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漫展

翌日一早,難得一個沒有工作的休息日,陳安寧準備睡個懶覺,卻被兩個不速之客吵醒。

長得人高馬大的男人戴一頂黃色的櫻桃小丸子的帽子,戴着一副圓圓的太子鏡,鬼鬼祟祟地趴在陳安寧家門口,發出窸窸窣窣的雞叫聲。

跟在身後的女士也戴着同樣的帽子,不過看起來不情不願。

陳安寧耳朵堵起來也沒用,圾着雙拖鞋就出去罵人:“祝清燃你有完沒完了?”

祝清燃把眼鏡一摘,酷酷地一笑,“喲,小仙女還會生氣啊?”

“很吵。”

“還睡覺吶你,這都日上三竿了。”祝清燃用食指戳了戳她的眉心。

陳安寧瞪他:“你管我啊。”

這種軟萌屬性的女生發起脾氣來絕對不招人嫌,而且毫無威力。

“而且你能不能別學葉迦言。”

“我學他什麽了?”

陳安寧漲紅了臉:“随便給別人起外號!”

祝清燃忍着沒笑出聲,雙手一抱:“去看漫展嗎,哥今天可是特地來找你的。”

陳安寧猶豫間,祝清燃身後的曲慕遙突然鑽了出來,對陳安寧做了個鬼臉。

祝清燃順着陳安寧的目光轉了個頭,大拇指指了一下曲慕遙的方向:“我的小粉絲,太愛我了,整天黏着,趕都趕不走。”

陳安寧嘆了口氣,說:“我今天不太想出門。”

祝清燃啧一聲:“天氣這麽好!”

“可是我今天不太想出門。”

“機會難得啊,小姐姐可漂亮了。”

“我真的不太想出門。”

祝清燃仔細地想了想,說:“好吧。”然後把陳安寧拎起來就走。

“我去我去我去!”

祝清燃自從上次幹架事件之後,就在畫壇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風流潇灑浪跡天涯,去國外混了幾天日子,手裏的工作一概不過問,全部推掉了。

資金浪得差不多了,手頭有點兒緊。

于是祝清燃很摳門,不讓她們打車,帶着兩個小姑娘去擠公交。

事後道歉:“嗨,我哪兒知道今天車上人這麽多,以前我做這個車車上都空着的,算了,就當省錢得了。”

祝清燃說他大學的時候參加過一次漫展,以coser的身份。

他反串了一個動漫裏的萌妹角色,除了身高違和,其他部分可圈可點。

在健朗的臂彎裏挂一只黑色的小兔子,銀色的長發垂到腰間,扭着屁股去上廁所,把游客吓壞了,盯着祝清燃看了好半天。

他冷漠地沖着那路人翻了個白眼:“看老子幹嘛?”

一出門,撞見尋人的葉迦言,祝清燃勾勾手指:“葛格,來我懷裏。”

葉迦言沒看他,走過去,發現祝清燃跟過去了,他加快步伐,戴上了口罩。

祝清燃講得很起勁,沒發現旁邊一圈乘客已經目光怪異。

陳安寧想起什麽來,低頭發了條微信,給江楊:“我今天出門有點事,你不用過來了。”

祝清燃伸長了脖子瞅她手機,被陳安寧瞪回去。

祝清燃摸摸腦門:“哦對了,那個什麽,你今天抹藥了嗎?”

抹藥?

陳安寧頓了頓,随即臉色陰下來:“祝清燃,你老實說,是不是葉迦言讓你來的?”

祝清燃:“今天天氣不錯。”

曲慕遙抓住敏感詞,戳了一下陳安寧:“江楊說他過意不去,要給你賠禮道歉來着。”

“又不關他的事情,他道什麽歉。”

祝清燃豎起耳朵聽。

曲慕遙說:“這我倒沒提,幫他帶個話,好像要請你吃飯,估計小夥子怕被拒絕,不好意思當面說。”

陳安寧嘆了口氣。

祝清燃低頭迅速打字。

漫展的場地在南江廣場,那天豔陽高照,來參觀的人不少,前胸貼後背的,陳安寧被擠得頭暈。

前面祝清燃個子高,腦袋上的帽子被風刮跑了,飛到陳安寧的臉上。

她扯下來,發現祝清燃回頭沖她笑着,帶着點歉意。

這個男孩兒,再過多少年都長不大的樣子,永遠長得像女孩子。

當年早讀課讀書的時候數他聲音最響亮,搖頭晃腦地念了句:“日我者昌,逆我者亡。”從此獲封稱號:高三十班援/交小妹祝清燃。

陳安寧踮起腳,把帽子按在他頭上。

祝清燃擠破了頭要去看CV見面會,咋咋呼呼的。曲慕遙跟着他一塊兒擠,她可算是一日之內搭上了自己貴為小公舉的所有自尊。

旁邊有穿着各種奇裝異服的coser和賣周邊的攤位,陳安寧買了兩把扇子。

漫社的一個攤主頂着一頭綠毛,手裏捧着一本雜志,雜志遮住半張臉,但她的視線卻在陳安寧身上,眼神不善。

綠毛旁邊有個正在喝礦泉水的女生,剛剛在CV見面會場見過,應該是個小小的實習翻譯。

陳安寧付了錢準備離開。

走出去兩步,卻清楚地聽見身後有人嚼舌根。

“剛剛那個,陳安寧哎,你看見沒?”

