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回卧室漱了個口,想想還是把身上普通的運動長袖給換下,套了一件白底全是人臉線條的寬松襯衫,把運動長褲換成了酒紅色的大褲衩。
頭發已經夠短了,也就不折騰它了,過年的時候特意去剪短的,到現在還不能完整地紮起來,勉強齊脖。最後翻出笨重的墨鏡戴上,重新抹防曬霜。
鐘言複回房間上個廁所就下樓了,等我走到海邊的時候他已經租好了太陽傘和躺椅,旁邊的圓桌上還裝模作樣地放了杯果汁。
我往四周看了看,這個點人還挺多。
剛剛在酒店的時候總算是收到了夏大仁的消息,問我去不去打沙灘排球。像我這種走兩步就喘的人,打球什麽的就算了吧,兵乓球還行。
因為睡挺久的原因,此刻我也不是很想租個躺椅舒舒服服地躺下來,而是借了一個小板凳,在鐘言複的太陽傘底下坐着,托着腮,眺望着遠處的風景。
鐘言複不甚惬意地搖了搖雙腳,伸手一掌拍在我的頭上:“你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麽那麽無聊,邊兒玩去。”
我樂了:“你是比我大一輪呢?還是比我大一輩?”
“話說你還沒蔣拂大吧?也就比我老了三年,不是三十年。”
他把脖子上的書拿開,坐了起來,不屑一顧地看着我:“起碼三年前我還能在南極裸着打滾。”
“……”
“大多數時間還是晝夜不分地躺床上或者坐着,看無聊的小說。”我沖他笑笑。
“沒勁。”
“是挺沒勁。”
“方舟。”
“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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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能想出比這稍微有勁的生活?”
頓了一會,他又道:“那種懷揣着極致理想,究其一生要奮鬥出什麽,要對抗些什麽的生活,我活不出來。”用着及其調侃的語氣,順便伸了個懶腰。
我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還覺得這樣的人挺可笑,挺不自量力啊?”
“我不會嘲笑什麽人,就是我做不到。”
我聳聳肩,其實他說的,我能感同身受那麽一些。
“我身邊所有人為之努力的方向,與我而言,我都看不到希望。”
“所以就這樣打算一輩子飄來飄去?什麽也不用努力,什麽也不參與,就能活下去就行?”我彎下腰像在沙灘下畫點什麽,手比劃了半天也就畫了個不圓的圓圈,我果然沒什麽藝術細胞。
鐘言複繼續躺下去,把書本蓋在臉上,我不明白此時他在想什麽,也許在做未來規劃?
我繼續盯着那個圓圈看,實在無聊了就擡頭看看不遠處的大海還有海上的人。扭頭看了一眼不知道睡沒睡着的鐘言複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到底想幹什麽.不過想這麽多幹嘛呢,到實在走不下去的時候,兩手空空當個流浪漢正好遂了當年的願望。”
我看到他動了動腳。過了半晌把頭上的書本拿開。
“真的?”
我回過頭對他嗤笑幾聲。
鐘言複坐起來,盤着腿,找了個舒服的着力點。
“說說看,你有這種想法多久了?”
我眯了眯眼睛,看向他:“很感興趣?”
鐘言複聳聳肩:“真人感悟比某些小說有意思點。”
“那能把你好像在看白癡小孩一樣的眼神收回來嗎?”
他挑挑眉,笑了:“其實也沒有,就覺得有時候發現你和我還挺像。但是生活軌跡完全不一樣。”
“什麽生活軌跡?說說看?”我覺得他今天話還挺多。
他活動了一下肩膀,繼續道:“我從九歲那年知道我爸原先在外面有個私生子開始,就學會離家出走了,那時候深夜的街道安靜地讓人上瘾。”
“然後接下來不會是狗血故事吧?”
“呸,狗血故事小說裏看看就夠令人作嘔,我至于再和你講一遍?”
“也是。”我笑笑,示意他繼續講,反正我有着極大的耐心和好奇心。
“OK,那時候我三年級,打聽到了那個有着一半血緣關系的哥哥居然比我大一屆,就在隔壁小學。然後,只要是上學的日子,我就天天跟蹤他,差不多跟蹤了兩年,一天但都沒間斷過。”
“然後呢?他畢業了?”
