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
并不盡然,你歸座吧!”鄭亨應了一聲,回座坐好。
高煦把一只琥珀酒盅兒滴溜溜在桌面上打着轉兒,一雙眼睛乜斜着鄭亨道:“怎麽會忽然改了主意?準是誰在老爺子面前玩了舌頭,你可知道?”“這個……”鄭亨想了想,搖頭道,“以卑職看還不至于,這些天聖上一直都還在惦記着王爺,五天以前的全鹿晚宴,他老人家特別還提到您,說是王爺您最愛吃鹿肉,要賞您一只鹿腿,是楊大人說王爺遠在涼州,這條腿怕是到不了就馊了,聖上哈哈地笑了!”高煦聆聽之下,臉已大為轉和,輕嘆一聲道:“說得也是,從靖難之役起,我父子就一直沒有分開過,他老人家一直還是惦着我。”微微一頓,他坐正了道,“怎麽,楊榮也來了?”“來了!”鄭亨說,“聖上要他一路上給太孫上課,怕太孫耽誤了功課。”高煦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這就是我哥哥聰明的地方,他知道聖上疼愛這個孫子,而他本人人緣又不佳,把兒子往聖上跟前一送,皇上一疼孫子,他這個太子也就固若磐石了,不用說這是胡廣、楊榮他們出的主意了!”“這……”鄭亨垂下頭道,“卑職可就不清楚了。”“哼!一定是!”高煦一只手攥着手裏的酒盅,瞪大了眼道,“誰好誰壞,誰存心跟我搗蛋,我心裏清清楚楚,想弄個毛孩子把我給砸下來,做夢!你們走着瞧,倒看看鹿死誰手?”鄭亨一聲不哼,只是在一旁賠着小心。高煦看在眼裏,忽然一笑道:“你對我好,我是知道的,有朝一日,錯待不了你。”“是。”鄭亨離座肅立,一副軍人本色。“坐下,坐下!”高煦笑着拍了一下手道,“給将軍看酒!”幾個身邊親信,剛才都走了,應聲出來的,不是外人,正是他新愛的随身小妾“銀雁”。這個銀雁如今已改了裝束,羽衣鳳帔,風姿綽約,看來越發标致了。輕輕扭着腰肢,喚了聲“王爺”,向着高煦福了一福,這就要去執壺看酒。高煦眉開眼笑道:“你來了?”指着鄭亨道:“這是新拜的北征中軍主帥鄭亨鄭将軍,上前見過。”銀雁待要見禮,鄭亨卻慌不疊離座站起,睜大了一雙牛眼道:“這位是……”高煦哈哈一笑道:“這是我新收的一房小妾,他娘家姓季,就叫她季銀雁吧!”“那怎麽使得?”鄭亨正色道,“既是王爺寵妃,理當以君臣之禮相見!”“不必了!”高煦哈哈一笑,抓住鄭亨手腕,似喜又嗔道,“剛才那話日後不可談起,別人聽見,可又要多心,說我目無太子了!”“可是眼前沒有外人……”鄭亨笑眯了眼道,“王爺您就是我鄭亨未來的聖君呀!王爺難道沒有聽說?”忽然他的聲音放小了,一面把頭湊近高煦耳邊道:“朝中傳說,北征凱旋之後,就要改立王爺為太子啦!”高煦哈哈笑道:“沒有的話,沒有的話!”其實這個傳說,他早就聽說過了,心裏卻并非沒有隐憂。眉頭忽然一皺道:“不見得吧,真有這個意思,為什麽還帶着太孫同行?”“這……”鄭亨搖搖頭道,“依卑職見,這是不能混為一談的。”“你的意思是……”忽然一笑道,“今天不談這個了,坐好了,咱們喝酒!”銀雁嬌笑着喚了聲“鄭将軍”,已自手上銀壺,滿滿為鄭亨斟了一杯。“不敢當。”鄭亨擡頭看了一眼,只覺得王爺這個寵妾,果然頗具姿色,櫻口瑤鼻,眼睛尤其漂亮,黑白分明,頗有懾人之勢,襯着一雙遄起一如刀裁的眉毛,更似有幾分男兒的英氣,這等儀容,絕非出身風塵,卻不知王爺哪裏覓來?心裏羨煞,由不住又自多看了一眼。
