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祁歡坐在湖邊意念釣魚時,傅予湛正在書房裏同周禮說話。
祁瑞對祁歡依賴得緊,得知祁歡要在別苑裏住幾天,昨夜哭着鬧着就讓常安冒雨帶他過來了。
周禮一臉無奈:“我就打個盹兒的功夫,殿下就不見了,可将我吓出一身冷汗。”
傅予湛給他倒一杯茶權作壓驚:“昨日過來鬧了一會兒,在我房裏睡下了。”
“那就好。”
說罷祁瑞,周禮轉過來同鄒钰說話。
他才知道鄒钰回來了,問道:“衢州的暴動都止住了?”
鄒钰随意點點頭:“起頭的幾個抓起來斬首示衆,在城牆挂了幾天,哪還有人敢胡來。”
周禮不贊同地搖頭:“你還是這個老樣子。”
以暴制暴。
鄒钰勾唇似笑非笑:“反正皇位也旁落了,我還裝什麽賢仁。”
說話間,目光往傅予湛身上飄了飄,可惜後者充耳不聞,擺弄着桌上的白玉棋盤,左右手對弈。
鄒钰便道:“傅予湛,你招我回來幫忙時候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傅予湛落下一個黑子,緩緩道:“等我為她找好退路,你自可去争你想要的。”
“那就好。”鄒钰眉眼舒展開,心情大好,“你将那份密旨揣好,我就把你的小公主護好,很合算的買賣不是?”
說到這,他想起一件事:“昨夜她瞧見我了,應當沒有認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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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予湛手下一頓,搖搖頭:“認出了。”
鄒钰詫異地挑眉:“你如何知道?”
如果祁歡看見本應在衢州治水的鄒钰出現在百裏之外的九微山,還一副與太傅密謀的樣子,能沉得住氣不表露分毫?
傅予湛瞭他一眼,道:“你不要小瞧了她。”
這幾日在外頭上蹿下跳,也不知又在打什麽主意。
周禮附和:“你別瞧陛下平日裏沒心沒肺,其實心中也是有些想法的,否則祁凝也不會這麽多年都拿她沒辦法。”
鄒钰撇撇嘴,不以為意。
後宮上不得臺面的小打小鬧與真正的朝堂争鬥可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他們三人雖是同窗,但後來于仕途上各走了不同的路,每每說起政事,總有許多争議。
鄒钰并不想深究,擺擺手止住了這個話題。
三人一時靜默喝茶。
忽然,一陣哭聲由遠及近。
祁瑞推開小門,跌跌撞撞跨過門檻,眼淚汪汪看了看房內的三人,哇地一聲撞到傅予湛懷裏,抱着他的腿開始哭。
“雷!好多雷!”
傅予湛一愣,看向身後常安。
常安略尴尬地看了眼周禮跟鄒钰,低聲說:“昨夜殿下一個人睡,被夏雷驚到了。”
傅予湛心中有些微妙,隐隐有一種心虛的情緒,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打雷而已,殿下不必害怕。”
祁瑞搖頭,往他懷裏躲。
周禮從口袋裏摸出一塊龍須糖,一邊哄祁瑞,一邊随口問道:“你昨夜沒陪着一起睡啊?跟鄒钰通宵議事了?”
鄒钰無辜地舉起手:“與我無關。我一個人早早睡了。”
周禮便停了動作,神情古怪地看向傅予湛。
“那你睡的哪兒?”
鄒钰看好戲似的往椅背一靠:“是啊,雷雨夜的,我們太傅總不會在書房将就了一夜吧?”
傅予湛:“……”
見他不說話,鄒钰來了興趣,看向常安,猜測道:“你們太傅昨夜是臨幸了這兒的哪個小丫鬟?”
常安觑一眼傅予湛的臉色,想起今晨撞見他穿着舊衣從隔壁聽雨軒回來沐浴,心道,明明太傅才是被臨幸的那一個。
他低下頭,一副不敢說的樣子。
這就有意思了。
鄒钰正想将這兒的丫環統統叫來瞧瞧,忽然聽見祁瑞石破天驚的一句:“陪阿姐。”
祁瑞抹了眼淚,嘴裏含着龍須糖,含糊不清地說:“阿姐醉了,要陪阿姐。”
說完,他想阿姐也許也怕打雷呢,自己不應該同阿姐搶太傅,遂仰着臉,認真同傅予湛說:“今晚,也陪阿姐。瑞瑞一個人。”
傅予湛:“……”
鄒钰:“……”
周禮:“!!!”
