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搬家
葉迦言倚在門框上,問程渚青:“什麽事?”
“我水管漏水。”
“找物業。”
“你幫我修一下不行嗎,又不麻煩。”
“……找物業。”
程渚青沉默兩秒,兇他:“你是不是男人?”
葉迦言說:“我又不是你男人。”
她朝門裏面看了一下,迎來飯菜的撲鼻香。
“你家有客人?”
“沒有,我家只有家人。”
程渚青把話題拉回來:“漏半天了。”
“我幫你打電話。”
葉迦言拿手機,準備撥號。
程渚青眉毛一勾:“你屋裏的,是陳安寧吧。”她扶着門,腦袋往裏面伸了一點進去,故意扯開了嗓子:“陳……”
葉迦言把她拽出去:“十分鐘。”
陳安寧和爸爸一起,看了一會兒宮崎駿的動畫片。
葉迦言給程渚清重新安了根水管,不費事。
走的時候,程渚青叫住他:“對了,昨天有人塞我信箱裏一張明信片,我以為塞錯了,就扔你裏面了。”
葉迦言說:“不是我的。”
程渚青想了一會兒,低着頭笑了笑:“我知道了。”
葉迦言咦了一聲:“發什麽嗲啊你。”
她沒生氣,反問:“我有陳安寧嗲嗎?”
“你沒她可愛。”葉迦言擺擺手,“走了。”
陳安寧雖然什麽都沒問,但是餐桌上氣氛詭異,葉迦言有點心虛。
他給陳鳴倒了一杯白酒,碰了個杯。
葉迦言從桌上拿了一個不鏽鋼的湯勺:“叔叔,我給您變個魔術,您盯着這個勺子看。”
他捏着交叉點,“看好了啊,我能把它變彎。”
于是他捏啊捏,半天沒動靜。
葉迦言尴尬地把勺放下:“下次我再試試,今天運道不好。”
旁邊陳安寧嗤之以鼻。
陳鳴挺樂的。
飯沒吃完,葉迦言躲進廚房接了個電話。他媽打來的。
葉迦言:“喂?”
“兒子你幹啥呢?”
“什麽事。”
“你在家不?我去給你送點兒大閘蟹。”
“我在家,但你還別來了吧。”
對方一愣:“怎麽了啊?”
“洞房花燭呢。”
“嘿喲,注意身體啊小葉同志。”
葉迦言笑了:“知道了,挂了。”
身後陳安寧走過來送碗筷,沒看他,嘴上說着:“我們馬上就回去,今天辛苦你了啊。”
“回你媽啊,不許回。”
陳安寧說:“你別老欺負我行嗎?”
葉迦言扯了一下她的馬尾:“我欺負你什麽了?”
陳安寧把頭發從葉迦言手心抽出來:“也不要總是動手動腳的。”
葉迦言繼續扯她馬尾,“就動。”
陳安寧往後面一個踉跄,摔進他懷裏。
她把他推開,擠着眉頭說:“別動我。”
葉迦言把她抱緊了,咬牙切齒的,“我!就!動!”
陳安寧擰不過他,安靜了一會兒,葉迦言才漸漸放松手裏的力度:“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陳安寧說:“沒有。”
葉迦言說:“嘴巴撅那麽高都能挂油瓶了,還沒有?”
……
“因為程渚青住我隔壁嗎?”
陳安寧在葉迦言胳膊上使勁擰了一把,他才松開。
她後退一步,仍然沒有看他,“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
葉迦言說:“你也從來沒有問過我。”
“這種事情不應該你主動坦白嗎?”
“我這麽清白,需要坦白什麽?”
陳安寧在想怎麽接話。
葉迦言又說:“我會證明給你看的陳安寧。”
“證明什麽?”
“證明我有多愛你。”
氣勢洶洶的。
葉迦言說:“我在北街有一個院子,以前我爺爺住的,現在空着,你要實在不願意住我家,那就搬過去吧。”
“不收你錢。”
陳安寧猶豫。
葉迦言捏着她的下巴:“行!不!行!啊!”