“啊,還是住校的初中。不過到後來我發現我上瘾的不是跟蹤我爸爸的私生子這件事,而是每次從他家回來之後那些清冷的街道,還有我爸媽以為我那麽晚回來是去吸毒泡吧這件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爸媽怎麽想的?才小學而已?”我大笑。
鐘言複瞥了我一眼,沒有什麽表情。
“再後來我拿我媽挂在陽臺上的內褲打包放在了我那個哥哥學校裏的傳達室。我哥收到了,過了幾天我爸也知道這事,也知道是我幹的,所以揍了我一頓之後小學一畢業就把我送去了國外。”
我消化了一下他的第一句話,實在是忍不住笑出聲,并且愈演愈烈恨不得趴地上錘沙灘,确實我也是這麽幹了。
我感覺到他拿腳踢了踢我的背:“你他媽至于笑成這樣?”
“你有事嗎?”
“差不多可以停了。”他繼續拿腳踢我,還有想一腳下來踩死我的趨勢。
鑒于他喪心病狂的能力,我打算收斂一些,顫顫巍巍地從沙灘上爬起來,繼續坐下,調整好表情看他。
“你就幹過這麽一件?”
鐘言複翻了個白眼:“別的不是還沒來得及做嗎。”
“再說了,這麽多年了,我早就釋懷了。”
“真難得在你這裏聽到‘釋懷’兩個字。”
“邊兒去!我的釋懷僅限于不再給他寄內褲。”
“哈哈哈哈哈哈,求求你別再提內褲。”這個笑話夠我笑到研究生畢業,鐘言複真夠王八蛋的!
“對了,他現在怎麽樣?”
鐘言複可能是覺得有些口渴,端起一旁的果汁喝了起來,就那中看不中用的杯子,倒滿也就那麽兩大口。
“還能怎麽樣,一路名校暢通無阻,拿着高工資,抱着漂亮又聰明的老婆,生一個白癡小孩。”語氣之中滿是不屑和奚落。
“……”
“我去挪威那年他剛好結婚,我爸差點沒把身家全送給他當彩禮。”
“不對啊,你爸不應該和他避嫌嗎?”
“當寫書呢?他避個P嫌。都是他兒子,一個廢了就看另外一個呗。”
“這麽說,你是廢了?”我笑笑,突然能理解他別扭的性格是為了什麽。不過我不會去分析這種東西,當作一個故事聽聽也就過去了,鐘言複還是做個什麽都不在乎的王八蛋比較好。
“不廢等着學會阿谀奉承然後被抓去商場做一只混蛋老狐貍?”
想了想他又道:“這樣也不是不可以,還能像我的混蛋老爸那樣搞幾個私生子出來,看那群小孩怎麽互相争奇鬥豔。”
“……”
“可我就是不想和我那個哥哥比什麽,什麽都不想和他比,沒意思,不如逃出來學我的文,起碼以後吵架的時候我能占占上風。”
“行,看得還挺明白。”我把剛剛畫的圓給塗開:“就是很慫。”
他嘆了口氣:“慫就慫吧,反正這樣能快樂一點。”
“你呢?為什麽那麽憤世嫉俗?其實我看不太明白,總覺得你和那群吃喝玩樂的女生沒什麽差別,但又有挺大的不同。”他重新躺下,兩只手枕在腦後,書本重新蓋在臉上,也不知道他是要好整以暇地睡一覺還是聽我講點什麽。我也就無所謂他有沒有在聽。
“我可沒什麽大理由,寄內褲這種事還真輪不到我幹。其實我的生活軌跡就是正常人,不那麽一帆風順但就是很正常。和幾乎所有你說的那些吃喝玩樂的女孩一樣。”
想了想,我又道:
“正常家庭裏面的人和事物充斥的就是虛僞,變态和事故。我能理解他們,就是受不了。就像我能理解我的爸媽,但我絕不會重複像他們那樣的生活軌跡,也不想成為那樣的成年人。所以不如極端一點,他們幹的事我就都不幹,不讀商科,不學新鮮事物,不想找所謂的好工作,不想成家,甚至不想有家。唯一挂念的還是那隔一輩的老人而已,可能也沒那麽挂念,我就是一個這麽自私的人。等他們走了,我就想一個人,什麽都不管不顧地過好自己就夠了。”
過了一會我才聽到鐘言複低低的笑聲。
“嗯。”
“就一個‘嗯’字?”我笑了笑,“其實這樣也挺不容易的,活着這件事本身就很難。”還要活出自己理想的樣子就更難了。每次思考自己以後到底要幹什麽時候,我就會頭疼,然後停止思考,繼續蛆蟲一樣的生活。
“要不你能說出比寄內褲更搞笑的事,讓我也捶捶地?”他把面前的書拿下來,笑吟吟地看着我。
“确實不如你呀。”我裝模作樣地感慨道。
“哼。”鐘言複露出不屑的神情,比起來他來,我确實不夠有勁,這一點我是要甘拜下風的。
不過其實,鐘言複也挺沒勁的,在看透他之後。但我依舊願意和他這樣的人做朋友,因為不用付出,沒有回報,只有短暫的玩鬧與發洩。
我在鐘言複旁邊坐了挺久,發現關于發呆這件事我是真的很擅長。一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他才站起來,把書本随手扔在了躺椅上,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我也從自己的精精神世界中回過神來,瞥了一眼他書上的封面,發現上面的英文單詞我居然認得出。《THE MAN IN THE HIGH CASTLE》,說實話我很久沒見過這樣連貫的英文了,連看的電影都不帶英文字幕。
“晚飯吃海鮮?”鐘言複扭頭問道。
我搖搖頭:“除了海鮮這裏沒吃的了嗎?”
