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2)
澤要回一趟八荒。來去估摸月餘,可夠了?”
“夠,即是在你這巫山,靈氣充沛,一個月的時間,多少丹藥都夠練成了!”
“當真?”
“當真!”淩迦鄭重地點點頭,禦遙自是心下了然。
只是桑澤仍疑惑道:“便是兄長在散花殿煉丹,我們陪侍在側,也可護法,如何需要騰地?”
“某人小器得很,唯恐被人偷去了手藝。他一開爐,方圓十裏都不能有活物!”禦遙朝桑澤眨了下眼睛,“如今原是我們有求與他,他要什麽便給什麽吧!幸好你還有自己的領地,不然我們便該流落荒野了。”
淩迦恨不得捏碎手中杯盞,對着偏頭忍笑的桑澤道:“你也該管管自己夫人了,看看她這副張狂的樣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三人彼此相望,各自笑開了。
只是在這般難得安适的氛圍裏,禦遙卻覺得胃裏一陣痙攣,一股惡心之意翻湧上來。她皺了皺眉,以長袖掩過嘴邊。
“怎麽了?”桑澤就在她邊上,看的仔細。
禦遙搖了搖頭,卻到底沒忍住,整個人頃過身去,連連幹嘔。桑澤趕忙過來扶着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無事,只是胃裏泛酸,有些惡心罷了!”話一說完,心下便慌了起來,眼神直落在淩迦身上。
淩迦朝她搖了搖頭,露出一點笑意安慰她。
阿禦這才安下心來,抽回自己的手,“你這幅樣子是做什麽?左右是你喂了我不潔淨的東西,傷了我脾胃!”
桑澤鐵青的一張臉,眉目間皆是憂色,重新拽過禦遙的手,搭上脈搏。禦遙無奈,只得由他把着,只絮絮道:“兄長在這,大可讓他測一測,定不是你想的那般!”
桑澤不說話,片刻之後微微松下一口氣,卻仍然不放心道:“勞兄長給她把一把脈吧,雖的确測不到滑脈,但她脈象怪得很。”邊說邊拉着禦遙走向淩迦。
Advertisement
淩迦素來不說謊話,如今只瞪着禦遙,恨不得化出綿密小針,刺她兩下。然而看着她一副委屈無奈的樣子,也只得在心裏罵一聲“活該”。
淩迦搭上禦遙脈搏,剜了她一眼。
“她的脈息時有時無,無時簡直同……有時又強勁平緩,兄長可測出異樣!”
淩迦聽着桑澤的話,只暗自嘆來,這小狐貍修為長了許多,連帶着把脈測息都已經這般精通。若不是自己長了他一些年歲,想來也诓不了他了。遂而只道:“無妨,應是她多年傷重難愈之故,加之靈力激蕩所致,好好調養便是。”
如此,桑澤才安下心來。
十日後,八門神者帶回的八十多個部族首領均被桑澤查驗結束,遂而各自返回舊部。而桑澤心脈傷勢基本痊愈,修為靈力亦恢複了過來,但到底也落下了病根,好在不算大事。
如此,淩迦開始閉關煉丹。只是開爐之前,尋了個機會避開禦遙,将一物交給了他。
桑澤看着虛空中四顆渾圓純白的內丹,拂袖收了起來,拱手道:“多謝兄長。只是這丹藥該如何使用?你且痛快告知吧!若桑澤所猜不錯,當日央麓海之戰結束時,您便是要告訴我的。”
淩迦探了口氣,“當時一則也不知阿禦何時會醒,想着再想想辦法;二來你忙着四方清繳,也不想讓你分心。如今她也醒了,你們又是這般恩愛,再者我也是只能練到此處了。此內丹到底融了認識帝王的萬千功德,功效有多大,反噬便有多大。化了四份逐一讓她服下,也可給你消除反噬的時間。但到底會是怎樣的反噬,又該怎樣消除反噬,便只能看機緣了!我們生而為神,不懼果,但畏因。因果業報,但憑天意吧!”
