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一陣子,孫狐貍言歸正傳說起了未到場的董天麟。魏君澈有好些時日不見這幾人,對他們的近況一概不知,提到董天麟便随口一問,“半年沒見了,今兒怎麽沒一起過來?”

胡二笑得有些幸災樂禍,“他老子着急抱孫子,硬是把他從國外騙回來相親,這會兒不定與哪家的小姐談情說愛呢,哪有空閑聽咱們幾個光棍發牢騷。”

孫狐貍嗤嗤地笑道:“董老師長的急脾氣什麽時候能改改,天麟是咱們四個當中最小的,比三少好像還小上個兩三歲呢,三少這不還沒娶妻嗎?”

這話正中靶心,魏君澈忽然沒了興致,他與紫嫣是早些年的事,那時他們這群高幹子弟還不到一處胡混呢,自然不知道他二十五六的年紀一直說親的緣由。他徑自倒上一杯紅酒,輕輕晃着酒杯搖曳着,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女人一旦許了人家,是不是心裏念的想的都是那個人,哪怕那個人她連面都不曾見過?”

胡二只當他說着玩,便也順着玩笑了起來,眼睛瞟着牡丹紅,笑道:“這你可問不着我和孫狐貍了,或許牡丹小姐心有感觸也說不定。”

牡丹紅語帶惆悵道:“我只知道女人一旦心裏念着想着一個男人的時候,什麽名分尊嚴都要不得了。”

孫狐貍自是聽出她話裏話外的意思,試探性地問了一句,“牡丹小姐心裏可有這樣的人?”

牡丹紅聞言一愣,随即狀似無意地瞄了一眼身旁的魏君澈含笑不語。

魏君澈微醺,只覺得頭昏沉沉的難受得緊。他一手扶着頭,一手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想了想又放回去了。今兒真該聽老何的話,孫狐貍這厮果然沒安好心眼,也不知私下收了牡丹紅什麽好處,居然算計到他頭上了,他們話裏話外的暗示他有怎會不清楚?

衆多紅顏知己,牡丹紅模樣雖不是最出挑的,不過勝在乖巧聽話且善解人意進退有度,他是有考量将來給個名分。他也曾在嫂子那裏旁敲側擊過,嫂子只說她的身份實在有些不上臺面,娶她入府難免惹人非議。與其如此,倒不如安置在府外,即使金屋藏嬌,也不算委屈了她。

嫂子考慮的自然周全,他當下便應下了,只是近來軍中事務繁忙,大哥游歷歐洲要半年之久,政務尚且忙不過來,那些風花雪月的事自是扔到一邊抛到九霄雲外了。倒不是就此作罷,只不過事情辦起來要推遲一些罷了。想不到有人等不及了,居然竄動他身邊人使計謀逼宮。女人果然寵不得認真不得,給她三分顏色便想開起染坊了。

借着醉酒之故,魏君澈便準備告辭。孫狐貍等人說什麽也不依,硬是要再坐坐。這一來二去的,又坐上了大半個時辰,灌了幾杯黃湯,魏君澈這頭疼的厲害,嚷着要回去休息。

孫狐貍人倒還清醒着,趕緊說:“三少,我看這時辰也不早了,你回府上折騰少不了夫人的一通罵,要不就在此歇息吧,牡丹小姐伺候着,我們也好放心不是?”

魏君澈半眯着醉眼,冷哼了一聲,“不了,擾了牡丹的清淨可不好。”

牡丹紅聞言,眼波流轉,嬌嗔道:“三少,這是哪裏的話?不嫌棄牡丹粗鄙就好。”

胡二接起了話茬,道:“牡丹小姐盛情難卻,三少您又何必推辭呢,不是負了牡丹小姐的一番美意,何不效仿古人秉燭夜游,也不失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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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君澈忽地張開眼睛,微微一笑道:“軍中的大小事務忙得焦頭爛額,我哪有這番閑情逸致?倒是胡二,我聽說剛娶的四姨太性情豪爽潑辣,若是知道你三更半夜不回府,與其他的女人秉燭夜游,不扒了你一層皮才怪。”

