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盞孤燈

南風路過客廳,看到蔡夫人和蔡文淑正坐在一起,低頭看着什麽。

“伯母,文淑阿姨。”

“南風啊,快來,我們在看老照片呢。”蔡文淑招呼南風過去。

南風坐在蔡文淑身旁,低眸瞧去。

是一張家庭照,最中央的是一個長辮子白胡須的長者,想來是蔡氏的上一任當家人。

蔡英良是帶領蔡氏一族走向鼎盛的人物,他的大哥因為參加起義運動而被殺害,他的父親立誓不讓其他子女繼續接受教育,覺得文化是害了兒子性命的罪魁,蔡英良不認同父親的觀點,将自己養了很久的鴿子賣了,換來了讀書的學費,離家來到了上海,一邊讀書一邊在雜貨鋪子當學徒。

雜貨鋪的老板很看好這個年輕人,便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老人百年之後,鋪子便也自然由蔡英良接管,誰也沒有想到,原本不溫不火的鋪子,到了學識悟性皆不凡的小夥子手裏,愈發紅火,他是最早提出送貨上門設想的人,如此一來,便有了越來越多的回頭客。

蔡英良是個極愛讀書之人,即使晚年身體狀況已經很差了,依舊堅持每天讀書,每一本書籍都用報紙包得工工整整,不敢有一絲損壞,他不允許任何人觸碰他的書架,在他看來,這些書籍才是能證明他并未虛度此生的見證者。

那時夜上海的老板五爺也只是個小羅羅,一次被仇人追至無路可逃,是蔡英良給他提供了躲藏之地,二人自那時起結下了不淺交情。

蔡家和洛家多年前便相識,在蔡英良資金周轉出現問題時,只有洛家念着往日交情,将一張票號的兌換券交到了蔡英良的手中。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危難之時拉扯了一把的人,最不容易被忘懷,也最不應該被遺忘的。

“那時候的文淑姑姑好可愛,一臉堅毅之色。”南風指着照片中的蔡文淑。

“這孩子就會哄人開心。”蔡文淑伸手在南風的腦袋上輕輕一指。

“文淑姑姑小時候的樣子,我好像在祖屋裏的照片上看到過,貌似是和另一個女孩子一起照的。”南風看到蔡文淑聽到這句話時面上神色明顯的變化,雖然只是一瞬,繼而道“興許是我記錯了。”

“香韻,蓮子粥炖好了嗎?”蔡夫人刻意提高音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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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這就來。”

香氣撲鼻的羹湯,暫時化解了方才不明原因的尴尬。

這天南風被月容拉扯着去百貨公司,說是那裏最近開了一家新式法國餐廳,想要去看看。

月容每次去百貨公司是肯定要去找夏穆清的,這次也沒有例外。

夏穆清陪同二人在餐廳吃了午餐,将二人送至百貨公司樓下,等待司機來接她們回公館。

突然,馬路對面沖過來一個頭發有些淩亂的女人,她身後還跟着一個老媽子,女人抓着南風的胳膊,一個勁兒地喚着“小姑子”,顯然月容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吓到了。

“對不起......對不起......”老媽子慌忙向南風道歉,“她的腦子受過刺激,不太正常,對不起......”

“別拉我,小姑子,你怎麽還是這麽年輕啊......”女人被老媽子一路拉扯着離開,卻還是不斷回頭看南風,一臉不情願的模樣。

“你還好吧?”夏穆清低聲問南風,仔細打量着對方,像是在确認她有沒有受傷。

南風搖了搖頭,眼眸不自覺地看向已經坐上了黃包車的女人。

“我們快回去吧,剛才太吓人了!”月容扯着南風的胳膊道。

“好。”南風輕輕應道。

“我還是親自送你們回去吧。”夏穆清示意司機由自己來開車。

一路上,南風說不清是何原因,腦海中總是閃現方才那個有些瘋癫的女人。

“南風姐姐,你還是沒有緩過來嗎?”月容略帶擔憂地握着南風的手。

“我很好,放心吧。”南風伸手摸了摸月容的腦袋,沒有注意到夏穆清擡眸望向後視鏡的目光。

回到家,三人不約而同,沒有一個對蔡夫人提起方才發生的事情,夏穆清只說是自己的一個重要文件落在書房,特意回來取,蔡夫人并沒有覺察出什麽異樣。

這時候,蔡夫人身邊的丫頭采歆進來,在蔡夫人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只見蔡夫人臉色微變,繼而低聲道“你去把這個消息告訴文淑。”

