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還有一些特意過來看人的女生。
學生自發組織的籃球賽，這個禮拜正好是高三頂樓的兩個班級對決。
像是高三學生最後的狂歡，喧嚣的交談聲從把室內氣氛炒熱。
“卧槽江臨風這球好帥！”男生興奮的聲音。
“啊啊啊江臨風學長加油！！”女生激動的聲音。
很明顯江臨風奪走了全場大部分的視線。
冬天室內的氣溫也不高，參賽者卻穿着短袖的球衣球鞋。
太陽懶洋洋照進場館內，把江臨風□□在外結實的手臂小腿照得發亮。
中場休息時，喬小苗在場邊休息的球員裏找到了江臨風，他正被人圍着。
一群興奮議論的女生剛從他身邊離開，他也即将為下半場比賽出場。
喬小苗穿過人群，在場邊快步追上江臨風的腳步，來到他身後。
“江臨風！”她在他背後喊，“你等一等，我們把事情說清楚。”
聲音差點淹沒在人群裏。
好在他還是停下腳步回頭了，手裏轉着暗橙色的籃球。
“小苗同學。你來了啊。”
“你先別走，我很快說完！就是關于上次在洗手間外面你跟我開過的玩笑……”
與江臨風同行的男生們開始發笑，喬小苗不适地蹙起眉，但還是接下去快速道，“那件事對我影響太不好了！我覺得你應該和你的朋友同學都說清楚事實！不能讓所有人都誤會下去！”
“我應該？”江臨風把手中的球往旁邊空地一扔，向喬小苗走近，“什麽時候，要輪到別人來指點我做事了？”
他站在她面前，微傾身子，危險地朝她靠近：“而且他們沒有傳錯。”
喬小苗不舒服地後腿兩步。
“風哥！你女朋友來為你加油啦？”
“原來傳說中的女主角長這樣！”
“嫂子好！”
球隊的男生鬧哄哄聚過來，對着喬小苗與江臨風起哄圍觀。
喬小苗轉頭瞪他們一眼：“別亂講！”
卻沒有防備被江臨風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他們沒說錯……我是想和你交往。”
他收斂起面上不羁的表情，“喬小苗。我喜歡你啊。”
…………一句話來的措不及防。
她也無法分辨這是玩笑還是真話了。因為他說話的語氣此刻又變得格外鄭重與認真。
江臨風卻已經拉着她來到了他熟識的男生面前：
“給大家認識一下。喬小苗。”他舉着她的手。
“你們應該知道了，就是那個我喜歡的女孩子。”他加大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轉頭又對喬小苗道，“上回跟她說想和她交往的那些話，我是認真的。”
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喧鬧起哄的歡呼聲。
場中大部分人的目光，此刻也都或多或少聚集在他們這塊地方。
喬小苗嘴裏發苦，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比先前更加為難的境地。
被學校裏的風雲人物高調表白，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堪，這種難堪梗在她嗓子裏，堵得慌。
一把甩開江臨風的手，她咽了咽喉嚨，吸了口氣才用比平常稍高的音量說：“…我拒絕。”
人群還在喧嘩着，似乎沒人在乎她的聲音。
只有江臨風向她轉過頭來。
她怕沒人聽清般地，再次用比先前更大的聲音重複了一遍：“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圍着江臨風的一圈人的嘈雜聲音漸漸弱下來。
心跳得很快。
她盯着江臨風棱角分明的臉，用着僅存的最後一絲勇氣說完她的話：“現在是高三的關鍵時期我要好好學習的，不像你這樣還能分心！”
高調地被表白。
高調地拒絕他。
江臨風的目光盯着她的發梢直了一會，接着他馬上移開眼，面上挂上滿不在乎的笑，接下她的話：“你是被阿葉那家夥帶壞了麽，這麽愛學習。”
喬小苗當作沒聽到。在這麽多人面前澄清完這一切，她已完成任務，沒等其他人反應，擡腳就要走。