胡二這才想起這茬,今兒玩得太盡興,居然把家裏的母老虎給忘了。想到稍後回府免不了一頓逼問,胡二就覺得頭疼,連忙告辭離開。

“那我也告辭了。”魏君澈撐着沙發扶手剛坐起身,就感覺袖口處被一股莫名的牽引力拉扯着。他順着力道看去,只見那瑩白如玉的楊柳細手捏着他衣袖的一角扯了扯,聲音嬌中帶着幾分妖,柔中夾着幾分媚,猶如一片羽毛飄着心尖上,輕柔酥軟,只是聽着便覺得通體酥麻,“今晚不留下嗎?”

魏君澈輕嘆了一口氣,在她憂傷的眸光下,輕撫上她的手背拍了拍,低聲囑托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安歇吧,夜裏涼記得加件衣服。”

他從未這番溫情暖語過,即使情到濃時,也不曾說些貼心窩子的話。這般突如其來的柔情蜜語,她心裏明了,他們之間不是近了,卻是漸行漸遠。到底是哪裏錯了?在此之前,他待她是極好的,每次過來總是要帶些市面上好玩好用的稀罕玩意送給她。七八月份是慶陽一年當中最炎熱的日子,每年這個時候他總是駕車帶她去湖西所的別墅避暑。他知曉她喜好西方文化,趕上西洋節日,總會記得陪她一起慶祝,帶她吃西餐聽音樂劇,整個舞廳裏的姐妹哪有不羨慕的?她自知身份卑賤,從未妄想過名分,只求他一個承諾便好。她雖不曾有什麽表白暗示的舉動,但他那般精明的人物怎會不明白她區區女兒家的心思呢,然而她左等右等,始終不見他有所動作,終究按耐不住威逼利誘孫少爺和胡二少幫忙。他們是朋友,她想着他總是要賣幾分薄面的,況且他對她也不是全無心思,哪裏想到男人的心思說變就變。終究是不甘心,她沒有松開手中的意料,反而攥得更緊,仿佛握在手裏的并不是那一塊小小的布料,而是一個重要的機會。

“真的不能留下嗎?三少,牡丹希望你能留下。”

抓住她固執的小手輕輕地挪開,魏君澈淡淡地笑着,“今兒這是怎麽了,盡說些傻話,一準是被孫狐貍帶壞了,這小子混事做多了,以後少跟他一處胡鬧。”

孫狐貍瞧着大事不妙,連忙賠笑道:“三哥哥您這不是在打兄弟臉嗎?兄弟哪件事做的不如您的意,哥哥只管教訓便是了。您剛剛這麽一說,牡丹小姐這心裏定是要埋怨死我了,巴不得從此與我老死不相往來,以後我哪還有什麽臉面來這裏小坐了,怕是路過白宮舞廳的大門都得遠遠地避開繞道而行。”

“瞧見沒?”魏君澈虛指着孫狐貍,氣得發笑,“我這才說你一句不是,你就回我一通長篇大論,你的帳我記得稍後再跟你算。”

他們這你一句我一句的,總算是把氣氛化開了。牡丹紅就算是再有不甘,總是不願意厚着臉皮死纏爛打,那只會讓男人更瞧不上你罷了。臉上挂着職業的微笑,牡丹紅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喝了一小口紅酒,放下酒杯,捏着奶白色的娟制手帕一角輕拭着嘴角上殘餘的液體,“不好意思,今兒酒喝得多了些,不勝酒力,這會兒身子乏的厲害,就不陪二位了。”

☆、第 6 章

主角都走了,這戲也唱不下去了,是該場了。

孫狐貍瞧着三少臉色不妙,自知今兒這順水人情是做不成了,這下還鬧得都不痛快,心裏也挺不是滋味的,賠笑道:“三少,今兒這事是哥哥考慮的不周全,原以為是郎情妾意,我和胡二也只當成全好事,哪想原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真是該死該死……”

邊說着邊作勢抽自己嘴巴,那架勢做的十足十的誠心誠意。魏君澈也把這事放在心上,他這會兒的心思早就飛到魏府了。

“行了行了……”魏君澈擺了擺手,叫住了他,“我還不曉得你孫狐貍嘛,說說你從牡丹紅那兒得了什麽好處?”

