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9)

手托腮,問得真誠。

桑澤一咬牙,“像是未經人事的女子?如此熱望!”

禦遙定定地望着桑澤,直到桑澤覺得後背發涼,松開手中杯盞,才冷冷開口:“滾回俊壇淵,無召不得出。”

“阿禦,我錯了,我錯了,明明你說了不生氣的。”

“滾出去!”禦遙站起身來,拂袖将桑澤扔出殿外,甩袖關了殿門。

只是看着兩扇大門不過一瞬便要被外間強大的靈力推開,便補了句:“你若不怕我傷口又裂開,大可放開手腳與我打上一架。我便是如今這般,與你過上兩三百招亦不是問題。再者,我若祭了琴,你如今兩手空空,半點勝算也沒有!”說完看着已然靜靜不動的殿門,驀自笑開了。

殿外的少年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頹然地坐在門邊。

偏偏浴月尚未睡下,正在山間晃蕩。此刻只看見散花殿大門緊閉,門口卻依稀有個人影。不覺心下奇怪,這散花殿大門甚少關合過,殿中只有自家聖上和桑澤殿下兩人。如今這是個什麽光景?

雖白日裏她也見的桑澤殿下神情不好,仿若有些生氣,但若說生聖上的氣,也不至于連門都不進了吧?而且眼下這幅模樣,明明是被關在了門外,難不成是聖上在生氣了?如此翻來覆去地想着,便躍上山巅,悄悄走到了桑澤身邊。

“殿下,您在這幹嘛?”

桑澤坐在臺階上,背靠在門,挑了挑眉:“你猜!”

浴月湊近桑澤,輕輕道:“您是被聖上趕出來了吧!”

桑澤白了一眼,“既然都看出來了,還裝模作樣問什麽?”

浴月坐在另一邊的臺階後,笑道:“殿下,您知道嗎,我覺得你若在散花殿中,聖上便一點也不像聖上。”

“那像什麽?”

“像尋常女子啊!會哭會笑會生氣!你不在的這百年裏,我其實都不敢伺候在聖上身邊,她縱是偶爾醒來,話也少的可怕。冰冷得仿若一尊石像,根本無人可以靠近 。那時我感覺簡直回到了你出走巫山的一千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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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澤有些發愣,“怎會,那一千年裏,有司音之神在,他們是夫……阿禦怎會拒人于千裏之外!”

浴月往桑澤處挪了挪,輕輕道:“那一千年裏,我雖被聖上指派去了俊壇淵守着。但是偶爾還是回去散花殿伺候,我看的出來,聖上和司音之神與其說是相敬如賓,不若說是相敬如冰,冰冷的冰。夫妻怎會那般客套禮遇。您且看看如今您與聖上的樣子,是相敬如賓就夠形容的嗎?”

桑澤暗自笑了笑,沒有說話。

“最重要的是,好幾次入夜,我都撞見司音之神在大殿之中撫笛出神。後來……後來也不知為何,聖上召我回散花殿侍奉。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什麽?”

“自我回去後,司音之神從未踏入過內殿。”浴月将聲音有壓低了一些:“我覺得在我之前,司音之神便也從未踏進過聖上的內室。我侍奉在殿的日子,他們每日根本不以夫妻相待,只與君臣相稱。”

“君臣相稱?”桑澤豁地站起身來,想起不久前向禦遙的問的話,想起禦遙的反應。原來整整一千年,他們竟只有夫妻之名,毫無夫妻之實!可是阿禦,她為什麽要這麽做?離合是真心愛慕阿禦的,這點他看的出來,可是又為何願意這般委屈求全?

“殿下,您怎麽了?”

桑澤恢複了神色,對着浴月笑道:“無事,甘華蜜啓封時,我送你兩壇整的!”話畢推開殿門走了進去,揮袖又關上了殿門。

浴月深吸了一口氣,“浴月已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便只能幫到您這裏啦!唯願您和聖上朝朝暮暮,如膠似漆。”擡眼挑眉,“如此,我便可以好吃好喝,自在玩樂了!”