衆人探究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刺得難受。
她讨厭那些目光。
從內心深處裏讨厭。
她要逃走。
“誰帶壞她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方清晰地傳過來，“這年頭，熱愛學習都有錯了？”
喬小苗心頭一抖，斜過頭朝聲源處看去。
籃球館的場邊又起了一陣波瀾。
換上球衣的葉斯明，正不疾不徐地朝向這群人的中心走過來。
“阿葉！”江臨風有些驚訝，也有些驚喜，“你不是說你不來參賽麽。”
葉斯明拉着球衣哂笑：“你難道怕我來了，你們隊都贏不了了？”
江臨風笑着捶上他肩膀，然而在看到喬小苗身影的瞬間，他像是想到些什麽，笑容又暗下來，表情有些微妙。
喬小苗和葉斯明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看不出他淺淡的目光裏藏着什麽信息。
她只能一邊胡亂地揣測，一邊回到趙清霜身邊。
走回去時一路上接收到的注目禮生平僅見，竊語聲也不絕于耳。
“這女生得罪江臨風了？剛看那邊好像突然氣氛很奇怪？”
“什麽啊，她把人江大少的告白拒絕了！”
“哇！”
于是“那個拒絕江臨風的女生”的頭銜，便貼上了喬小苗。
趙清霜“啊啊啊”搖着她肩膀：“小苗苗你拒絕得好幹脆！會不會傷到江大勺的玻璃心啊！”
喬小苗想着葉斯明那個捉摸不透的眼神，漫不經心回：“誰知道。”
她才不管江臨風怎麽想，只想趕快離開他的範圍，但腳步又不受控制地紮在地下——葉斯明還在。
她想看着他。
下半場比賽開始，喬小苗跟着趙清霜蹲坐在角落裏，一雙眼傻呆呆落在葉斯明的方向。
他奔跑了，他搶球了，他投籃了。
清瘦的身材在運動中迸發出藏匿着的力量。
從體育館天窗上透進的光線，給他的發絲染上一層光暈。
喬小苗就那麽追着看。
末了又覺得一直看着葉斯明不太好，又調轉視線。于是便看到了江臨風。
心煩意亂。
在她視線滿場子亂轉的這時間，葉斯明所在的另一隊已經漸漸把比分拉上去，然後又漸漸反超了江臨風的隊伍。
場上最風光的人，反倒變成了極少出現的葉斯明。
最後的比賽結果，不出所料，葉斯明的隊伍反敗為勝。
人聲沸騰。
喬小苗遠遠地看着葉斯明和江臨風被送慰問品的學生們圍住，內心總有些不安定。
她此刻迫切想知道葉斯明的想法。
于是在受到趙清霜一連串“去去去別拖拉看那群小妖精跑得多快！”的鼓勵後，她也拿着趙清霜不知從哪變出來的水和毛巾，像其他花癡的小學妹一樣，巴巴地朝球員們休息的地方走去。
贊譽聲和水和慰問物品堆在葉斯明面前，喬小苗縮在人堆後面的那雙手，顯得有些不起眼。
然而，葉斯明還是從一堆女生群裏，準确地找到了喬小苗的那雙手，從她手裏接過她的物品。
賽後清場，人潮散開。
喬小苗傻愣愣站在原地看葉斯明打開礦泉水瓶。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來打球麽？”他喝口水，喉結上下滾動。
喬小苗搖頭。
他目光低垂，眼睛緩緩眨動：“因為我怕，”他俯下頭，聲音湊近她耳朵：“場上只有江臨風一個人耍帥出風頭。”
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嗓音，呼出的氣息卻帶着運動後的熱量，氤氲在她耳邊：
“我怕你的目光，全被他搶走了。”
☆、20.05.09|
喬小苗的呼吸在這一刻都變得不順暢起來。
葉斯明太過靠近的氣息讓她的耳廓發紅發燙, 慢慢地燒到臉頰邊。
他的意思是……？
遠處嘈雜的人聲全都潮水般褪去。
心跳得很快, 一下又一下, 在寂靜中可以清晰聽見心髒躍動的聲音。
頭腦中空白了數秒, 她終于從自我的世界裏向現實回籠, 耳邊再次聽到場館裏的雜音，她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再蠢她也能從他的話裏琢磨出點不尋常的意味來。
