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結
面試前一天,慣例去公司做一次體檢。
葉迦言拿着體檢單,坐在HC總部大廳的長凳上,戴一個耳機,與世隔絕。
腿太長,來來往往的人通過時絆了好幾下,是在告訴他,你千萬不要放棄這個世界,因為世界上還有這麽多糟心事,等着你去擺平。
尹微妍在他旁邊坐下的時候,葉迦言聞到一股食物的香氣。
他睜了一下眼睛,把耳機摘了。
尹微妍端着一盒南瓜餅,笑嘻嘻地看着他:“要不要嘗嘗?這是我做的。”
葉迦言說:“不用了,我去洗手間。”
尹微妍笑得挺尴尬。
洗手間的門把硌着他的腰,葉迦言把整個身子的重心都靠在那一點上。
他百無聊賴地翻着手機。
把陳安寧的微信對話框點開,進她的朋友圈看一看。
清一色的軟廣推送裏面,夾着一條原創內容。
“好想吃糖炒栗子。”
這是十月份發的,很明顯,他的關心姍姍來遲。
但是遲到了,就是沒有用了。遲來的道歉,也過期無效。
葉迦言刷新了一下主頁面,就看到程渚青的自拍蹦出來。用特效相機拍的,兔耳朵和豬鼻子很生動。
這張自拍是一分鐘前發的,下面已經有一個評論。
葉迦言盯着那幾個字看了好久。
評論內容是:漂亮了。
評論的人:徐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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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年早春,香樟開始換葉子,滿操場都是枯葉翻滾。
一中小賣部提前搬出了冰箱,開始賣冰棍。
葉迦言上完體育課去買了瓶礦泉水,偶遇祝清燃。
祝清燃問他:“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葉迦言往兜裏摸了一下:“58。”
祝清燃笑嘻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幫你湊個整數,給我八塊。”
拿了錢,他進去買冰棍。
葉迦言站在店門口等了他一會兒,同桌徐康從遠處的籃球場遠遠地颠着球過來了。
徐康是班上的體育委員,個子挺高的,不過腦袋比較大,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
徐康沖小賣部門口招招手,笑起來:“仙兒!”
程渚青從人群裏竄出來,跑到他身邊,給男生喂了一口冰淇淋。
葉迦言覺得有點可怕。
繼那次在練習冊上的留言事件以後,他總是隐隐約約在他和程渚青之間察覺出某些不好的苗頭。
程渚青對他殷勤許多。
比如會送作業給他抄,給他送草莓。還總喜歡很浮誇地叫他“葉同學”。
這都沒什麽——如果在普通人身上,這沒什麽。
但是程渚青不是普通人,她是所有男生的心肝寶貝肉疙瘩。而且,她是徐康的女朋友。
祝清燃出來,一邊吃冰棍,一邊把手臂架在葉迦言的肩膀上,盯着他視線所及之處,“看什麽呢。”
葉迦言沒說什麽。
他嬉笑:“徐康他老婆,真好看啊。”
趁着冰棍上的液體還沒滴到肩膀上,葉迦言煩躁地把他推開,走人。
祝清燃在後面喂了他一聲:“下禮拜去遣山看櫻花嗎?”
……
于是第二周,葉迦言約了陳安寧。
他在花店挑花兒的時候,旁邊站了一個女生,同班的,過來和他打招呼。
女生倚在櫃臺上跟他說話:“徐康和程渚青那事兒是不是真的啊?”
葉迦言問:“什麽事?”
“你不知道啊,今天班主任查作業,發現程渚青的孕檢報告夾在講義裏面交上去了。”
女生特地把“孕檢報告”幾個字聲音壓低,葉迦言一蒙。
他剛準備問下去,就看到外面走過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葉迦言說:“不好意思啊,有點急事,先走了。”
那天葉迦言心情挺好,哼着小曲回家。
到家發現氣氛詭異,他爸爸葉江帶着一副金邊眼鏡,穿一身正裝,輕輕挽着袖口。
見葉迦言進門了,立馬扔出兩個字:“跪下。”
……
葉迦言莫名其妙地就挨了一頓打,經受一場血光之災。要不是他媽搬來救兵,他鐵定死在家裏。
當天晚上,葉迦言被送進了醫院。
除了他媽坐在他床頭抹眼淚,沒人告訴他發生了什麽。
也沒有人告訴他,他的姑娘,傻傻地在遣山等了一個下午。
過了幾天,程渚青過來醫院看他。
她挺誠實地就說:“班主任知道我懷孕的事兒了,他問我跟誰不清不楚的,我就說你。”
所以當天葉江就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
程渚青說:“我怕徐康捱不過來。”
葉迦言說:“我命也不大,差點就被你害死了。”
她低下頭去:“我不知道你爸爸會這麽生氣。”
程渚青脖子上還挂條鏈子,施華洛世奇,挺晃眼的。她摸了一下項鏈,問他:“好看嗎?”