高煦見狀,微微一笑道:“我這小妾還擅歌小令,彈得一手好琵琶,今日晚了,等你北征回來,我讓她好好唱上幾段給你聽聽。”“王爺恩寵,這就不敢當了!”一面說,一面雙手捧杯站起道,“一言為定,卑職先幹為敬!”說着仰首,把滿滿一盞酒飲了個涓滴不剩,下意識地又向着銀雁看了一眼,回目高煦道:“卑職奉旨還要到李大人的‘哨’軍去一趟,這就向王爺告辭了!”說着,即向高煦行了大禮。
“這就走麽?”高煦打量着他道,“好吧,過境涼州時,你再來一趟,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鄭亨連聲應着,又向一旁侍立着的銀雁抱了抱拳,徑自轉身步出。高煦親自送他出了花廳,在二門外招呼了他的随從,這才轉身回來。一進門就迎着了銀雁的盈盈笑臉,嬌滴滴地喚了聲“王爺”,卻被高煦一把抓過來,讓她坐在膝上。“別價!”銀雁緋紅了臉,左右打量着,道:“別叫他們看見了。”“這裏沒有外人,我打發他們走了!”“這麽說,王爺與那位鄭将軍是談重要的事了?”“那還用說?”頓了一會兒,他才嘆了一聲道,“皇上來了聖旨,着我就地警備河西,除了我征北大将軍的封號,用不着再去蒙古打仗了,這一下可以好好跟你在一塊了,你這一頭漂亮的頭發,也用不着再剪了!”“啊!這是真的?”“當然是真的!”高煦怔了一怔,道:“咦!你好像還不大高興似的?”“妾身哪裏敢?”她輕輕嘆了一聲,略似遺憾地道:“妾身遺憾的是,失去了一次在王爺跟前效力的機會,也叫王爺看看妾身吃苦不讓男兒,頭發剪了又算什麽?以後還會再長出來的。”“好!”高煦連連點着頭道,“說得好,你果然沒有讓我白疼你,真要把你送給了別人,我還有點兒舍不得呢!”“王爺!”銀雁忽地站了起來,道:“您說什麽?”“銀雁!”高煦笑了笑道,“剛才那個鄭亨,我看他對你甚是有意,他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身拜中軍主帥,未來前途無量,我打算把你送給他,你可願意?”不容他這幾句話說完,銀雁早已經熱淚漣漣,那張俏臉一霎間,變得雪也似的白。“王爺!你不要再說了。”她身子搖了一搖,就着一張太師椅,直直地坐了下來道,“王爺……使不得。”說着,眼淚更自簌簌淌個不已。武“你也許還不知道,”高煦道,“他是受封的‘武安侯’,聖眷正隆,你跟了他實在也很不錯了,還不願意?”“王……爺……”銀雁簡直泣成了個淚人兒,道:“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她忽地伏身地上,頻頻叩頭不已:“王爺……”她斷斷續續地道,“打從那天進了王爺家門,侍候了您,妾身就是王爺的人了,一馬難配雙鞍,烈女不事二夫!王爺真要把妾身賞給了外人,妾身可是活不下去了,也只有一死以謝王爺的大恩,也不能……也不能……”一時涕淚交流,泣不成聲。
高煦臉色微現不悅,卻又改了笑臉道:“我只是說說而已,你看你哭成這樣,起來,起來。”一面說,伸手把她給拉了起來。
