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縱馬離開一段距離,傅予湛便稍稍放緩了速度,擡手在祁歡眼下碰了碰,倒是沒哭。
“好受些了?”
祁歡搖頭:“氣死我了!”
說完,腦袋又耷下來,洩氣道:“可她說的都是實話。我的母妃是謀逆的罪人,先帝從小就不看重我。我也沒用,讀書騎馬寫字做什麽都不行。”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想到痛處哇地一聲哭出來:“我他娘的還不如祁凝長的好看!”
她揪着傅予湛胸口的衣服,悲從中來:“你看到剛剛鄭朗瞅祁凝的眼神了吧!含、含情脈脈的那個樣子!”她抽噎了下,嗚咽道:“當初第一回見面他連看都不願意看我!嗚嗚嗚嗚都是大豬蹄子!”
這個重點偏得就有些嚴重了。
傅予湛擰眉:“你在意鄭朗做什麽?”
祁歡把眼淚往他衣襟上擦,抽抽噎噎:“反正所有人看到祁凝都喜笑顏開,看到我……他們都看不到我……嗚嗚嗚嗚就算我長得醜這能怪我嘛!”
眼看她越說越離譜,傅予湛停下馬,低頭去掰她的臉。
眼淚落得兇,眼圈紅紅的,一雙眸子水洗過的清澈。
他揩去她腮邊的淚,慢條斯理道:“聽說韓貴妃當年是汴京第一美人,求親的貴族青年沿着皇城牆根能繞上兩圈。”
祁歡耳朵動了動,不自覺止了哭。
那些陳年舊事,從沒有人同她說過的。
傅予湛的指腹在她頰邊輕輕蹭着,繼續道:“入宮六年,韓貴妃一度是寵冠後宮的。聽說當年皇後娘娘對此頗有微詞,領着言官到了韓貴妃的寝宮,只看了一眼便回去了,留下一句此女‘美若妖,吾不及。’”
祁歡吸了吸鼻子:“母妃又沒有畫像留存下來,你怎麽知道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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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予湛揉着她的腦袋,笑了:“可以想見一二分。”
祁歡不解其意,嘟囔:“憑空想見嗎?”
傅予湛不語了。
看一眼天邊積聚的雲層,對她道:“可能要下雨了,坐穩。”
“哦。”
祁歡抹了下眼睛,稍稍有了點精神,揪住他衣角的一小塊布料。
傅予湛低頭瞥了眼,擡手将她整個摁進懷裏:“抱緊。”
兩人靠得很近,耳側甚至能聽見他沉穩的心跳。
祁歡抿着唇,耳根一點點地紅了。
“哦。”
後頭十來步遠的侍衛面面相觑,紅着老臉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
如太傅所說,兩人前腳進到別苑,後腳就落雨了。
夏日的雨來得迅猛,劈劈啪啪打在竹子上,整個天色都是黑的。
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祁凝和鄭朗狼狽地推開院門跑進來。
雨勢浩大,兩人都淋了小半程的雨,渾身盡濕,頭發貼在臉旁,饒是天仙一般的容貌這會兒也顯得滑稽可笑。
祁凝有些氣急敗壞,狠狠瞪了祁歡一眼,拎着別苑的丫環沐浴去了。
說是參觀別苑,其實此處除了地處山腰有些獵奇外,別苑內的陳設不過又一個鋪張奢華的太師府罷了。
祁歡随便轉了兩個院子就興致缺缺了。
傅予湛便吩咐鄭府的管家找一處最大的院落帶她去休息。
祁歡擺擺手,說:“不用了,我覺得這個聽雨軒就挺好的。”
聽雨軒是處竹屋,占地不大,整體構造倒是清雅,位于別苑最西側的角落裏,有些偏僻。
傅予湛蹙眉,不大贊同,但奈不過祁歡堅持,便安置她暫住下了,他則宿在隔一道院門的落雪閣。
祁歡回房沐浴,良言沒有帶出來,鄭府的丫環用着又不順手,她索性就揮退了所有下人。
別苑的浴池底下鑿了個活泉,水質清澈冰涼,祁歡痛痛快快在裏頭玩了小半個時辰。
沐浴出來,想起腹中空空。
祁歡提了只小燈籠,一路摸索着到廚房找吃的去。
途中路過一處雅致的院子,就看見鄭朗負手站在樹下,拎着一個食盒,略有些緊張地來回踱步。
祁歡挑了下眉,在旁看了一會兒,出聲:“鄭大人,這麽晚了,在樹下刨坑呢?”
鄭朗背脊一僵,轉頭看見她,尴尬地行了一禮:“陛下。”
祁歡玩味地看了眼院內緊閉的房門:“來找祁凝?”
鄭朗僵着臉,緩緩點了下頭。
祁歡笑了聲:“看來今日鄭大人同皇姐進展不錯啊。我就說皇姐喜歡這樣式的宅子不是?”
鄭朗一愣:“那些字條……是你寫的?”
……
自祁凝第一次拜訪太師府,鄭朗就時常收到一個神秘人送來的字條。
內容極散,多半是寫祁凝的一些個人喜好,大到膳食衣料,小到顏色古籍,十分詳盡。
鄭朗半信半疑試了幾次,竟真的得到了佳人的回顧。
欣喜之餘不免有些憂心,然而時日久了,字條如期而至,神秘人始終沒有出現。
這回也是,祁凝在傅予湛那兒屢次碰壁,心情郁郁不佳。神秘人便道:長公主喜好園林景觀,鄭家在九微山的別苑正合她心意。
于是,便有了這別苑一行。
然而此時祁歡卻跳出來說她就是那神秘人,鄭朗疑惑了。
陛下——同祁凝水火不容的皇帝陛下,纡尊降貴教他哄祁凝開心?
面對鄭朗疑惑戒備的小眼神,祁歡就顯得坦蕩許多,抖了抖袖子,慢悠悠道:“你哄得她開心了,她才沒有功夫去纏着太傅,不是一舉兩得麽。”
鄭朗更震驚了:“你、你對太傅!”
祁歡并不解釋,望一眼他手中的姜湯,拍着他肩膀道:“鄭大人溫柔解意,看好你呦!”
說罷提着燈籠施施然轉身。
走出去兩步,還揚手揮了兩下:“我瞧着鄭大人身上這塊玉佩精巧別致,應當挺讨姑娘家喜歡的。”
鄭朗低頭,托着腰間祖上留下的麒麟圖樣的玉佩,陷入了深思。
半晌,皺着眉放下,搖搖頭,望了眼燭火通明的院子,轉身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