聞言,孫狐貍愣怔片刻,連忙狡辯道:“哪有哪有,就是看着你和那牡丹紅郎才女貌,不配在一起着實可惜了。”

魏君澈冷哼了一聲,道:“你孫狐貍向來是無利不起早,若不是得了好處,哪會有這份閑情雅致到處做媒?”

孫狐貍自知兜不住了,只得老實交代了,“上個月來白公館消遣,瞧上了一個丫頭,水靈得緊。托人一打聽,嘿,巧了,這姑娘竟與牡丹小姐頗有交情。我自是費了一番心

思,不過若是沒有牡丹小姐的從中調和,也不會此番輕巧地如願以償。說到底,總歸是欠了人家一個人情。月初,跟胡二少來牡丹小姐這裏坐坐,聽她念叨起你,我便想着做個順水人情,哪知原是牡丹小姐會錯了意,三少根本就沒這份心思。”

魏君澈輕搖着酒杯,呷了一小口紅酒,“江南別院就是你金屋藏嬌的狐貍小窩吧?”

孫狐貍聞罷,愣怔了片刻才說話,“都道您三少在慶陽城手眼通天,沒想到連我這點芝麻綠豆的小事你那裏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魏君澈“嗤”地笑出了聲,“孫少夫人攜娘家的姐妹去捉奸,大鬧江南別院,怕是整個慶陽城沒有不知道的吧。我知道有什麽稀奇的,倒是你吧,被孫少夫人提着槍滿大街地追,才真真地贻笑大方呢。”

戳到了軟肋,孫狐貍臊得臉色微紅,假笑了兩聲,“三少見笑了,賤內就那個脾氣,捕風捉影的事也要鬧個不可開交。難登大雅之堂的深閨婦人,哪裏比得上牡丹小姐善解心意。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人家一門心思地撲在三少身上,孫某除了樂得成全也不好做陳風吃醋損格調的事。三少您可着實讓我們這幫垂涎牡丹小姐風姿的人豔羨呀。說句掏心挖肺的話,牡丹小姐的身份确實進不了魏府的大門,不過男人三妻四妾也屬尋常,尤其您這個身份,府外有幾處金屋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你又何必将人家的一番心思拒之門外呢?”

魏君澈輕搖着腦袋,“你不懂……”

孫狐貍覺得好笑,這男女之間的事哪有他情聖不懂的事,“我是不懂……牡丹小姐那樣貌氣質的你都不瞧在眼裏,究竟什麽樣的天香國色才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魏君澈望着杯中的紅酒但笑不語,半晌後才開口說:“女人就該像這酒,外表柔和亮麗,內裏卻剛烈辛辣,讓男人瞧得上眼,入得了口,然後欲罷不能,自然就上了心。

孫狐貍兩眼溜溜一轉,別有含義地笑了,“三少對女人研究頗深吶!”

魏君澈擡頭瞧着窗外,喃喃着,“天色着實不早了,我也該回去瞧瞧了。”

孫狐貍不急不慢地倒上酒,小口小口地品着,“這大半夜的,府上還有什麽可瞧的。”

魏君澈穿好外衣,對着鏡子将軍帽戴好,“你來時坐的是胡二的順風車吧,胡二把車開走了,你要怎麽走?”

孫狐貍擺擺手,不甚在意,“明早我讓副官開車來接我就好。”

魏君澈道:“聽你這意思,要在這兒留宿?”