她微微張嘴想做出回應, 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腳步無意識地往後退，躲開他貼近的氣息。
在她活過的二十一年中, 除了漫畫小說電視劇，還真沒有任何經驗可以指導她, 告訴她, 在面對仰慕男生的暧昧話語時, 自己該做出如何反應。
她此刻該是雀躍的，但笑不出來；
愉快的感覺只有一瞬, 很快緊張與忐忑便侵占了她的神經。
她該怎麽做？
怕怎樣做都會讓他輕視, 怕怎樣做都會讓她自己不滿，怕怎樣做都會讓旁觀者嘲笑。
“……哦。”
最後她面無表情地從嘴裏發出這樣一個無意義音節。
留下的旁觀者注視着這邊, 嘴裏發出意味不明的嘻嘻笑聲，江臨風此時也正從另一邊走過來。
那笑聲讓喬小苗的心揪起來。
啊啊啊她在葉斯明面前表現得真是太差勁了！
葉斯明安靜有禮地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然而那一雙雙過路人的眼睛依舊如影随形, 帶着或驚訝或嫉恨的情緒, 瞧着這裏的好戲, 用喬小苗最厭惡的, 窺伺的目光。
那些在半空中審視她的眼睛嘲諷她的聲音, 終于把她的神經壓迫到了思維的夾縫中。
喜悅，羞恥，害怕，忐忑。
然後在頭腦種種敏感自卑的混亂之下，她做出了個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舉動。
她向後退，和葉斯明拉開距離，對他說：“你以後別再靠我這麽近，也別和我講那種話了。”
喬小苗內心裏其實是有一些高興的，對他的話對他的親近感到高興的。
但是她這個人啊，在為人處事上的思維還是笨，笨到完全不會做出正确回應，尤其是在這麽多人的目光之下。
以至于在這種情況下，她做了個最符合自己生存本能的選擇——回避他，回避自己的心——讓自己處在安全空間裏。
葉斯明挑眉，正要往前和她說話，她卻沒等他走近便繼續往後退步，越退越多。
她眼神發飄，看到另一邊正走過來的江臨風，眉頭也皺起來：
“你們，以後別在這麽多人面前對我做那種事情，說那樣的話了。”聲音越說越小。
“……我會很煩的。”
說完，也不敢再看葉斯明和周圍的人，直接扭頭就往場外走。
她看不見葉斯明是怎樣的表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冷靜銳利地從一堆雜音裏送到她背後：
“喬小苗。你是不是，很在意別人的眼光？”
像精準犀利的尖刺，這句話直直紮進喬小苗的心窩。
完全刺中了她的弱點。
……他說得沒錯。
一點都沒錯。
她就是受不了那些別有深意的視線，這段時間她受夠了。
但喬小苗內心十分抗拒他這種評價，抗拒這種毫無保留的直白揭露。
她臉上因羞憤而起的緋紅比之先前更加旺盛，于是埋下頭，盯着腳尖，一言不發地跑了出門。
“喬小苗！”
葉斯明的聲音又遠遠地響起一遍。
趙清霜在門外恨鐵不成鋼地搖她脖子：“小苗苗！你怎麽回事啊？”
喬小苗情緒低落：“別問。我現在一點都不想考慮這種事情。”她雙手撐上自己臉頰，遮住臉上未消退的紅霞，“我要專心學習。”
實際上喬小苗在跑出籃球館的時候，就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頭腦短路對葉斯明說錯了話。
但大錯已鑄，有什麽辦法。
而且葉斯明最後也說了讓她十分難受的戳心話，所以，所以……
總之她得先平複一下自己混亂不堪的情緒。
趙清霜看了會喬小苗沒有神采的面孔，皺眉嘆了口氣。
……
雖然喬小苗與葉斯明之間的關系在一夜之間詭異莫名地冷淡下來，但安在她身上的頭銜仍沒有被扯去，仍然在一天之內，從“那個拒絕江臨風的女生”升級成了“那個拒絕江臨風還勾引葉斯明的普通女生”。
面對這些在學校內無處不在的目光非議，喬小苗當然還是用上了她最擅長的手段——
逃避現實。