☆、繞鐘

桑澤将将踏入殿內,一縷金絲弦便迎面擊來,他笑了笑,不欲與之動手,便由着弦絲纏上身來。到底禦遙沒用多少靈力,又看着對方不避不讓,便連着唯一的一點真氣也撤了,于是那縷金絲弦便軟軟擦着桑澤的身體落在地上,又瞬間被禦遙收回袖中。

“說了無召不得出,你如今膽子是愈發大了!”

“聖上,您的氣性也委實大了些。我方才不過玩笑。”

“我是女子,自有羞澀之處。與氣性大不大無甚幹系。”說話間将一把扇子遞給了桑澤。“本想匡你回俊壇淵,騰出幾日功夫,做好了給你個驚喜的。偏你不聽話,如今剩下的你便自己完成吧。”禦遙揉了揉肩膀,“本來這等微末精細的活,我也不太擅長。”

桑澤有些詫異的接過,扇骨已經成形,只是扇面尚未制成。他看的有些發愣,突然間一股熟悉的花香從扇骨上彌散開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禦遙,突然間抓住了禦遙的雙手,來回看着她的五指、掌間、手腕,帶着微怒:“阿禦,這扇骨之上如何也有流桑花之氣。我記得浴月說過,殿前那兩株流桑樹上的花都被你摘盡了。你用了你的血澆灌的是不是?我不要這樣的東西……”

禦遙抽回雙手,“是我的血,但不是特地劃傷了自己撒上的。前日裏傷口不是裂開了嗎,那些殘血被我凝聚了起來,融在了扇骨之中。你第一把扇子上的流桑花香是近三萬年出入散花殿自然浸然而成,雖然也得不少花香,卻到底不如我鮮血直融的好。你未上巫山時,我以流桑花葉為食,自然連着血液都浸着花香靈氣。如此扇子,才配的上你。算是補你的生辰之禮。本君一諾千金,從不輕易許諾,自然也從不背諾!”

桑澤撫着一根根打磨的光滑溫潤的扇骨,擡手觸到阿禦的腰側,将自己的臉貼了上去。想起月餘前,他一劍刺向阿禦,傷的她碾碎了費心良久才做好的扇子。如今她說補你的生辰禮,她說她從不背諾。心中只覺得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阿禦再好的女子了,每每一到這種時候,他腦海中總是一片空白,一點思考的能力也沒有,只能反複喚着“阿禦!”

禦遙将他推開一些,溫言道:“你真的需要離開巫山一斷時間。”邊說邊将一方令牌交到桑澤手中,“剛才與你賭氣,正好說到你尚無法器在手。那扇子不過給你把玩,燕冥長劍也不适合你。這是六合燈芯的秘鑰,你去一趟六合,那裏有你稱手的法器。”

桑澤看着掌中那一枚令牌,中心有紅光忽明忽暗,疑惑道:“這是怎麽回事?”

禦遙笑道:“這秘鑰常日被我封印,如今有光升騰,乃是六合之中的某件法器蘇醒了,在召喚主人,去吧。”

桑澤收起令牌:“等你傷痊愈了我再去。将你一個人留下,我不放心。”

“傻瓜,你以為随随便便的法器都能入的了六合之中嗎?凡是入了六合的法器,皆有靈性,大抵都是從了我的。如今法器蘇醒,召喚主人,我卻無甚感應。我思來想去,定是為了召喚你。若是十四日內主人尚未帶走奏他們,便是永世錯失,後悔晚矣。”

“錯失便錯失,一把法器罷了,如何能同你比較!”

禦遙嘆口氣:“你若無法器,尋常保護我自不再話下。但我是司戰的神女,萬一臨戰對陣,你無法器在手,便是空有修為,毫無戰力。你是要我折了修為操伏琴音嗎?”