桑澤攏了扇子,擡頭眺望天際,“天意難測,天道不公,大約只能靠這雙手搏一條出路了!此番回八荒,除了阿禦要了一了心願,九幽河內的百萬魂魄,尚可以提出一顆內丹,屆時還得有勞兄長!”
“九幽河內的魂魄?”
“對,阿禦引戰四方後,我曾兩次大開九幽河,融了反叛者的百萬魂魄在河底。去年黃素傳來書信,說可以此煉化內丹,修補根基。”
“阿禦可知曉?”
“知曉!”桑澤望着淩迦,“可是有何不妥?”
“沒有!”淩迦搖了搖頭,“人世帝王丹,神仙崔牙根,萬魂凝血丸……竟然真的聚齊了!”
“兄長所言不就是如今這三位丹藥嗎,原都是有名字的?”
“當日母神魂歸大宇雙穹,本是只需等待機緣便可羽化歸來。然而母神慈悲,精氣化了十神,分別是司音之神,司禮之神,和司法的八位蠻神,以此福澤蒼生。然而司音、司禮兩位正神,卻在修行中入了歧途。”淩迦望了一眼桑澤,“你自是清楚!如此母神便回不來了。但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讓母神羽化歸來,便是集合三樣至尊的天道之物……”
話至此處,淩迦心中震顫,擡眼望向桑澤!
桑澤早已明白過來,片刻才道,“如此,我竟是為他人做嫁衣?”
“桑澤——”
“別說了,我一生受恩只于阿禦。至于母神,我并不欠她什麽。若是阿禦欠了母神,我替她還了便是。但若想從我手中取走這三樣東西,除非我灰飛煙滅了。否則,莫說母神,便是天道也不行!”
桑澤看了一眼淩迦,“崔牙樹根須如今在兄長手中,既然此刻兄長知曉了一切,但憑抉擇吧!”
“本君若心系母神,你當如何?”
桑澤笑了笑,“不過兩條路,人世帝王丹如今在我手中,我毀了它,阿禦不得安好,便是誰也別想好過。或者麽,我從你手中奪來根須,自己煉化!不過屆時只怕兄長下不了巫山了。”
淩迦挑了挑眉,點點頭,“明日你和阿禦回八荒我就不送了。一月後,丹藥大成,我們青丘見。”想了想又道:“照顧好她,別辜負了我的丹藥!”
“多謝!”桑澤躬身拱手,向淩迦行了個大禮,遂而轉身離去。
“桑澤!”淩迦喚住他,“如此天道之物,阿禦可能早已想到此節,若是她心系母神……”
桑澤想起那日她接到黃素書信後,委頓在門邊噴出一口鮮血,又數日前說起那十二株根須時的樣子。想來就算她不知人世帝王丹已經現世,但也明了了一切。
“若說她心系諸神和蒼生,由此敬畏母神,我信。但若說她因一己之恩,而如此回報母神,那絕不是我的阿禦!”
淩迦看着那個轉身離去的少年,忍不住嘆道:“阿禦,洪莽源之大,萬萬年之久,也唯有他才配的你!”
☆、懷璧其罪
七月二十,黃道六神當值,不必兇忌,諸事皆宜。禦遙和桑澤攜手入八荒。
待兩人從雲端落下,沿九幽河漫步而來。青丘城門外,早早接了桑澤書信的玄秩,帶着藍素,碧清,從方丈島趕回的遺玉,八荒三代正神位極其以上的屬臣,連着八部蠻神,均跪地相迎。
禦遙遠遠望過去,黑壓壓的一衆神仙伏地而跪,卻仍舊嘆息道:“八荒竟被你折騰得這般神跡凋零了!這樣的排場,莫說恭迎我,便是迎接你這個自家君主,也委實寒酸來了些!”
