只是幫她掖了掖雲被,淡淡道:“你歇一歇,我去外殿守着。”

禦遙看着桑澤一臉倦色,那只揚着水袖的手有點尴尬地縮了縮,又想幫他擦一猜,到底還是收了回來。只是扯着嘴角點了點頭。

禦遙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醒來時又是一個星月失色的夜晚。

她從床榻上醒來,發現桑澤不在身邊。于是披了件宴紫色立領披風走出來殿來,大殿之中亦無人影。她心下一驚,擡頭時看見桑澤負手立在散花殿門口,仰着頭側靠在門欄上出神。夜風吹拂起他拽地的流雲長袖,突然間她生出一種錯覺,那個少年即将要離她而去。這個念頭一起,她便有些晃神,直奔少年,從他背後抱住了他,咬着他的肩膀吐出兩個字:“別走!”

桑澤怔了怔,摸上從身後擁上來的一雙手,“你先前趕我走,我都沒走,如今又怎會走!”

“那別生氣了好不好?大不了以後我再不用流桑花香蠱惑你!”

桑澤轉過身來,嘆氣道:“我不是生氣您蠱惑了我,只是生氣您太不愛惜自己。你知道道你睡了多久嗎?整整十天,真的吓到我了!”

“是我不好!”禦遙拂了拂桑澤耳畔的發絲。

“阿禦,不管何時,我總是在你身邊的。”

禦遙看着桑澤确實消了幾分氣,遂而放下心來,轉身做到石凳上,斂盡了小兒女之态,恢複成平日裏的樣子,“其實也不能全怪我,多少我還幫你渡了九尾反噬劫……誰曾想你自作主張離開了我一百年……這百年來裏……這百年來我自是很想你……如今回來……”禦遙喝了口涼茶,頓了頓,“人間有話,小別勝新婚,确實還是有些道理的!”

桑澤本來自是聽得認真,慢慢地呆立在了門邊,竟是說不出一句話。半晌才勉強道:“聖上,我問您個問題,你若覺得願意回答您便說。若不願意就當我什麽都沒問,切莫動氣可好?”

禦遙從下到上,從上到下将桑澤看了兩遍,點點頭道:“說罷,如今是我惹了你,許你犯上一回。無論如何我不動怒便是!”

桑澤坐到禦遙身邊,喝了口涼茶,轉着杯盞,幽幽開口:“當年您與司音之神結白首之約,在這巫山之上相守千年,便是有些什麽亦是正常不過。我只是好奇,您……您如何這般像……如此……”

“像什麽?如此什麽?好好說完整!”禦遙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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