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誰予安穩
南風遠遠便瞧見那鮮紅的橫幅。
“你的追求者?”婉婉沖南風俏皮地眨眼。
“我根本不認識他啊。”南風看到橫幅上寫着碩大的“I LOVE YOU”。
“南風同學,我非常喜歡你寫的詩歌,能寫出這樣詩歌的人也一定是很美好的,所以我想告訴你我的心聲:我喜歡你并決定追求你。”一個略顯孩子氣的男孩子走到南風面前,眉眼清秀。
“呃……謝謝你能夠喜歡我的文字,但這種方式,我覺得似乎有些太過招搖,況且,你我先前并無半點交集,所以,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還是收了吧。”南風擡手指了指橫幅。
“你有男朋友嗎?”男孩子不甘心問道。
南風有些無奈,一次交談都沒有,便說對自己是喜歡的,似乎不那麽理智,剛準備開口,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向這裏走來。
“你的書落在車上了,特意來送給你。”夏穆清說着,将一本文學史遞給南風。
夏穆清瞥了一眼男孩子,友好地笑了笑,又将視線再次投向南風,“上次跟你說起的那家法國餐廳還記得嗎?不如今晚一起去吧?我來接你。”
南風很自然地點了點頭,“好。”
圍觀的人皆投來豔羨的目光,“那不是辰安百貨的穆清少爺嗎?”人群中已有人認出了夏穆清。
夏穆清似騎士一般出現在身邊,南風多年後依然會時不時憶起。
有沒有這樣一個人,總是在你身陷麻煩時第一時間出現。
男孩子仔細地看向夏穆清,竟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只覺得夏穆清周身散發着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那樣特別,卻又那樣踏實。
南風知道:此次事件之後,大家一定會說自己有了男朋友,但南風卻并不想拒絕夏穆清,也不懼怕旁人的評價。
自那以後,南風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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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夏穆清的車子經過校門口,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特意繞了遠路,一定要經過這裏。
看見那鮮明的橫幅,還有身着乳白色大衣的身影,夏穆清将車子停靠在路邊,看到南風面露難色時,毫不猶豫地下了車,徑直而去。他知道自己的舉動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卻依舊那樣做了,一向鎮定沉穩的夏穆清,第一次為了除了母親之外的女人,不去權衡,不去顧忌。
蔡府許久沒有發生什麽令當家人頭疼的事情,最近就出了這麽一件。
這天南風剛剛從外面回到公館,就看到客廳裏坐滿了人,蔡明遠也在其中。
“先生,夫人不要趕凝翠走……”一個女孩子帶着濃重哭腔的聲音道。
“必須送走!”二少奶奶厲聲制止,“你可真是我的好陪嫁丫頭,做出這樣見不得人的事……”
“都住口!”蔡明遠喝到,“事到如今,不能不給你一個說法就這麽作罷了。”
南風覺得那是蔡家的家事,沒有走進客廳,徑直上了樓。
“小丫頭不好好看書,在這裏做什麽?”見月容躲在二樓的柱子後面。
“因為二哥,父親發了好大的脾氣。”
“那是大人們需要解決的,我們幫不上忙的。”南風将剛才隐約聽到的幾句聯系起來,猜出了大概。
“你昨天說的那本書給我帶回來了?”月容是個聰明孩子,見南風的态度,似是不想繼續談論這件事,便轉移了話題。
“那是自然。”南風說着晃了晃手中的紙袋。
月容拉着南風快步朝書房走去。
南風回頭瞥了一眼樓下,隐約聽到蔡廷又的聲音“父親,那天晚上是我喝多了,而且翠凝這丫頭總是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一時情不自禁……”
“你總是在旁人身上找理由,身為男人,就是這樣擔當的嗎?白念了這麽多年的學堂!”南風從未見蔡明遠發這樣大的脾氣。
蔡家對待子女的教育是很嚴苛的,在一些原則的問題上絕對不能容忍,因蔡廷又自幼體弱多病,蔡氏夫婦給予了更多的寵愛照顧,卻不料令其成了今天這個模樣,蔡明遠暗暗懊悔,總覺得“子不教父之過”。
在幾千年傳統的影響下,男人娶姨太太并不是什麽稀奇事,但蔡氏絕對不允許在家中和丫頭生出這樣的事,祖輩有過明确的誡語。出了這樣的事,是一定要給對方一個名分的。
封建制度遺留下來的問題,南風只覺得那是男人為自己的“多情”尋的理由,“子嗣綿延”多麽荒唐的托辭。
“穆清哥哥!”月容擡眸看見正立在書房門口的夏穆清。
“在研究什麽?”夏穆清緩步走了進來。
“南風姐姐推薦的詩集,見過姑姑了嗎?”