“好吧!”桑澤撫着禦遙的臉,“你總是有無數理由說服我,我卻從來無法決絕你。我去去便回!”

禦遙握上他的手,“回來後也不許進散花殿。此一個月,住在俊壇淵住便好,不許上巫山。”

“為何?”

“我需要清修。到底燕冥長劍不是尋常的法器,這樣下去傷口反複總也不是辦法。”

“我留在你身邊可以替你護法。你放心,我不會擾你。”

禦遙轉過頭笑了笑,咬牙道:“我信,我信你不會打擾我。可我不信自己,你在這,我沒法靜心。”

桑澤攏起扇子,兩眼朝着天,忍着笑意道:“這樣啊!那臣下領命,回去住段時間便是!”話畢,握着扇子,兩手負在身後,優哉游哉地出了散花殿。留的禦遙一臉生無可戀地坐在殿中,手中握着一方杯盞想要砸上去,卻到底收住了手,看着那個在黑夜中都仿佛明亮的要發光的少年,只覺得自己不枉此生。

雖早已知曉如今的六合執燈使乃是自己的大伯明瑜,但是在看見那一襲青衣時,桑澤還是有些意外。

百年前他九尾反噬為明瑜所控制,困在他身側數時日,但到底意識模糊,并未看清是個怎樣的人。

如今看見,卻覺得姿容像極了他祖父。只是一雙桃花眼裏除了九尾狐族特有的魅惑和妩媚,竟還平添了三分文弱之氣,加之手中持了一柄司禮之神的戒光玉尺,活脫脫一副人間溫文書生的模樣。當真難以和那個只憑一己之力便攪亂八荒,孤身在九幽河與禦遙對戰三日的人聯系起來。

想到這裏,桑澤兀自笑了笑,那五鏡掌鏡司,不也是如此嗎,個個或溫婉、或嬌柔,或溫雅謙和,或彬彬有禮,一出手卻都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主。阿禦選人,真真別致。

“參見守護神!”明瑜躬身行禮。

桑澤持着扇子,虛扶了一把,“您既入了六合五鏡,我便承了您這禮。”話畢亦拱手也向他行了一禮:“先公後私,到底論着輩分,您是長輩!”

明瑜亦笑了笑:“果然是父君和聖上共同栽培出來的孩子,有禮有節,進退有序。”頓了頓又道:“你能來六合,想來是見過聖上的,聖上如今可安好?”

桑澤黯了黯神色,“不大好!她散了大半的修為便罷了,前些日子又被我失手傷了,如今虛弱的很。所以我此行不可耽擱,煩請大伯引路,我取走法器需即刻回巫山!”

明瑜點點頭,從桑澤手中接過秘鑰,逼出紅光滴入燈芯,如此方才拈訣打開六合之門。

待那個少年入了六合地心處,明瑜撥了撥燈芯,重新守在了門外。

六合亦無日夜,明瑜坐在一方石凳上,戒光玉尺放在右手邊,六合的風徐來,玉尺一頭

垂下的流蘇便輕輕擦過他的衣袖。

他一手捧着書,一手烹着一壺無葉的清茶,不多時便有清冽甘甜之氣彌撒開來。他拿了一方素帕,執起茶壺,習慣性地給右手邊的茶盞先沏好,再給自己倒上,然後亦是靜靜地翻閱書卷。偶爾手指在戒光玉尺上輕輕敲擊,神情亦是溫和淡然,只是眼中閃過一分思念孤清之意,卻是連他自己都不曾知曉。

不知過了多久,燈芯飄忽得厲害,呈現出湮滅之态。明瑜眉心一凜,站起身來。忽見燈芯光芒大盛,白衣銀袖的少年從地心躍出,反手扣滅燈芯,六合之門重重合上,尾随上來的四大神獸只得在門後咆哮長鳴後重歸地心。

