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醫
蘇依枝這一下便病倒了,一病便是半個月,高燒不退,時好時壞,蘇家上上下下都急壞了。
這天早上蘇易柯去見過蘇代賢,饒是平時蘇老爺再怎麽嚴厲苛刻,如今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兒生病受苦,也如天下的普通父母一般,愁眉苦臉,唉聲嘆氣,他只好寬慰了幾句。
接着便去看望妹妹,只見蘇夫人守在蘇依枝床邊,兩眼含淚,面色憔悴,而蘇依枝額上覆着帕子,雙頰通紅,人事不知。
蘇易柯見此情形心中亦不好受:“娘,您去歇息吧,我來守着妹妹。”
蘇夫人見是小兒子來了,便偷偷摸了摸眼淚:“柯兒,你來了。”
說罷,蘇夫人起身,探了探小女兒的額頭臉頰,蘇易柯連忙接過帕子,走到一旁擰了一把,遞給了蘇夫人。
蘇易柯問道:“小枝怎麽樣?”
蘇夫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拉着蘇易柯走到外間。
“半夜醒過一回,說了會話又睡着了,夢裏又不安穩,胡言亂語的,都好幾天了,飯也吃不下,藥都吐了出來,人越來越虛弱,這可如何是好……”
蘇夫人說着說着,又流下淚來。
蘇易柯忙問:“她胡說些什麽?”
蘇夫人道:“什麽‘公子’、‘哥哥’,一會說什麽要吹笛子,一會說要學武功,一會又說要走……誰知道她在說些什麽,莫不是……莫不是魔怔了?”
蘇夫人連忙雙手合十,嘴裏默念着:“南無阿彌陀佛,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南無阿彌陀佛,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蘇易柯聞言皺起了眉,又問:“大夫怎麽說?”
蘇夫人搖了搖頭:“已經瞧過三個大夫了,都說吃了藥便能好,可這如今……”
那日別後,第二天蘇易柯便聽說蘇依枝半夜在外頭淋了雨生了病,聯想到頭一天的種種,便以為蘇依枝只是為成親之事拖延時間裝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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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瞧她裝得挺像并未拆穿,可時間一久,換了幾個大夫都未見好,顯然是真的病重了,心裏也不禁着急起來。
蘇夫人又道:“大夫還說,若是普通的寒症恐怕早就好了,可這病了那麽久,恐怕……恐怕有性命之憂……你說原本這次義父和陳端上門提親,本是好事……”
蘇易柯自然知道蘇夫人的意思,連忙扶着母親坐下,借機寬慰道:“娘您別多想,我看小枝這幾天已經比前些日子精神許多,想是快好了,而且幹爺爺已經帶着陳端去另尋名醫,聽說江湖上的那些神醫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這些天也該回了,小枝的病一定能醫好。至于成親之事……大可不必急于一時!”
蘇夫人正想再說些什麽,這時畫屏快步走了進來。
“夫人,二少爺,幹老太爺回來了。”
蘇夫人和蘇易柯都站了起來。
只見江老爺子和蘇代賢一齊走了進來,後面跟着個老人,陳端走在最後。
“你們看,我請到了誰?”老爺子賣了個關子,閃身露出了身後的人。
蘇夫人定睛一看,激動道:“這……這不是吳神醫嗎,沒想到能請到您。”
吳如鐵哈哈大笑道:“蘇夫人、蘇公子,一別數年,別來無恙啊?”
原來江遠博請來的這位老人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鐵血神醫”吳如鐵,這吳神醫祖上是前朝禦醫,家傳絕學深厚,早年救人不計其數,只不過近年來年事已高,早已退隐江湖,而且與蘇家并非素不相識,不知有何淵源?
寒暄過後,蘇夫人便帶着吳如鐵到蘇依枝房內看病,江遠博、蘇代賢等人在外等候,片刻功夫他們便走了出來。
蘇老爺急忙問道:“吳神醫,小女到底得的是什麽病,可還有得治?”
