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拼酒(入v公告)
媽媽葬在她的老家平城,往年陳安寧都會回去一趟。
葉迦言正好有休假時間,給她當了一回護花使者。
隔天晚上葉迦言準備訂機票的時候,被陳安寧勸住了。
她給他發微信說明情況:“我不敢坐飛機。”
“為什麽不敢?”
“我怕死。”
對方只說了一個“哦”,加五行省略號。
過一會兒,葉迦言發來一個動車的車次截屏:“這最快也得四個小時,你吃得消嗎?”
“沒事的。”
“那行。”
幾個小時的路程,從北到南。
選的座位靠門口,恰好二人座,中間一張小桌,對面一個空位,另一張位子坐着一個年輕女人。
那天天氣很晴朗,他們是下午走的。葉迦言開玩笑:“過兩站脫一件衣服。”
陳安寧問他:“你去過平城嗎?”
他說:“以前我爺爺在那兒學過手藝。”
“學什麽手藝?”
“紫砂壺。”
陳安寧歪着腦袋看他,陽光下的男孩子,身體的每一處好像都閃閃發光。
“我們那兒都是賣壺的,要是我媽沒跟我爸回B市,沒準我學個幾年,現在也成了工藝師了。”
葉迦言哂笑:“得了吧你,那泥巴捏得手上都是,髒兮兮的,你受得了?”
陳安寧挺生氣的:“你非得這麽小瞧我嗎?”
“不小瞧你,我就得擡高我自己,累不累。”
陳安寧吧嗒吧嗒踩他腳。
“你爺爺是個什麽樣的人?”
葉迦言說:“好人啊。”
敷衍的回答,兩個字,就可以囊括一個人的一生。
他又補充:“我爺爺對我挺好的,我爸對我不太好,但我爺爺對我爸爸也不怎麽好,所以說吧,隔代親。”
陳安寧捉住他這句話思考了半天,最後只是點了點頭,什麽都沒有說。
葉迦言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家庭。
頭頂開了空調,吹得臉頰紅彤彤。
陳安寧記得弟一次火車的時候,環境還沒有這麽好,她一個人在一節髒亂的車廂裏待了整整一天兩夜,去找她在異鄉做生意的姑姑。
那一次,她因為睡着了而沒有看到心心念念的長江大橋。
葉迦言看着窗外的流景,沒有把視線定格在某處,眼裏也沒有什麽動靜,漫不經心地移動着。
陳安寧的手背靠在他冰冰涼涼的手表上,“我們坐這趟動車能看到長江大橋嗎?”
葉迦言不在意地回了句:“中國好幾個長江大橋呢,你要看哪個?”
陳安寧一尴尬,就沒出聲了。
他又重複一遍:“想看哪個啊?”
她說:“我不知道有好幾個,我也不知道我要看哪個。”
“怎麽?還有心結吶?”
陳安寧盯着小桌上的杯子,沒答話。
葉迦言有興趣了,俯身拉近距離,笑嘻嘻地講:“說說。”
陳安寧把他怼開,“不說。”
她一擡頭,視線就撞到對面那個女人的身上。
對方估計是個大學生,打扮得很韓式很年輕,也挺時尚的。
不過那人從坐下開始,就一路瞄着她的男朋友,不懷好意。現在又把手機豎着對着他們,大概是在偷偷拍照,被陳安寧瞪了一眼,她也無所顧忌。
陳安寧氣得拍了一下桌子,聲音高了個八度:“喂!”
