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廚子葉

陳安寧把窗簾拉上,葉迦言掀開。

陳安寧把窗戶關上,窗簾拉上。葉迦言把窗戶打開,窗簾掀開。

陳安寧把窗戶關上,鎖上,窗簾拉上。

葉迦言沒轍了。

外面安靜了一會兒,她瞄了幾眼桌角的糖炒栗子,好香。

少頃,葉迦言過來敲門了。

陳安寧捂着肚子在桌上趴了一會兒,鉛筆往桌上使勁一拍,不情不願地去開門。

葉迦言站在門口,穿一件白色的羽絨服。看見他把帽子蓋在頭上,陳安寧才意識到外面下雪了。

她問他:“有事嗎?”

葉迦言搖頭:“沒事。”

陳安寧等他說話,葉迦言沒打算說話,以為會被請進去,誰料陳安寧壓根沒有這個意圖,他尴尬地搓了搓手:“今天還挺冷的。”

“嗯。”

“我進去喝口茶。”

“……”

陳安寧經期第二天,她自小宮寒,月月受痛經折磨。

她杵着沒動,告訴葉迦言:“我今天不太舒服,你改天來找我行嗎?”

葉迦言一愣:“哪兒不舒服。”

“我來月事了。”

細看,她臉色确實不太好。

葉迦言點點頭,跑了。

陳安寧回屋,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來,發現她的責編劉萱給她發了好幾條微信。

又催稿來着。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心裏念着躺一會兒就去畫。

陳安寧眼睛微睜,就能看到窗戶外面一片灰白色的天空,細細碎碎的雪花往下落。

以前冬天,他們在校園裏打雪仗,被老師抓了要處分,索性就跑去學校外面。

大大小小的湖泊水盡數結冰,公園裏游人零零落落。

大太陽高空懸挂,在盛情日光下看偌大的湖面,惟餘莽莽。

陳安寧喜歡在紮堆的男生中間,找到穿白色羽絨服的葉迦言,看他拖着一個蹲在地上的男生在湖面上跑。

她看到走神,等着別人往她脖子裏灌雪。

不過現在湖水已經很少結冰,他仍然喜歡穿白色。

陳安寧睡了一覺,做了一個好夢。

好夢被敲門聲砸碎,葉迦言在門口叫她名字:“陳安寧,開下門!”

她皺着眉一睜眼,小腹又開始絞痛。

爬下床,把門推開一點點小小的縫隙,看外面的人。

葉迦言的頭發上沾了雪花,他輕輕喘氣,應該是一路跑過來的。手裏還拎着很多東西。

“我買了一些藥,還有紅糖。”葉迦言低頭去翻塑料袋裏的東西,認真地把每個小盒子拿出來看。

最後取出來一根艾條:“用這個熏肚皮試試。”

陳安寧說:“……你先進來吧。”

葉迦言喜滋滋。

他還買了一堆菜,擱桌上了,東張西望一會兒,問:“叔叔不在家嗎?”

陳安寧說:“他可能出去釣魚了。”

葉迦言繼續喜滋滋。

他讓她在床上躺着,把艾條點燃了,裝模作樣的,跟職業醫生一樣。

陳安寧訝然:“你要,幫我熏嗎?”

“是啊,不然呢?”

陳安寧猶豫了一下。

葉迦言說:“你把衣服掀起來,我閉眼睛。”

他說閉眼睛,立馬就閉上了。

陳安寧盯着葉迦言,然後把毛衣掀上去,露出纖細的腰身。雖然他眼睛閉上了,她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她捏着艾條的一端,舉到差不多的高度:“這樣就行。”

葉迦言舉着艾條,在她肚臍四周稍稍轉了個圈,試探一下:“燙嗎?”

陳安寧搖頭,意識到他看不見,說:“不燙。”

他用艾條在固定的高度溫柔地轉圈圈,暖意傳到陳安寧的小腹裏面,子宮部位一下子變成一個小小的溫房。

好像确實有一點點用。

葉迦言坐在她的床沿上,突然提了一下嘴角,緩緩拉扯出一個笑容。

他說:“好像在照顧一個小寶寶。”

陳安寧也抿着嘴巴笑了。

“還疼嗎?”