桑澤捂着左臂,血滴滴答答的從他指縫間流出,開口道:“我當五鏡掌鏡司已是阿禦座下修為一等一的好手了,卻不想這六合地心深處的四大神獸,修為更是精純。這被抓傷的傷口我竟不能自行愈合,連着血都無法止住。”

明瑜扶着他坐在石凳上,從袖中掏出一顆丹藥,遞給桑澤:“服下試試。”

桑澤接過,有些訝異。

明瑜搖搖頭:“我也不确定是何丹藥,藥效如何。昔年聖上将我從八荒帶出,我本來是想回月牙殿的,但是那日你……如此便是回不去了。卻不想聖上竟問我願不願入她門下,我只覺詫異,我是人神結合所生,縱是修為還算不錯,到底不純,洪莽原最忌此種。出身正統,有着一身至純至淨修為的禦遙聖君,如何會收下我這樣的一個人。可是聖上卻說她看上我的一顆本心,亦是要懲罰我。我本自無處可去,做下那些事也自當受到懲罰,于是便随了聖上。更讓人意外的是,她竟直接讓我做了六合執燈使,位同五鏡掌鏡司。六合處,風輕、雲淡、水明、花香,我待的甚是舒坦,實在不知聖上對我罰在何處。只是如此恩遇,我也自當用盡生生世世來回報。所以這顆丹藥便算是還聖上的一點情吧。此藥初時亦是聖上所贈,可是并未告訴我有何用途。只說讓我執此藥等待來此領取法器之人。這百年來,我閱盡六合藏書,亦對此丹藥做了煉化,試試效果是否更好!”

“只此一顆嗎?”

“對,只此一顆。聖上說能來此取法器亦可生還之人,數萬年內只此一人。”

桑澤吞下丹藥,一時只覺口幹舌燥。但到底不過片刻,傷口便愈合了,拱手道:“多謝大伯!”低頭時正好看見桌上放着兩副茶盞,又是四下無人之境,對着的又是血親長輩,便有些随意起來,接過茶盞要喝。卻被明瑜笑着攔下,重新倒了一杯送上。

桑澤亦好奇道:“此六合處,大伯竟還有客人?”

明瑜笑着搖搖頭,“我倒是想有人來,只是那人不會來了。”

桑澤愣了愣:“大伯可是思念祖父和明昙夫人?”

明瑜看着眼前溫文可親、純真赤誠的少年,那日他不在青丘大殿,想來這些年自也無人會和他提起月牙殿中的只字片語。

于是只是淡淡道:“我為人那一世,常聽人說,生時不得常聚,死後可在九泉相候。縱然父君沒有輪回,母親亦不得輪回,但是他們生時相戀至深,想來死後神識散靈亦會努力争得團聚,自不會孤單。我等的不是他們。”

桑澤方才意識到桌邊的戒光玉尺,腦海中前塵今生捋過,突然有所了然,亦不再問下去,只拱手與之告辭。

明瑜笑了笑,攔下他,又遞上一丸丹藥道:“這是我百年來查閱醫術所制,聖上當年遭受的血咒是我婆鄂國萬千子民的鮮血和我母親的六魄所致,本來若是施咒之人能夠收回,此咒便可解開。可是母親執念于此……這裏頭融了我的血液神識,雖不能解開血咒,亦可減緩聖上的衰竭。也可讓她不必那般辛苦!”

桑澤接過那丸丹藥,神情亦是怏怏,只道:“多謝!”

明瑜嘆了口氣:“你從地心出取走了何物,請告知與我,我需在六合神兵上做個記錄。”

桑澤于掌中化出法器,等霞光斂盡後,方看到是一把琵琶,只見其身約三尺五寸,中虛外實,有天地象也。盤圓柄直,陰陽相敘。柱卻有尋常兩倍多,耐二十四柱。通體銅黃,為首出呈墨青色。轉瞬又變為一柄長劍。只是劍柄處仍是琵琶頭部的模樣。

“繞鐘!”明瑜有些震驚。

“有何不妥嗎?”桑澤問道。

“沒有,只是此乃并肩于流拂鳳來琴的曲中法器,今日有幸得見,實在是大開眼界。收了吧,我已記下!”

