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孔廟祈福
醫院。
陳鳴左腿骨折,輕微腦震蕩,不嚴重,住院兩個禮拜。
陳安寧去辦理住院手續。
葉迦言盯着牆上的醫護人員名單,一個字一個字看過來。
片刻後,陳安寧垂頭喪氣地走過來,眼睛還腫着。
葉迦言給她買了條圍巾,從後面往小姑娘脖子上一套,拉到自己身邊。
陳安寧後背撞上他的胸膛,感受他每個細枝末節的小動作。他居高臨下地,替她小心翼翼把圍巾繞好。
“暖和嗎?”
陳安寧說:“還行。”
軟軟糯糯的聲音,說出口還帶着鼻音。
葉迦言說:“我給你墊醫藥費。”
他知道她在顧慮什麽,小姑娘面子薄,拉不下臉來求人。
陳安寧微怔,擡起眼睛迅速地看了他一下:“謝謝你啊。”
葉迦言笑了笑:“你是真想謝謝我?”
她害羞起來,壓低了聲音說一句:“對啊。”
她始終低着頭,給人看她清秀挺拔的鼻梁。
眼角紅腫微垂,顯得無辜。
陳安寧長得很白,唇色偏豔,粉嫩的嘟嘟唇,讓人總要在她身上不經意地展望一下二次元少女風。
所以她走畫畫這條路,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是陳安寧沒有祝清燃的天資,也沒有葉迦言的聰敏。
她的每一條路,都是一步一個腳印實打實走出來的,摸不到捷徑。
在醫院趕稿子,畫到12點鐘,極度疲憊。
陳安寧沒了靈感,趴在床頭櫃上玩橡皮。
這只橡皮,還是當年她向祝清燃拜師的時候,他送給她的。
祝清燃讓她畫100張草莓圖,說是有大禮物要送給她。陳安寧為了他的大禮,累死累活趕了三天,終于趕完了。
100張草莓,100種畫法。
最後她得到一個孔廟祈福的橡皮。
陳安寧想到往事,勾了勾嘴角。
那頭陳鳴翻了個身,醒了。
“爸爸。”
他傻兮兮地笑:“喝水。”
陳安寧去拎來水瓶,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
陳鳴喝水的時候,她就站在旁邊看着他。
“爸爸,你沒有弄死別人的小雞/吧?”
陳鳴擡頭看了她一眼,扭着眉毛,然後又低下頭去喝水。
·
葉迦言去樓下給陳安寧買紅珠雞,碰到老熟人。
李言蹊剛剛下班,從住院部大樓走出來。風塵仆仆的,還是一如既往利落的短發,像個老幹部。
她看到葉迦言的時候,雖然不少時候沒見,也沒表現得多驚訝,只是笑着點點頭:“探病?”
葉迦言說:“嗯,你下班還挺晚。”
她點點頭:“今天加班,做了兩臺手術。”
葉迦言笑了笑。
擦肩走過,挺正常的老同學寒暄。
走出去三四米,李言蹊卻突然停下了,叫住葉迦言:“那個,渚青最近還好嗎?”
葉迦言眨眨眼睛:“你們?”
“這幾天她一直不接我電話,我也沒空去找她。”
“我今天早上看見她來着,不過……”
葉迦言突然想起程渚青臉上的傷的事情,不知道該不該提。
他知道李言蹊和程渚青關系一直挺暧昧的,也知道李言蹊對程渚青的感情多深,但是程渚青這個人,他琢磨了這麽多年也沒琢磨透。
李言蹊見葉迦言欲言又止的,估摸出個七八分,說:“你不會以為我打她吧?”
葉迦言挑眉,不置可否。
李言蹊苦笑:“她可能有喜歡的人了,現在都不管我要錢了。你要是真覺得我對她怎麽了我也沒辦法,但我還真沒怎麽。”
她頓了頓,又說:“她外面的男人沒準還挺危險的。”
李言蹊這人很精明,好像天生長了一對偵探眼,她用“沒準”這樣的字眼,基本就是“肯定”了。
葉迦言覺得納悶,他挺直的一男孩子,莫名其妙都快變成婦女之友。
李言蹊又說:“你幫幫她。”還十分誠懇的樣子。
葉迦言轉移話題:“上次撞我車的是你嗎?”
李言蹊想了想,說:“嗯,我撞的。我看到你,跟陳安寧在一起了?”