孫狐貍嘿嘿笑道:“家裏的婆娘們煩得緊,這兒處清閑,我呆着也舒坦些。”

魏君澈拉着門把要走,又忽地想起什麽,轉頭回道:“怎的不去江南別院,前陣子不是去的挺歡實的嗎?”

孫狐貍一揮手,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你不提這茬還好,現在想着就心煩,開始還覺得新鮮,這時間稍長就變了滋味。所以我說呀,這女人還是勤換的好。”

魏君澈了然地聳了聳肩,心知這孫狐貍定是又瞧上誰了,這才死賴着不走。

☆、第 7 章

魏君澈剛進府,就看見幾個在慶陽頗為威望的老大夫拎着藥囊出出進進的,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她病了。

魏君澈邁着流星大步急沖沖地奔向北苑小樓,可到了門口卻終是沒有進去。她怕是不願見到他吧?做了那樣的事不管是處于何種目的,她總是無辜的。這幾日他并不她好過,心裏總是沉甸甸的,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致。何副官只當他是憂思過度,哪會知道他的病竈并不在此。

強取豪奪的事他不是沒幹過,但不限對女人,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耍手段,用強的來硬的。其實原計劃把她虜來也不過就是想讓蕭霁北臉面無光,然後做人質交換紫嫣。所以下午那件事完全可以應付了事的,不必身體力行弄假成真。

許是酒喝得多了些,他當真有些醉了,對上那雙清澈溫潤的眸子居然動了假戲真做的念頭。其實走近她的那一短暫過程內心當真是天人交戰。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能那麽做,另一個聲音卻說為什麽不能那麽做,蕭霁北要的他就要不的。最終理智在邪惡的沖動下顯得是那樣的不堪一擊,尤其在手撫上那滑潤如玉的肌膚,本能的欲望就愈加強烈,猶如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一陣激烈的發洩,身體得到暢快淋漓的滿足了,然而心裏的窟窿卻是越扯越大。他下意識地不去看她狼狽的模樣,逃避她憤恨的眼神,然而內心又渴望看她,哪怕一眼也是好的。

正徘徊着,戎惠帶着兩個丫鬟從裏面出來,見着魏君澈先是一愣,随後便冷着一臉,“老三,你随我到司令的書房去。”

魏君澈躊躇片刻,點了點頭,“嫂子,她可好?”

戎惠捏着手絹擦拭着額頭上的細汗,聽他這樣問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最後又是氣憤又是無奈用手指往他的眉間一戳,“你呀!司令知道了不定要怎麽治你呢?從小就不讓人省心,你說這事該怎麽辦?一個好好的黃花大閨女你就這樣糟蹋總該給人家一個說法不是?”

魏君澈面色赤紅,左右四顧,不自然的咳嗽聲掩飾不住他的難為情,“嫂子,咱們去大哥的書房談。”

進了書房,下人上完茶水和點心便識相地退了出去。戎惠杏眼一瞪,雖已年過四十,但因保養得當,在容顏上至少要年輕十幾歲,眉宇間自有那麽一股風韻,所謂搖曳生姿大抵如此吧。

父母相繼離世時,魏君澈只有十二歲,那時大哥早已繼承父親的事業擔當起整個西部的重任。大嫂也剛過門不久,府裏大小事務就已經忙得她暈頭轉向了,盡管如此,大嫂也不曾忽略對他的照顧。也正因為大嫂的呵護備至才讓他逐漸從父母離世的悲痛中走出來重新開始。所以時至今日,魏君澈對戎惠還保留着一種對母親的尊重。

戎惠端着茶盞,盯着裏面浮浮沉沉的茶葉,有些漫不經心問:“說說吧,打算怎麽辦?”

魏君澈心裏知道嫂子一準是有了主意,卻也不說透,只裝作不知,“這幾天忙得我頭昏腦漲的,還沒想好怎麽安頓她。”

戎惠眼波盈動,笑着說:“老三,嫂子這倒是有一記良藥。”

魏君澈往沙發上一坐,倒也輕松了起來,“嫂子,又配什麽好藥了?”