葉迦言敷衍地說:“還行吧。”
她說:“徐康送的,你知道吧?”
“現在知道了。”
她點點頭,頓了幾秒鐘,然後吐出兩個字:“假的。”
程渚青問他:“知道他為什麽送我假的嗎?”
葉迦言搖搖頭,挺單純的:“不知道。”
“因為他看不起我。”
葉迦言假裝很感興趣地說:“是嗎。”
她問:“你也看不起我嗎?”
“我幹嘛要看不起你媽?”
她嗤了一聲。
涼風習習,蘭葉葳蕤。
他知道,熱鬧的人間不會好心給誰留一席溫床。
被打散的骨骼需要溫柔的時間來慢慢治愈,脆弱的生命也要辛苦地淌過人情冷暖,才好練成一身反骨和風流。
葉迦言看着眼前眉眼動人的女孩子,實在沒力氣追溯什麽,問了她一句:“你為什麽追我?”
程渚青想了想,說:“你覺得我在追你?”
葉迦言說:“當我沒說。”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想給自己留一條退路,我想有人願意給我買一條真的項鏈。”
那天陪程渚青來醫院的女生叫李言蹊,她不厚道地聽了牆角,第二天就去給程渚青買了條真的項鏈。
可是程渚青一次都沒有戴過。
那件事情鬧得很大,程渚青被勸退。徐康躲過一劫。
葉迦言回到學校被通報批評,在班上念了一封檢讨信。
大家在背後議論紛紛,說葉迦言爸爸有多大本事,憑什麽學校只開除一個。
如果不是他爸爸有這麽大本事,他也不需要淌這趟渾水。
可是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但從來沒有人問過,徐康有多大本事,他的責任,憑什麽要葉迦言替他扛。
那次事情之後,葉迦言的名聲就被傳臭了。
但是他壓根不在意這些,他不需要那些無聊的女生緣,好壞都沒關系。
他只在意陳安寧。
不過他和陳安寧的關系也開始變得微妙不可言說,這是最可怕的。
葉迦言跟徐康說:“你們倆合起夥來坑到我頭上,當你是兄弟我就認了這個栽,老子就這點出息。但是你能不能去跟陳安寧說清楚,你就跟她說清楚我是清白的。”
徐康挺無賴地說了句:“你怎麽清白了。”
葉迦言把徐康打了一頓,徐康沒還手。
程渚清退了學以後,徐康很誠懇地告訴她,等我畢了業就娶你。
結果他畢了業就被家裏逼着去當了兵,沒辦法。
異地戀不可怕,可怕的是兩顆心最後還是走遠了,就再也無法擁抱。
程渚清被李言蹊養了七年。兩個小姑娘,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回到學校的葉迦言,好久沒去上晚自習,不打游戲,也不打球。一個人跑到後面小河邊安靜地釣魚,參禪悟道。
最孤獨的時候,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小夥子抱着電線杆說話。
他再次見到陳安寧的那天,他一個人坐在教室裏休息,閉着眼睛聽複讀機。
立夏已至,蟬鳴悠悠。
溫暖的風卷進耳畔。
陳安寧走過他們班教室的時候,往裏面看了一眼。
恰好葉迦言也擡眼,和她對視了。她立馬把視線挪到一邊去。
《半生緣》裏面,曼桢對世鈞說:我們回不去了。
經歷的,大概就是他看着陳安寧走遠的時候,想要抓住她卻又不敢伸出手去的那種失落。
葉迦言站在後門口,看着她消失在盡頭轉角處。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甜
安利一下CP的文:九分醉《路途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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