車廂附近的人都回過頭來看她,葉迦言也吓了一跳,他看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她已經若無其事地把手機放平了。
陳安寧幾乎從來沒有在公衆場合發過火,她只是在剛剛那一瞬間,希望這種無知又愚蠢的人類早一點滅亡,所以火氣才陡然升騰起來。
葉迦言捏了一下她的臉,稍稍安撫。
陳安寧說:“其實你今天不來也沒關系,我以前都是一個人回去。”
葉迦言說:“其實你不回去也沒關系啊,都一樣,只是一個選擇和被選擇的關系。”
她哦了一聲,冷淡地說:“謝謝你啊。”
葉迦言笑:“社會主義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旁邊打牌的男人被陳安寧剛剛突如其來的一聲吼吓到,那局輸了牌,嘴裏罵罵咧咧一通髒話。
男人跟同桌的人争執了幾句,雖說不至于到動手的程度,但到了氣頭,手裏一副牌甩出去,正好砸到陳安寧那邊,看得出來,他在試圖找出氣筒解氣。
沒砸中,只有幾張牌落在她大腿上。陳安寧把牌撿起來,放在桌子上。
旁邊的葉迦言早已經站起來,扯了旁邊一個書包就往那男人身上砸過去,冷冷地說:“找死啊你。”
陳安寧拉了他一把,示意事情并不嚴重,不要鬧大。
葉迦言沒動。
乘務員飛快地奔過來準備了解情況。
劍拔弩張,了不得。
電光火石間,過道裏突然閃出一個活潑的身影。
江楊依舊背着他的阿迪書包,戴着棒球帽,興沖沖地從葉迦言和男人中間穿過,在陳安寧旁邊坐下。
他第一件事就是看了一下手表,“48分鐘,終于找到你了。”
氣氛瞬間跌至冰點。
陳安寧給江楊使了個眼色,他沒看明白。
下一秒鐘,只覺得重心一個不穩,江楊被人扯着衣領拎起來,險些摔倒。
“我說,怎麽哪兒都有你啊?”
江楊一回頭,看到黑着臉的葉迦言,他把衣領拉平整了,葉迦言還是不肯松手,挺不耐煩地盯着他,“你給我解釋解釋?”
江楊說:“我們見過嗎?”
“怎麽沒見過。”
江楊經歷了一番複雜的表情變化,終于說:“我好像有點印象。”
葉迦言:“……去死吧你。”
江楊擰眉毛:“你這人說話,怎麽這麽惡毒呢?”
那邊陳安寧噗嗤一下笑出聲。
葉迦言:“關你屁事,讓開。”
江楊盯着對面的空位看了一會兒,在自己過去還是勸葉迦言坐過去中間,選擇了前者。
葉迦言坐下,瞪他。
慶幸,打牌那一桌的爛攤子已經收拾好。
陳安寧的書包被丢回來。
江楊又看了一眼手表,葉迦言的态度絲毫不影響他樂觀的心疼,他握着雙手放在桌面上,看着斜對面的陳安寧:“我聽小曲說你今天去平城,其實我早就想去了,一直沒找到機會。不過她是今天早上跟我說的,所以我就趕緊買了票。”
陳安寧問:“你跟我一起上的車?”
“對啊,我一節一節車廂找過來的。”
“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江楊讪讪地摸摸腦袋,笑了笑:“我覺得這樣比較浪漫。”
葉迦言:“……有病?”
說難聽了,江楊是屬于那種情商不太高的男生,不過他性格熱情開朗,跟誰都自來熟,心眼兒大。陳安寧有時候也覺得和他做朋友挺有意思的。
跟江楊在一起,他時時刻刻能找出話題,雖然有的時候說一些比較幼稚的話,但是不至于冷場。
于是他天馬行空地暢談了兩個多小時,偶爾旁邊的女學生也插兩句嘴。
陳安寧礙于葉迦言在場,沒怎麽和他多說,點到為止,但是有時候幾句話裏尾音帶出來的一點點驚喜和期待的小情緒,實在不容忽視。
下了車,三個人得一起走。
那個女大學生也跟他們一塊兒出站,急急忙忙追上來,拉了一下葉迦言,“帥哥,能不能加個微信?”
葉迦言本來打算拒絕,擡頭的當口卻恰好跟陳安寧對視上了。他點點頭:“加。”
那女大學生笑出了後槽牙。
不管鬧不鬧別扭,陳安寧今天是身無分文地跟着葉迦言跑了出來,她是死是活不過是他一句話。
因為江楊在場,所以她得比平時更加老實一點兒,矜持一點兒。
B市和平城,一個北方一線,一個南方一線,兩個城市經濟發展幾乎齊頭并進,但平城多了個古都的稱號,古文化的情懷一賣,旅游業的發展要比B市好得多。
進了一個快餐店,一個小朋友跑過來撞上葉迦言的腿,他扶了他一把。
身後的老板娘過來把孩子抱走,嘴裏罵了句小赤佬。
葉迦言問:“老板娘,你們這兒有什麽招牌菜?”
老板娘說:“回鍋肉和酸菜魚。”
葉迦言轉身問陳安寧:“你想吃什麽?”
陳安寧說:“回鍋肉。”
葉迦言又問江楊:“你呢?”