吳神醫一撚胡須,點了點頭:“蘇夫人給我瞧了先前的方子,若是一般的傷寒,這些日子早已痊愈,蘇小姐的病卻并不簡單。聽說小姐夜間淋雨,陰寒之氣如體,初時傷寒,高燒不退,又加之郁結于心,不能安心修養。我瞧小姐如今舌绛少苔,脈數為熱象,時有谵語,顯是寒氣轉為毒邪,傷寒早已轉為熱入營血之症,因此之前的方子也就不管用了。”
蘇夫人忙問:“那……那不知這熱入營血之症該何解?”
吳如鐵略一思索道:“要解也不難,稍後我開一副方子,每日需服三劑,連服三天,便可退燒解毒,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蘇易柯頓一頓又道,“是否與幾年前的蠍花之毒有關?”
吳如鐵沉吟道:“蘇公子莫急,蘇小姐的身體我再清楚不過,蠍花之毒不僅早就解了,而且服用我的同心丹,體質比旁人強上許多。即便是熱入營血之症,理應幾日便能痊愈,如今連病了許多日,看來這舊病也不可不防,也許蠍花之毒遠比我想的要厲害。”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大驚失色。
原來蘇依枝六年前并非是在破廟之中被家人找回,而是不知何人将她放在了蘇府門口,彼時已雙頰發黑,人事不知。
當時全婺州的大夫只知蘇小姐中了毒,卻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蘇依枝命懸一線之際,多虧了吳神醫相救,将身上僅有的可解百毒的同心丹贈予她服下,才保住了一命。
想起這蠍花之毒,蘇夫人險些背過氣去,幸而蘇易柯在旁相扶,蘇老爺也變了臉色,一時無人問話,只聽江遠博道:“吳兄,你也不必拐彎抹角,大家都是熟人朋友,我這位孫女又着實可愛,只要你出手哪有不藥到病除的道理,又哪會有什麽病根?你就別賣關子了,有什麽法子,何不爽快道來。”
“江兄說的是,我這大夫當久了,總是改不掉這些壞毛病,并非有意吓到各位,還望見諒。”吳如鐵道:“這根治的法子也簡單,只需尋一處天然溫泉,加入黃芪、當歸、山藥等藥物,蘇小姐病愈之後,只需在其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壓制蠍花餘毒。”
蘇夫人連日勞累身子虛弱,聽吳神醫如此說終于松了口氣,心中大石落下,身體卻不聽使喚,腳下一軟,暈了過去。
蘇易柯見母親暈倒,連忙扶住,蘇老爺亦大驚失色。
吳如鐵立時為蘇夫人診了脈。
“不用擔心,蘇夫人只是疲勞過度,并無大礙,休息幾日便好。”
“那便好。”蘇老爺點了點頭,道,“易柯,扶你娘下去休息吧。”
待他們走後,房裏只剩下了蘇代賢、吳如鐵、江遠博、陳端四人。
沉默了半晌,幾人之間的氛圍,一改方才的緩和,顯得有些凝重。
“吳神醫,內子和犬子現下都不在,我也就開門見山了。”蘇代賢頓了頓道,“我們都知道,小女六年前中的是春心蠱,而并非什麽‘蠍花之毒’。”
在座的幾人對此事都心中有數,但聽到“春心蠱”這三個字,心中俱是肅然。
蘇代賢嘆了口氣又道:“我知道小女中了此毒,必死無疑,六年前多虧了吳神醫用同心丹壓制,才有命活到了今天。”
吳如鐵粘了撚胡須,點頭道:“不錯,只是這麽多年瞞着蘇夫人蘇公子,小老兒心中不安,況且這‘春心蠱’本就與我有些淵源,當日救了令愛也并非巧合。只是當時情急之下,只能将我身上僅有的同心丹贈與令愛服下,哪知後來太子也中了毒,只好用蘇姑娘的血中殘留同心丹藥力為太子解毒。如今兩人皆餘毒未清,蘇姑娘的身體始終有虧,我吳如鐵有負‘神醫’之名。”
蘇代賢神色一黯。
江遠博道:“老夥計,這也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這下毒之人,當時他們要害幾個孩子,皆未得逞,但願這幾年能收斂一些,只是苦了小枝這孩子。”
陳端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道:“說起來,小枝中毒,全是為我,她和太……太子的仇,我一定會報!”