“王爺……這才幾天,您……就煩我了?”銀雁抽出了絲帕,背過身子一面擤着鼻涕,道:“這輩子我跟定了王爺,什麽時候王爺不要我了,只說一聲,我自個會打發我自己,用不着您為我煩心……”高煦看着生愛,着實有些感動,自她手裏拿過絲帕,親自為她拭着淚。“幹嗎說這些喪氣話?照你這樣,我府裏衆多小妾豈不都要尋死了?”“我是我,”銀雁斜過眼珠來道,“妾身只要服侍王爺,哪怕降為王爺跟前一名歌伎、一名丫環,這輩子也是服侍您定了,哼,我就是不離開您!別想把我……送給外人,什麽侯不侯的,我才不稀罕。”說着,她接過絲帕來,把臉上擦擦幹淨,站起來向着高煦窘笑道:“都讓我把王爺您的興頭給敗了,我給您燙酒,菜都涼了……”“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吃飽了。”“那我就扶着您到那邊坐一會兒。”一面說,銀雁就過去扶高煦站起,卻被高煦一把抓住了胳膊道,“我才多大,就用着你來扶我了?”銀雁只覺得王爺那只抓着自己的手,火也似的發燙,一擡頭,接觸到對方那雙充滿了湛湛情焰的眸子,心裏頭禁不住一陣子發慌,頓時臊紅了臉。
高煦一只手緊緊抓着她的膀子,那一只手可就攀上了她的香肩,臉上顯示着不懷好意的那種笑,緊接着他的那只手已自探入銀雁的酥胸,在對方隆起的部位恣意摸索起來。
“王爺……您這是怎麽啦?不行……這裏不行呀……”紗幔雙分,一簾相隔之外,展示着鋪有獸皮錦褥的華麗花廳。一行銀燭熒熒高燒,淡淡的八寶沉香,袅袅發自仰首向天、作狀長嘶的銀質“噴金獸”嘴裏。往常高煦用膳時,這裏照例有一班歌舞侍候,半醉微醺之後,況乎美色當前?那時候的他,可就不惜斯文掃地,即使當衆出醜,也屬平常,全賴着一個慣悉主意、得力總管“姜威”的盡力打點。就只是眼前這個花廳,那幾張充滿了淫穢邪惡、五彩斑斓的錦緞皮褥上,風流年輕的王爺,一次次撕下了他尊嚴的外表,幹下了多少荒唐的風流勾當?他的大膽、無恥,已到了“駭人”地步,偏偏無人能加以阻止,對于那些為數千百、無辜失身的可憐處子,這種安排,除了歸諸于命運之外,便只怕很難解說清楚了。
新來的銀雁,還不清楚這些,乍睹着高煦的“即興”自是大為吃驚。她哪裏知道,今夜此刻,在高煦過往數不清的臨場即興裏,已算是最斯文的了。最起碼,眼前還沒有外人。最起碼,眼前的高煦,仍然還保持着一份對她的眷愛戀情,照往常高煦的習性來看,這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只是,還能保持多久呢?披着一天星月,君無忌由後嶺繞道歸家。一排雪松,恰如翠屏,萬竿修篁在夜風裏輕輕搖曳,梅花謝盡,只着空枝,月華如水,直似無限凄涼……一只白頂大鷹,靜靜地在空中盤旋着。冷風飕飕,一次又一次地由山窪子裏盤旋升起,惹得地面上浮動的細小物什,不時沙沙作響。遠遠地站住了腳步,君無忌忽似心有所警。這種感觸是奇妙的,有時,在“死神”忽然向你接近時,常不忘戲谑性地與你打上一聲招呼。
一縷尖風,直認着君無忌頸後襲來,尤其是混雜在風勢裏,簡直難以體會。君無忌卻仍然覺察到了。甚至于在覺察到這縷暗器破空聲的同時,已經辨知了暗中藏匿着的那個人。
暗器是一枚甚是細長的“穿心毒刺”。由于體積過細,難着力道,通常這類暗器皆需借助于一根吹管,完全是模仿土人射獵時的那種發射方式,一吹而出,力道極是強勁,江湖武林中擅施這種暗器的,的确還不多見。
君無忌似乎對于暗器聽風之術有着極為精湛的經驗,在他确認身後暗器飛來的準确方向無誤的同時,甚至于連身子也無需轉動一下,即以收肩錯骨之術,将整個的頸項頭部,向右邊錯開少許。那一枚極具殺傷功力的暗器“穿心毒刺”,便自緊緊擦着他的脖子滑了過去。暗中人萬萬沒有料到,這種全無聲息的暗器,竟然會走了空招,緊接着第二第三兩根穿心毒刺,一股腦地同時向着君無忌身後射到。既名“穿心毒刺”,可知其特長在于射取人的“心髒”部位,這兩枚毒刺,雖分先後,目标則一,一致地向着君無忌後心部位射來。既是“毒”刺,暗器上必然塗有劇毒,一中人體,見血封喉,眨眼的工夫,便能全身變色橫屍當場。