“也不是沒有,等他們回來再說吧。”
“行。反正不是很餓。”這是真話,做了一下午,能消耗什麽能量。來海南這趟真是省錢又省力。怪不得鐘言複會在這休個三個月假,難得地清閑與舒服。
一小時後,我們四個人打車來到了附近一家火鍋店。跑到這來吃火鍋,還不帶魚腥味的,估計這只有我們這一桌,連海帶都沒得,最多,只有蝦滑,鐘言複還不要錢似的點了八份。
蔣拂看到服務員一連端了這麽多盤蝦滑放到旁邊餐車上的時候明顯愣了許久,繼而看向罪魁禍首:“沒人跟你搶,點那麽多幹什麽?”
鐘言複挑挑眉:“樂意~”
“诶诶诶,這頓不會又是你請客吧?”我笑眯眯地看向蔣拂,想起他上次在西餐廳請客的事。鐘言複這麽摳門的人,才不會自己掏錢吃這麽多。
“怎麽可能!”蔣拂差點暴走,指了指那八份蝦滑。
“別廢話,就是你請。”鐘言複一掌把他揮舞的手拍下來。
“……”
夏大仁看到這場景樂了,看着蔣拂問道:“诶,你被他壓榨多久了?”
“七八年?不記得了,太久遠了。”
“啧啧啧。”我和夏大仁同時發聲。不帶一點同情成分,好像已經覺得理所當然了。
“你們兩個倒是挺好意思揩油啊!”蔣拂氣得差點筷子都拿不住。
“行了行了,在場誰能有你掙錢多,我們三個可都還是學生。”鐘言複毫不愧疚地連着指了指我們三個,不懷好意地笑着。
沒辦法多數人就是那麽地強勢,蔣拂再不願意還是得在我們開開心心地吃飽喝足後灰溜溜地交錢。我們這三個狼心狗肺的家夥依舊不懂得懷揣一顆感恩的心,在轉戰酒吧之後更是把他壓榨了個精光。回程的路上,蔣拂明顯不願意同我們講話。第二天更是不願意出門,在房間裏拉着鐘言複打了一天游戲。
因為前一天晚上喝了酒,雖然不至于醉倒,但就是嗜睡,我和夏蔔從淩晨兩點一直昏睡到了晚上六點,才勉強願意和床分離。兩人爬起來洗了個澡,一天就又這樣溜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倒還算規律,夏大仁重新滿血複活,也不再留戀沙灘這塊寶地。而是下載各種地圖軟件帶着我這個路癡廢物在市區各種晃蕩,商場,圖書館,博物館,旅游景點,連個小公園都不放過,好在這裏天氣好我也樂得和她轉。這種神仙日子就過得特別快也特別充實,連失眠都差點被治好,每晚十點半熄燈,跟随着夏蔔在半小時之內進入夢鄉,簡直健康地人神共憤。
最後一天趕路回Y城的時候,作息又被打亂,酒店裏沒睡多久就趕去了機場,在飛機上睡到暗無天日,又趕着做大巴。到外婆家的時候是晚上十點左右。整理箱子,房間,洗漱,然後,突然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