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貓首發,扯淡,僞古龍風) (2)

要與紀暇鳶這個小□□佯裝談判,實則還是拷打想問出下落,這實在是多此一舉。”

男人微微側過臉,陰影裏他的半張臉似笑非笑:“這叫雙重保險。”

——“紀傑,還是紀暇鳶,紀柒年你想好要選誰了嗎?”

紀暇鳶一個轉體翻身落下三層樓高的平臺時,平房徹底裂開,惡魔般的男人從空中躍下,紅色瞳孔裏倒映着少女蒼白的面容。

“如果不是因為你,柒年根本沒必要去死。”整張臉呈現出萬分猙獰的狀态,紀傑似乎在忍着極大的痛苦與壓力,哭嚎壓抑在嗓子裏,展現出完全暴力的一面。

——上次見到這樣的人是什麽時候呢?

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暇鳶反而自發地在想這個完全無關的問題:癫狂的被祖母附體的日本舞女、感染了亞美拉病毒的黑血人……撇去這些案子裏的受害人和嫌疑人,甚至現在守在自己身側的可冉也曾經有如此瘋狂的一面。

暇鳶輕輕地彎下腰,在自己的脖子上用手指抹過一道。

她沒有想到:太陽也有變成黑月的一天。

餘晖不再,那她将如何在陰雨密布的世界上繼續茍活下去?

她也無法料到多年後,她還是沒有搞明白,讓自己活下去的動力究竟是誰的手筆。

永久的謎。

沉默在一片黑暗的心海底。

她已經閉上了眼睛:她真的做不到向自己的姐姐出手。

高一那年,也就是三年前,暇鳶在跨海隧道的槍擊案裏誤傷了紀傑,自此兩人逐漸疏遠,盡管偶爾還是有紀傑過年祝賀的信件寄過來,但在暇鳶的删減式閱讀法裏,她過濾掉所有無用的感情用語,只根據有限的詞語冷冷地推斷姐姐的動向,一次次試圖早于姐姐解開那些謎題。

這注定是一場無果的追逐。

還有一場最終的對話,那時她和可冉東傑正為追查“喝血人魚”的案子忙的焦頭爛額,就在第六個受害人的綠島別墅花房裏,她再次“偶遇”了紀傑,那時紀傑還是原來青年人的慣常打扮,沒有傷痕與毀容,只有重重的黑眼圈和消瘦的雙頰。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姐死了,會發生什麽?”

“你就是這麽詛咒你愛的人嗎?”

“我只是單純地想讓你設想一下。”

“我見都沒見過她,我要怎麽對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産生感情?”

“可是,她和你有血緣關系啊,她還很關心你的呢。”

“這一切都建立在你對我說的關于姐姐的話都是事實的基礎上。”

“呵,你知道的,世界上有多少人想搞垮紀柒年。你也會高興的吧,畢竟她不在了,一直盤繞在你心頭的烏雲就會消散了吧,你将不會再被冠以’魔女偵探’這種幼稚的稱號,而是成為和你姐一樣的’大魔王’……”

“我只知道一件事,有些人死了,但他會永遠活着;有些人還活着,但他早已與死者無異。”

暇鳶覺得這場對話非常得無趣,急急忙忙地挂下結語轉身就走,卻在快跨出房門前大笑起來:

“沒有她,我可能早就死了吧。”

扳指,紀柒年死也不會摘下來的家族榮耀象征,現在就在紀傑手上。

無數種可能,但只有一種最不可能的才最合理。

只可惜,這是一個無解的局。

想要兩全,兩者皆失。

現實,從來沒給過生路。

☆、Born To Die:Part III

紀家的女人,都冷靜得像數據處理器一樣,甚至不會因為過載而發熱,她們似乎天生就是為了處理世界上最難以解決的人心謎題而降臨的。

她們過分理智,但沒有人敢笑着質疑她們不會去愛一個人。

越理智的人,愛起來才會越瘋狂。

瘋狂的結果只有一個毀滅。

如果不是個體毀滅,那就全局遭殃。

紀家的女人,都是一個個世界核心數據線上的攜帶着自爆裝置的終結者計算機,沒有人想去試試把她們整瘋的結局。

她們一被暴露到社會各個層次的五色漩渦中,總能最快地在漩渦裏找準自己的位置,潛移默化地改變着周遭的一切,使一切變得更好,或者更壞。

所以要想扳倒這個人丁不旺的家族,很簡單,只要逐個擊破就行了。

紀夫人早已退到帷幕之後多年,運籌帷幄風動天下的只剩下紀柒年這個大女兒。

要想毫無聲息地毀滅這家人,很簡單,攪動起家族的內亂就可以了——事實證明,暇鳶是個很好的人選,既可以作為一個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暗樁,即使不能策反她,也可以作為談判的籌碼。