“有勞大伯!”

明瑜望着遠去的白色身影,目光落在被風吹開的書卷上,發黃的頁面,寥寥數字,卻是讓人觸目驚心。

“鳳來息 ,繞鐘出。鳳影繞鐘處,孤聲鳴。”

☆、授業1

從巫山到六合,如此往返間,前後亦不過已有月餘。待到桑澤執着扇子 ,從雲頭落下時,巫山腳下,竟遇到了遺玉和碧清。

“兄長!”桑澤又驚又喜,“您……太好了……小七原以為您灰飛煙滅,再也不能回來了。你們是如何找到俊壇淵位置的?來巫山是尋小七的嗎,阿禦在閉關中,此刻你們先去俊壇淵等我,待我複命後便來。”

“小七!”碧清一把拽住了他,許是剛醒來的緣故,臉色有些蒼白,“我們是來見聖上的,也見過她了。”

“阿禦出關了!怎會這麽快?”桑澤有些訝異,心下一喜,“難道她的修為恢複了?”

“你趕緊上山去吧。”碧清一臉愧色,“她不太好。”

尚未等桑澤反應過來,遺玉撲通跪倒在地,“是我百般糾纏聖上,要她織補碧清的元神,救碧清回來。如此又損了她不少修為,我不知聖上早已散了許多修為……我……”

“別說了。”桑澤深吸了口氣,“你與我兄長之情,亦是我與阿禦之情,何況被救之人是我兄長,你們且下山去吧!”

“桑澤!”遺玉起身,“真的對不起!”

桑澤閉了閉眼,“即将日暮,部分護山神獸遇黑即醒,再不下山,你們便會困在此間。屆時我需給阿禦療傷,難以照拂你們,快走吧。”

“小七!”

“兄長,你能醒來,小七自是開心的。回八荒看看父君和母親吧,算是替小七盡一盡孝道!”話畢桑澤便躍上巫山之巅,沒了身影。

桑澤匆匆踏入散花殿時,阿禦竟出乎意料得坐在大殿石榻上,幽幽飲着一杯茶,見他進來,拎着杯蓋的手拂了拂茶水,“咣當”一聲合上了蓋子。

“阿禦!”桑澤走上前來,執起她的手,搭上脈搏,眉間愈見憂色,轉瞬已有靈力從掌中傳出。

卻不料禦遙抽回手,拂袖推回,淡然道:“不過提前出關,真氣翻湧罷了,不必耗費靈力。”

“可是你的修為,又退了!”

“三成與兩成有何區別。”禦遙晃着手中的那杯茶。

“怎會無區別,修為耗散又不補不回來,到時衰竭的便是你的仙壽。”

“罷了,當日在九幽河上,我本欲救你兄長的。只是當時不知你下落安危,戰況又脫離了掌控,才不想平添枝節。卻不想他妻子用自己低微的修為滋養着他的仙身,許是天命不該絕,百年來他的元神雖破裂,卻沒有消散。如此才求我織補。她的确不想來擾我,能撐到如今也屬不易了。”禦遙笑笑,“那個丫頭叫遺玉是吧,原來百年前九幽河之戰時,她已有身孕在身。這百年來她封印了腹中胎兒,不讓其長大,只留了些許靈力在腹中護他。如今耗費修為太多,她既無力護住胎兒,又無法再繼續滋養仙身,眼看你兄長元神得以聚合,離仙身咫尺,卻不得歸位,所以才上了巫山。”

“阿禦!”桑澤摟着她,将她按在石凳上,不容分說将靈力貫入她體內。

“說了無事,歇一歇便好了!”

“不許說話!”

禦遙擡眼看了看桑澤,低頭笑了笑:“若說平日,莫說用我的一成修為,換三人性命,便是三族性命,亦是不可能。但如今我也想開了,我若還是十足的修為,你便永遠也不是一個稱職的守護神。”

“讓你別說話!”