桑澤搖着扇子,“來日歲月,怕是還得繼續委屈禦遙聖君了,便是合整個洪莽源于巫山朝見,亦已不複當年景象。六百餘部族,如今只剩得不到四百了。”
禦遙合了合眼,“雖說守業更比創業難,可我将洪莽源放你手中不過須臾幾十年,你委實太敗家了些。”
“怎麽,難道聖上覺得臣下做的不好?”
“好,當然好。我不敢做也無力再做的事情,你都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禦遙停下腳步,望着桑澤。九幽河上的風迎面吹來,她伸手撫上桑澤的面龐,“若說還有什麽不好,便是高處不勝寒,我的阿澤,原不該這樣孤獨……”
“那便好好陪着我!哪怕我犯了錯,你可以打我,罵我,罰我,但你不能離開我。”
“嗯!”
兩人牽着手,走過九幽河。青丘城外,跪禮恭迎之聲山呼而來。
桑澤往後退了一步,想要随之跪下去。阿禦沒有看他,只伸出一只手攔住了他:“剛剛還說高處不勝寒。多少年,我都是一個人站在孤獨的中央,如今別再讓我一個人了。”
桑澤握上禦遙指尖站起身來,待将她整只冰冷無骨的手都籠于掌中,便只想将自己全部的熱血去溫暖她。
“起來吧!”禦遙望着面前的衆人,又轉向桑澤道,“讓他們散了吧!”
“這……”玄秩有些發愣。
桑澤朝着玄秩笑了笑,站過身來,只道:“除了八部蠻神,其他諸位退下吧。今日我與聖上皆有要事在身,待他日再行召見!”
其實按理禦遙聖君之尊,移步八荒,玄秩攜屬臣相接,當向她行三跪九叩之禮,聽她訓誡。可是桑澤陪在身側,看的分明,她已然沒有精神,整個人恍惚得厲害。如此,待入了青丘城內,離了一衆臣子,桑澤一把抱起禦遙往合歡殿奔去。
“你別急!我無事,只是實在困得很,一點力氣都沒有!”
“到底青丘靈氣不比巫山,又是路遙折騰,可是累了!”桑澤将禦遙放在榻上,想渡些靈力給她,卻被阿禦拒絕了。
“我又不是真氣激蕩,你傷才好,不要頻繁耗損靈力。我睡會,你去見見你父母!這一回來,我倆便這般關了殿門不見人,實在不好!”
“無妨,你安心睡下便是!等你睡熟了,我再去見他們”
青丘大殿上,正位虛空,玄秩、藍素、碧清、遺玉還有八部蠻神亦侯在下首,其餘屬臣已經奉命皆散離去。
已經兩個時辰,桑澤與禦遙還未出現,玄秩總也覺得不合禮數,想要派人去催一催,卻被藍素攔了下來。
“夫君以何身份去請?于公,他們一個是八荒君主,一個是整個洪莽原的聖上;于私——”藍素笑了笑,“聖上雖說要與桑澤成婚,到底未上書浮塗珏,我們能自是無畏,可是焉知諸神何意!左右殿中所坐,都不是外人,再等等吧。”
如此,又半個時辰,桑澤方才踏入青丘大殿,神色卻有些疲倦。言語裏卻也不避着他們,“聖上自四十年前重傷,至今未愈,本君此刻方替她渡完靈力,讓諸位就等了。虛禮都免了吧,我們入席!”話畢,眼神卻落在八部蠻神的身上,遲遲未收回。
良久,殿下衆人已然發現了異樣。藍素起身打了圓場,“君上不在八荒的這些年,多虧八部蠻神費心協理,不然單憑玄秩一人,當真艱難。”
“藍素娘娘過譽了。”東江領着其餘七人一同起身拱手道,“大半還是君上恩威并施之故,我們敬君上。”
桑澤笑了笑,舉杯相迎,飲盡杯中酒。卻也沒讓八人坐下,只緩緩道:“八部蠻神歸屬八荒,卻也是整個洪莽源的司法之神。母神精氣化十神,竟将十中之八放入八荒,委實偏愛八荒。這杯酒,桑澤敬各位。”話必,從掌中化出甘華蜜,以靈力推向八部蠻神,給他們逐一斟上,後才收掌控壇回了自己手中!