“只要輕輕地在她的耳邊訴說放下權利的美好,放下責任的快樂,時間不是問題,要得到的最終勝利不耐心可是致命的,她遲早有一天會自動走下那個位子,拱手相讓。”女人又抽起一支煙,這回兒她把煙圈直接吹到了男人耳側。

男人不屑一顧:“只可惜你等得及,我的夥計們可等不及了,你不得不承認,我這方法雖然很粗暴,但是很有效——她不僅會走下那個位子,還會先散播關于自己不利的謠言,然後在我們想要的、她自己塑造的那片混亂咒罵中,把脖子伸進由我們贈給她的綢緞所打的繩結中,自願結束這一切。”

他的聲音機械無力,但帶着一種瘋狂的色澤。

女人不言語,她知道這場游戲一眨眼就要結束了。

紀傑搖晃了兩步,猛地一個沖刺上來,可冉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狠狠地甩出去了,她徒手一撐,連着三個後空翻才站穩身子。

那雙鎖喉的雙手已經抓住了少女的喉管,順便将少女的頭摁進了下雨後柔軟的泥地裏。

他的雙腳踩在暇鳶的身體兩側,雷電卷攜着暴雨沖破天際當頭澆下——悉數打在紀傑的頭上、背上。

暇鳶光用雙腳就能感受到雨水打下來的力度之大,只不過現在男人替自己擋掉了大部分的雨水——喉嚨裏的氣管仍在一下一下地收放着,心髒跳得越來越快。

她第一次那麽近地觀察紀傑的眼睛。

紀家特有的灰藍色眼睛,在外人眼裏是包含着難以言說的神秘與魅力,在同樣灰藍色的雙眼映照中,卻只剩下無盡的孤獨與仇恨。

孤獨給自己,仇恨給世界。

姐姐的眼睛也是這樣的嗎?暇鳶眯起雙眼猜測,她這才醒悟自己已逐漸把一個鮮活的人量化成一個概念,一個思想的病毒,深深地注入在自己的運行程序中,如果硬要分離,那就是自殺之舉。

她回憶起那一段段姐姐讓男人帶到的話,姐姐的原話從男人的口中說出,男人的話投射到姐姐的模樣上……她還記得,那座等身像裏,姐姐右眼焦距點上閃爍着星辰的光輝,醫學上的非障礙性翳點在她的眼中放大成北鬥星的閃耀外表。

只可惜,下一秒,紀傑被一個人影“乓”地一擊擊飛,重重地落到了水塘中。

“東傑,你真是太慢了!”可冉一面猶豫着要不要補刀,一面斜了一眼正纏着暇鳶站起來的少年。

“我以為,只要有你在就沒事的。”東傑把頭轉過來,皺眉問,“你能走嗎?”

“這種時候你就應該去把她抱起來啊笨蛋。”可冉剛喊出口就打了陣寒戰——暇鳶木然地望着她。

“當我沒說。”

“紀傑……”她反映過來自己說的名字後立馬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你還好嗎?”可冉問了一個更加雞肋的問題。

“我們走吧。”暇鳶跑起來了,順便擦掉了頭上被小石塊刮破傷口流下的血。

“你們先走……”可冉望着越來越厚的雲層,催促着東傑。

兩人離開後,可冉一個鹞子翻身,一腳踹破了平房底層與二樓中間的隔層,重重地落在了加長林肯的頂上。

“對對手的起碼尊重有是有了,只可惜,你們還是別想安安心心地待着了。”

車頂瞬間開了無數個小洞——都是被大口徑散彈槍瞬間創造的。

“滴答,滴答……”

血,從車頂慢慢地滴下,就像初春的小雨,粘上男人、女人的發絲、高檔衣物、皮靴……

“你想知道的,你都已知道了吧。”還沒開口,穿着牛仔褲的男人已經露出乏味的神色。

“是,只是需要印證一下。”可冉坐在用水沖過的林肯車後座上,看着臉色蒼白的男人變得焦急。

“你是暇鳶的好朋友吧,那麽,暇鳶以後還是要托你照顧了。”

“不是我托她照顧就好了。”可冉意識到今天有點心猿意馬,答非所問,于是胡亂應了下來。

男人瞥了她一眼,大笑着,轉身奔向了暇鳶離開的方向。

留下揉着太陽穴的可冉獨自發呆,目光緊緊地釘在男人身上,像是看穿些什麽後卻質疑自己的眼睛那樣的迷惑。

Walking through the city streets

Is it by mistake or design

I feel so alone on a Friday night

Can you make it feel like home, if I tell you you're mine

暇鳶一路上都在慢慢悠悠地哼着一首隽永的歌,聲音在雷聲中斷斷續續,随着悠悠的轉調,跟在她身後的少年甚至覺得原來記得清楚的路線都憑空折疊起來,形成自己難以辨別的曲折模樣。