江楊四下裏張望了一圈:“我都行啊。”
“選一個。”
“那就回鍋肉好了。”
葉迦言:“好,我們點酸菜魚。”
陳安寧:……
江楊不太理解他,索性自己掏錢加了份回鍋肉,順便安慰陳安寧:“沒關系,我們倆單獨買好了。”
葉迦言翻了個白眼。
陳安寧偷偷和他說:“你講話不要陰陽怪氣。”
陰陽怪氣……
從車站過來趕路趕了快半個小時,外面天都黑了。
江楊估計也有點累了,低頭玩手機,沒怎麽說話。
等菜上齊了,他擡頭在桌面上掃了一圈,“沒有酒嗎?”
葉迦言眉毛一擡,不動聲色。
江楊沖着前臺扯了一嗓子:“有沒有酒?”
葉迦言說:“喝什麽酒啊,早點吃完早點回去休息。”
“不行,我飯前喝酒都習慣了。你要嗎?給你來一瓶?”
葉迦言翹着二郎腿,往後面座子上靠,說:“我不要。”
江楊問:“你不會喝酒?”
“怎麽可能。”
江楊又沖前臺吼了一句:“三瓶白的。”
然後回頭對葉迦言笑了一下,“比比看。”
陳安寧插了一句嘴:“他是飛行員,身體檢查很嚴格,不能喝酒。”
江楊不以為然:“難得喝一次而已,不礙事的。”
葉迦言輕笑,手指扣了一下桌面:“行啊,喝啊,誰不喝誰孫子。”
他說得輕描淡寫一句話,實則心裏已經開始鼓點加重。
葉迦言酒量很差,不是因為喝得少,這種能力大概真的是天生的,他是天生就不适合上酒桌的人。
何況江楊看着清瘦,未必也就不行。
彼此眼神交彙,滿是勢不可擋的戾氣和膽量。
兩只酒杯并排而放。
葉迦言這幾天沒怎麽睡好,眼睛裏有紅血絲,眨眼睛都覺得疼,杯中酒滿滿的,在視線裏飄飄忽忽。
那邊江楊溫溫吞吞喝下去一點。
葉迦言支棱着腦袋,歪着脖子看他喝完這第一口,硬着頭皮喝下去一杯。
就跟喝藥似的,表情凝重,好容易喝幹淨了,他舔了嘴唇一圈,把杯子放下。
葉迦言覺得每一口酒下咽都辣得嗓子冒煙,身上燒得不難受,把大衣脫了。
江楊照舊不疾不徐,好好地喝他的酒。等葉迦言胃裏開始翻江倒海,他才剛剛進入狀态。
喝的時候已經很痛苦,葉迦言沒想到這酒後勁這麽大,挺過了十杯,只感到有東西堵在喉嚨口,硌得慌,想吐卻吐不出來。
江楊見他難受,好意問他要不要停一下。
葉迦言搖頭。
江楊繼續斟滿。
賽場如戰場,誰都得挺着一口氣過來,倒地才算輸。
陳安寧怕出什麽事,拉着葉迦言說:“不行就別撐了啊,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
葉迦言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挑了一下她的下巴:“誰給我找不自在?”
他醉了。
酒瓶已經空下去好幾個,他也沒數喝了多少,掌心摁着桌面,搖搖晃晃站起來。
出了門,葉迦言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站了一會兒。
酒水難以下咽,胃裏酸脹,終于還是忍不住吐了出來,一口氣盡數傾瀉而出。
陳安寧急得都快哭了:“我都說了你不能喝就不要喝,你怎麽那麽不聽話啊。”
他側過臉來看她一眼,嘴唇好像沾血,眼睛紅通通的,輕扯着嘴角苦笑一聲。
“寶寶,我輸了。”
“你不在意誰輸誰贏對不對?可是我很在意。”
哪怕知道會輸,也沒有想過打退堂鼓。
江楊站得稍遠一點,縱使他比較笨拙,不太會看人臉色行事,但是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插手。
所以他有一點難過。
葉迦言把陳安寧抱住,摁在懷裏,“我帥嗎?”
“你特別帥。”
“那你為什麽,要看別的男人?”
陳安寧一愣,“別傻了,回去吃點飯吧,你不餓嗎?”
葉迦言沒動。
少頃,他問:“做嗎?”
“做什麽?”
葉迦言壓低了聲音,緩緩地丢出兩個字:“做/愛。”
作者有話要說: 上來補個公告,明天入V,下一章給留評的小天使發紅包。歡迎撒花,麽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