君無忌早在閃過第一枚毒刺的同時,已經預料到對方的接二連三,随着武他旋風般地一個滾翻之勢,右手輕分,已把來犯的兩根毒刺雙雙格落在地。
星月下似有一條瘦長的人影子閃了一閃,卻自側面高可參天的一棵雪松上拔空直起。随着這人的突然拔起,“吱”地響了一聲呼哨。這聲突發的哨音,使得君無忌驀地心有所警,突然掉過身子,兔起鹘落,直向居住處快速撲去。哨音再起,君無忌卻已迅若飄風地來到舍前。他幾乎已經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就在他身子來到舍前,待得踏入的一霎間,竹舍門扉“刷”地敞開來,一條人影,極其快捷地直由舍內飛閃而出,雙方勢子都猛,幾乎撞了個滿懷。這人顯然吃驚不小,乍然交接之下,掌中一口“魚鱗刀”蒙頭蓋臉,直向着君無忌身上猛砍下來。
君無忌當然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有人乘着自己外出未歸的空當,潛來竹舍,似在大動搜索。這個突然的發現,使得他既驚又怒,簡直難以按捺,對方這一刀,更觸發了他無邊怒火,冷笑一聲,不避反迎,右掌遞處,恰似躍波之魚,“铮”然作響聲中,已為他反攀住了魚鱗刀的刀身。
那人驚得呆了一呆,用力向外奪刀,無如刀身在君無忌巨力把攀之下,竟似重有萬鈞,雖然施出了全身力量,亦休想扳動分毫。月色裏,這人身材不高,十分瘦削,鷹鼻子鹞眼,極見猙獰,一望之下即知道不是個好東西。
這人一連兩下,未能把兵刃奪出,才知道今宵不利,遇見了厲害的敵人,心裏一驚,顧不得出聲招呼,左手穿處,五指箕張,似打又抓,一掌直向着君無忌臉上招呼過來。
眼看着這一巴掌打了個結實,偏偏突然又落了空。鷹鼻漢子一經覺出不妙,再想從容撤招,哪裏還來得及?猛可裏瞧見了對方那張俊臉,極具陰沉,卻有一股淩人的巨大力道,兜心撲體,直叩過來。鷹鼻漢子由不住打了個哆嗦,只覺得身上一陣子發軟,整個身軀迎着了對方巨大的掌力,已自被高高地抛了起來。“撲通”摔下來,當場人事不省,掌中魚鱗刀“哧”地脫手擲出,直飛出丈許開外,當啷啷墜地有聲,煞是驚人。
雙方動手說來聒絮,其實極為快速,不過是一照臉的當兒。君無忌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一掌重傷了鷹鼻漢子,眸子閃處,早已看見,另有一條人影,由自己住處的窗棂子掠身而出。這人一身輕功,頗是了得,雙足落處,沾地無聲,他顯然已經看見了同伴的身遭不幸,自是吃驚不小,偏偏君無忌放不過他,挾着戰勝之威,驀地騰身而起,翩若驚鴻直襲過來。
林子裏再一次響起了哨音,顯示着這一次的行動并非突然,而且甚具規模。
這一聲哨音,很可能是在催促各人離開,是以聆聽之下,這人益加顯得張皇,左肩突然向下一沉,擰身反掌間,打出了一支暗器,出手發聲,其音如哨,竟是一支“瓦面透風镖”。身後拖着一襲紅綢子镖衣,顯然勁頭十足,一發而至,直襲君無忌面門。
君無忌已警覺到,一件不尋常的事情,正自圍繞着自己身側四周,漸漸地襲近了,它所展現的意義,大堪玩味,卻是不可掉以輕心。正因為君無忌有此一悟,才決計對來犯者施以辣手,不使其從容遁開。
“瓦面透風镖”夾着一股尖銳勁風,一閃而至,卻為君無忌運施了個巧勁兒反手一托,一甩,借力施力,“哧—”反循着對方身後打了過去。