在一個轉角處,東傑抄到了暇鳶的前面,一回頭,驀然發覺她的眼角帶着淚痕。

從來除了冷笑和微笑外沒有其他所謂的感情波動象征的女孩,突然大笑,卻笑得哽咽,淚湧不止。

東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狠狠地在大街上抱住,額頭上被烙下一個吻,吻得太狠了,他甚至看得見血絲從暇鳶的齒縫中滴落。

随後,少女又像個沒事人一樣,一邊轉着圈在雨中起舞,一邊哼唱剩下的一段:

It's like I told you honey

Don't make me sad, don't make me cry

東傑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只好上前一把抱住少女。

歌聲停止了,哭泣停止了,呼吸平複了,他才謹慎地把手收回來。

他是一個有潔癖的人,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碰過女生一根頭發絲,直到卷入可冉與暇鳶的日常中,跌打滾爬成為生存技能後,他才逐漸忘記了這過去曾被他奉為聖旨的原則。

不遠處,槍聲響起——世界寂靜。

她終于還是忍不住朝人體撞擊地面的方向看過去,即便少年死死地張開雙臂不想讓她看見後面的情形,暇鳶仍舊一個俯身繞了過去。

屍體。那具屍體冷冰冰地浸泡在雨水裏,焦黃的發絲,破舊的牛仔褲。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駐足靜靜地聽,仿佛這樣,就能捕捉到那人生前的最後一句話。

什麽也沒有,他合上了眼,閉上了嘴,從此,再也沒有人會在她耳邊嘟囔着煩心事了。

紀傑死了,紀柒年在暇鳶的世界裏就死了,如果說紀柒年是上帝,那紀傑就是耶稣,只可惜信奉着他的少女早已在瘋狂之後淡然道出真相:上帝死了。

一如尼采般的桀骜,多出來的僅僅是無言的冷寂。

“車是要不回來了,算是賠了一點吧。”男人擦了擦手上的紅色腥臭液體,搖着輪椅進了客廳。

“對你來說,這點損失可不小吧,不過和這次收獲來說,這就算不上什麽了。”

女人話音剛落,男人的臉就變色了,他愣了一下道:“沒有,什麽都沒有,紀傑,紀柒年,紀暇鳶,都死了,但關鍵是,東西都不在他們手裏。”

黑色百褶裙上破了一個口子,肝髒新造的血液正源源不斷地湧出來,酒紅色的長發擋在面前,遮住針腳全部斷裂開、血肉上翻的可怖面容,她氣喘籲籲地坐在草叢裏,一用力退下了扳指。

這本來并不難,只不過,那根手指骨折了,所以扳指必須折斷筋骨才取得下來。

她将扳指塞進黑色的手套裏,枕在了頭下面,把手臂交錯,端正地擺到了腹部,躺下,就像在草地上恬靜地熟睡着一樣。

雨絲落在她身上,掀起臉上的亂發,露出那張精細的女子面容。

和那個在兩個青年人陪伴下逐漸遠去的少女的臉,一模一樣。

“你記得你看到的屍體上都有扳指嗎?”女子望着男人恍然大悟的表情,翻了個白眼,“不是上天不滅她們,只是她們的敵人太蠢。”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暇鳶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好像在很小的時候,不對。

好像是十二三歲的一個晚上,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她打開房間的門,發現有面鏡子嵌在了門裏,她将臉湊上去,于是鏡子裏的自己與自己吻在了一起。

久久無法分離。

這個夢,從姐姐死去那天後再也不繼續了。

他站在街角,看見少女瘋狂地吻着那個男生,看上去像是接吻。接着又抱着對方好久。可以看出,那個男生抱着少女時,還對周圍的一切十分警覺。

只有真正的愛,才會割舍出百分之十的精力放在保護上,而不是兩個人忘我地耳鬓厮磨,直至被現實撕扯得七零八落。

不是現實殘酷,而是生存不易。

狙擊手在遠處已經就位了,他看得見那一絲反光,他本能地要避開軌道,但突然間他覺得——死也不是那麽不能忍受嘛。

自己所有的執念都該放下了。

一切妄想也都該靜止了。

就讓那些自己腦中的惡魔永遠地伴着自己吧。

紀傑說的對——并不是每個人都要背負難忍的責任與使命。

子彈擊中了他的胸膛,人後退,墜落。

沒有誰能逃脫愛的枷鎖,它是惡魔的禁果,是世界的毒蘋果。就讓那女孩陷入可望可及的愛情中,那就是最好的祝福了。即便這份愛情将會摧毀理智,打破人格,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紀暇鳶就是紀暇鳶,絕不是第二個自己。

終究還是沒有把妹妹塑造成自己想要的人,自己不僅在這場戰争中跌倒再也爬不起來,還不能把自己一直保護的人再陪伴下去,但是妹妹不需要自己了吧,她已經很幸福了,自己一直以來都只是她的噩夢不是嗎?

