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6
4、
當對方與你有着同一張臉的時候,有一個好處。
那就是看着對方熟悉的表情,你可以知道對方是怎麽想的,因為做出這種表情的時候,你就是這麽想的。
所以,我第一時間,就知道祖父不好意思了,我站起來,雖然沒有真的明說過,但我心中,對祖父其實很敬仰。
不止是父親的教導,還有對那個時代的暢想,祖父于亂世中,與皇儒一同力挽狂瀾,雖然昊正無上殿看似地位超然,但實際的權力,是掌握在身為德風古道主事的祖父手中的,何況祖父那時的文成武功,與皇儒分庭抗禮都不難。
我謹慎的選擇了一個我們兩人都熟悉的話題,“父親經常會給我講您當年的故事,他一直很思念您,直到去世的時候,也想着您。”
祖父的袖子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背到身後,整個人挺拔的很,一看就是習慣性動作,“他何必如此。”
我笑了下,覺得祖父大概屬于真男人就要人狠話不多的類型,只是不知內心如何想。于是嘆息道,“人之常情罷了,就像我也會思念他一般,就像我會與他一同思念您一般。您離開時,他尚未盡孝道,與父親相比,我倒是幸運了許多。”
祖父又沉默了一會,問道,“他過得怎麽樣?”
我善解人意的把所有我知道的事情講給祖父聽,不止是關于父親的,還有關于文風谷的,德風古道的,每個人的性格特征,處理方式,事情的主要細節,按照時間順序,重要程度,分條來講,邏輯嚴謹,聲情并茂。
我果然厲害,在心裏給自己偷偷鼓個掌!
祖父一邊聽,眼睛探尋的看着我,好像想把我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眉頭越皺越緊,沉聲說道,“你是個好孩子。”
我覺得祖父想說你是個傻孩子。沒準還會想自己的血脈怎麽有個這麽蠢的娃。
但我的想法一點都不複雜,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沉穩處事,不拔尖,不冒頭,帶着整個文風谷默默的在四脈中保持着下游的水平,仿佛隐形一般,原因很簡單,除了父親的願望,還有一點,就是不能。
仁宇的敬天懷是方禦衡的後代,方禦衡的聲名遠播,直到現在衆儒生也視其為正統。一筆春秋的庭三帖是劍儒尊駕的弟弟,不管兩兄弟關系如何,一筆寫不出兩個姓氏。奕德熙天的慕靈風則是制天命的後代,不說制天命與方禦衡同是德風古道的創立者,即使別人不知道,但我早就猜到,慕靈風就是鳳儒尊駕。
所以,當其他人,要麽有聲望,要麽上面有人,而我方什麽都沒有,似乎還被最頂層的皇儒等人所忌憚的時候,我只有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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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即便這麽多年來,我疏遠雲忘歸,假裝自己是一個穩重沒有野心的人,但我明白,自己一直是從前那個自己,哪怕自從雲忘歸離開,我便再也沒有酣暢淋漓的笑過。
祖父不懂,我面對奪舍我的他,為何傾囊交出所有,但我所想的,卻是,若我因此而亡,文風谷尚有祖父以我之身份坐鎮,若我只是被壓制,那我,也想看看,祖父将如何做。
吾甚期待。
5、
我等着看祖父的第一步。
結果祖父第一步先離開了文風谷。
我滿腦門都寫着問號。
就聽祖父問道,“玉儒尊駕現在何處?”
我愣了下,“應仍在無暇居,自尊駕離開德風古道,就沒有在江湖中出現過,但父親在世時,還經常聽到他的消息。”
祖父似是松了口氣。
我補充道,“幾百年前,尊駕就遣散了弟子,只獨自一人生活,後來,尊駕的消息就徹底消失了。”那時父親剛剛過世沒有多久,我心中滿是悲痛,加上父親曾經留下過話語,不許打擾玉儒尊駕的清淨,我也不便冒犯,這許多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被祖父提起,我才想起原來真的已經許久沒有收到過玉儒出門的消息了。
祖父沉默的加快了腳步。其中似乎有焦急的意味。
我一下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內心冒出一絲絲的小興奮。
不過,我要為自己辯解一下,不是本掌門八卦。而是這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麽呢?
是情報!
父親一直對皇儒與祖父的事情諱莫如深,我當然要先做下準備,難道還真的像傻子一樣認為皇儒就是個單純的哭包嗎?
醒醒吧,哭包怎麽可能會成為儒門皇帝,而且一當就是千多年。
當然,我也明白,如果皇儒要清算祖父這一脈,那我根本就出生不了,更別說還成為文風谷的掌門,将文風谷握在手中。
人嘛,總是有年少輕狂之時,因為父親,德風古道給我龍潭虎穴之感,我又沒能與雲忘歸同去,總是擔心他。
即便他的信中多是開心之事,學到了新招式,拜了新師尊,交了……新朋友。
但我怎麽能不管他呢?
于是,我開始建立屬于自己的情報網。
後來發現,真的是我想多了。
不過謹慎小心一向是我的優點,德風古道當時的主事又是個不老實的人,發生了許多案件,我便一直經營了下去,最後也就形成了習慣。
祖父和玉儒的事情,我也是偶爾聽父親提起,但父親提起時,似乎總是把玉儒放在跟祖父差不多的地位。
聽說是祖父救過玉儒,所以玉儒就一直跟随祖父,後來成為昊正五道第一道,也是為了祖父。
于是我就更不解了,自己是掌握權力的主事,昊正五道中又有心腹在,“祖父到底是怎麽輸掉的?”
當然,這個問題也就自己想想,但是,現在祖父真人就在我面前,我心中摩拳擦掌,感覺解謎的時刻快要到了!
6、
祖父站在無暇居前。
只能見到無暇居一片荒涼,雜草叢生,匾額都是歪的,大門的漆斑駁的都不大看出是紅色。
我聽到祖父自言自語,“尊駕真的在此處麽……”
我心中也有所懷疑,但是确實沒有聽說過其他的消息,完全猜不到還可能在何處。
不過,祖父也沒準備再問我,他沒有猶豫,直接選擇進入一探究竟,進入內中,有很多地方已經有塵土覆蓋,蛛網羅布,祖父徑直走到一個地方,倒是有一些人跡。
祖父這時反而躊躇起來,他站在門口,手扶在門上,就是不敢打開。
“他向來喜愛熱鬧……”
“也最愛幹淨……”
我愣了一下,才發現祖父大概說的是玉儒尊駕,我知道他并不是想說給我聽的,于是也不接話,假裝自己不存在。
父親說,祖父對外十分剛硬,對內也異常嚴肅,但其實心最軟,從不輕言犧牲,想以一己之力,護住衆人。
我如今無意之中見到這一絲柔軟,卻也在想,祖父如今見到他死之後衆人的模樣,心中是否後悔當初的選擇呢?
以己度人,我猜大約是不會的。
祖父到底還是推開了門,門內比我想象的要幹淨很多,我倒是相信了玉儒很愛幹淨這件事,只是屋子空蕩蕩的,連必需品都很少。
有個人在床上,不知是暈倒還是昏睡,我看着那個人,覺得心裏酸酸的,連帶着有一絲絲的疼。
我陪着祖父看了尊駕的臉半天,雖然知道祖父近鄉情更怯,但還是忍不住問道,“祖父,您看,要不……先診個脈?”
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