以專注學習為理由，不再去關心那些扯上她的是是非非；
以放松精神為目的，重新浸淫在漫畫小說的世界裏，兩耳不聞窗外事。
不再刻意去尋找葉斯明的身影，不去聽有關他的事跡；
課間操、食堂、上學放學、甚至上下樓梯，都不再豎起耳朵敏銳地捕捉一切有關他的蹤跡；
對同班同學的打探，也都冷淡地無視。
這種自欺欺人的方法确确實實給她帶來了一些看得見的益處，至少她不用時時對外面那些指指點點整日放在心上，也不用覺得別人或好奇或惡意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了。
而且，最大的益處是——她能完完全全投身學習，把心思和時間放在題海中了。
前世的她就是不夠勤奮。
那些其實在後來看來無比簡單的基礎題型沒有練到家，以至于在考試中丢了分數。
所以現在，她重新有了時間，把這些最最基本的功夫，一步一步，心無旁篤地練到位。
時間一天天在雪花般的試卷題海裏過去，喬小苗勤奮認真得簡直像是戒了懶癌，跑步脫離了鹹魚大家庭。
而葉斯明和江臨風，自籃球賽那天之後，沒再主動來找過她。
又過去兩次月考。
多虧喬小苗這階段的一心學習，她的總成績已經在班上能夠排上前十，年級內也能沖進前一百名了。
老陳笑歪了嘴，把她誇出花，她不謙虛地笑笑——沒人再敢正面笑話她的成績了。
當然，在那個成績排名榜單上的第一名，依舊每次都是葉斯明。想當作沒看到都不行。
有了學習成績上的回報和安慰，喬小苗垮塌的自信心，終于找回來了一點點。
她的小情緒早就在學習的撫慰和自己的鴕鳥心态下安定了。
曾在某幾個瞬間，比如說聖誕元旦的笑鬧時刻，她也期待過葉斯明至少能夠來主動看一看她，她想，那個時候，她一定主動給他認錯。
可是他并沒有。
……呃沒有就沒有吧。
反正經過這段時間吧，她想通了，球賽那天是她自卑敏感情緒上頭，出口的話沖動了點，是她有錯。
她早晚要和他道歉的。
等到高考完，不，等到期末考考完，她就給他正式地，來一個大大的道歉。
喬小苗計劃得很美。
然而她的期末考，考砸了。
一路飄高了那麽久的成績，終于重重摔到泥地。
只有英語一門課的成績接近滿分，數學剛剛考到平均分，其餘皆在平均之下，甚至語文和物理的分數都在及格線上徘徊。
總分的排名在班裏二十名開外，年級裏更不用提。
不可能人人都像葉斯明那樣次次都穩定高分，考試總是會有一些失手的時候，尤其像喬小苗這種成績才剛剛上來的人。
班上的同學倒沒有非議什麽，老陳也找她談過話鼓勵過她，趙清霜更是端出了一碗碗雞湯來和她共享。
但，那些年級裏的，暗搓搓等着她跌倒等着她失手的小部分人，又有了大做文章的噱頭。她讨厭的嘲笑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
放假那天，喬小苗把難看的考卷胡亂塞進書包，走在回家路上，對着冬天蒼白的太陽，突然對這段時間自己的努力産生了懷疑。
不沉迷漫畫游戲的自己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回到家，把書包一扔，她在舊沙發上癱了一會，然後回房間，看了一通宵的垃圾漫畫。
考完期末要給葉斯明的那個道歉，早就被她抛到了腦後。
第二天中午還在睡覺，喬小苗被她媽媽掀被子叫醒：“苗苗！出來接電話！”
喬媽媽把喬小苗從被子裏拉起身，“你手機是不是沒電關機了？你同學電話都打到家裏來了，一個男生！”
啊？男生？什麽東西？
喬小苗睡得迷迷糊糊的。
☆、21.05.09|
喬小苗整個人都還沒睡醒呢, 嘴裏含糊抱怨着鬧起床氣。
她從她媽媽手裏搶過被子, 正要重新躺床上繼續睡：
“讓他等我睡醒了再來。”
喬媽媽怎麽會讓她如願。一套家長獨有的特技, 成功把喬小苗從溫暖的床上趕到了冷風嗖嗖的客廳裏。
喬小苗身上穿着睡衣外面還裹着條毛毯, 寒意仍然見縫插針鑽進她衣服裏面, 冷得她縮成一團。
她打了個呵欠，滿不樂意地拎起電話聽筒, 拖長了音調懶洋洋朝電話裏問：“喂……”