“請!”大殿之上立領廣袖,白衣銀袍的少年,謙和有禮,承了始祖姑逢十足的翩翩君子之風。
然而殿下八人,在片刻前遒勁的掌風中,已經感到殺意。心中亦然明了,這少年君主承襲的不過是先祖的外在禮儀,融在魂魄中的風骨是那個巫山之巅神女的模樣。
八人看着杯中酒,有片刻的遲疑。
拎着酒壇的少年,卻已經施施然走下殿來,邊走邊道,“想來玄秩神君已經告訴各位位,本君此番回八荒,是為了與禦遙聖君成親而來。”
“恭喜君上!”八部蠻神随着桑澤走出殿外。
而随着姑逢羽化,桑澤久離,八荒之地雖還能勉強分出晝夜,卻難以演化四季。如今便是終年微冷,一到夜間,更是寒風撲面。
桑澤便是在這樣的夜色裏,站在殿門外,看着對面的九幽河。他揮袖斂盡了所有人的氣澤,破開彼此身上的禦寒之氣,任憑河上終年帶着血腥的烈風,迎面掃來。
“兄長抱恙在身,先行回殿吧!父君與母親也回去,容桑澤稍後再聚天倫!”
玄秩與藍素兩廂對望,碧清和遺玉亦不知何意,但到底四人皆退了下去。
待他們走遠,桑澤看着立在周身的八部蠻神,笑道,“諸位,可覺得寒冷?”
“夜風微涼,還望君上小心身子!”
“涼的是這風麽?”桑澤轉過身來,示意殿中侍者将八部蠻神的酒盞奉上,“若當真嚴寒,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八人沉默着接過酒盞,看着盞中乳汁白玉般的酒液,愣是誰也沒有飲入口中。
“此乃甘華蜜,酒中佳釀,可嘗嘗!”桑澤也不看他們,繼續道:“罷了,本君先幹為敬。”
待桑澤拎起酒壇灌了一大口,八人方才端起酒盞飲盡酒水。
“多謝君上!”八人齊聲朗朗,拱手施禮。
桑澤依舊眺望着九幽河,只淡淡道:“區區一杯薄酒,爾等推卻再三,非要等本君先飲下方才敢飲盡,是怕本君會下毒嗎?”
八人面面相觑,東江躬身道:“君上說笑了,臣等不敢!”
“本君無心說笑!”桑澤側過頭看了他們一眼,“本君這毒,未必要下在酒中。比如方才本君是真心要敬各位,酒中無毒。可是諸位卻不喝。又比如此刻,本君失了耐心,侍者奉上時已經奉命下了毒。爾等卻已喝下!”
“君上……”
“可是感覺體內有所不适?不急,本君此番回來需逗留月餘,不會讓你們頃刻死去?”
“不知臣等所犯何錯,惹得殿下要致我們于死地?”
“即便臣等有錯,也該明正典刑,公開示衆。君上以毒酒賜死,怕不是明君之道吧!”
“臣等還是整個洪莽源的司法之神,若論罪行,當由禦遙聖君親定,上告大宇雙穹,再有淩迦神君處降下刑罰!只怕君上無權代勞!”
……
八部蠻神言語激烈,他們自是不畏死亡,卻是難以接受此等莫名死法。
“可是覺得不甘不願不明所以,想要一個說法。”桑澤又灌了一口酒,“說法,大約便是懷璧其罪吧!”
“懷璧其罪!若本君這樣說,你們可能想明白一二?”桑澤嘴角有微揚的笑意,眼神卻蒼茫肅殺。
這些天他的腦海中不斷想起,不久前散花殿中,阿禦枕在他腿上,模模糊糊說的話,她說,其實母神最不喜歡的便是我了,可能是懷璧其罪吧……
桑澤端着酒壇,走到東江身邊,看着僵立的臣子,“君上親來斟酒,你不跪便罷了,如何杯盞都不迎一迎?再不舉杯,酒便灑出來了!”
