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玉麟
蘇夫人和蘇老爺思來想去,并無他法,第二天便命蘇依枝帶着畫屏,随江遠博和陳端前往岳雲樓。
蘇依枝倒沒想那麽多,聽說能去岳雲樓,開心還來不及,跟畫屏收拾了行李,坐上了馬車,畫屏卻被蘇夫人拉到一邊,不知在叮囑些什麽。
江遠博、陳端也跟蘇老爺留在廳裏沒出來,只有蘇易柯此時得空,他百無聊賴地倚着蘇依枝的馬車敲了敲門,蘇依枝聞聲探出了頭。
“二哥,你怎麽在這?”
蘇易柯面色不善道:“你沒有話對我說?”
“什麽話,我怎麽不知?”
蘇易柯咬牙切齒道:“是嗎,蘇依枝,你是不是以為此刻危機解除,不再需要二哥了?你覺得我現在告訴爹娘你根本不想和陳兄成親……會是什麽結果?”
蘇依枝腆着臉道:“哪能啊,二哥,我跟你開玩笑呢,我可舍不得你。”
蘇易柯的臉色這才稍稍好轉,手指扣起敲了下蘇依枝的額頭:“少跟我來這一套,我還不知道你嗎,嘴裏說着會想二哥,心卻早就不知道飛去了哪裏,到時江湖上那麽多形形□□的少俠公子,我看你早就将二哥抛到腦後啦。”
蘇依枝可憐兮兮地揉了揉額頭,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拉住了蘇易柯的手道:“二哥,千萬別這麽說,旁人再好,又怎麽及得上二哥從小到大待我的好。”
蘇易柯嘆了口氣,扳過她的臉,替她揉了揉,自家的妹子自己怎麽欺負都好,卻舍不得別人動她分毫。
“知道就好,你從未獨自出過遠門,在外不像家中,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無論碰到什麽事,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切不可傷害自己。”
蘇依枝臉頰微微發紅:“二哥,我這次……這次生病純熟意外,房中悶得恨,本來只是在外面坐坐,哪裏知道就睡過去了,又碰巧下了雨……并不是故意淋雨的。”
蘇易柯聞言略一思索便想通了,自家妹子平日裏笨得很,怎麽會想出這種自殘的法子?
“原來如此,是二哥想多了。”蘇易柯又道:“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我看你和陳兄相配得很,往後可要好好與他相處。”
蘇依枝做了個鬼臉,蘇易柯見四下無人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只錦囊偷偷塞到她懷裏。
Advertisement
“這是什麽?”
蘇易柯神神秘秘道:“這是我一個江湖朋友送的,若是遇到危險沒準能救你一命,快收起來,別被別人看見。”
“原來是好東西,那我便不客氣了。” 蘇依枝依言将錦囊收入懷中:“放心吧二哥,我會好好保管,不會有危險的。”
“沒有那是最好了,我還盼着你回來的時候能原物奉還。”蘇易柯摸了摸她的腦袋,叮囑道:“在家中怎麽瘋都可以,哥哥總是讓着你看着你,在外可不能再如此沒頭沒腦、沒心沒肺了,要是誰敢欺負你回來一定要跟二哥說,二哥替你報仇。”
蘇依枝聞言眼眶一熱,她連忙用手揉了揉。
“二哥你說的是什麽話,我……我這又不是不回來了,這話,這話還是留到……留到我出嫁的那天再說吧。”
蘇易柯複又笑道:“好好好,咱們不說這些了,父母這邊有二哥照應着,你也不必擔心,外面太陽大,快些回車裏吧。”
兩人正說話間,蘇夫人和畫屏終于說完了話,江遠博、陳端和蘇老爺也走了出來。
蘇老爺道:“義父、陳公子,小女就拜托你們了。”
江遠博道:“代賢,你就放心吧,我老爺子在江湖上還說得上幾句話,誰敢欺負我江遠博的孫女?更何況只是去泡個溫泉,至多兩三個月,我們就會把小枝原封不動地送回來。”
陳端也道:“蘇伯父、蘇伯母放心,小侄定會保護好蘇小姐。”
畫屏扶着蘇依枝上了車,蘇夫人遞了塊方帕子給她,柔聲道:“你畢竟是蘇家小姐,出門在外多有不便,便以此帕蒙面,別教別人看見了你的容貌,平日裏也不可随意走動,畫屏會照顧你的起居,一切都聽幹爺爺和陳端的,一路小心。”