有什麽事非要在這種時候打電話過來？
“喬小苗。”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安靜的嗓音。
喬小苗腦子沒清醒，也沒聽出這是誰的聲音，就覺得隔着電話線的那個聲音, 還挺好聽的。
“嗯……啊……”她又打了個呵欠，毫不遮掩的呵欠聲吹到電話裏, “嗯……”
“醒了沒？知道我是誰麽。”對面問。
誰？程芸？趙清霜？
不對呀, 這該是個男生……
喬小苗想得暈頭轉向, 最後幹脆不去想了：“管你妹啊什麽事大清早的……”
電話那端靜了片刻，接着回答：“葉斯明。”直接報出了自己的名姓。
“葉斯明”三個字無疑給喬小苗頭腦灌入了清涼油, 她驚得把聽筒都從手裏掉了下去。
重新撈起電話, 她腦子也終于醒過來了，遲鈍地重複：“葉斯明……”
另一端的葉斯明此刻聽起來有點失去了耐心：“喬小苗。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你到底要睡到什麽時候？”
也許是這段時間以來對他的愧疚心理作祟, 喬小苗的語氣也緩和下來。
“你不會是，”她甕聲甕氣, “專門打電話來叫醒我的吧……”
“上次不是說要帶你出去玩麽。”
啊……！
喬小苗裹着毯子蹲在沙發上, 手邊扶着電話, 眼睛瞪大, 嘴微微張開——
好像, 是、是有這麽一回事耶。
聽到要出去玩，她立馬起勁，腦子也轉過彎來，問過他時間地點馬上就回房間洗漱換衣服了。
葉斯明讓她準時在學校門口見，遲到了就不帶她玩了。還讓她把書包也背上。
所以她動作得快一點。
喬小苗一改往日的磨磨蹭蹭，走得匆匆忙忙，換好衣服，随便扒了幾口中飯就出了門去。
放假的校門口冷冷清清，所以喬小苗遠遠地就在大門附近看到了葉斯明等待的颀長身形。
她雙手拍拍面頰，收斂起懶散的儀态向他走去。
校門口的那個長影從書本中擡起頭來，視線轉向她。
發白的日光映着青天，在他漆黑的瞳仁裏倒映出萬千世界的光彩。
“葉斯明，我們等等去哪裏玩呀？”她問。
她頭發也沒紮，幾根呆毛翹着。冬季風冷，她穿了裏三層外三層的衣服，裹得像只熊，看着傻裏傻氣的。
葉斯明肩膀動了動，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噗”地笑出聲。
手握拳掩在嘴邊，他盯着喬小苗的打扮笑了一會，直到她不滿地扁起嘴，才停下來，說道：
“我們去圖書館。”
耶？
不是說好去玩的嗎？
喬小苗傻呆呆地：“去圖書館玩？”
葉斯明伸出手，彈了下她的腦門：“傻。”
說完轉身，跨過校門向內走去。
“痛！”
她揉着額頭，亦步亦趨跟上去。
到了圖書館，喬小苗發現，她真的被葉斯明忽悠了！
她不服：“放假第一天不好好休息，跑學校來學習也太誇張了！”
他斜她一眼：“喬小苗。你還想不想考a大了？”一句話成功堵上喬小苗抱怨的嘴。
她老實坐下來，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東西：“原來你讓我帶書包是為了這個……”手在書包裏摸到了昨天被她胡亂塞進去的期末試卷，糟心的回憶立馬湧上來。
“不過……我大概是考不上的。”她弱了聲音，把已經皺巴巴的試卷塞到包裏更角落的地方。
葉斯明拉過她的包，把她慘不忍睹的期末試卷扯出來，血淋淋擺在她面前。
“我給你分析。”
一句話沉穩有力地在回響在寂靜的圖書館。
喬小苗張大眼看他，見他眼睫低垂，竹長的手指将試卷撫平拉整，淡定中帶着鋒芒微露的從容。
沉到谷底的心就因為他這一個微小的動作，而重新變得跳躍起來。
她嘴角悄悄彎了彎：“嗯！”
兩人間像是從未發生過任何不愉快一般，一如從前地，在這間圖書室坐慣了的位置上，各自認真起來。
面對面坐着，兩個人的腦袋也靠得近，紙筆相互交錯。
葉斯明思維快，開始喬小苗還雲裏霧裏跟不上，後來他放慢速度，她終于一點一滴地弄明白了。
把考得最爛的物理分析完，她發現，她的解題思路其實是沒多大問題的。大多數扣分點都是由于步驟中計算或者單位轉換之類的小失誤，而造成的一步錯步步錯。