那人當然知道對方不是好相與,瓦面透風镖一經出手早已把插置小腿上的一雙精鋼匕首取到手中,這時更不遲疑,緊接着身形一個快速旋轉,左手掄處“叮當”一聲,已把飛來的鋼镖格向空中。
勢子已是刻不容緩。瓦面透風镖“當”然作響中,方自格開的同時,正是君無忌挾着強大的風力,猛然襲近的一霎。
這人已無能再施詭計,似乎只有硬拼一途,嘴裏喝叱一聲,兩支精鋼匕首,随着他腳下的一個搶步,一上一下,同時直向着君無忌前心小腹上力刺過來。
觀其出手,不謂不快,兩支匕首上聚力萬鈞,力透刀鋒,一下子要是紮實了,準能在君無忌身上留下兩個透明窟窿。眼看着雪亮的兩支刀鋒,幾乎已經紮實在了,偏偏變生肘腋,“哧”地走了個空。
這人幾乎懷疑自己的一雙眼睛看花了,眼看着對方偌大的身子,在自己刀鋒迫近的一霎間,整個身子不曾移動,卻只是凹腹收胸,向裏面收了一收,活像一只彎腰的巨蝦,就這麽便閃開了看似淩厲的一雙匕鋒,其間距離容或間不容發,偏偏就是沒有紮着。
緊接着這只彎腰的巨蝦,便似一只巨鳥般的輕巧,“呼”的一聲,已自他頭頂上掠了過去。
君無忌顯然是施展一手“陸地飛騰”的提呼氣功,間雜着他過人的輕功,施展開來,如幻似真,宛若大風回蕩,容得對方驚覺不妙時,其時早已不及。一股強大的風力,發自君無忌的右掌。這人簡直連轉身都來不及,随着君無忌掌風遞處,只覺得身上一陣子發麻,登時動彈不得。
君無忌到底與對方沒有深仇大怨,這一掌原本可以結束他的性命,臨時動了恻隐之心,掌力一收,臨時改為定穴手法。武林中能夠以隔空掌力,定人穴道者,為數極微,準乎此,君無忌身手堪稱驚人了。
他這裏方自得手,猛可裏身後疾風襲項,一條人影,自空而墜,緊系着他身後襲到。這人想必一直就藏身在竹舍之上,此刻眼看着同伴雙雙受制于君無忌,這才不顧一切,拼死現身出擊。好快的勢子!星月下,這人手裏的一雙奇形兵刃“五行輪”,劃出了刺目的白光,随着這人的急快落勢,直向着君無忌身後猛砸下來。君無忌心裏一驚,這才知道對方來人竟是如此之多,身子一個快閃,極其驚險地躲開了對方雙輪。身邊上“當啷”的一聲脆響,緊接着咔嚓聲中,一株碗口粗細的松樹,在力承雙輪重擊下,生生為之折斷。這人并無戀戰之心,一招失手,緊跟着就地一滾,兩腳力踹之下,“哧—”箭矢也似向林中竄去。
君無忌自是放他不過,冷笑一聲,身形晃處,緊蹑着對方身後,快速追去。前行人一頭紮進樹林,便自施出全身力道,發足狂奔,無如君無忌輕功了得,一經展開,如影随形,旋踵間已是首尾相銜。
君無忌待将施展劈空掌力,如法炮制,将對方穴道定住,猛可裏斜刺對向,陡地閃出了一條人影,疾如電閃,一經現身,已臨眼前。黑暗裏看不清他是個什麽長相,卻穿着一襲過長披風,噼啪聲中已臨眼前,人到手到,兩只手“排山運掌”挾着一股極稱淩厲的風力,直向君無忌前胸叩過來。
這才是對方核心人物,主要角色。
君無忌方自辨出,對方臉上罩有面罩,顯然不欲以真實面目示人,其勢已極見緊迫,對方強大的掌力,直似無堅不摧,在他全力運施下,事實上已把君無忌整個身子包容于掌風之內。
這人功力,端的了得!事發突然,簡直不容多想,君無忌陡然力貫雙掌,便自與對方的兩只手掌迎在了一塊。
雙方功力十足,簡直無能取巧。這等硬出硬接的打法,設非是認定了對方功力不如自己才敢如此輕率,否則便為不智。四掌相接之下,看起來兩個人幾乎靜止不動,像要粘在了一塊,然而那只是極短的一霎,緊接着雙方的身子直似勞燕分飛,刷地分開來。