蘇依枝為難地瞧了瞧這塊素色的手帕,又望見母親嚴肅又端莊的面容,只好不情不願地收下。
“娘,我知道了,你和爹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小枝不日便回。”
衆人一一別過,陳端駕着馬車,江遠博在一邊騎馬,緩緩離開了蘇府。
一行四人趕了幾天的山路。
白天蘇依枝坐在馬車裏,與畫屏有說有笑,偶爾和陳端拌幾句嘴,并不覺得疲累,一時間只覺得天大地大,無論看什麽事物都新鮮有趣。
江遠博年紀雖大,體力卻好得驚人,連着走了幾天山路,仍然精神抖擻一馬當先。
如此行了五六日,終于走出了山林,來到了中途的玉麟鎮。
玉麟鎮是個不起眼的鄉野小鎮,整個鎮子三面環山,只有一面出路,形狀神似麒麟,背靠的大山之中又盛産玉石,因此得名“玉麟”二字。
鎮中民風甚是淳樸,既無達官貴人的府邸,又甚少有江湖人士走動。
江遠博顯然對這一帶十分熟悉,帶着他們徑直來到小鎮上唯一的客棧落腳。
風餐露宿雖新鮮有趣,可時間一久,多日不曾沐浴更衣,蘇依枝和畫屏兩個女子便開始受不住,于是先在房裏梳洗一番。
一炷香之後,蘇依枝換了身新衣,坐在鏡子跟前,畫屏為她梳理長發。
“小姐,你這幾日看着終于精神了些。”
“是嗎?我看是比從前更胖了。” 蘇依枝看着鏡中,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畫屏自責道:“都怪小屏照顧不周,那晚要是我沒有走開,小姐也就不會淋雨生病了,幸好幹老太爺和未來姑爺找來吳神醫,否則小屏就算死一百次也不夠贖罪的。”
蘇依枝撇了撇嘴,不高興道:“小屏你可千萬別說這種話,我生病全是咎由自取,跟你又有什麽關系?什麽死啊活啊的,這話我可不愛聽。”
蘇依枝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又笑道:“你說這事要是讓周水月、朱亦雪她們知道了會怎麽樣?”
畫屏不解道:“小姐怎麽會想起朱家小姐,你平日裏不是最不喜她們的嗎?”
蘇依枝嘆了口氣道:“不喜歸不喜,少了她們在耳邊叽叽喳喳,我都不習慣了。”
畫屏道:“算起來,小姐與私塾裏的幾位小姐也是一起長大的,徒然離開了許久,想她們了罷?”
蘇依枝啐道:“她們這些凡夫俗子有什麽好想的?她們不喜歡我,我更加不喜歡她們。”
畫屏笑道:“那末,小姐如今身邊有未來姑爺陪伴,自然是不會寂寞的。”
蘇依枝道:“我的好小屏,快別來取笑你家小姐,你知道我巴不得能和陳端撇清關系。”
蘇依枝雖極少與人提起自己的心意,對這個貼身丫鬟卻什麽話都說,而畫屏也乖巧懂事,從未将這些話與蘇夫人禀明,蘇依枝很是放心。
畫屏放下梳子道:“我知道小姐心中早已有了心上人,可這幾天相處下來,小屏覺得陳公子也不差,待人彬彬有禮,進退皆宜。小姐你和他過不去,人家也笑盈盈的不計較,反而處處體諒,雖不是什麽世家公子,那風度氣質可比世家公子強一百倍一千倍。”
畫屏此言非虛,她只是蘇府一個丫鬟,卻着實見過不少達官顯貴。蘇老爺作為婺州的教書先生,當朝的文武百官有不少是他的學生,這些人與蘇府常有往來,畫屏時常被使喚去端茶倒水,在看人這方面确實比蘇依枝強上許多。
蘇依枝撲哧笑道:“好你個小丫頭,陳端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處處為他說話,我看你這麽喜歡,不如做一回主,把你許給他了罷。”
畫屏臉上一紅,嘴上卻毫不相讓:“小姐這是哪裏的話,小屏只是就事論事,可沒有半點非分之想。小屏說過一輩子伺候小姐,便會說到做到,除非有一天小姐不要小屏了。”
說着畫屏眼圈一紅,蘇依枝自小把她當做姐妹,自知說錯了話,連忙起身道:“我跟你說着玩呢,我怎麽舍得把我的小屏随便嫁掉?我要你永永遠遠陪着我,剛才那些糊塗話,你就當我沒說過。”
畫屏這才收起了眼淚,重又為蘇依枝整了整衣服。
兩人到飯廳之時,江遠博與陳端不知說到什麽高興處,正哈哈大笑。
江遠博見她走來便道:“小枝,身子感覺怎麽樣,這幾天趕路累壞了吧?”