看清這一點，喪失在鮮紅分數中的信心又找回來了一些——
原來不是她腦子太笨才考不好的。
她自我安慰。
然而——
“喬小苗。你毛毛躁躁的習慣必須得改掉。”葉斯明幫她把資料整理好，遞過來，“不然成績永遠提高不了的。”
……哦。知道了。
自信心又掉下去。
他從對面接着遞給她一張紙，上面是一個整潔的表格：“時間表。按照我自己的改了一下。”
喬小苗目瞪口呆。他還真給她弄了這種玩意來……
愣愣地收下。
全部試卷講解完，她正準備開始寫那做不完的作業練習卷，卻發現葉斯明開始整理桌面，好像要準備離開。
“不學了嗎？”她問。
“今天不是要出去玩？”他反問。
！！！
“一會說學習，一會又說去玩……”心裏竊喜，她嘴上卻還小聲數落着。
“嗯？”他一個斜眼。
“沒什麽沒什麽！你長得好看你說什麽都對！”趕緊補充。
重新走出校門，冬天大下午的陽光不溫不火曬在人身上。
喬小苗中飯沒吃好，于是兩人先去了學校附近的小吃街吃東西。
她興致沖沖地走在葉斯明身前，熟門熟路領路，然後強行拉着他拐進了一家糕團店。
“這家的馄饨很好吃的。”她帶他在油膩膩的餐桌上坐下。
忽然又想起曾經見過他對街邊攤的嫌棄，又加了兩句，“保證幹淨！保證衛生！我請客！”
“……”
兩碗馄饨擺在桌上，素瓷湯碗青花調羹，熱騰騰冒着白氣，清澄湯水裏翻滾着渾圓的馄饨。
喬小苗特意注意了形象，刻意斯文地往自己嘴裏塞食物。然而卻聽到對面葉斯明的話語：
“一碗馄饨就想把我收買了？”
她嚼着嘴裏的東西往對面瞪去，看到他低着頭，拿調羹一圈圈撥着碗裏的馄饨，也不吃。
然後他擡頭，看着她似笑非笑：“喬小苗。你這買賣做得值啊。”
喬小苗拼命把嘴裏東西咽下去，正要說話，沒想到又被他搶先了。
“喬小苗。我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清楚。”
他舀着瓷碗裏的蔥花，目光又低下去，聲音有些發沉。
☆、22.05.09|
喬小苗嘴裏的東西吃得太快, 差點被噎得咳起來。此時她也忘了要保持自己的斯文形象, 一面猛喝湯, 一面等着葉斯明接下來的話。
可是他卻沒聲音了。只低垂着頭, 一圈一圈把碗裏的馄饨撥過來, 舀過去。
“你別戳了，馄饨多可憐啊。”喬小苗看着他的碗。
過了一會, 他也沒停下來，只是終于開口了，說：“喬小苗, 你把手伸過來。”
“？”
喬小苗不懂他要幹什麽，不過還是很乖地把左手伸了出去, 遲疑地懸在桌面半空。
手很快就被他接住。
修長的五指握上她的手, 微涼有力的手掌貼着她手背的皮膚。
還沒等她好好感受, 她手心便落下一個冰涼的小小物件——
一把鑰匙。還有點舊。
？？？
喬小苗歪頭傻愣愣看葉斯明。
他半斂眼皮，目光微垂, 視線放在她兩人交疊的手上。
“這是學校圖書館的鑰匙。”他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輕點着鑰匙的金屬柄, 話說得很慢，似乎在斟酌思量, “寒假補課沒開始的時候，你每天早點去開門, 九點前。”
喬小苗發出一聲哀嚎：“放假還不讓人睡懶覺了？”
“我也九點到, 幫你講講題目。”看到她臉上重新振作起來, 他繼續寧靜道, “如果看到門沒開, 我就回去了。”
喬小苗聽了，一把放下手裏調羹滿口答應：“行……行吧。不就是九點嘛！”
九點之前……忍一忍也能爬得起來吧！
她點着腦袋，心裏做着這樣的決定，手指曲起，将鑰匙握在掌心。
冰冷的金屬被她捂得發熱，她把鑰匙收進書包，眼睛無意瞟過那上面凹凸起伏的金屬溝壑，心也變得燙起來。
葉斯明其實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她想着，覺得還是要為前段時間她鬧脾氣的事和他道歉。
可歉意臨到嘴邊，看着他坐在對面安寧不語的樣子，出口的話又變成了：“葉斯明，你是怎麽知道我家電話的？你……有沒有電話？號碼是多少？”
