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祁歡回到寝宮,一張臉氣得通紅,在空曠的浴房踱步:“罰俸半年!你能信?”來回走了兩圈,意難平:“罰!俸!半!年!”
毫不清楚事情原委的良言跟在後頭,艱難地去脫她的外裳,嘴上附和道:“太震驚了,奴婢簡直不敢置信。”
祁歡刷地停下腳步,扭頭瞪她。
良言唇角彎彎:“陛下,水該涼了。”
祁歡:“哦……”
擰巴着甩了鞋襪,噗通跳下池子,溫熱的水稍稍安撫了她心中的怒氣。
祝知年的糟心事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忽然想到傅予湛冷漠的面孔,另一股邪火又起來了。
她扭頭,對邊上一個捧着衣裳的小宮女道:“你去找些碎布和棉絮,給我做個人偶。”
小宮女滿面茫然:“啊?”
“啧,這丫頭怎麽一點兒都不機靈。”祁歡扒着池壁,揮手招她過來。
小宮女惴惴上前。
祁歡指着她手裏的衣裳,比劃了一頭兩臂兩腿:“用那個,縫縫補補,做一個這個,可明白了?”
小宮女點點頭,又遲疑道:“可是陛下,這是您的寝衣……”
祁歡擺擺手:“去去去,再多嘴打你了啊!”
剛入宮不久的婢女踉踉跄跄就跑了。
身後早就摸清祁歡脾氣的宮人捂着嘴吃吃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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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過,祁歡興沖沖地出來,一眼看見龍床上半人高的人偶。
小宮女可能真是被她唬住了,這麽一個時辰,針腳倒挺精細的,兩只手臂直挺挺伸在兩邊,像個稻草人,裏頭棉絮塞得密實,壓下去十分有彈性。
祁歡猙獰地笑了兩聲,左手一只狼毫,右手捏着根繡花針,陰測測地走上前。
良言察言觀色,揮揮手讓身後人都退下了,再回身,祁歡已經麻利地在人偶的頭上寫下“傅予湛”三個大字。
手裏捏着那根繡花銀針,噗地一聲戳進去。
良言只覺得自己頸邊一痛。
祁歡一邊戳,一邊念念有詞:“我戳你個小人肩!戳你的小人背!戳你的小人腹!”
眼見下針部位愈發往下,良言忙拉住她:“陛下!每次戳一個地方就好!”
“為何?”
“……留着下次再戳。”
祁歡一想也是,就她這治國的資質,傅予湛起碼得在首輔之位上再坐二十年吧。
省着點省着點。
将針收好,祁歡一身輕松,拍拍“傅予湛”的腦袋,對良言道:“熄燈吧,朕眯一會兒。”
良言大驚失色,口不擇言:“陛下要同傅大人一起睡?”
祁歡:“……”
她一臉莫名:“你在胡說些什麽?”
說着,将人偶往床邊腳踏上一甩,還探出去跺了一腳:“成了,你出去吧。”
“是……”良言掃一眼寫着“傅予湛”名字的人偶,幽幽嘆了一口氣。
是她想太多了。
————
祁歡的脾氣一向是來得快去得急,一個午覺起來,早忘記之前禦書房劍拔弩張的那番争吵。
起床時看見腳踏上可憐兮兮的人偶,冷不防就心虛了。
衆所周知,大戶人家夜裏歇息時,床邊是要躺一個守夜丫鬟的。夜裏起夜,伸腳一踹,小奴才就吧吧地起來服侍了。
要權傾朝野的傅大人給她守夜,實在是虛。
心虛非常的祁歡做賊似的将人偶抱起來,撣了撣不存在的灰,端端正正給放在床頭,然後換了衣裳打算回禦書房示個好。
走到書房外,發現常魏乖乖站在書房門口。
祁歡奇怪道:“你不在裏面侍候筆墨,站在作甚?”
常魏湊過來,小聲道:“太傅大人睡了。”
咦,睡了?
要知道,傅予湛自回宮以來,每日天剛亮就來養心殿叫她起來晨讀,夜裏祁歡練字到昏昏欲睡,他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不鹹不淡地拍了拍戒尺。
祁歡一度以為這人怕是妖怪轉世,不用吃睡的。
輕手輕腳撩了簾子進去,果真看見他伏在桌案上,眉眼閉着。
祁歡下意識連呼吸都放輕了。拿過架子上的一條薄毯,抖了兩下,蓋在他身上。
而後蹲在一旁無聲打量。
平心而論,傅予湛的長相當真稱得上一句“翩若驚鴻”,當年高中狀元時,不知砸了多少姑娘家的花手絹回去。
此時他眼眸合着,長睫輕顫,宛如遠古長眠的神祇。
視線落在他微蹙的眉心,祁歡不自覺伸出手……
良言端着禦膳房備好的點心進來,剛邁了兩步就看見祁歡愣愣地伸手去摸首輔大人的臉。
她心口一跳,嗖地收回腳,利索地拉住了要跟着往裏探的常魏。
常魏不明所以:“你做什麽呢?”
良言捂着他的嘴,驚恐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