戎惠放下茶盞,坐到魏君澈的對面,“老三,嫂子且不說你這事做得多傷風俗,若是讓你哥知道了,不扒了你的皮才怪。這要只是自家事倒也好辦,就怕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看你以後還怎麽好意思去外面混。”

魏君澈皺着英眉,不耐煩地說:“嫂子,你就只管數落我好了,反正大哥回來我是橫豎死路一條了。”

戎惠倒是心疼這個小叔子,嘆了一口氣,說:“我是不知道你揣着什麽心思做出這等糊塗事來,但這事已成定局。我瞧那姑娘長得标致,如花似玉的,那身段那氣質就算不是大家閨秀那也是個小家碧玉,總比得上舞廳戲園子的那些莺莺燕燕吧。被你折騰成那樣看着就叫人心疼,我看索性你就娶了她吧,這一來你哥那邊也算有了個交代,二來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有個家了。過去的情份記得,現在的情份你不是也得念?要不你讓人家姑娘情何以堪。”

魏君澈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道:“嫂子,這事你容我思量思量。”

戎惠了解他這個小叔子,他說思量就說明這事有商量的餘地,不過這小子從小就固執得很,執拗起來就連魏君塵拿他都沒轍。這次這麽容易商量裏面定是有些她不知道隐情,想起北苑小樓裏那病美人,戎惠眼中流光一轉,“那姑娘長得眉清目秀的,氣質清雅,确實比那個叫什麽寶寶的戲子好上千百倍,我瞧着一眼就中意得很。老三,今兒個起別整天一頭紮在軍營裏,什麽白宮戲園子也少去逛,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不好嗎?”

這幾年嫂子對他的婚姻大事異常的熱切,大哥也時不時地暗示他該成家了。其實他心裏明白大哥大嫂之所以這麽做是希望他能把紫嫣忘掉,可有些事有些人注定是要用一生去忘卻的。

戎惠唠叨了一盞茶的功夫也倦了,交代了一句便準備就寝了。魏君澈揉了揉太陽穴,一口将剩下的半杯涼茶喝了個精光,心裏尋思着是該去北苑小樓裏看看。

才要動身,便見何副官神色匆匆地站在門口,“仲德,發生了什麽事,把你急成這樣?”

何副官喘勻了氣息,面露難色支吾了半天才把密函呈上,“這是剛從北地傳過來的加急文件,上面說……說……說蕭霁北看過您的信大發雷霆,一怒之下便将紫嫣小姐指給了蔣修仁做了九姨太,婚禮就在今晚。”

魏君澈只覺得一陣昏眩,胸腔裏瞬時竄起一團怒火,健臂一揮,将書桌上的文件全都掃到了地上。“蕭霁北,你夠狠!好,你讓我生不如死,我定也不讓你好過。”

說完,魏君澈将手裏的密函撕得粉碎,“仲德,你加派人手,把蕭霁北給我盯緊了,他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還有紫嫣,告訴她一定要保重身體,有朝一日這些加諸在我身上的屈辱,我定會加倍還給蕭霁北。”

☆、第 8 章

這幾日,晨曦都處在半昏迷辦清醒的狀态下,有時就是睡熟了也是噩夢連連,幾次喊着夢話從夢中驚醒,最後連嗓子都喊破了。一直在床前侍候的桃子也是終日以淚洗面,尤其眼見着她日益消瘦,人憔悴的不成樣子。

戎惠每天都會來坐坐,瞧着這燒一直沒退,将洋醫生們罵了個狗血淋頭,“一個感冒發燒你們怎麽治了一個星期還沒治好?今天這燒再不退,仔細我讓老三拆了你們的骨頭。”

魏君澈大老遠就聽見戎惠的訓斥,嫂子的脾氣甚好,難得見識她發脾氣,心裏忍不住幸災樂禍,一邊上樓一邊說,“呦,是哪個不識相的東西吃了雄心豹子膽惹怒了嫂子?我這叫仲德收拾他去。”

戎惠接過桃子遞過的濕帕,擦拭晨曦額頭上細汗,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是老三啊!進來吧!”

