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步步轉身
南風每周要去聖約翰大學習修一些選修課程,晚上會陪着月容上鋼琴課、花藝課,每逢周五,還會給月容講解一些古今中外名著,周末會帶着月容去參加一些藝術展,偶爾也會去南京路逛逛,坐在裝修別致的咖啡廳,一起聊聊最近的讀書感悟或者生活趣聞,南風也會将自己在大學聽到的一些有見解的言論,用月容能夠接受的方式轉述給她。
南風習慣性地選擇咖啡廳靠窗的位置,她沒有發現街道對面三樓的窗臺前,立着一個身影,熨帖的西裝勾勒出完美的腰線。他靜靜地看着咖啡廳靠窗位置的一大一小兩個姑娘,有說有笑地談天說地。
“理事長,查出來了。”
“講。”夏穆清迅速将視線抽離,回歸到眼前的危機。
前幾日,有一個傳聞傳入了夏穆清的耳朵,說蔡氏百貨公司在賣高仿的假貨,欺騙消費者。
這樣的消息自是會越傳越邪乎,夏穆清立刻派人去查,欲要在事态進一步擴大之前解決。
“正如您所料,是咱們的對手。”
“這上海灘現如今也就這麽兩家百貨公司,出了這樣的消息,也便只剩一種可能了。”
“我們應該怎麽做?”
“舅舅堅持沿襲外公的做法,真可謂高明。咱們的商品标牌上全部有特殊意義的标碼,只要拿來比對便解決了。”
“如此一來,我們的商業機密怕是......”
“可以研發一套新的标碼,這有何難。”
“對啊,哎呀,怪屬下愚笨。”
“倘若還不能平息,我們可以要求和同一批入庫的商品進行比對,這些錢,蔡家還是出得起的。”
“他們不至于鬧得那麽大。”
“這件事就不要讓五爺知道了,這第一局的較量,不需要他老人家親自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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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穆清口中的五爺是夜上海的當家人,他的手下有一批精英人員,雖是個生意人,可從事娛樂業的大亨,向來行走在黑白兩道的邊緣。多年前五爺和已故蔡氏當家人有着過命的交情,這是上海灘公開的秘密,對于初來乍到不懂海水深淺的對手,夏穆清給了對方繼續與自己競争的機會,并沒有一招致命的打算,可對方絕對不能越過那條界限,那也是夏穆清心中的底線,一旦越過,他會像獵豹一樣,毫不猶豫地咬斷獵物的脖子。
蔡府上下在忙碌地準備着,為了月容的生辰。
南風一早便挑選好了禮物。
這天蔡府熱鬧非常,沒有請外人,只是自家人聚在一起,這是月容自己的主意,蔡明遠疼愛女兒之心,人盡皆知,便也就答應了。
長桌上擺着各色佳肴,最搶眼的是那個鑲滿了水果的多層蛋糕。
“月容,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拆開看看吧!”
月容十分欣喜,她知道南風是了解自己的,所以她贈與的禮物自然令其愈發期待。
當月容看見盒子裏的鋼筆時,眸中閃過驚喜之色,“這不是那天咱們在櫥窗裏看到的嗎?”
南風淺笑着點點頭。
“南風太嬌慣這丫頭了,那個牌子的鋼筆我是知道的,太貴重了。”蔡夫人攬着南風的肩膀道。
“夫人言重了,送給月容,我自然是舍得的。”
月容緊接着拆開的是夏穆清贈與的禮物。
“這本書......”月容擡眸看向正笑意盈盈的南風
“喜歡嗎?”夏穆清摸了摸月容的腦袋。
“太喜歡了!”月容沒有說,這書是前幾日南風給自己推薦的。
“沒記錯的話,這本書講得是個荒誕至極的故事吧,這月容......”蔡廷又似笑非笑的表情令南風心生厭惡。
“二少爺大概是沒有将這本書讀全乎,看似荒誕不羁的故事,其實是在倡導人們要善良,不過是有些晦澀難懂,需要高人指點才能懂,我也是請教了造詣高的前輩才明白其中一二的。”
只見蔡家二少爺的臉色微變,繼而佯作毫不放在心上地笑了,也算是解了他自己的尴尬。
南風不禁想到不久前蔡家老爺的壽宴,一直都是夏穆清在裏裏外外張羅,而他蔡二就只會站在一旁說風涼話,随時等着對方出錯。
究竟為何會幫夏穆清解釋呢?南風自己也說不大明白。
南風預感這位二少爺絕不會大度到遺忘此次将他的這一軍,一定會伺機還之以牙的。
百貨公司的年會上,南風的預感便成了現實。
