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駱潇
“哎……怎麽又是這樣……”
第二日小桃醒來,發覺自己在馬背上,大驚失色,問過蘇依枝才知道半夜發生了什麽,他又問,“咱們真的要回柳橋鎮?”
“是。”
小桃嘆了口氣道:“我看大哥哥也是為了我們好,昨日你也看見了,那個黑衣人也不知道是誰,神出鬼沒的,看來苗疆很危險。”
小桃看了看蘇依枝的臉色,又小心翼翼道:“你不會是,真的還想回去吧?”
蘇依枝點了點頭:“你要是後悔了,便留在柳橋鎮。”
“我小桃可不是這麽不講義氣的人!”小桃話鋒一轉,嗤笑道,“那個大哥哥整天冷着一張臉,誰受得了,就只有你非要跟着他,不害臊,厚臉皮!”
放在平時蘇依枝早就反唇相譏了,此刻卻苦笑道:“你不明白。”
小桃奇道:“為什麽?”
“不為什麽。”蘇依枝也嘆了口氣,回想道,“六年前,我被壞人擄走,是他救了我一命,将那人殺了。”
“所以你要報恩?”小桃頓了頓,又道,“你這哪裏是報恩,我看你就是去送命的,大哥哥身手這麽厲害,他都搞不定的事,你能幫上什麽忙?”
蘇依枝瞪了他一眼:“烏鴉嘴,別胡說,世上怎會有他搞不定的事?”
小桃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心想王麻子說的果然沒錯,女人一旦碰上男人,這腦子基本上就是個擺設了。
這天傍晚,蘇依枝與小桃二人,渾渾噩噩地又回到了柳橋鎮。
街上的行人三三兩兩,望着這熟悉的場景,蘇依枝腦海中卻一片茫然。
她沒想到自己竟又回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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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離開還多虧了張老四,若不是他,自己也找不到駱潇。
小桃擔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回過神來。
是了,她這次來,是為了找到張老四的娘子,完成他臨終之時的心願。
一路打聽,輾轉來到了劉家外巷。
張老四的娘子叫做唱曲兒,原來是青樓的頭牌,據說有一副好嗓子,當年多少老爺員外,願意娶她做填房小妾,最後都被她拒絕,嫁給了這個只會經營茶館的張老四。
兩人拐進了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推開了一扇爬滿了野花的籬笆木門,此時已經入夜。
院子裏一身粗布素服的女子正在澆花,聽聞動靜擡起了頭。
她原以為張老四如此懼內,家裏必定有個悍婦,沒想到這個女子算不上多驚豔,卻溫婉動人,令人舒心。
人人都說是張老四給她下了什麽迷心蠱,否則一向精明的唱曲兒怎會做出了一個如此愚蠢的決定?
人人都說這姑娘傻了,就算是別人的填房小妾,那也是金銀珠寶,榮華富貴,享之無盡,他張老四算什麽?跟着他只會吃苦。
可是他們兩人卻偏偏選擇偏居一隅,過自己的小日子,別人說什麽,也不放在心上。
“這位……姑娘和小公子,有何貴幹?”
迎向唱曲兒那沉靜、幹淨的目光,蘇依枝反而頓住了。
“我……我找張老四。”
小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今日這個蘇依枝看起來有些不對勁,他跟在身邊也只能一切都聽她的。
“他昨日出去了,還沒回來。”唱曲兒毫不見外地拉她倒桌邊坐下,“姑娘不妨坐下,與我一起等吧。”
蘇依枝偷偷打量,不大的院子裏種滿了芭蕉、牡丹、月桂、曼陀羅、牽牛……都是随處可見的不嬌貴的品種。
唯一引起她注意的是窗下一株優昙,翠碧的枝幹托着一個碩大的骨朵,欲開不開的纏綿姿态。
唱曲兒拿出一個酒盅,為她斟了一杯。
“這是前些天外子親自打來的百花釀,姑娘若不嫌棄的話,不妨嘗嘗。”
蘇依枝注意到她提到張老四時,不由自主露出的嬌羞笑容,那一看就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該有的目光。
可惜……
想起那日在劉家外巷遇見張老四時,他便自稱為娘子出門打酒,想來便是眼前的“百花釀”了,可見他所言非虛。
她甚少喝酒,不知唱曲兒喜歡的百花釀是什麽滋味?
她二話不說端起來便飲盡了。
果然像是有一百種花的香味,溫厚、醇香。
“什麽酒,好香啊,也給我嘗嘗吧。”小桃在一邊伸長了脖子。
“你不能喝酒。”蘇依枝端起杯子護住。
“給我給我,小氣鬼,我又不是沒喝過!”
“那就更不能喝了……”
唱曲兒看着他們鬧,不由笑道:“姑娘和令弟的感情真令人羨慕。”
聞言兩人都停了下來,小桃做了個鬼臉便別過臉去,蘇依枝道:“夫人可是想起了親人?”
唱曲兒的笑容凝在嘴角,低下頭來苦澀地搖了搖頭:“親人?我哪還有什麽親人……”
蘇依枝自知失言,忙道:“夫人別這麽說,你和張老四過着猶如神仙眷侶一般的日子,這才叫羨煞旁人。”
唱曲兒神色黯然道:“也只有姑娘會這麽說罷了。”
“夫人別想那麽多,日子總是自己過的,用我一個朋友的話說,只要自己過的開心,風餐露宿有什麽不好?若是不開心,就算錦衣玉食又有什麽好的。”
唱曲兒掩唇笑道:“姑娘和姑娘的朋友着實有趣,為何沒有早點認識你們呢……”
“什麽?”