蘇依枝道:“幹爺爺不用擔心,小枝身體已好多了,并無大礙,倒是讓你們久等了。”
江遠博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和陳端正說起你小時候的事,還記得嗎,從前我教你們學武的時候,你天天嚷嚷着要和陳端比試,結果真到了人跟前,陳端一只手抵住你的頭,你這小胳膊小腿的,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說到高興處,江遠博哈哈大笑起來,陳端和畫屏也跟着笑了,蘇依枝沒想到他們在說這件事,不禁羞憤道:“幹爺爺……好好的說這些幹嘛,這都是……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陳端可不是我的對手!”
江遠博猶自笑着,陳端收起折扇應道:“是是是,小枝現在的功夫可精進了不少,特別是甩花盆的功夫,那可是一絕。”
江遠博奇道:“甩花盆?那是什麽功夫,小枝這你可得讓幹爺爺見識見識。”
蘇依枝瞪了陳端一眼,正要說話,卻見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客棧門前,他們正巧坐在門對面,恰能看見。
駕車的是一名頭戴鬥笠的灰衣老漢,他将馬車停穩後走了進來,跟掌櫃的耳語了一番,便立在櫃臺前等候。
引起蘇依枝注意的是随着這架馬車而來的異香。
蘇夫人也愛用香,蘇依枝卻從未聞到過如此清幽的香味,這必定是車主人的獨門秘方。
她不禁定睛看去,只見這輛馬車乍看平平無奇,可車頂上杏色的綢緞光滑亮麗,車沿上雕刻的卷草蓮花紋雅致大方,并不一般,可見車主人必定是有心之人。
那老漢等待的時候環顧着四周,這個時間,在客棧用餐的都是本地的百姓,他的目光不禁落在了他們這桌。
江遠博也注意到了他,遙遙點了點頭,那老漢也并不見怪,面無表情地回了一禮,陳端這才反應過來,也對着他抿唇一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沒過多久,小二便将幹糧準備妥當,用一方幹淨的帕子包起來,交給了他。老漢給了銀子便沒多說什麽,徑直走了回去。
他在馬車邊上輕輕扣了兩聲,只見一只白玉一般的手腕伸了出來,十指芊芊。
裏面似乎坐着什麽人,蘇依枝的視線被半扇車門擋住,并未看清。
老漢忙打開包裹,那人從其中挑了一只饅頭,便又坐了回去。老漢合上車門,收好幹糧,揚起鞭子催動馬匹,遠遠離開了他們的視線,不知将車駕到了何處。
蘇依枝轉過了頭,這才注意到陳端正要拿起桌上折扇的手微微一頓,又放了回去,他那從一開始便一直一動不動盯着門外馬車的眼神終于收了回來。
蘇依枝問道:“幹爺爺,那車上是什麽人?你認識他們?”
江遠博看了一眼陳端,支支吾吾道:“也不算認識,行走江湖嘛,哪能少得了幾個朋友。”
陳端不動聲色地招了招手道:“小二,菜都涼了,拿下去熱熱。”
“來來來,咱們接着吃,接着吃……”
被這麽一打岔,方才想問的問題便也忘了,蘇依枝一時管不了那麽多,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飯菜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