東江有些反應過來,卻仍只是愣愣地送上酒杯,看着桑澤給他斟滿酒。
如此一路,桑澤依次給飛流、西臨、昭別、南衣、裳白、北峰、巅色斟了酒,“酒中無毒,本君還不屑作這等末流之事!”桑澤看他們面露愠色,持着手中酒盞扔也不是,喝也不是的樣子,笑了笑:“那本君來喝你們的,你們喝本君的。”話畢,依次從八人手中接過杯盞,飲了個幹淨。
東江托着桑澤的酒壇,待他将巅色手中的最後一杯酒喝盡,終于仰頭灌了起來。
“大哥!”
“大哥!”
“東江!”
……
“讓我來喝!”
“我來喝!”
……
其餘七人大驚,按着面前這位少年君主反複無常、神鬼莫測的心機,想來此刻壇中酒水才是真正下了毒的。然而東江不僅僅奉命喝了酒,更是因為他亦然決定要一人飲盡壇中酒。
衆人争奪着那壇酒,也有人仇恨地望着桑澤,卻也知道根本無力抗拒。
終于,只聽“啪”的一聲,酒壇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瓊漿般的甘華蜜緩緩流淌開來。到底東江已經飲去大半。
“君上,東江已經滿飲此酒。還望君上念在昔年同禦叛軍的份上,放過其餘他人!”
桑澤望着跪在地上的臣子,“可知本君為何要下殺手?”
“懷璧其罪!”東江喃喃道:“到底君上還是理清了一切。如此想來,姑逢神君當年要扼殺尚在襁褓中的您,不知到底是為了禦遙神君還是奉了母神之道。而司禮之神隕道,吾等只以為是母神回歸的開始。現下再想想,說不定是救下君上違了母神之願的懲罰。只是到底因果如何,誰又說的準呢!後來司音之神于常陽山,戰死沙場,我們便自然以為是母神精氣在逐一回歸。是故吾等八人陷入沉睡,為迎母神歸來作以準備。”
“司禮之神隕道,十數萬年之後方為人所知。此間何人受傷最深?”
跪在地上的臣子不明所以,擡頭望着桑澤。
“祖父愛過一個凡人,根本不愛祖母。為保祖父清譽和八荒安定,禦遙聖君殺了這個凡人,後遭她人世生魂凝血詛咒。而聖上為祖父與司禮之神主婚,如此血咒執念更深,爾等難道不知?”桑澤捏碎手中杯盞,“常陽山之戰,縱然是惹了人間事,可是區區奢比屍一族,竟也能偷襲聖上,後需聖上大開六合,五鏡俱出?此番想來原不過是內有司音之神摧了聖上心脈,外有他人混在敵軍之中罷了,是不是?奢比屍一族根本就是個幌子!”
桑澤握緊成拳,由着杯盞碎片紮盡血肉裏,他俯身湊近地上的臣子,“告訴本君,聖上何辜,天道何存?她守着萬千諸神,護着茫茫衆生,幾乎将一生都奉獻給了洪莽源,到頭來卻要被如此算計。”
伏地而跪的八人終于直起身來,面有愧色,“吾等奉道侯迎母神歸來,卻從未想過傷害聖上。”
“所以懷璧其罪。大約母神羽化之時,也未想過有一天羽化歸來之時會需要以傷害聖上為代價。她不曾想到,聖上天資聰穎,修為無雙,在萬萬年司戰征伐,之後又長治久安的歲月裏,已然取代了她。聖上的錯,便是懷璧其罪。”
桑澤頓了頓,“爾等之罪,便如同聖上,誰讓你們是母神精氣所化的是十神之一呢?”