陳安寧腳步一頓。

“就是之前葉迦言追的那個女生。”

說話的是那個綠毛的攤主,她聲音不大不小,絲毫不打算克制,“你知道他倆為什麽沒處嗎?”

“程渚青那事兒呗,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不止。”

“什麽意思?”

“陳安寧沒上大學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

“你猜為什麽?”

“為什麽?”

“我聽說啊,”她故意拖長聲音,逐字逐句的,“葉迦言,親手,把。”

“哎呀把什麽呀,你快說啊!!”旁邊的女生扯她的衣角。

她清清嗓子:“把陳安寧的準考證燒了。”

那個最後說話的女生話音剛落,周圍就霎時間安靜下來。

祝清燃突然出現在她們身後,一只手把穿着絲綢袍子的小姑娘提起來,“你能不能,對你說的話負責?”

女孩吓傻了,期期艾艾:“喂,你,你把我放下來。”

長長的戲服拖到地上,輕輕地蕩。

他兇神惡煞地說:“能不能?!”

陳安寧第一次看到祝清燃發這麽大的火。

女孩子不說話了。

他手一松,她踉跄着站穩。

“不能就給老子閉嘴。”

·

回去的路上,祝清燃依然鬧騰,權當無事發生。

左擁右抱兩個美女,簡直走上人生巅峰,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

難得走運,他大方一回,掏錢給她們倆買了章魚小丸子。

再這邊撈一口,那邊撈一口,就非常圓滿了。

曲慕遙都忍不住罵他:“祝清燃你真會耍賤。”

曲慕遙下前幾站車,祝清燃為了送陳安寧回去,還得陪她轉車。

兩人站在冷冷清清的公交站臺,祝清燃多動症似的,摸摸這兒摳摳那兒,陳安寧規規矩矩地站着。隔了個兩三米的距離。

兩人加了個微信。

陳安寧看到祝清燃發了條朋友圈,是他穿了一件文化衫,和漫社吉祥物的一張合影,笑得挺騷氣的。

曲慕遙評論:好看好看!

葉迦言評論:一臉鴨相。

祝清燃突然往陳安寧這邊靠近一步,問她:“你後來為什麽沒有複讀?”

陳安寧愣了一下,擡頭看他。

祝清燃又問:“是因為你家裏的原因吧?”

陳安寧說:“我媽媽身體不好。”

“那就是你自己的選擇了,和準考證丢不丢的事情關系其實不大對不對。”

他突然正經起來的樣子,讓她有點不太習慣。

陳安寧摸了摸鼻子,沒有底氣地問了一句:“什麽意思啊?”

當年準考證的事情,其實陳安寧并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她沒想到,有人會記得比她還清楚。所以當時葉迦言才會對她說,對不起。欠你的這幾年,我都會還給你。

也許是班裏同學的惡作劇吧,陳安寧只記得,在高考第一天的中午,她的準考證,挾着幾張英語講義,一同被人擄走了。

後來那幾張試卷和一堆廢紙,被丢到學校的垃圾站。

垃圾站在學校小賣部的後面,經常有一些男生在那裏抽煙。

祝清燃就是其中一個,他高中的人生理想就是立志做一個會畫畫的小混混。

那天中午,葉迦言買了瓶礦泉水,找到祝清燃,“喝點水去吃飯吧,別抽煙了,下午還考試呢。”

祝清燃吊兒郎當地夾着根煙:“下午考數學,別說抽煙了,老子都他媽想嗑藥。”

“你怎麽還緊張起來了。”

“數學太差,考不好就沒地方去了。”

祝清燃說完這句話,腦袋接住一個紙飛機,他一哆嗦,沖着頭上的幾個男生罵了兩句髒話。

葉迦言把紙飛機撿起來,是三四張試卷疊在一起的,他随手丢進了旁邊正在焚燒垃圾的火坑。

“等一下!”

來不及了。

葉迦言循聲,再次擡頭,就看到趴在窗臺上眼淚掉下來的女孩子。

那是葉迦言第一次看到,陳安寧這麽難過的樣子。

後來陳安寧卷鋪蓋走人,再也沒去參加考試。葉迦言跑出學校去找她,被班主任拖回去,訓了一頓。

他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終于互相告別,選擇了各自的道路。

現在細想起來,陳安寧有關于葉迦言的高中回憶,沒有一件事是精彩的。

更諷刺的是,那還是她那麽喜歡的男孩子。

然而祝清燃卻說:“我覺得你已經沒有立場怪他,畢竟他就是因為你的這些破事,怪了自己這麽多年。”

陳安寧苦笑:“我誰也不怪啊,本來就是我自己倒黴。”

祝清燃摸摸腦袋,不知道是不是說錯話了,他有的時候神經大條,不太會和女孩子交流,總之,“任何事情你都不要怪葉迦言,他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陳安寧沉默。

祝清燃又添了一句:“而且,他是真的很喜歡你。”

明黃的晚燈下,熱鬧的城市開始安眠。

她低下頭,輕輕地說道:“可是我也是真的,很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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