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阿黎
不知何時恢複了一絲意識,她察覺到自己似乎躺在一個架子上,被人擡着一颠一颠地走着,空氣越來越潮濕,越來越陰冷。
意識時有時無,不知走了多久,那些人終于将她放了下來。
周圍很安靜,靜的能聽到流水的聲音。
“蠱王,怎麽處理?”一個聲音響起,令人聽得怪不舒服的。
“她沒醒?”
“沒有。”
“很好,這麽多年,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
蘇依枝隐隐約約覺得哪裏不對勁,意識掙紮着想要沖破桎梏,卻像是被關在了門外,渾身似乎有千斤重,就像墜入了萬丈深淵,越來越深沉,離那道門也越來越遠……
她睜開眼,面前是一尊破敗的佛龛,她躺在草垛上,屋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顯得幾絲清冷,幸好地上火堆的餘燼散發着熱氣,令她心頭一暖。
她坐了起來,蜷着身子,心裏空蕩蕩的。
不知過了多久,從屋外走來一道人影。
那人一身青綠的長衫,一支白玉骨笛插在腰間,一手托着荷葉,一手用衣襟兜着些野果,步履穩健。
他沒有打傘,頭發上薄薄地沾了一層雨水,順着他額前的幾縷碎發流到了臉頰上,又順着臉頰滑到了下巴。
雨水又順着脖子,流進了衣襟裏,一擡眼,便對上了一雙深幽的眸子,透着一股潤澤的笑意。
她覺得見到這個人的此刻,心裏才像是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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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他将野果堆到她面前,又将荷葉遞了過去。
蘇依枝喉中幹澀,忙接過,“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
“咳咳咳……我還以為,以為……”
“以為什麽?”
蘇依枝擦了擦眼睛,嘿嘿笑道:“沒什麽。”
“傻孩子。”他摸了摸她的頭發,直起了身。
“你要去哪?”
“我還有事要辦。”
“什麽事?”蘇依枝支起上身拉住他的衣角,“難辦嗎?我能幫得上忙嗎?”
“你不想回家了?”
蘇依枝點點頭,又搖搖頭:“還是先幫你。”
駱潇頓住了,良久回過身來。
“你真的想幫我?”
蘇依枝愣愣點了點頭。
只見駱潇擡起頭來,逆着光,眯起眼睛笑:“就算那很危險?”
蘇依枝盯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點了點頭:“嗯。”
“就算會要你的命?”
“……什麽?”蘇依枝一愣。
“騙你的,傻瓜。”駱潇笑道。
“我吹笛子給你聽。”
說着駱潇抽出腰間的白玉骨笛,《九曲斷腸》的樂曲聲響起。
蘇依枝心滿意足地靠在他身邊,閉上了眼睛,原來駱潇真的沒忘了她,這麽多年,終于又親耳聽到,親眼見到他吹這一曲了……
是啊,這麽多年,這麽多年……
蘇依枝忽而睜大了眼睛,伸出自己的手和腳。
為什麽這麽多年,她還是小孩的模樣?!
她驚恐地轉身,赫然是那座爬滿野薔薇的籬笆小院,駱潇已不見蹤影,只有無數黑色爬蟲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向她湧來,将她淹沒……
“啊——!”
“你醒了?”
蘇依枝驚醒,眼前的人摘了鬥笠,黑衣黑發,臉色比平日裏更蒼白了幾分,不就是駱潇?!
“做噩夢了?”
她變了臉色,伸出手腳,摸了摸臉頰,還好還好,蘇依枝還是那個蘇依枝,方才原來是噩夢一場,她長長地換了口氣。
“這是哪裏?”蘇依枝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房間的床上,這房間的布置極為簡單,除了木頭之外,随便拉了幾塊布簾,這布簾還有被褥的樣式她倒從未見過。
駱潇見她沒事,便走回了桌邊。
“诏黎寨。”
“什麽?”蘇依枝明明記得自己昏倒之前是在柳橋鎮,唱曲兒的院子裏,想到這裏,她臉色變得很難看,“你為什麽要殺唱曲兒?”
“不為什麽。”
“還有張老四,還有那天茶館裏的所有人。”
“當然是為了你。”
“為了我?”
駱潇沒再打算開口,蘇依枝皺了皺眉,忽而問道:“你聲音怎麽了?”
“一向如此。”
“是嗎?”蘇依枝冷笑道,她是很傻,但卻不笨,“你不是駱潇。”
他忽然擡起頭來看她,表情一貫地麻木。
“忘了嗎?在茶棚外我們見過的,你殺了茶棚裏所有人,那時候我跟真正的駱潇在一起。”蘇依枝笑道,“我不知道為什麽你跟駱潇長得一模一樣,但聲音卻沒法模仿。”
“你确定?”那人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聽他緩緩道,“跟你在一起的就是真的駱潇?”
蘇依枝臉色一變:“什麽意思?”
“六年前我在婺州救過一個叫做‘蘇依枝’的孩子,那人就是你吧?”他頓了頓繼續道,“可那位‘駱潇’恐怕不記得此事,不,他根本就不知道有此事。”
“你是說……一直以來,你才是駱潇,而他只是個冒充的?”蘇依枝臉色蒼白得就像一張白紙。
那人點了點頭。
是了,這人也會吹《九曲斷腸》,也有一把白玉骨笛,兩人武功路數相近,而且他更符合那日茶樓中說書人口中描述的那個會引蟲吸血的駱潇,而她所知的只有六年前與自己結拜的那人。
怪不得,先前報上姓名,“駱潇”毫無反應,難道,真的不是他……?