“桑澤,其實我并不是很想和你在一起。”禦遙突然嘆了口氣。

桑澤怔了怔,“你是在說胡話嗎”

“不是胡話,是遺玉提醒了我。遺玉說她的孩子若日後出生,按輩分該叫你叔叔。可是我若記得不錯,從你祖父處論,那個孩子該叫我□□母。如此看來若和你在一起,我這輩分跌的一塌糊塗。”

桑澤的手一偏,靈力反噬回了自己體內,震得他連咳了兩聲才緩過氣來:“您不過萬餘歲就得了道,上了正神位,容顏便留在了最好的時候,□□母三個字委實不适合您。至于輩分……”桑澤重新聚出靈力,偏過頭笑了笑:“您幾時在意過!”

禦遙不再說話,由着靈力貫入體內。片刻起身對着桑澤道:“今日那丫頭在殿中絮絮叨叨良久,我算是聽出個大概,約莫是孩子是父母血脈之延續,可以給父母家人帶來快樂與希望。快樂自是不說,我有你便很開心。希望麽,桑澤,我如今到底壽數有限,不若……”

“不要!”

“我還沒說完!”

“別說了!”

“你知道我要說什麽?”

“對,但是我不要!”

“若是留着些許血脈,我可羽化歸來呢?”

“若不能呢?如今你修為驟減,靈力枯竭,若是有孕,便需祭出全部修為護他育他。屆時孩子出生之日,便是你離去之時。”桑澤仿佛真的動了氣,“阿禦,你聽着,莫說以後我不會讓你有孩子,便是此刻孩子已在你腹中,也不過一碗藥的事。”

話畢,單膝跪下,道:“臣下已從六合取回法器,特向聖上複命。”

禦遙看着他,呆了呆,竟一時沒回過神來。

但聽他語氣不睦,又是下跪複命,又是聖上臣下,便也懶得看他一眼,勉勵平伏氣息,“完成得甚好,沒有辱沒了六合五鏡的門楣。回去歇着吧!”

桑澤嘆了口氣,他忘了,面前的女子執掌天下數十萬年,若說君臣分明的話,自是比他更加熟稔利索。他本不過一時心急隐含了三分薄怒,原也不過是心疼她罷了,如今算是又把她氣着了。心中自是萬分後悔,一時走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到底對面的女子靜靜地伸給他一只手,素白纖細,指尖圓滑,“還不起來!”

他就着那只手,站起身來,“阿禦,我只要一個你。”

“來日歲月漫長,我舍不得留你一人!”

“我不會一個人,便是踏遍洪莽源,我一定會找到讓你羽化歸來的法子。”話畢,拿出一味藥丸遞給禦遙:“這是大伯讓我給你的,說是裏頭融了他的神識和血液,可幫你抵禦血咒,延緩衰竭。”

禦遙接過丹藥,瞧了瞧,“有心了。這方藥丸定是耗了他不少靈力。說到底,區區人世血咒算的了什麽,根本奈何不了我。不過是如今我失了修為,壓制不住了,才雪上加霜!”頓了頓将丹藥遞還給桑澤:“這聞着便是又腥又苦的東西,我不吃。融進你掌風裏,從靈力中貫入我體內就好!”

“愈發挑剔了!桑澤邊說邊笑着将藥塞進禦遙口中,“若是融進掌風再渡給你,藥效便不是十足的了。”

禦遙還想掙紮,卻被桑澤傾身上來堵住了嘴。于是,丹藥便順着桑澤舌尖直入禦遙口腔。随着舌尖輕輕柔柔地來回攆轉,一顆丸子化成粉末,傾數入了禦遙腹中。禦遙回過神來,在桑澤退出舌頭的瞬間,狠狠地咬了一口。

“疼!”桑澤驚呼。

“活該!”