問了一連串。
他也沒有煩，簡潔地報了一串數字，然後回答：“你家的聯系方式，不是随便問問就有了麽。”
喬小苗沒來得及記下那一串號碼，趕緊打斷：“等等等等等！讓我先記一下！”
她翻包發現自己那只破手機果然沒電關機了，于是從邊角裏扯出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摸出支筆，快速地把他號碼寫在紙上。
“原來你有手機啊。早知道早點問你要號碼了。”她小聲。
他笑：“你那麽早問我要號碼做什麽？”
“……”臉微紅，拒絕回答。
記完號碼，喬小苗也吃得差不多。
“想好要去哪裏玩沒？”他打算帶着她離開。
她看一眼葉斯明動也沒動的那一碗，不贊同道：“怎麽能這麽浪費呢，像你這樣就更應該珍惜。”然後話頭一轉，接着道，“我要去舞濱游樂園！”
兩人走出下午人不算多的小吃街，葉斯明回她：“喬小苗，你看看時間。現在下午趕過去能在那裏玩多久？”
“哦……”對厚。
那還能玩什麽？
喬小苗平時的娛樂方式不外乎幾種：吃吃吃睡睡睡，看漫畫小說，外加一個打游戲。
她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兩個人能上哪裏浪去，總不能把葉斯明叫到小網吧dota開黑吧？這年頭還沒撸啊撸呢。
想象葉斯明變成網瘾少年的樣子，她抖了抖肩膀，然後說：
“那我們，要不去，看電影……吧？”
問得小心，沒想到他很快答應了。
“好。”他回。
于是兩個人又一同向最近處的地鐵站走去，搭地鐵前往三站外最近的影院。
結果在地鐵口，喬小苗遇到了程芸。
“苗苗苗！”程芸揮着手裏的書跑過來，“放假出來玩呀？去哪裏？”
她轉眼就看到喬小苗身邊站着的葉斯明，眼睛一轉，沒等喬小苗回答就自顧自接下去：“噢~約會啊。”語調暧昧。
“沒，什麽約……”喬小苗下意識反駁，而後馬上摸着耳朵反問程芸，“你手上拿的什麽書？”
程芸的注意力立刻被分散：“趕去學英語，之後要考stlei申學校，家裏怕我高考不來事，讓做兩手準備。”
她語速很快，“我要遲到了，不打擾你們啦。”說完就飛跑了。
被程芸這麽一打擾，喬小苗忽然意識到，她和葉斯明這種一同出游的行為，似乎，好像，可以被稱之為……“約會”。
腳下輕飄飄的，耳朵越發燙了。她雙手捂上耳朵拍拍，機械地跟在葉斯明身後進站。
列車到站帶來勁風，她身子搖搖擺擺往前傾，被他拉住手臂：“小心。”
手從耳朵上放下來，她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身側：“嗯。”
工作日下午的地鐵，人不多。
喬小苗和葉斯明并排坐在車廂。
喬小苗坐得拘謹，腦子裏一會重複着“約會約會約會啊原來這種事學名就叫約會啊”，一會又是朝葉斯明道歉的事。
總歸是要向他道歉的，不然那件事就會像魚刺一樣一直被記在心裏，每每想起就會讓她渾身不暢快。
葉斯明坐得自然，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偶爾轉頭朝神情缥缈的喬小苗瞥兩眼，嘴角微動，倒是能讓人看出來他有些欲言又止。
但最後他也只是轉過眼，看着座位對面的車廂玻璃上，倒映着的她輕快的面龐。
就這樣一路也無話。
走出列車呼嘯的地鐵站，重回太陽懶洋洋的地面。
林立的高樓廣廈間，選定方向，兩個人朝最近的ion廣場走去。
影院在最頂層。
搭觀光電梯上去，繁華風景在腳下一點點變遠。
電梯到中層停下，進來一對放假的男女學生。
無意識瞟一眼，那女生的側面怎麽那麽眼熟。
再定睛看去，那個梳着雙馬尾的女生可不就是柳霏！
……日哦，為什麽在這種地方都能撞見她？
這城市，也沒這麽小吧？！
這次期末柳霏翻盤了，考得不錯，據傳能考上全國前十的學校，可算揚眉吐氣了一把。
當時那些她的吹捧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