……
留下他們三人大眼瞪小眼,傅予湛抽身去湖邊接祁歡。
遠遠地,就看見她支着下巴盤坐在席子上,雙眼放空看向湖面,不知在想些什麽,神情有些肅然。
身上又換了另一套水紅儒裙,杵在翠綠的柳樹下格外紮眼。
她以前似乎不怎麽喜歡這樣熱烈的色彩。
目光一轉,落在她身側的祁凝和鄭朗。
兩人含笑說着什麽,祁凝別着頭并不去看祁歡,倒是鄭朗……眼角餘光不自覺地往祁歡身上轉。
傅予湛在湖邊站了一會兒,斂去眸中的深思,提步走到祁歡身邊。
對比那頭兩人滿滿的魚簍,祁歡這邊凄慘地只剩下幾根水草了。
祁歡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本來釣上來一條,我沒抓穩又給掉下去了。”
這湖裏的魚忒狡猾了,明明咬着杆了,拉上來就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魚鈎同幾叢水草了。
傅予湛看了一會兒:“你的魚餌不對。”
“嗯?”
傅予湛捉着她的手腕将人拉起來,指揮下人把釣具挪到了北側的深水區,重又換了跟鄭朗他們相同的魚餌。
上餌時,傅予湛淡淡說了句:“小心些,從中間穿過,鈎尖藏好。”
小厮手一抖,也不敢耍花樣了,老老實實給他們勾好蚯蚓,小心翼翼甩杆下鈎。
祁歡看明白了,又是祁凝的小手段。
轉頭看過去,他們倆早就收了東西離開了。
祁歡哼了一聲,挨着傅予湛坐下來:“太傅怎麽連釣魚都會啊,也是在淄水學的?”
傅予湛嗯了聲。
祁歡酸溜溜道:“看來太傅在淄水的幾年還挺美滋滋的。”
騎馬釣魚學醫,沒準還調戲調戲小姑娘,被貶谪的日子不要太滋潤哦。
噫,有點氣。
傅予湛看她一眼,把人拖到懷裏,雲淡風輕道:“氣什麽,我教你。”
寬厚的身軀從後将她擁着,握着她的手抓住把杆,說話時,溫熱的氣息灑在耳後:“杆子抓牢,不要晃。放餌時不要太多,魚吃到餌就跑了,也不可太少,魚不會過來。”
祁歡縮着脖子,結結巴巴:“哦、哦。”
餘光下意識去看兩側的仆人。
幸好住進來時刻意隐瞞了身份,大家只當她是傅予湛帶來的女眷,此時看見兩人姿勢親密也并不覺得有什麽,眼觀鼻鼻觀心站在一旁。
可是光天化日之下,這這這……也太高調了叭!
有點刺激,想掏一顆靜心丸吃一吃。
傅予湛還在教她看鈎的技巧,目光下落,掃到她通紅的耳垂,不由勾了下唇角,下巴往她頭頂一擱,聲音還是從容淡定瞧不出端倪:“眼睛別亂瞟。”
“哦……”
傅予湛陪她坐了小半個時辰就有魚來咬餌了。
祁歡眼睛一亮,壓低了聲音:“咬了咬了!可以拖了嗎?”
傅予湛握着她的手,順着魚浮的方向斜向上提杆,對她說:“斜向上拉,肘部用力,不要晃……”
沒一會兒,一條草魚從湖面躍出,落在地面啪嗒啪嗒地蹦着。
祁歡興奮地卷起袖子,攔住小厮:“我來我來!”
她躍躍欲試蹲過去,正要掐着魚肚子把它撈起來,忽然咦了一聲,戳了戳草魚滑溜溜鼓起來的肚子,仰頭看傅予湛:“肚子有點奇怪。”
傅予湛跟過去看了下,說:“懷孕了。”
“啊……”祁歡有點失望,好不容易釣上來的。
但也沒有辦法,祁歡依依不舍地把魚放回湖裏,自覺地坐回席子上,朝太傅招手:“繼續繼續!”