“天地良心,是您說藥苦,我不過想讓您覺得甜一些。”

禦遙偏過頭,“嗯,甜的!”

須臾,禦遙突然想起什麽,轉了神色:“不說這些了,眼下有正事與你說!”

桑澤甚少見她這般神情嚴肅的樣子,亦持了十分的肅然之意,“何事,您說!”

禦遙又一次從上到下,從下到上地看着桑澤。

“阿禦,阿禦,聖上,您有話直說!”桑澤已覺得後背冷汗涔涔。

禦遙從袖中拿出一塊配飾,冷冷道:“再敢拿此等貼身之物,送給其他女子,我便斷了與你的印珈。你也休想再踏入巫山半步!”

桑澤接過配飾,定睛看清,笑的無奈卻歡愉。

那不過是他三千歲探知浮塗珏上的姻緣,作為謝禮送給遺玉的一枚壓發額環。

“阿禦,這便是你要說的正事?”

禦遙喝了口涼茶,挑眉道:這是第一件事,還有一件事。”頓了頓道:“你從六合處,取得的可是琵琶劍,繞鐘?”

桑澤笑道:“這都讓你算出來了?的确是繞鐘,你看看!”話畢從手中化出那一方神器。

禦遙卻無甚表情,從桑澤手中執起“繞鐘”,左手按弦,右手彈挑,只聽其聲如溪水緩緩,珠玉走盤,正當令人入神之時,突然間聲音滞了下來,仿若冰泉冷澀,幽怨難言。

桑澤有些不安地望着禦遙,猛然間,禦遙複指掃過二十四弦,頓時曲終收撥,刀劍裂帛。“繞鐘”之上彌漫開渾厚的靈力。

“阿禦!”桑澤扶住練練咳嗽的禦遙,看着她赤紅的雙眼:“你怎麽了?”

“我無事。果然是尚好的神器,配得起你。”禦遙将“繞鐘”還給桑澤,“即日起,你随我修煉後土幻音。”

“阿禦,你這是做什麽?我說過了,我會找到讓你羽化歸來的方子。我……”

“傻瓜,如今“繞鐘”已認你為主。難不成你用“遮天蔽日訣”操伏它嗎?唯有“後土幻音”才是這些曲中法器最好的彈撥之法。你若不學“後土幻音”自然也可以,可是洪莽源之大,你覺得還有比“後土幻音”更好的心法嗎?”

“我學!”

“乖,要為往聖繼絕學!”

“阿禦!”桑澤低吼了一聲。

“好好好,是我口無遮攔。”禦遙覺得自從這次桑澤回巫山,他已經敢訓斥自己了,真是了不得。又咳了兩聲,從掌中化出一把普通的古琴,頓了頓道:好生聽着!

桑澤點點頭,凝神靜聽!

随着曲調緩緩流出,只覺得一時間世界黑白一片,一種厭世之感油然而生。

緊接着又覺前途渺茫無路,又一個聲音告訴他阿禦永遠不可能羽化歸來。

随着曲調漸緩,他剛才松下一口氣,回過神來知道不過受了琴音所惑。

卻聽得琴音又起,阿禦竟在他面前慢慢模糊,連同散花殿、巫山都不複存在,一切竟是一場鏡花水月。

他倉皇捂着胸口,一聲聲呼喚“阿禦”,他仿若看見阿禦站在巫山之巅,長發翻飛,與他展顏輕笑。可是他的心卻抽搐的厲害,他追逐一生的夢到底還是碎了。

恍惚間他不由催動體內術法,只想毀天滅地,與世同消。

阿禦收住最後一個音,一掌拍在琴弦上,将桑澤喚醒過來。起身就着煙霞廣袖給他擦盡了一頭薄汗:“難為你了,讓你一次聽了全部的後土幻音。”

“阿禦,你方才用了多少靈力!”