陳安寧趕緊點頭:“好好好。”
·
陳安寧選了個黃道吉日搬家,那天葉迦言要做一次身體檢查,就沒陪她一起,陳安寧所有的家當收拾進兩個行李箱,叫了一輛面包車,穿城而過抵達另一端遙遠的城區。
北街的大院兒裏住的大都是老人,四五十年風霜雪雨過來,一衆釘子戶和拆遷辦鬧了好幾回,總算這老城區也保留下來了。
當年是依着B市最大的鞋廠而建,一條街巷幾家院。父親同輩,兒女都不分彼此,膝下承歡。
北街大院而今空落許多,但人情味兒重,毗鄰産業園區,仍成了繁榮光景裏的一點溫情。
偌大的庭院裏,種着老者風姿的樟樹,幾個老年人圍坐在一起聊天聽曲,好像有那麽幾十年的時間,都是這樣柴米油鹽得過來的。孤獨的老人生活在一起,漸漸變成了群居動物。
對他們來說,有回憶的地方都寸土寸金。
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路面都是霜花層層。
門口有一個炸糙米的老人。
陳安寧想起葉迦言說過,他爺爺年輕的時候是松花江上的采冰工人,過着不夠富足但很潇灑的日子,每天跟着隊伍喝酒唱歌。
她站在這裏,突然就産生了對舊時光的懷想。
那天林靜和宋淮跟他們一起過來了,送送行。
四個人,出門下了館子。
飯桌上陳安寧細致觀察過林靜的模樣,五十歲不到的年紀,但長得要更老氣一點,她的臉盤方方的,顴骨處有紫紅色的色素沉澱,像受了寒的小朋友。下嘴唇稍稍往裏面癟進去,也許是小時候吃奶沒注意,養成了裹嘴的習慣。
林靜常往廟裏長明燈前誦經抄書,屬于與世無争之流。陳安寧總覺得這人絮絮叨叨,盡顯老态,聽她說話有點心煩意亂。
不過近來,卻莫名多了一些好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西瓜,或者是葉迦言的一句“老來風流”。陳安寧知道自己有的時候,太過狹隘了。
那日上桌,林靜一開口,就是為陳家父女求了平安。
陳安寧聽了這句話,被餃子燙了嘴。
宋淮樂得呵呵笑:“靜姨您別把人家小丫頭吓着了,又不是上戰場,求什麽平安啊。”
林靜說:“不上戰場咋就不能求平安了?”
宋淮又說:“您就給他倆求求,苦日子早一點熬到頭就行。”
陳安寧淚眼汪汪,叫了他一聲,“淮哥。”
“哎喲怎麽還哭上了,”他趕緊伸出手去揉揉她的頭發,“不難受啊,有啥事兒随時找哥,哥都能幫你。”
陳安寧咬着嘴唇點點頭。
“跟小對象,好好過日子。”宋淮晃了兩下腿,挺正經地說,“他要是對你哪兒不好,你告訴我,我回去揍他,聽見沒?”