蘇依枝頭疼得厲害,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駱……駱大哥,我想喝水……”她向後倒了下去。
駱潇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走到了床邊。
“我,我沒力氣……你扶我……”
駱潇一頓,伸出一只手,扶住蘇依枝肩膀,蘇依枝順勢抓住他的手臂,靠在了他身上。
駱潇身子一僵,将杯子遞了過來。
蘇依枝沒有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
駱潇很快放開了她,走回了桌邊。
“你不怕我下毒?”
蘇依枝又靠了回去,苦笑道:“你若想害我,不是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何必等到現在?”
駱潇點了點頭,将瓷杯放下,轉過了身。
“等等,我還有話要問。”
他頓住了腳步,半側過身來。
“我記得我們僅有幾面之緣,你是怎麽知道,我就是六年前那個蘇依枝?”
駱潇只說了兩個字:“小桃。”
蘇依枝臉色一變,忙道:“他現在在哪?”
“他很安全。”
說完這四個字,駱潇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不知過了多久,蘇依枝就維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直到再也聽不到他的腳步聲,這才頹然地倒了下去。
她查看全身,最後只在手腕上面發現有一道歪歪扭扭的傷痕,這絕不是她自己弄的。
是了,三月之期已到,她自己沒有放過血,也并無不适,難道這傷痕是有人給她放了血?
為何駱潇方才刻意提到了小桃?是在威脅她嗎?
可她蘇依枝到底算哪門子蔥,需要駱潇大費周章将她弄到這裏來,殊不知只要他勾勾手指頭,自己便會乖乖地聽話,哪也不去。
蘇依枝閉着眼默默想了一陣,她只知道自己的娘很美貌,爹很博學,大哥當大官,二哥不正經,她自己,文不會吟詩作畫,武只有一身輕功,貌……
難道真因為岳雲樓中傳言她是個美女,駱潇才對她如此上心?
可駱潇如今也已見到真相了,她蘇依枝什麽姿色她自己再清楚不過,駱潇沒道理胃口這麽好吧……
如果他想的話,什麽樣的美人沒有?不是還有天下第一美人顧青曼麽……
對了,如果原先那個駱潇是假的,那顧青曼知道嗎?她怎麽如此肯定駱潇便是駱潇?
蘇依枝滿頭霧水,越想越覺得詭異,再躺不下去,一掀被子下了床。
剛走到門邊,正巧有人推開門進來。
兩人都是一愣,還好蘇依枝及時打住,轉了個圈便走到桌邊坐下。
“哈,躺久了,走動走動。”
對方沒反應,蘇依枝擡頭打量,那是一個相貌清秀的姑娘,身穿一身花布衣裳,層層疊疊的裙子上面用五色絲線繡着好看的花樣,身上帶着各式各樣的銀飾,走路的時候相互碰撞發出“鈴鈴”的聲音,令人賞心悅目。
她手上拖着一個木質的托盤,走了過來,将裏頭的幾樣飯菜一一擺到了桌上。
她似乎有些害羞,一直不敢看蘇依枝,擺好之後便低着頭轉過身。
“慢着。”
那女子頓住。
“我有幾樣事想請教姑娘。”
女子只好又轉回來,雙手緊緊抓住放在胸前的托盤,小心翼翼地瞧着蘇依枝。
“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子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來。
“你們诏黎寨跟駱潇是什麽關系?”
“我什麽時候能走?”
那女子閉上了嘴巴,露出了一個苦笑。
蘇依枝心中一驚:“你不能說話?”
她點了點頭。
蘇依枝心中遺憾,可惜了這麽個貌美的女子。
“那你可會寫字?”
她點了點頭。
蘇依枝将桌子整理出一片空地,倒了一杯水放在一邊,道:“那好,我問一句,你寫一句。”
“這是哪裏?”
那女子略一猶豫,蘇依枝将茶杯推了過去,她這才用手指蘸了點,在桌子上寫到:“诏——黎——寨——”
還好她寫的是漢字,能看懂,蘇依枝點了點頭又問:“你是誰?”
“阿——黎——”
“誰派你來的?”
“寨——主——”
“寨主是誰?”
阿黎聽她提到寨主,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容,這回手指在桌上點了半天,什麽都沒寫出來。
“行了行了,我懂了。” 蘇依枝撫了撫額,怎麽,寨主難道是個美男子?那她倒是想見上一見。
“……那蠱王是誰?”
阿黎将手縮了回去,皺着眉搖了搖頭。
奇怪,她一開頭便在岳雲樓時便只聽駱潇他們提起過苗疆蠱王,那應該是這裏權力很大的人,而且她在昏迷時迷迷糊糊也聽到有人在喊“蠱王”,怎麽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诏黎寨反倒不知道?
她換了個問題,“你們要關我多久?”
阿黎滿臉疑惑:“姑——娘——是——客——人——”
“就是說,我随時可以走?”蘇依枝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
阿黎皺了皺眉:“不——行——”
“為什麽?”
“要等到‘瀾火節’以後。”
“‘瀾火節’?”
阿黎想了想,寫到:“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蘇依枝皺眉。
阿黎指了沒再說話,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