說話間,魏君澈已進了屋,見床邊圍着幾個洋醫生,各個愁雲慘淡的,就問:“嫂子,這是哪來的這麽大火氣呀?當心氣壞了身子,大哥可是要怪罪的。”

戎惠回過身杏眼環瞪,“還不是你惹的禍?瞧瞧,瞧瞧,這都燒了三天了,再燒下去可得了。這些洋大夫也沒用,連個發燒都治不明白。明兒,都趕出慶陽,一個也甭想留下濫竽充數。”

魏君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兒,面色慘白,唇無血色,似乎比那日見着時羸弱了許多,臉色冷了下來就問:“怎麽回事?”

那洋醫生已被訓斥的面如土色,這會兒生怕魏君澈聽了戎惠的話将他們趕出慶陽,連忙解釋,“督軍,這位小姐本是普通的發燒,吃些退燒的藥便可康複,只是……只是這幾天開的藥她都沒有吃下,所以這才越來越嚴重。”

魏君澈擡眼看向戎惠,戎惠嘆着氣說:“真是作孽!這藥怎麽喂都喂不進去,這樣下去可怎麽是好呀?”

魏君澈搶過桃子手裏的藥碗,舀了一勺黑漆漆的藥汁往晨曦的嘴裏喂。可不管怎麽喂,藥汁最後還是一滴不剩地順着晨曦的嘴角流了出來。魏君澈氣急敗壞地打翻了藥碗,白瓷碗砸在厚實的羊毛毯上發出一陣悶響,吓得桃子紅了眼圈大氣不敢喘。魏君澈一把抓起那柔弱不堪的身體猛力地搖晃着,咬牙切齒地貼在晨曦的耳際威脅道:“你想死是不是?我偏不讓你死,你要是敢死,我就敢讓整個江南給你陪葬。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戎惠拉住魏君澈,“老三,快放手,她身體很虛弱,你這樣搖她怎麽受得了。”

魏君澈頓了頓,放下晨曦,轉身對桃子吩咐道:“去把藥熱一熱,再端過來。”

桃子應聲下去,戎惠打發了洋醫生,屋裏瞬間有些冷清,晨曦若有若無的呢喃越發的清晰。戎惠湊近仔細聽了片刻後,便一邊拭着眼淚一邊自言自語,“唉!原來是想家了。這也難怪,她一個弱女子流落異鄉孤苦伶仃的,真是讓人心疼。”

魏君澈自然知道戎惠這話是說給他聽的,不過如今事已至此,他已然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桃子手腳很是麻利,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把藥熱好端了進來。魏君澈接過藥碗,先是嘗了一口,覺得溫度适宜,之後便喝了一大口,對準晨曦的嘴唇硬生生地将口裏的藥灌了進去。晨曦嗆了幾聲,連帶着咳出了些許藥汁,好在大部分的都喝了進去。

魏君澈反複幾次,終于一大碗藥汁見了底。杵在一旁的桃子看得是目瞪口袋面紅耳赤,戎惠亦是尴尬得無地自容。

屋內的氣氛着實有些詭異,正在大家都坐不住之際,就聽見門外何副官高喊:“報告!”

這幾日軍務繁忙,難得抽空到北苑小樓看看。如若沒有特別要緊的事,仲德是不會找到這裏的。魏君澈起身正要走,一只柔弱的小手忽地扯住他的衣袖。他擡眼望去,晨曦還是昏迷不醒,不過已有些意識了,想必是那碗藥汁起了作用。魏君澈想撥開那只小手,卻聽見晨曦有氣無力地喊着,“靈犀……靈犀……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魏君澈先是一愣,瞧着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猶如雨後的青蓮我見猶憐,只覺得一陣心神搖弋,又坐回了床邊,任那只小手緊揪着衣袖不放,對門外的何副官吩咐道:“仲德,你進來吧!”

