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到府裏才知道,靜安侯夫人陳氏前天下帖子,說要擇期拜訪壽寧侯夫人,郝嬷嬷見主子沒在,就先把帖子留下,等回來後再定奪。
母親拿起帖子一看,回想起在謝府茶會上還真和她有一面之緣。
陳氏的祖父陳秉章是留守金陵的禮部尚書,她嫁人後才來北京,和徐家南府倒是相熟,自己同她真就是一面之緣而已。
“你瞧瞧這帖子。”母親說着,把帖子遞給父親。
父親也反複端詳,都是些寒暄的話,笑道:“挑個日子請她來就是了,橫豎有人陪你說話解悶兒。眼下到了年關,我也該上任了,不能在家陪你。”
母親赧然一笑,道:“你到了任上,和大哥好好相處,你們關系越是親厚,越要事事拎清楚,不要不拘小節。京城不比邊陲,可有千萬雙眼睛等着挑錯處呢。”
委任诏書已降下,授官京營提督,算是徐衡的扶手。他們從小認識,既是姻親,又都曾是潛邸的屬官,同氣連枝,因此才有母親的一番話。
父親點頭道:“我也忌諱這個,可只有這個位置能留在京城,一是我在外流落多年,心氣不比從前;二是盈盈日漸大了,我更該保重自己,想來想去就應下了。”
母親聽到這番話,也就放心了,拿回帖子,思索道:“十月中、冬月初,連着趕上玠哥兒的生辰和老太太的壽辰,老太太想趁着今年吉利,大辦一場,光是這兩樣就讓人忙的不能合眼,想必是沒空招待靜安侯夫人了,可要是拖到十五以後,又顯得怠慢。”
父親疑惑道:“不就是見見人,這幾天趕着見一面不成?”
母親笑道:“你是不懂這裏面的門道。我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突然登門,必有要事。靜安侯有個公子,比盈盈大兩歲,她是為了什麽,你該猜出來了吧?”
父親恍然大悟,撫掌笑道:“問彤果然是七竅玲珑的心腸!那孩子儀表如何,品格文采堪配我的女兒嗎?”
母親搖頭道:“靜安侯家的公子就算再合适,也不能應下。”
母親把謝氏牽線、相看謝昀以及尚氏略顯冷淡的态度和父親說了一遍,父親拍桌大怒,道:“謝家是什麽意思?以為我不在京城就能肆意輕視我的女兒嗎?這樣的人家避之唯恐不及,你不是沒給信物,只是口頭約定嗎?現在收回也來得及!”
母親道:“那天謝夫人本想交換信物,是我覺得她倨傲,所以沒給,現在想想,不過是她為人刻板罷了,若真是扒高踩低,如今你回來了,她就該第一個來套近乎。她既不雪中送炭,也不錦上添花,是自矜了些,卻比望風而動的靜安侯強得多!何況謝昀那孩子我的确喜歡,同齡的子弟中再想選出第二個這麽溫克守禮的可就難了!”
父親想了想,道:“盈盈還小,此事從長計議,我再去打聽打聽這個孩子究竟如何。”
他剛說到一半,洪昌突然進來,行了個禮,只說外頭有事,卻不說明是什麽事。
父親斜睨了他一眼,臉色微變,道:“大概是朋友有應酬,我出去一趟,今晚不回來用膳了。”
說完便披上大氅出去了,母親望着他的背影只覺得奇怪,坐下來細想其中端倪,簾子又被掀開,卻是流蘇提着食盒走進來,笑道:“夫人,您叫人準備的方糕熱酒,我給您送來了!”
母親道:“遲了,侯爺都走了,放桌上吧。把小姐從書齋帶回來,別叫她天天對着書本,當心累壞眼睛!”
冉念煙從書齋回來的路上,流蘇就再三囑咐她:“小姐喜歡看書,可下個月就是老太太的壽辰了,夫人和大房三房那邊說好了要一起繡一面鶴鹿同春的屏風做壽禮,小姐也該多幫幫忙,顯出一份孝心來。”
冉念煙笑道:“流蘇姐姐別擔心,我每天都按時去呢,不過我的繡工比不得堂姐,湊個熱鬧罷了!”
流蘇笑道:“誰指望小姐做什麽,不過是點個卯,別讓三夫人說閑話就好!”
冉念煙和母親用過點心,将近申時,母女倆到大房那邊,卻見大伯母已經開始穿針引線了。
母親一看,驚訝道:“嫂子一晚又繡了這麽多,這仙鶴都快繡成了,怎麽好意思呢?”