葉迦言說:“還沒。”
李言蹊歪了一下嘴角:“加把油,如願以償。”
葉迦言笑笑:“未必。”
李言蹊沉默一下,然後緩緩道:“葉迦言,你這幾年過得挺辛苦的吧,當年程渚青太任性了,我也不懂事,所以一直讓你背那麽多……”
葉迦言打斷她:“別說了你。”
……
葉迦言回到病房,陳安寧已經在小躺椅上睡着了。
他輕手輕腳走過去,把紅珠雞放在桌子上,手指捏了一下陳安寧蓋在身上的毯子。很薄。
旁邊一個空床位,按理是不能睡人的。葉迦言私心,把被子抱過去給陳安寧蓋上了。
他蹲在躺椅旁邊,不動聲色地看着她。
看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陳安寧的小臉蛋兒。
她皺起眉毛,晃着腦袋,嘟了一下嘴巴。
涓涓愁思揉進一縷撥不開的眉紋,款款流入他的心窩。
葉迦言笑起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一層薄薄的溫情,籠着冰涼的夜。
陳安寧緩緩睜開眼睛,漆黑一片的病房裏,隐約能辨別出葉迦言的身影。
他冰涼的手指靠在她溫熱的臉頰上,陳安寧下意識地把腦袋往旁邊縮了縮。
葉迦言把手拿開。
他低聲說:“醒了?”
“沒醒。”
葉迦言笑:“夢游?”
陳安寧說:“夢游遇到了葉迦言。”
“帥嗎?”
“跟以前一樣帥。”
陳安寧翻了個身,面朝他。
兩個人,近到能感受彼此的呼吸。
他拿出一個牛奶味的果凍,放在她嘴邊:“吃嗎?”
陳安寧點點頭。
葉迦言說:“誇我。”
陳安寧把臉埋在枕頭裏,想了想,卻突然問他:“你為什麽回來找我?”
“你說呢?”
陳安寧想了想,“你是因為沒有跟我上床,所以很失望吧。”
葉迦言愣了一下,苦笑:“我倒是想睡了你,也沒那個膽兒啊。”
她突然一驚,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
一直以來都憋在心底的話,她的委屈和不甘心。十年前都說不出口的話,居然借着夢呓的契機,那麽直截了當,變成傷人的利器,毫不留情地插/進了他的心坎。
陳安寧徹底醒了。
葉迦言起身:“走了。”
陳安寧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就追着他出去,葉迦言走的太快,等她趕過去的時候,他乘的那一班電梯已經往下運行。
她走樓梯,終于在醫院大門口追上他。
陳安寧氣喘籲籲,拉住葉迦言:“對不起,我剛剛睡蒙了,所以說了一些失禮的話。真的對不起。”
葉迦言說:“你不用道歉。”然後笑了笑:“你也沒說錯。”
陳安寧緩了口氣,有點不知所措,僵持幾秒鐘,突然給他鞠下一躬。
她單薄的小小身軀,好像一折就會斷掉。
葉迦言啞然失笑:“起來吧,用不着。”
陳安寧覺得挺難過的。
葉迦言拍拍她的肩膀:“趕緊回去睡覺,我也要早點回家。”
“你別生我氣。”
“不生氣。”
陳安寧轉身離開,葉迦言又跟過去。
他把羽絨服蓋在她的頭上:“別凍壞了。”
陳安寧靜靜地站了幾秒鐘,擦掉眼眶裏面溢出來的眼淚,說了一句:“其實我從來沒想過會再見到你。”
葉迦言沉默一會兒,手塞進褲兜。雪花落在他的毛衣上,方生方滅。
他說:“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麽牽你的手嗎?”
陳安寧哆嗦着搖搖頭:“不知道。”
因為有人說,牽手的意義要大過于睡在同一張床上。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自以為是,就是你以為你們可以心照不宣。
你不知道一旦産生這樣的依賴,最有可能的不是坐擁惺惺相惜的默契,而是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那麽赤/裸裸的失望。
這是葉迦言的“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她在那一頭,并不是觸手可及,要走過去的這一條路,其實很孤獨。他卻固執地把這件事情想得輕而易舉。
葉迦言看着陳安寧離開。
他站在原地,喃喃自語:“因為我以為你會喜歡我。”
回去的路上,風雪持續不散。長長的街道,少有人煙。
葉迦言驅車往前,時間分秒流逝。
他在地上商城的入口處停了車。站在這頭,看着對街。
城北最老齡的槐樹去年秋天被抗走,年輪積雪,隔壁的洋人公館再無庇蔭物。
擦鞋師傅倚着木墩子坐,得了閑兒掏出煙鬥,點煙的工夫,和葉迦言對上眼。
葉迦言颔首,輕輕一笑。師傅把煙拿掉,隔着一條街眯起眼睛來看他。
葉迦言納悶,這麽晚了,還會有人來擦鞋嗎?
他走過去,從兜裏掏出一根香煙,另一只手交付出去一個牛奶味的果凍:“師傅,借個火。”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标題有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