唱曲兒款款為她又斟了一杯:“說這些做什麽,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姑娘陪我再飲一杯吧。”
蘇依枝舉杯要喝,一旁的小桃皺着眉拉了拉她的衣角,她這才清醒過來,是了,今日來可不是為了喝酒的。
“張夫人,我今日來此是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我,張老四他……”
蘇依枝話未說完,忽而響起一陣熟悉的笛聲。
蘇依枝整個人一僵,那晚在客棧中聽顧青曼彈過之後,這是她平生第三次聽聞此曲,這便是駱潇六年前吹給她聽的《九曲斷腸》,奇怪的是,此行跟了駱潇一路,卻從沒聽他再吹奏過。
周圍的草叢裏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黑暗中有潛伏着無數爬蟲,蘇依枝汗毛都豎了起來。
一個黑衣戴鬥笠的身影一邊吹着笛子,一邊輕飄飄落在了院中。
蘇依枝恍惚間想起了六年前,那個一身青竹的“敗絮公子”駱潇也是這樣的出場!
“是你——!”哪知身邊上一刻還溫婉娴靜的張夫人,不知何時臉色大變
仇恨和痛苦的神情在她臉上交織,只見她忽而從桌下拔出一把劍來,一劍刺了過去。
這個黑衣人左挪右擺,身法詭異,唱曲兒的招式未有一招落在他身上。
蘇依枝瞪大了眼睛,這黑衣人的身法……這身法竟與那日在鳳仙樓中駱潇使出的輕功別無二致!
“哈哈哈,好一個‘敗絮公子’!”唱曲兒突然像是瘋了一般大笑了起來,“早上仵作叫我去認屍,告訴我這種作案手法,當今江湖上只有‘敗絮公子’駱潇做的到,我沒去找你,沒想到你卻自己找上門來,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你究竟為何要害我相公?!”
唱曲兒聲音凄厲,在黑夜中令人聽了心中不免生寒。
原來她早已知道了,怪不得一身素服,表情平靜地駭人。
原來唱曲兒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的功夫在大悲大痛之下更顯淩厲,可在黑衣人面前卻顯得有些可笑。
笛聲終于引來了蛇蟲,将院子團團圍住,小桃是見識過這些蟲子的厲害的,他害怕地緊緊抓住蘇依枝的衣角。
那些八爪爬蟲就停在離他們半尺的距離外,等待着吹笛人的命令,不敢前進。
蘇依枝眼看着黑衣人一只手吹笛,一只手三兩下便奪下唱曲兒的寶劍,将她一劍釘在了門房上,鮮血霎時噴湧而出,染紅了半邊衣襟。
她抽出了匕首,正要上前,卻被小桃緊緊拉住,這些爬蟲也蠢蠢欲動,她一時動彈不得。
黑衣人笛聲又變調,只見那些蛇蟲瞬間纏住了唱曲兒全身,凄厲的笑聲劃破夜空,那美麗的身軀終于一動不動了。
暗夜中,優昙花無聲地開了,又無聲地凋零。
“啪嗒”一聲,純白的魂魄砸到了地上,終于發出一聲喑啞的啜泣——它還沒等到賞花的人來。
他沒來,她便去見他,優昙花謝了,花瓣融進泥土裏,香味消散在空氣中。
花開一瞬,花敗一瞬,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抑或是另一種完滿。
蘇依枝就這樣眼睜睜看着那些蟲子鑽進了她的皮膚,吸食她的血液……直到唱曲兒完全失去生氣。
蘇依枝赤紅着雙眼,握緊了拳頭……
“你,你究竟是誰?”她顫聲問道,“為何殺了張老四還不夠,還要來殺他夫人!”
他緩緩走了過來,那些蟲子自動散開。
蘇依枝不知哪來的勇氣,掙開小桃,咬咬牙,匕首直接往他的心髒送去。
為什麽,為什麽要殺人?人命在他眼裏,真的就同草芥一般,不痛不癢?
她像瘋了那樣揮舞着手中的匕首,使出她僅會的那麽幾套招式,招招都要取對方性命。
她從沒有過如此強烈的念頭,她不管這人是誰,只想殺了他,殺了他!為那天茶館裏的人報仇,為唱曲兒報仇!
黑衣人卻扔掉了唱曲兒的寶劍,一味地躲避,由着蘇依枝出招。
不多久,蘇依枝的動作便放慢了。
忽而聽到一聲尖叫,她轉過身來,赫然見到那些蟲子已爬上了小桃的手臂!
“不——!”
她撤回了身,用匕首将蟲子挑開,用力護住小桃。
只見黑衣人又吹了幾個調子,這些蟲子便悄無聲息地慢慢四散開。
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近,蘇依枝抱着小桃擡起了頭。
慘白的月色明晃晃地投射下來,終于看清,鬥笠下的那張臉,面龐白皙,眉如峰聚,目若含星。
眼神卻木然地望着她。
蘇依枝整張臉瞬間如月色一般慘白。
……是駱潇!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準備考試,沒有那麽多時間碼字了QAQ不過每周日還是會爬上來更新滴~握拳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