就這樣不留下豐功偉業地離開,未嘗不是件好事,從一開始自己就走上了這條不歸路,怎麽還能奢求死後到天堂去占一席之地呢?

想法斷掉了。

“你最後還多殺了一個人,”女人不禁詫異,“紀暇鳶不是我們的目标吧。”

“如果你是大魔王,你還會這麽想嗎,她可是絕不會放過任何會長出果實的種子,而我們只是砍砍幼苗。”

“等等,你大概描述一下紀暇鳶的死況。”

“這有什麽好說的,那女孩就穿着來這裏的那套裙子,倒在了路邊,沒氣了……”

女人把指關節扭得咔吱作響:“要不是看在你将要繼任大總統一位,我真的會現在就殺了你,你不記得我們剛從車子裏往外看紀傑與紀暇鳶對決時的情形了嗎?”

男人手裏的雪茄落在了地毯上。

“那時她沒有穿裙子。”

☆、Born To Die:Part IV

9.9

很多時候,墳墓都是自己挖的,但畢竟是現實給出的土地,不怪罪一下現實感覺怪不好意思的。

人生的路注定越來越難行,荊棘叢生的野徑可能通向地獄,也可能通向天堂,人只能踽踽而行,行走在無間之中。

回憶起往事,只剩下歡愉的碎片,傷心被歲月風蝕,逐漸歸于虛無。

暇鳶的生活恢複了平靜,紀柒年涉及的重大案件由于過于龐雜,司法就暫緩審理了,更何況人已經死了,還是在就任期間死在辦公室裏,民間都不相信紀大刑警會犯下這等重罪,紛紛聯名上書,但是認證物證俱在,革職是必不可免的,連撫恤金都少得可憐。

大刑警下任了,梅潔娜鄧芬就接擔子了,她聲明:紀家将永遠被排除在華胤聯盟政府之外,上一代被開除國籍,紀暇鳶作為紀柒年的胞妹,必須終身留在境內……(後一句是私下加的政言,并不能公開發表,否則将引起自由黨群起而攻之)

而且他們發現一個疑點——紀傑這個人在紀柒年消失後也再也沒有出現過,照理說為愛人報仇應該是常态,然而這個人的檔案經過仔細的核查審理後發現——這個身份屬于海外一位六歲早夭的紀家同脈後人,只是當初遷居的人家忘了上報消息。

但是有誰會在意呢,端着本《紅樓夢》在讀的暇鳶沒什麽顧慮,爸媽環游世界去了,華胤聯盟對于孤兒,尤其是具有高學歷的孤兒,福利還算是優厚的。

她紮着盤發,穿着套紫色的連衣裙,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

東傑又來晚了,在圖書館門口換了鞋子,暇鳶向他招手。

可冉抱着一沓書從書架間跑出來,惡作劇一樣地把書壘在暇鳶面前,擋住她的視線。

空調開得很舒服,外面雷雨交加,裏頭光明溫暖,角角落落充斥着人造的敞亮。

她回憶起初見的那天:

自己披散着及腰的長發,松松垮垮地系着紫色的蝴蝶結,白色的長裙接近地面。

東傑也是和今天一樣的一身粉色風衣、牛仔褲,配上天藍色頭發,真的是很有識別性。

暇鳶垂下眼來,觸摸了一下手上的扳指,白色玉石反射出她的眼睛。

她趕忙将眼睛移開,擡頭對上了東傑的視線。少年臉微微一燙,将頭低下。

這個世界充滿了原罪,原罪最嚴重的就是愛,人與人之間莫名其妙生出的親近感。

她過去總是在抹殺各種各樣的原罪,只是這次,她才恍然:

沒有罪,自己根本活不下去。

沒有別人,紀家的女人會死。

她再也做不到過去那樣的理智冷靜了,她将自己從一直以來所處的容器裏解放出來的,即便是有毒的空氣,她也甘之如饴。

甚至全然忘卻了那個容器是誰的手筆。

可冉打着一把大傘,三個人聚在傘下面。

暇鳶的鞋子沾上了泥土,她像是第一次遇見雨,貪婪地呼吸着風中花草葉的氣息。

胸口的每一下跳動,都是以死亡為代價換來的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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