“不疼。”

葉迦言把艾條滅了,出去給她做飯。陳安寧把衣服穿好,随他一起。

“你記得把那個煤氣瓶的閥門擰一下。”

“嗯。”

陳安寧靠在門框上,看他切土豆,刀工了得。

于是她不由得誇了一句:“你還挺能幹的。”

葉迦言點點頭:“我是挺能幹的,你要試試嗎?”

“……滾。”

陳鳴早上拿着魚竿出去,到現在還不回來。

陳安寧套了件厚棉襖,往外面走了兩步。

風雪越來越大了,天陰下來一半,好像黃昏。

葉迦言在裏面炒菜,滋啦滋啦的。

陳安寧仔細想想,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做飯給她吃了。

陳安寧的媽媽以前給人家飯店做過一段時間的廚子,手藝很不錯,做的最好吃的菜就是土豆,但是陳安寧并不喜歡吃土豆。

所以每次桌上的土豆她都不會碰。

後來媽媽去世了,她再也沒有買過土豆。

地上的雪水滲進拖鞋,腳後跟一小片冰涼。

陳安寧打了個哆嗦,往家裏跑。

她走到葉迦言身邊,看他炒菜。

葉迦言把外套脫了,袖口卷着,露出半截手臂。

看着鍋裏的土豆,一點小小的動容,帶動情緒變得激烈起來。陳安寧有點鼻酸,輕輕拉了一下他的手腕。

葉迦言看了她一眼,她立馬又放下了。

葉迦言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你是不是暗戀我啊。”

陳安寧沖他翻白眼。

葉迦言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無賴地笑:“憋吧你就。”

上桌。

陳安寧沒動筷子,葉迦言也沒敢動。

僵持了兩分鐘,她終于開口,說:“我爸爸會不會出什麽事?”

葉迦言問:“他在哪釣魚?”

“西九。”

葉迦言想了想,說:“我出去看看。”

他把羽絨服穿上,讓陳安寧在家裏待着。

陳安寧家後面有一條街叫西後街,西九是街後面的一條河。

不過還沒走到西九,葉迦言就找到陳鳴了。

陳鳴站在燒烤店的二樓,從窗戶口往下試探着什麽。

底下有幾十個圍觀群衆,陣仗挺大的。

葉迦言往樓下走,還沒走到跟前,就聽見有人罵罵咧咧的喊叫聲。

“你別以為躲着不出來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一出事就裝傻子,其實比誰都精明。”

“有本事就跳下來,你摔死了都沒人報警!”

一陣喧嚣口雜,葉迦言聽得腦袋疼。

前面有幾個男人堵在店門口,葉迦言想進沒得進,被人攔下來往外推。

他便煩躁地扔出一句:“幹嘛呢?”

一個長得跟黑炭似的男人站出來,四五十歲的年紀。沖後面擺了擺手,讓身後一衆人都禁言。

他說:“陳鳴下來之前誰都不許進去攪和,今天這事兒他不站出來解釋就沒完。”

葉迦言問:“他怎麽了?”

另一個男人出來插話:“陳鳴把人小雞仔毒死了,現在找他對峙,他在這兒耍苦肉計,嚷嚷着要跳樓呢。”

葉迦言說:“你讓我進去。”

黑炭往前一步走,目光凜冽如刀鋒,刮在人身上,一臉的不善:“你誰?警察麽?”

“我是誰?我是他女婿!”葉迦言不耐煩地踢了他一腳,“閃開!!”

黑炭踉跄着退了兩步,沖過去想搞偷襲。

葉迦言轉身上去一個後踢,那人就捂着臉躺地上了。

還以為有多大能耐,葉迦言切了一聲,真當跆拳道黑帶跟你玩兒過家家呢。

他跑到二樓,往窗戶那邊看過去,空空蕩蕩的。

葉迦言聽見樓下嘈雜的聲音,預知大事不妙。

他扒着窗口往下看,陳鳴趴在地上,身下鮮血混着森森白骨。

狼藉一片。

鑽進人群裏的陳安寧,跪在她爸爸旁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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