“如此,君上失算了,您若殺了我們,母神便徹底回歸了!”
“是嗎?”桑澤笑道,“本君忘了告訴你們,八千年來,本君集齊了司音之神的三魂六魄。而于四十年前,将他拍碎揚化在紅塵中,如此氣澤,一分一毫都入不了洪莽原。神族仙境的四十年,凡世裏染了他氣息的凡人,想來連白骨都不在了吧!”
桑澤甩掉手中碎片,鮮血滴下來,一滴,兩滴,三滴……跪着的八部蠻神看得清晰。
“所以本君今日想要毒殺你們,當真只是想洩一洩憤罷了。可是……”桑澤嘆了口氣,“本君從來便不好生殺,再者下毒這種行徑,若是讓本君妻子知曉,大約會将本君罵個半死。她清白高潔之身,善謀略,蔑詭計。本君自當奉從。”
桑澤望着一衆人等,“起來吧!往來敬酒,不過讓爾等感受一下被運命操控戲虐的無力和憤怒。聖上和本君皆受過此感,如今你我即為君臣,自當共同體會!”
“君上!”東江望了其餘七人一眼,吸了口氣,“我們的确有負聖恩,當年那個凡人之子引戰九幽河,我們本可以蘇醒過來;後來又逼您上巫山,與聖上兵戎相見,皆不過是……”
“是忠一人還是忠天下,是憑一人之言定法禮還集萬人之語司法禮,你們自己決斷!”桑澤攔住了東江的話語,頓了頓,“你們退下吧,想清楚便來回本君!若想不清楚,就不用再見了,洪莽原之大,本君看在這些年你們盡心打理八荒的份上,會給你們容身之所的。”
“君……”
桑澤拂袖轉身,沒再理會他們。
待八人離開青丘大殿,桑澤于九幽河上眺望良久。司音之神自是灰飛煙滅,連着氣澤都回不了洪莽源。可是人世帝王丹,神仙崔牙根,萬魂凝血丸卻已然被人看上,亦是那人回歸的契機。為他人做衣裳,絕不可能,他微顫的雙手握得更緊了些,到底拂袖轉身。
然而卻發現,長廊盡頭紫衣的神女不知何時已立在風中,淚眼朦胧地望着他,而明瑜正陪侍在旁邊!
☆、夫妻
青丘大殿內,桑澤被禦遙按在座椅上,偏頭皺了皺眉。忍着痛意道:“大伯如何來青丘了?”
“回君上……”
“別別別,免了這些虛禮吧。方才那一會,已經把我累得夠嗆!過來坐吧,有話您直說!”
一旁正低着頭給桑澤擦拭手上血跡的禦遙,擡眼朝明瑜笑了笑,亦示意他坐下。
明瑜不再推辭,坐了過來,只道:“我此番是因天辰命盤上萬千生魂血咒之時而來,已經四十年過去,我也去試過兩次,如今終于得了個無虞的法子,可送生魂入輪回。”
“是何法子,你快說!”桑澤有些驚喜,整個人往明瑜這邊靠了靠,如此原本被阿禦握着的手便也被扯過一些,一瞬間痛意上來,他只得抽了口涼氣!
阿禦看着他那只還在鮮血滴答的手,也不待明瑜答話,只化了一枚銀針幫他挑出紮在手掌中的酒盞碎片。
“你要是生氣,拿酒盞砸他們就好。便是一時控制不住捏碎了杯盞,便即刻扔出去,握在手裏算什麽意思!傷成這樣,我看你怎麽操伏繞鐘!”
“不過是皮外傷,不礙事的!不影響靈力傳送。”桑澤轉頭看了眼禦遙,又随機轉向明瑜,“大伯,您快說,是什麽法子?”