“怎麽?南風小姐不會是看不起我蔡某,不肯賞臉吧?”蔡廷又端着酒杯笑意盈盈地看向南風。
南風腦海中快速地尋摸着對策,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二弟不知道,近幾日南風小姐染了風疾,醫生叮囑不易飲酒,卻又不敢駁二弟的面子,這一杯,不如我代南風小姐喝了吧,然後我再自罰一杯。”
夏穆清說罷一口氣将滿滿一杯酒水喝了下去,臉色卻未變化絲毫,眼角眉梢依舊從容不迫。
南風知道夏穆清是在為自己解圍,略帶抱歉地看向他,夏穆清卻回她一個淺笑,紳士而不失溫柔,好像是在跟南風說“別放在心上”。
蔡廷又看到蔡明遠正看向這裏,不好發作,便只好拍了幾下巴掌,稱贊夏穆清好酒量。
南風回首,看見蔡廷軒端了一杯石榴汁,示意南風遞給還在忙着招呼賓客的夏穆清。
“多謝。”南風回以笑意。
蔡廷軒微微點頭。
南風看着蔡廷軒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外人皆道蔡家大少爺深不可測,他究竟和夏穆清是敵是友?亦或是只是暫時的戰友,那扳倒蔡廷又了之後呢?轉念一想:蔡廷又并不至于難對付到需要他們二人聯手的地步。
“南風姐姐。”月容在背後喚她。
南風順手将石榴汁遞給月容,“你穆清哥哥今天喝了不少酒,你去把這個給他,對了,要特意告訴他,是你大哥交代一定要給他的。”
“好。”月容雖有不解,卻沒有追問原因。
蔡廷軒完全可以将石榴汁直接遞給夏穆清,卻偏偏要南風轉交,看來是有意為之,可究竟為了向她說明什麽呢?什麽時候開始,他早已将自己與夏穆清看作是一條戰線上的了?
南風只覺得太陽穴微痛,她本是最讨厭複雜的,卻偏偏不得不處處小心謹慎。
夏穆清接過月容遞上的石榴汁的時候,先看了一眼遠處的蔡廷軒,緊接着又将目光轉向了正看向他的南風,顯然,剛才發生的一切,被其盡收眼底。
陽臺上,南風正拿着今天的報紙在看。
“這個案子過去半個月了,熱度依舊不減。”夏穆清從南風身後路過,瞥見報紙上的頭版。
“總覺得他的調查方向錯了,他沒理由再次回到案發現場。”南風繼續目不轉睛地盯着報紙,似乎對于夏穆清的出現,并不感到意外。
夏穆清輕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可我又分析不出新的線索,算了,先不想了,我約了同學去看電影,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不如我送你。”
南風微怔,繼而淺笑道“能讓穆清公子為我服務,榮幸。”
“走。”夏穆清只是淺淺地笑笑,不再多言,拿起報紙架上的報紙,向書房門走去。
“之前調查過我吧?”南風将原本看向車窗外的目光轉向夏穆清。
夏穆清微怔,繼而恢複如常,幹脆回道“對。”
“如今,可分清是敵是友了?”
“世事是瞬息萬變的,更何況是最捉摸不透的人心。”
“蔡家是個大魚缸,裏面游着各種各樣的魚,可我,只想做那個安靜躺在缸底的石頭,我只拿我該得的,其餘的,是争是搶,誰死誰活,随它去吧。”南風倒也不生氣。
“在南風小姐眼中,夏某是什麽魚?”
“河豚。”
“怎麽講?”
“看似鮮美,卻是有毒的。”南風的語氣略微戲谑。
夏穆清瞥了一眼窗外,繼而笑了,眼眸淡定自若。
此刻他腦海裏回想着那日的對話:
“穆清少爺,一切已經打聽清楚。”
“挑重要的說。”修長的手指搖晃着紅酒杯。
“洛家三小姐是衆位小輩中最像太夫人的,一樣的敢怒敢言,一樣的通透,興許是念了洋學堂的緣故,很多想法是奇怪了些。”
“看來不好對付。”
“我們該如何對待這位洛三小姐?”
“靜觀其變,幾個回合,先分清是敵是友再說,如果阻礙了我們,也不是沒有與之為敵的可能。”男人回答得幹脆利落。
“明白了。”
夏穆清向來是個有準備之人,不喜人生出現意外,對于不确定因素一定要牢牢掌握在手心,卻沒有料到,南風就是他此生最大的意料之外。
南風下車,夏穆清沒有立刻發動車離開,而是目送她離去,直至背影消失在街角。
“賣報賣報,會寧紡織廠的老板遇刺身亡啦!”報童叫嚷着穿梭在大街小巷,夏穆清下車買了一份報紙,沒有看,直接扔在了身旁的空座位上。
車子呼嘯,毫不遲疑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