接下來的運氣似乎一下好了很多,不到一個時辰,已經釣到了三條。
有一只還是斑斓的錦鯉,品種看起來頗為名貴,應該是作觀賞用的誤放在釣魚池裏了。
婢女端着魚簍站在一旁,等着祁歡将那條魚放回來,誰知她眼珠子一轉,說:“将這條魚煮了,送到長公主的院裏。”說着,陰測測笑了下:“就說是我特地釣上來孝敬她的。”
婢女啊了一聲,為難地看了眼那條價值千金的錦鯉:“可是這條魚是觀賞魚……煮來也不好吃的。”
祁歡理所當然:“當然不好吃。喏,這兩條好吃的也讓廚房燒了,一條清蒸一條紅燒,送到我的聽雨軒來。”
婢女求助般看向太傅,太傅沒什麽表情,道:“聽她的辦。”
婢女只得戰戰兢兢捧着三條魚往廚房去了。
祁歡便開心了,轉過來,對傅予湛道:“太傅,中午來我這兒吃魚呀!”
傅予湛垂眼将她挽上去的袖子放下來,語氣随意地訓她:“孩子氣。”
……
午膳時,祁歡叫來祁瑞和傅予湛,三人圍坐一桌吃了豐盛的全魚宴。
祁瑞摸着肚子滿足地舔嘴唇,意猶未盡:“好吃!”
祁歡得意地抖着眉毛:“那當然!姐姐親自釣上來的!”
祁瑞哇了一聲,星星眼看她:“瑞瑞也!”
祁歡自感釣魚技巧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豪邁道:“好!下午我們一起去把池子裏的魚都釣上來!”
傅予湛盛了碗魚湯,并不戳穿她。
午睡後,祁瑞心心念念着釣魚,早早換了衣裳等在祁歡門外。
到湖邊,傅予湛已經命人支好了遮陽的棚子,席子鋪了兩塊。
傅予湛坐在右側,身後墊了個軟枕,拿了書卷靠着看。
過來的路上他問了祁歡是否需要幫忙,祁歡自信滿滿:“不用!我已經出師了!”
說着往他懷裏塞了本書:“太傅你已經沒有用處了,在旁邊等着吃魚就好!”
……
祁歡抱着祁瑞坐在左側席子上,着小厮放餌下鈎,還學着傅予湛上午的模樣橫眉冷對叮囑了一番。
小厮忙不疊保證魚餌絕對新鮮。
祁歡像上午傅予湛那樣将祁瑞圈在懷裏,小聲跟他科普自己剛剛學來的知識,說着,忍不住往右邊掃一眼,心想,這樣抱着還真挺舒服的。
日頭慢悠悠升起來。
傅予湛時不時往他們那兒看看,就見到姐弟倆伸長着脖子,望眼欲穿地望着魚竿線。
忍不住輕笑一聲,舉着書冊又翻過一頁。
祁歡信心滿滿地在湖邊坐了一個多時辰,然而魚浮安安靜靜漂在水面,一絲動靜都無。
好不容易有魚咬了杆,手忙腳亂把杆子收回來,卻又被它掙脫游走了。
祁瑞眼巴巴地仰頭看她:“魚。”
祁歡:“……”
她将祁瑞抱在身前,厚着臉皮湊到傅予湛身邊:“太傅,給我們指點一下吧。”
祁瑞:“指點一下。”
傅予湛目光落在書頁,并不看他們:“你不是已經出師了嗎?”
祁瑞腦袋又扭過來:“出師了。”
祁歡:“沒有沒有。學海無涯,孜孜不倦。老師能教我的地方還有很多!”
這句話太長了,祁瑞學不來了,餘光掃見一只蜻蜓,立馬撲騰了兩下從她懷裏蹦出來,追到那邊草叢去了。
傅予湛給常安使了個眼色,常安甩着拂塵就跟上去了。
這才看向她:“還想學?”
祁歡誠懇點頭:“我這次一定好好學!”
傅予湛看着她因暑氣泛紅的臉頰,說:“過來。”
嗯?
祁歡看看兩人隔着半個手臂的距離,也不知還要怎麽個過法。
想了想,脫了鞋,矮身半跪着湊到他跟前:“要說什麽小秘密?”
傅予湛眉眼彎了下,托着她的後頸拉到書冊後,輕輕咬住她瑩潤的唇。
“補課要交學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