“難道我不知道影不影響靈力傳送嗎?我說的是疼,掌心裏紮進去這麽些碎片,但凡碰到東西都不會痛。皮肉長好前,連我的手也別碰了!”禦遙有些生氣,手下用了點力,又挑出一片碎片。
明瑜望了眼禦遙,“小七,讓聖上給你包紮好再說吧!左右不耽誤什麽的。”
“沒事,沒事,您快說!”桑澤又往明瑜處靠了靠,那只手便又從禦遙指間掙脫一點,于是一針落下,便錯了地方。
禦遙定定看着手中的銀針,甩手戳在案幾上。桑澤看着眼前晃着的一根針,只覺得一個紫色身影從自己眼前走過,話語聲冷冷落下,“明瑜,回六合去,無召不得出。天辰命盤上的萬千生魂也無須再管。”
待桑澤回過神來,那個紫衣的神女,已經出了殿門。
“阿禦,我錯了!”桑澤追上去,“我手疼,真疼,我自己包不好,大伯也沒有你包的好,你幫我包一包好不好?”
明瑜看着被拉回殿內的神女,掩面笑了笑。
“坐好!”禦遙吸來銀針,低着頭重新挑出碎片。“疼嗎?”
“嗯。”
“活該!”禦遙白了他一眼,“已經挑幹淨了!”
說話間,她以指甲凝着靈力劃破的自己的三個指尖,皺着眉将血滴到桑澤掌中。
“阿禦!”桑澤驚道:“你做什麽,不過是小傷!”
“杯盞陳舊,有幾處刺的深了些,一時愈合不了。你過兩天就要入九幽河,會招惹怨靈的。”
“我自己用靈力恢複便好。”桑澤站起身來,想要幫禦遙将血止住,卻不料禦遙兩指迎上,彈開了他的靈力。順勢從指間逼出更多的鮮血,最化凝成一瓣流桑花葉的模樣,凝在桑澤手上的掌心。
一瞬間,桑澤原本和禦遙結印珈的位置發出耀眼的光芒,源源不斷的吸取阿禦的指尖血。
“你做什麽?”桑澤大驚。
“聖上!”明瑜亦站起身來。
“別動!”禦遙擡頭望了眼桑澤,“印珈要滅了,我重新種下!一會就好。”
片刻,禦遙收回靈力,指尖血自動止住了。
“這印珈,看着是融在血肉魂魄裏幾萬年的樣子,如何回滅了?”明瑜有些不解。
“快坐下,讓我看看內裏如何?”
禦遙已經許久不動靈氣,又有孕在身,這樣一動整個人便有些意識模糊。她拽着桑澤的手,定了片刻,方才回過神來,朝桑澤那張滿是焦慮和不舍的臉笑了笑,“無事,就是有點虛。”轉而又對明瑜道:“估摸有人看上他了,也想同他接個珈。只是既然讓本君先看上了,便只能是本君一人的。”
“阿禦!你是指……”
“無妨,如今已經重新接好了!”禦遙站起身來,撕了一截自己的袍帶,給桑澤纏上,“坐着不順手。只是讓他自然愈合,休要用靈力催化。我要他慢慢融進血裏,長到肉裏。”
“便是沒有這印珈,我也是你一個人的!”
禦遙低頭笑了笑,最後将纏帶扣了個結,微喘着氣息坐下來,“到底失了修為,這麽些功夫,累的我腰都酸了!”話一說完,她便覺得又說錯話了,心中暗思,原來有了身孕,腦子都這般不靈光。遂而扯開了話題,“明瑜,你說說吧,是何法子?”
“回聖上,是這樣的,前一次我以血為引已經将萬千生魂從天辰命盤上抽剝出來,奈何……奈何母親執念太深,六魄無法剝離。這一次是我受了母親神識召喚,又一次去了瀛洲島,六魄已經被剝離出來!”
“這是好事,如此便可送生魂如輪回了!事不宜遲,我與大伯同去冥府,以防萬一。”桑澤收回搭在禦遙手腕上的手,測得禦遙內裏尚且充盈,心下稍安,然而看着明瑜臉色卻覺得仍有難事,“大伯可有話未言盡!”