“我沒有用靈力,是你……你執念太深!”禦遙不舍地看着桑澤,頓了頓道:“我若動了修為,祭了鳳來琴,便是你“遮天蔽日決”大成,九尾化赤成功,若是在毫無防備下聽了琴音,不消兩炷香,便該元神碎裂了。便是提前設防,沒有一兩日,也出不了曲中音所設的幻境。”

“的确厲害,我剛才仿若進入了五個境界中,消磨心志竟是一層比一層厲害!”

禦遙收回衣袖,望着桑澤,“你合該學這後土幻音,不過一遍曲音,感知竟是分毫不差。

“後土幻音”又叫“十段曲”,即為十層心法,五重境界。依次為“曉寒斷春”、“江南斷色”、“音書斷嶺”、“離鴻斷崖”、“抽到斷水”、“林煙斷月”、“關河斷夢”“相思斷腸”、“青嶂斷地”、“洪流斷天”。正所謂“春色盡,嶺崖絕,水月空,夢腸穿,天地滅。”

你自好好研究,若是臨陣對敵,可按境況之間撥動曲調。”

想了想又道:“當年九幽河之戰,你大伯明瑜最後的“裂衣寒鴉獸”實乃難纏的幻獸,若非當時他不知九幽河內被我提前凝了他婆鄂國族人之血,只怕一時還破不了他。你不妨猜一猜,我當日所奏之曲是哪一境,哪一層。

“寒鴉,栖墳頭,食腐肉,乃是荒蕪衰敗的象征,亦是對亡魂的眷戀。九幽河內融了他自己子民的魂魄,且是新魂,必然激起其思親之意。如此您當日應是設了第二重境界,“嶺崖斷”,讓其覺得歸鄉無路,鄉音難再。是故你奏的曲子是“音書斷嶺”,我說的可對?”

禦遙點點頭,“如此自己操練去吧,待三月後我出關,與我查驗。”頓了頓又道:“上古十大陣,你已能開啓四陣,剩餘的六陣也需要提上日程!”

“阿禦,剩餘六陣我已可以開啓,這百年裏我并未荒廢研習。屆時你可以一并驗收!”桑澤搖着扇子,挑眉望着禦遙。

“原是這樣”禦遙笑了笑,從他手中抽過折扇,搖開微擺,閑閑道,“怪不得敢領兵上巫山了!”

桑澤僵在原地,“這事你原是永遠也忘不了了!”

“那是自然,若不是你笨手笨腳刺我那一劍,我如今便無需重新閉關了,陷入沉睡!大可以陪你一起修煉曲音!”禦遙又忍不住咳了兩聲。

桑澤輕拍着她的背,咬着她的耳根溫言:“你放心沉睡,如今我已為君,與你并列,探你神思也不會再遭遇反噬。我每日都會入夢看您。”

☆、授業2

禦遙此番閉關,沉睡的并不安穩。她被燕冥長劍劃破的傷口,已經恢複的差不多。根本的還在于她修為的衰竭。無論她怎樣凝聚神思,演化心法,修為一直停滞不前。而她自己亦清晰的感知到,內裏的虛弱,甚至導致壽數的驟減。于是她送出元神,去了瀛洲島。

禦遙元神來到瀛洲島時,淄河仿若已經等待多時,只是呈上天辰命盤時,還是忍不住用長袖揩了揩微紅的雙眼。

禦遙看着那一截比之前少去一半的紫色霞光,良久亦笑道:“本君如今不還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你哭個什麽?”

“聖上,您當年為桑澤殿下渡九尾反噬劫而私降天劫,天道反噬,折了您一半的仙壽,如今不過只有六千餘年的時間了。”

“當日雲端六道荒火,渡得容易。本君還想着天道竟如此善待我。果然因果循環,半點都不錯。”禦遙笑了笑,“說到底,本君已難回巅峰,但司戰一職需要有人承繼。桑澤如今便很好,術法修為已擔得起肩上擔子。這般算來,亦是劃算的。”

“聖上若要于公而論,自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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