他頓了頓,又問道:“吳神醫,難道春心蠱此毒,真的是無解?”
吳如鐵搖了搖頭道:“也并非無解,我想若是這世上能有第二顆同心丹,也許還有法子。”
半晌,陳端皺眉道:“這麽多年我們遍尋藥草,只剩了寄生蓮和扶蘇草這兩位藥材,便能煉成同心丹。”
江遠博道:“只可惜這兩味藥材皆只存在于傳說之中,我們從沒見過。”
吳如鐵點了點頭:“寄生蓮,生于死人埋骨的極寒之地,扶蘇草,需要生人的精血養成,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大煞之物,寄生蓮或許還能出世,扶蘇草卻難以培植。”
此言一出,衆人默然。
是了,在座的江遠博和陳端,乃至背後的岳雲樓都以武林正派自居,怎會有人會用如此邪門的法子培育藥草,即使有,也難容。
“不過事無絕對,也許,快了……”吳如鐵一人喃喃道。
蘇依枝依着藥方喝了三天之後果見好轉,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第三天已能自己吃飯,下地行走了,她正要去感謝之時,吳如鐵竟不告而別,連江遠博也并未察覺。
蘇依枝大病初愈,臉頰消瘦了許多,面色倒是恢複了不少。
這一番折騰,三月之期已到。
自從六年前中毒痊愈之後,蘇依枝便每三月排毒放血一次,從未中斷。
這日江遠博、陳端,并蘇代賢、蘇夫人、蘇易柯,幾人來到蘇依枝院中,碰巧瞧見畫屏拿銀針将蘇依枝的指尖戳破的這一幕,血順勢滴入了早已準備好的瓷瓶中。
記得小時候,需要畫屏和母親哄着,哭着喊着才肯紮針。
十指連心,怎會不疼?
如今卻早已習慣,蘇依枝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蘇代賢皺了皺眉,別過了頭。
待血放滿整個瓷瓶,蘇依枝已臉色發白,畫屏連忙拿帕子給她止血,又将瓷瓶蓋住。
忽然一陣風起,冷風灌入,蘇依枝便感到喉中異樣,一連串地咳嗽起來,畫屏又忙遞過茶水。
蘇夫人見狀憂心忡忡,蘇易柯道:“娘可是為了小枝的餘毒操心?”
蘇夫人嘆氣道:“可不是,要說這溫泉也不難找,只是如今這天然的溫泉多半被王孫貴族霸占享用,想要尋一處可任意使用的也并不容易。”
蘇老爺也搖着頭嘆了口氣。
江遠博道:“我道是什麽事,若是溫泉的事那大可不必操心。”
蘇依枝并不知情,問道:“你們在說什麽溫泉?天氣尚熱,如今并不是泡溫泉的時節。”
這事并沒有瞞着蘇依枝的道理,蘇易柯便将前因後果告訴了她。
蘇依枝聽聞自己可能餘毒未盡,心中不憂反喜,她這一病,爹娘便不能再逼她成親,自己雖受了苦,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爹,娘,你們也不用擔心,這溫泉的事,找的到是好,找不到也不必着急,橫豎我現在好了過來,可見老天并不願意收我。”
蘇夫人瞪了她一眼,訓斥道:“病才剛好,又開始說胡話了,你能撿回這條小命,全靠老天保佑,貴人相助。”
蘇易柯向江遠博道:“不知幹爺爺方才為何說‘不必操心’,莫不是有什麽妙計?”
江遠博哈哈大笑道:“妙計是沒有,溫泉倒是有一個。我早替你們想好了,岳雲樓的後山便有一處天然溫泉,平時都是樓主享用,但若是我與陳端去說情,樓主必定能夠應允,是吧,陳端?”
陳端作為蘇府的未來姑爺,蘇府中事他不便插嘴,一切全憑江遠博做主,蘇依枝生病以後便一直跟在江遠博身邊尋醫問藥,此時聽到詢問才出聲應答:“長老說的是,我們樓主向來通情達理,小枝去岳雲樓調養身體再合适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