大伯母拉她坐下,招呼人給冉念煙倒姜糖水喝,笑道:“我一個人哪做得來這些,都是卿姐兒幫忙。你主持中饋,事情多,我幫着大老爺管管田莊而已,冬天又不是農時,自然有的是時間,多做些也應該。”
冉念卿在從繡品上移開眼,腼腆一笑,臉都紅了半邊。
母親也從針線簸箕裏拿出針線,妯娌裏屬大伯母最善針工,光是刺繡的金針就有四十多種,長短粗細不一,看起來煞是講究。
冉念煙選了粗細中等的針,紉上蒼綠色的絲線。
刺繡重在點睛,仙鶴的眼睛由大伯母來繡,母親和堂姐負責羽毛,冉念煙只能繡繡角落裏的蒼松翠竹。
她上一世在鎮國公府,仗着外祖母溺愛,沒再女紅上下過苦功。刺繡和讀書一樣,唯有花時間積累才能有造詣,半點騙不了人。可要讓她選,她必定選讀書,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做一個在窗下與針線為伴虛度一生的女人并不是她的願望。
銅爐裏的線香燒盡了一截,香灰軟趴趴地落下來,母親疑惑道:“怎麽沒見三弟妹?”
大伯母笑道:“她八成來不了了,我親眼瞧見薛郎中進了三房的院子。”
母親啞然,良久才道:“三弟妹這是……有喜了?”
大伯母點頭,小聲道:“十有八九,你沒在家那些天,瞧她在飯桌上忍着惡心,是老太太看出來的,請人幫她診診脈。”
母親道:“也好,她這三四年不容易,再生個孩子也能成全她的心意。”
大伯母笑道:“你還有閑情管人家,難道不先想想自己的事,趁着還年輕給盈盈添個弟弟?”
母親嗔道:“嫂子又編排我!”
大伯母玩笑道:“我可是真心的,現在二叔也回來了,二房理應早點出個能襲爵的公子,也好安下衆人的心,叫府裏上上下下知道什麽叫夜犬晨雞,各司其職。”
母親沒接話,若有所思地做着手上的活計。
冉念煙卻活動了心思,父母琴瑟和諧,孩子還不是遲早的事,她也祈求上蒼賜予她一個弟弟。
如今的世道,沒有嫡親的兄弟支撐門面,對于女子來說終究不是好事,且不說出嫁後如無根之萍,即便在家,也有三嬸娘這樣的人虎視眈眈。何況依她所見,平心而論,男人多半是靠不住的,父親也是男人,如今和母親如膠似漆,十年、二十年後呢?或者都用不了那麽久,五年後就是另一番天地。
有了弟弟,她和母親的地位才能真正穩固。
這架屏風足有一人半高,紋樣繁瑣細膩,等繡出個大致樣子,已經到了十月末。
冉玠的生辰簡單辦了一下,沒請外來的親友,卻也花了不少銀錢,光是糕點果子這一樣的花費将相當于冉念煙一個月的用度,遠比一般勳貴家的孩子奢侈。
郝嬷嬷背地裏抱怨:“都說孩子命小福薄,不宜大操大辦,免叫陰曹地府記住了,把魂魄勾了去。也就是老太太溺愛,花起錢來沒個把關!”
母親道:“反正是老太太的私房銀子,不是公中的,由得她去使,咱們沒道理去管。只是命小福薄這種難聽的話不許再說了,當着我也不行。”
她雖叫郝嬷嬷住嘴,自己卻思忖起來。
冉玠自小和老太太在一處,和三房的生父生母反而生疏,三房這位又有了身孕,是個女孩倒好,若是個男孩可就是好戲了——以她争強好勝的心氣,必然要處處護着次子,越發把長子往老太太那邊推。
三房一亂,倒給自己騰出機會,只求快點生個男孩,想着想着,又跪在觀音前祈求一番。
自從丈夫平安回來,她越發相信自己供奉的這尊菩薩有靈性,每日供品不斷。
可她心裏也清楚——子嗣的事光靠求神拜佛是沒有用的,怪就怪在丈夫最近常常晚歸,甚至借口應酬夜不歸宿,她起初也疑心他去外面鬼混了,留心觀察,卻沒有絲毫破綻,只能把疑窦藏在心裏。
覺察到不對勁的還有冉念煙。
她看起來是個孩子,內心卻比大人缜密百倍,又不像母親那樣因不忍心戳破丈夫而自欺欺人,自然能從蛛絲馬跡發現父親似乎在遮掩着什麽,而且這件事洪昌一定知情。
洪昌此人還算忠心,膽識也是有的,可人無完人,總是有弱點的,他的弱點就是老實。老實本來是優點,可太過老實就難以随機應變,撒謊不能自圓其說。
她決定利用他的弱點,詐他一詐。
作者有話要說: 更晚了!!!!_(:з」∠)_
最近的評論好多關于劇透的,我……我沒法回而已,并不是沒看到或是故意不回的_(:з」∠)_
回了就劇透了麽麽噠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