“他們貌似在處理什麽事情,待結束了我再去吧。”
“這偌大的公館,你倒像是個另類,連是什麽事情都不打聽,便毫不猶豫地上了樓。”
“荒唐事聽多了只能平添煩惱,長輩們也只能是盡量彌補,想要完全,怕是不可能了,再者說,你不也一樣?”夏穆清目光沉靜如水。
“我是站在那裏偷聽了幾句的,還是免不了俗的凡人。”南風笑答。
“聽到了便轉身轉得更加不猶豫了吧?”
“因為上演的故事毫無新意?”南風微微挑眉。
“因為你早已看透,知道荒唐事只能
靠做這荒唐事的人自己去解決,可對于廷又來說,改變太難了,那是要推翻他這二十多年的養成的習性,所以……你索性繼續做個旁觀者。”
“是不是太過冷漠了?”
“那我豈不是比你還要冷漠百倍?”
二人相視一笑,不再多言。
“你們二人說的話,我愈發聽不明白了。”
“都是些瘋言亂語,不懂也罷。”南風摸了摸月容的腦袋。
“穆清少爺,六小姐,南風小姐,文淑夫人叫你們下樓吃飯。”
南風這才知道文淑姑姑是這個家裏活得最通透的,她将一切盡收眼底,卻從不多言,只是這麽靜靜地看着,不與誰為敵,自然也不與誰為伍。
下樓梯的時候,夏穆清走在南風身後,“那天說起的那個法國餐廳,是真的存在,不知你哪日得空,一起去一次可好?”
南風微怔,想起那日在學校門口的事情,并不想拒絕,淺笑着說了句“好”。
“明日晚飯前,我派人來接你。”夏穆清看着南風的背影,微揚唇角。
晚餐氣氛頗為微妙,大家不約而同安靜地吃完飯,過後各自回房間。
第二日傍晚,南風準時等候在公館門口,看到夏穆清的秘書将車停在不遠處的樹下。
“辛苦了。”南風向秘書打着招呼。
“南風小姐每次都這般客氣。”男子清朗的聲音令人心安。
汽車駛過街道,南風看向窗外,想着昨夜和爺爺通電話,說起近來的局勢,不禁心憂,可再看這十裏洋場,似乎繁華依舊。
夏穆清等候在餐廳門口,習慣性地看向腕上的手表。
“等很久了吧?”南風剛要伸手,夏穆清已經拉開了車門。
“當心。”夏穆清提醒南風注意腳下安全。
二人特意選了一個臨窗的座位,按照各自的習慣點了餐。
“不知為何,這幾天總是會想到那日在街頭上遇見的那個有些瘋癫的女子。”南風說出了萦繞心頭的不安。
“我只知道那個女人一直以來住在白樓。”
“白樓?!已經去世的那個女人……”南風一臉震驚之色。
夏穆清點點頭,“我不知道她的身份,這幾年舅媽和母親會不定期地去看望,我曾聽母親提起,只說是舊相識。”
南風緩慢地點點頭,疑慮似乎減輕了許多,卻仍未全然釋懷。
恰逢侍應上餐,二人只好結束了這個話題。
二人讨論了近日來時局的變化,南風驚嘆夏穆清所言竟和爺爺所說的相差甚微。
“寧靜安好是民之所願,可一直相安無事就當真是好事嗎?安逸滋生出了多少懶惰與麻木。況且,有太多平靜都是浮于表面,內部的腐爛,不太容易發現,可一但發現,便是致命的。”
“我要敬你一杯。”
南風的這句是夏穆清意料之外的。
“為何敬我?”夏穆清笑問。
“敬你的理智,敬你的通透,敬你觸動我的一番言論。”南風舉起酒杯。
二人酒杯輕碰,相視而笑,一飲而盡。
回到家,便聽見客廳裏蔡文淑的聲音。
“母親。”
“南風伯母。”
蔡文淑示意南風坐在自己身邊,“回來的正好,對了,穆清,秦家兄妹要回來了。”
“提前回來了。”聽不出夏穆清語氣的變化。
南風餘光瞧見方才聽到“秦家兄妹”的一瞬,夏穆清看了自己一眼,不知是何原因,只是覺得那目光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沒了往日鎮定,覺得甚是有趣,繼而微揚唇角,不易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