“聽見了。”
“少吃點苦,愛你的人會一直愛你。”
宋淮說完,頓了頓,然後自己打了個哆嗦,“操,老子怎麽說這麽肉麻的話。”
他把面前一個小玻璃杯推到陳安寧面前,指着裏面半杯二鍋頭,“來,喝一口。”
陳安寧把杯子舉起來,放在鼻子底下聞了一圈,“我沒喝過酒。”
“別怕,這又不是□□,喝一口死不了,啊。”
陳安寧聞言,捏着鼻子,一口悶掉全部。
宋淮目瞪口呆。
後半天陳安寧走路暈暈乎乎撞樹上。
宋淮把她扯回房間,讓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順手拍拍旁邊的榆木書桌,觀摩觀摩,“這屋子真不錯,符合咱姑娘的氣質。”
林靜複議:“可不麽,寧寧這麽好的閨女,跟我們一塊兒混日子,沒人疼沒人愛的,真是委屈了。”
宋淮嘆口氣:“安寧過得好,老陳也高興,不是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每個女孩兒都是爸爸的公主。”
“生錯了人家投錯了胎,這種屁話也沒什麽好說的。有的時候吧,誰欠了誰這種事情,還真說不清。”
“以後的事情,也一樣,說不清。”
·
葉迦言過來的時候,陳安寧已經睡了一覺,迷迷糊糊地走出去開門,灼眼的天光一照,她只好眯着眼睛看來人。
葉迦言穿一件黑色的制服,裏面是襯衫領帶,隔的距離有點兒近,陳安寧只好從頭到腳把他打量了一遍。
一套衣服,襯得寬肩窄臀,身材瘦削又有型,體格健朗,筆直的一雙腿,怎麽站都讓人覺得過分優雅。
陳安寧捂着臉,怕流鼻血。
葉迦言說:“我衣服沒來得及換。”
陳安寧把門敞開:“進來。”
這才注意到後面還跟過來一個人。
他問:“身上好點兒沒?”
“好很多了。”
葉迦言手指敲了一下她的拉鏈,示意拉下來:“我看看。”
陳安寧看了一眼葉迦言身後的男生。
葉迦言回頭,把男生拉過來:“我同事,蔣寒。”
然後指指陳安寧,對蔣寒說:“你嫂子。”
陳安寧插話,強硬地表示:“我叫陳安寧。”
蔣寒握握她的手,老幹部似的:“安寧嫂子。”
葉迦言把外套脫了,松了松領帶。
陳安寧伸出一根手指,摸了一下他的肩章:“你們的肩章怎麽不一樣,他兩條杠,你怎麽四條?”
蔣寒搶着回答:“我們現在只是飛行學員,都是一樣的啦,這是他偷的我們機長的。”
葉迦言:“你安靜點。”他把肩章取下來,“身外之物。”
陳安寧雙手托腮,目不轉睛地欣賞這身制服,兩眼發直,“你明天有工作?”
“飛舊金山。”
“什麽時候回來。”
“周四。”
陳安寧掰掰手指算還有幾天。
葉迦言挑了一下她的下巴,輕輕一笑:“不要太想我。”
蔣寒:“送命的。”
蔣寒喝了口茶就告辭回家。
陳安寧轉身回屋去拿東西。
葉迦言盯着她的手機頁面走神,剛走一會兒手機居然真的亮起來了。
沒辦法,微信提示消息一行字坦蕩蕩地撞進他的眼睛。
是備注一個江字發來的消息:“你受傷有沒有好一點?”
葉迦言沒動。
過一會兒,又亮起來。
江發過來第二條:“我明天去看看你吧。”
葉迦言仍然沒動。
第三條:“等我哦小師妹[愛心]。”
葉迦言剛要動,手指還沒碰到她的手機,陳安寧就從房間裏走出來了。
他立馬縮回去,正襟危坐。
陳安寧拿了一條手鏈,給他系上,也沒說話。
玲珑骰子安紅豆,她親手做的小玩意。
等她系好,葉迦言立馬扣住她的手指,輕輕俯身往前,在她嘴唇那裏嗅了嗅,“喝酒了?”
陳安寧雙手捂着臉:“不要這樣,害羞。”
葉迦言把她的手拉下來,學她的語氣講話:“我也害羞。”
“哎呀。”
他笑起來。
葉迦言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曬了會兒太陽,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等到醒來太陽已經變成夕陽。
屋裏有紅燒魚的香味,一條小貓在門口徘徊,虎視眈眈。
葉迦言覺得腳踝處涼涼的,褲腳被卷上去了一些。
他俯身要撥下來,卻看到腳踝上多了一些什麽。
用畫筆畫上去的,一架粉紅色的飛機。
祈禱你,我愛的人,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