大約一刻鐘後,蔡夫人和蔡文淑匆忙出了門,臨走前,蔡文淑看着南風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南風心生疑慮,一時想不出原因。

二人并沒有回來吃晚飯,夏穆清因公司事務直到深夜才回來。

南風安靜地聽着月容點評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卻覺得一陣莫名的心慌,她借口明日上課需早起,離開了月容的書房。

南風回到房間,剛剛坐下,便聽到細微的敲門聲。

“吳嬸?”南風有些驚訝,她在心底猜測吳嬸來找自己的原因。

“南風小姐,老婆子有一件事需要求您。”吳嬸不好意思地微微颔首。

南風不禁想到那天在後花園聽到她和另外一個老媽子竊竊私語的模樣,卻還是保持着該有的禮節,“吳嬸客氣了,有話不妨直說。”

“關于那天的那件事情,您可千萬別對夫人和文淑夫人提起啊。”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南風唇角微揚,卻透着幾分譏诮,“我也是外人,有些話本不該說的,在這樣的家族裏,謹言慎行才是最明智的,吳嬸放心,南風本來就什麽都沒有聽到。”

南風本不打算教導吳嬸如何做人,總覺得自己也沒有這個資格,可對方既然找上門了,便不得不表達了,當然,更不會為此四處嚼舌根,有些秘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是是是,南風小姐教訓得是,再也不會有下次了,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就當一切當作沒發生過吧。”

南風聽到“死了”二字的時候,心頭一緊,腦海中閃現那個瘋癫的女人,她覺得二者之間必然存在聯系的,卻又不敢确定,“死了?”

“是。因為是南風小姐,所以老婆子便多兩句嘴,這人啊白天還好好的,突然嚷着要上街買好看的衣服,身旁的傭人不忍心,便帶她去了,誰能想到這晚上......人就沒了。”

南風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很晚了,您也回去睡吧”,便不再多言。

吳嬸也很識相地離開了。

南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隔壁房門響了,即使動靜不大,南風還是聽得真切,知道是夏穆清回來了,南風照亮手電,看了眼時鐘:淩晨2點。

夏穆清擰動房門把手的時候,下意識瞥了一眼南風的房門,終是走進了他自己的房間。

夏穆清今天也總是想起白天發生的那起意外,那個女人沖着南風說話的時候,那個眼神,分明是見到故人的感覺,可看南風迷茫的模樣,似是并不認識對方,難道是自己想多了?聽聞管家說舅媽和母親去了白樓,這幾年,她們總是會不定期地前往那裏,卻從未對自己說起過那裏面住着的究竟是誰,母親不願意多說,自己便沒有多問。

這一次,夏穆清對那裏産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他想要弄清楚,這一切究竟和南風有沒有關系,倘若有,又會是多大的關系。

第二天早飯時間,蔡夫人和蔡文淑的情緒都比較低落,各自安靜地吃着碗裏的飯。

“南風今年的生日準備怎麽過?”不知過了多久,蔡文淑開口,打破原本的沉寂。

“不必要破費了......”南風對于蔡文淑知道自己生辰感到吃驚。

夏穆清聞言,手下一頓,繼而不動聲色地繼續喝着碗裏的小米粥。

“你來上海的第一個生日,一定要好好準備。”蔡夫人應和着蔡文淑的話題。

“大家在一起吃個家常飯就很好了。”南風堅持不肯鋪張。

“那就蔡家老少陪你一起過生日。”蔡明遠拍板拿定主意。

南風不好再推辭,只好應了下來。

“南風姐姐竟和我的生日在同一個月,怪不得我和她如此投緣。”月容笑言。

南風餘光瞥見坐在對面的蔡廷又面無表情地聽着,這段時間,他倒是一改往日高調,話都少了很多。

南風能感覺到蔡廷又和妻子之間似乎正發生着一些微妙的變化,卻并不感好奇,關于蔡廷又的事情,她不想知道更多。

吃過早飯,衆人開始各自忙碌的一天,夏穆清起身離開時,餘光瞥了南風一眼,見她眼睛微紅,似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她昨夜睡得不好。

南風似是在思考着什麽事情,并沒有看向夏穆清。

夏穆清說不出原因,只覺得心底有幾分失落。

“南風!你出名啦!”南風走在校園內,只覺得背後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回頭,看見同上文學課的婉婉。

“什麽?”

“快走。有人為你在校門口扯了條幅!”婉婉拉着一臉驚詫的南風朝校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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