或許是為了化解那一股充斥迂回體內的強大力道,不得不分開,這麽一來,可也就顯出了他們雙方功力的深淺。
蒙面人起身如鷹,足足拔竄起三數丈高下,落在一棵巨松之巅,高處風疾,飄動着他身上那一襲長衣,獵獵作響。他顯然壓不住內心的震驚,震驚于對方的蓋世神功,目光逡巡處,這才看見君無忌借助于一只右臂的高攀,整個身軀垂吊于一截松枝上,他身軀甚是壯碩強大,那松枝卻又似嫌過于細小,偏偏竟能承受得住,未曾折斷,宛如一根細小魚竿,吊着了一條超大的巨魚,夜月下只是上上下下,不停地忽忽悠悠顫動不已。
蒙面人看在眼裏,益加的吃驚不已,君無忌這一手“老猿墜枝”的傑出身法,又一次顯出了他傑出的武功造詣,莫怪乎功力過人,一向目高于頂的蒙面人,也為之震驚了。
然而,雙方畢竟不曾真的動手過招,卻也不能就此認定孰勝孰敗。“領教了!”像是雞啼也似的發出了一聲怪笑,“足下功力蓋世,高明,高明,今天太倉促,這就不打擾了,再見!”聲音尖細清脆,宛若童子,十分高亢。
君無忌聽在耳朵裏,陡然一驚,似曾相識,右手輕松,飄落地面,待将向對方盤看打量時,蒙面人卻已施展身法,自高高樹梢上拔身而起,一路倏起倏落,星丸跳擲般消失。
觀諸此人,身法奇快,只是君無忌果真運施全力,卻未必追他不上,少存觀望之後,再想追趕,其勢卻已不及。
方才激烈的戰鬥形勢,明明一觸即發,轉瞬間竟然卻又消逝于無形之間。正因為這番舉止,有悖常情,尤其是末後這個蒙面人的出現,既現又隐,似戰不戰,其中更似隐藏着幾許詭異,令人好生不解。
君無忌略一思索之下,忽然明白過來,慌不疊向居住之處發足狂馳,一路輕蹬巧縱,十幾個起落,已穿出眼前樹林,返抵家門。他所記挂的是那兩個受制于自己的人,一個為自己定住了穴道,一個昏歇當場,只是這一霎,兩個人都失蹤不見了。
君無忌呆了一呆,不禁為之茫然。以他那麽心思缜密之人,想不到竟然亦會一時大意,着了對方道兒,乃至于将捉到了手的人質,白白任對方帶回。
不及多想,他匆匆進入住處竹舍。兩間房子看似無異,但是當他進一步小心觀察時,便自察覺出處處都有翻動的痕跡,甚至于書桌上的書,抽屜裏的東西,都翻動過了,一時卻也看不出是否遺失了什麽。
這番舉止絕非偶然,它真實的意義又是什麽?君無忌靜靜地在思索着。
情況顯示,對方人多勢衆,各精武藝,尤其是後來林中蒙面現身的那個人,更是技藝超群,俨然一流身手,只看他即時現身,出手對敵,不過一招旋即退身,分明誘己上當,就勢聲東擊西,從容把兩個受傷的人質帶走,敗勢之中,從容進退,這人的老練,胸有城府,也就可以想知。當然不可能是一般黑道人物的上門打劫,自己孑然一身,兩袖清風,還有什麽好惹眼紅的?仇殺?更不可能,因為自己并未“種”仇于人。
他由是想到了前番為自己縱回的綠衣姑娘“冬梅”。如果說自己出道以來,曾經結仇與人,這便是唯一的“仇人”了,只是,這幫子來人,顯然不是來自那個神秘的組織“搖光殿”,而且分明也不是尋仇來的,這些幾乎可以斷言無誤。憑着君無忌多年來混身江湖,精湛的鑒察能力以及閱人經驗來判,這些人甚至于并不十分酷似黑道人物。那麽,他們是哪裏來的?這就費人思忖了。
君無忌這麽想着,一時熱血翻湧,惴惴難安。誠然,他的來歷、動态,一切的一切,實在啓人疑窦,惹人費思,只是如果說因此而招致別人上門搜索,卻未免有悖常情,然而君無忌卻不作如是想,似乎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