“當日母親三魂在冥府受了聖上一拜,後又言而無信,故遭雷劈。三魂徹底消散,如此便入不了輪回,是故……”明瑜擡頭望了眼禦遙,跪了下來,“母親想借聖上三魂,重入輪回!”
“放肆!”桑澤拍掌而起,一張案幾裂出無數細縫。
“君上,人世百年,于這神族仙境不過白日。就當是聖上歷劫,你在上頭自可護着,不會出什麽大事。如此也可徹底解了血咒。”
“入人世歷劫,當需三魂六魄齊全!如此魂魄分離,想也莫想!大不了我去催化了那萬千生魂,一了百了。反正多則一月,淩迦神君便可制出丹藥,我此刻便入九幽河聚出“萬魂凝血丸”,加上之前的“人世帝王丹”足可以保你無虞。至于命格之數,來日方長,我們另想他法,即可解開。”
“阿澤!”禦遙起身攔住他,半晌才道:“要我的三魂,明昙,沒有這樣的膽子。”
“你先起來吧!去看護好已經抽離出來的萬千生魂以及你母親的六魄。這些天你先住在合歡殿偏殿,若無召喚,無需出殿!”
明瑜自是明白禦遙這樣安排,是為以防他碰到碧清和藍素他們尴尬,遂而感激地點了點頭,躬身退了下去。
“阿禦,我不會讓你入人間的!”
禦遙笑了笑,化出流拂鳳來琴,一手信手彈撥,一手撫上桑澤臉龐,“傻瓜,看把你急的。記住不論遇到何事,事關何人,都先要保持冷靜。你答應過我,若有一天,我落入他人之手,你會與我同歸是不是?”
“對,我若救不了你,自當與你同歸。”
“你也說了,你會為我守着這洪莽源,守着天下衆生,是不是?”
桑澤握上禦遙的手,“我繼八荒位,領司戰職,皆出你手。你既若要我守,我自然遵從!只是需你孤單一些年,等有繼承者出現,我再去陪你。”
禦遙單手撫琴,另一只手由着桑澤籠在手中摩挲,“以前是我不好,只想着把這副擔子交給你便算不辜負使命。又想着護了諸神和蒼生萬萬年,也算盡了職責,對得起母神厚愛。如今想來,真是可笑,我竟然都沒為自己好好活過,天道不讓我羽化來去,又收了我本來壽與天齊的壽命。”禦遙撫琴的手微頓,“壽與天齊?我一個堂堂聖君,諸神之主,竟剩了不足萬年的壽命。若當真如此,便讓天與吾壽相齊吧!”
桑澤握緊了禦遙,“阿禦,你終于願意搏一搏了!”
“因為我想和你永永遠遠在一起,我想單純地為自己活一次!”
禦遙停下手中彈撥,“淄河和藏若即将入八荒,将她們都安置在合歡殿。候我谕令!”
“嗯!”
禦遙眉目柔和了些,“眼下帶我去見一見你父君和母親,我們先把開心的事情做完。”
“嗯!”
“叫上遺玉!”
“遺玉?”
“她執着浮塗珏,此等喜結連理之事怎能少了她!”禦遙彈了一下桑澤額頭,“傻子,再愣着我就不嫁給你了!”
夜色漸濃,二十的月,已經不怎麽圓滿,卻難得的明亮皎潔。
禦遙随着桑澤向玄秩和藍素行禮的時候,桑澤一把攔住了她,玄秩和藍素更是惶恐相扶。
“聖上連天地都不需跪,這般當着折煞我們了。”玄秩顫顫道。
“我已收了聖君護體之光,拜一拜不會反噬你們的。”禦遙拂開桑澤的手,笑意清和明媚,“我是天道衍化的神,自是地位尊崇。遇見阿澤時,上無父母,下無血脈,一生所學和致力均為了道和義,根本不知世界情愛可以美好如斯,亦可以刻骨如斯。是故這一拜,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