戎惠自是精明人,眼見此情此景心裏已隐約明白一二了。西部的規矩女人不便摻合政務軍事,一聽何副官要進來,戎惠便遞給桃子一個眼色示意她退下,之後言語暧昧地對魏君澈說:“好了,我也不在這裏多待了,免得打攪你們。我瞧着你是一時半刻走不了了,也好,這晚上還有一頓藥膳呢,這藥還得你喂有效果。崩瞪眼了,我這就去了。”

魏君澈自是聽出嫂子一番話裏別有意味,也不點破,只裝作什麽也不知,“嫂子,閑着無事就會拿兄弟尋開心,我左右是說不過你。”

戎惠瞄了一眼那抓着袖口的小手,玲珑一笑也不說話,徑直走了。

何副官進來先是給迎頭要出屋的戎惠鞠躬行禮,然後走上前挺直身板,“報告!”

魏君澈轉過頭,一臉正色,“什麽事?”

何副官大抵是沒料到會撞上這一幕,心裏千百回轉,盤算着那話要不要說。猶豫了半晌,自知是這事瞞不過,便老實說了,“剛剛北地的探子傳來消息,紫嫣姑娘自殺未遂,現在精神狀況很不好。督軍,我們要怎麽做?”

魏君澈怒極攻心,臉瞬間變了顏色。紫嫣的脾性他是知道的,性子剛烈,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主兒,如今這般侮辱她怎受得了?

“仲德,你傳話過去,告訴他們好生照看紫嫣。大哥出國公幹最快也要三五個月,軍中不能無人坐鎮。我現在着實抽不了身,待軍務稍緩,我定親自去北地把紫嫣接回來了。”

何副官原地躊躇了片刻,随後走近魏君澈,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吵醒床上的人兒似的,“督軍,江小姐的丫鬟怎麽處理?是不是……”

何副官這話雖沒說完,魏君澈卻已明白話裏的暗示。原本這等小事何副官自行處理便可,但那日魏君澈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給手下的人下了個命令,對待江晨曦等人的處理未經他本人允許,下面的人不可輕舉妄動。

魏君澈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那個小丫鬟叫什麽名字?”

何副官答道:“叫靈犀,這幾日一直吵着要見江小姐呢。”

魏君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先不要動她,在府外給她安排一處住所。記住,要看好她,別讓她惹出什麽亂子。”

何副官盡管心裏納悶督軍這幾日的反常,但也知分寸不敢多嘴去問。恭敬地行了一個軍禮,便退了出去。

☆、第 9 章

晨曦隔天退了燒,人也清醒了。只是幾日未進食物,身體還是虛弱的很。桃子忙裏忙外地又是熬湯又是煮粥的,忙得好不樂乎。

晨曦的身體是好了一些,不過精神還處于萎靡狀态。桃子不知怎麽安慰她,就說了一些她昏迷後的事情給她聽,“姑娘,您真是好福氣。這幾日夫人天天都過來看您,又是人參又是燕窩的。您高燒不退,可把夫人急壞了,把慶陽有名的大夫都請了回來,連洋醫生都請來了。他們醫不好您,夫人又是哭又是罵的。桃子在府裏呆了這麽久,還真沒見夫人對誰這麽好過呢!”

桃子見晨曦沒什麽反應,依舊微側着頭,望着某一處目光遙遠。桃子猶豫了半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晨曦,一邊觀察晨曦的臉色一邊扭捏着說:“其實……其實督軍也來過,昨晚一直守夜到天亮,您醒來前不久走的。您病倒了,督軍不知道有多擔心呢,在床前陪着守着,還親自給您喂藥呢。”

提到喂藥,桃子便想起了當時的情景不由的紅了臉,也幸好晨曦還沉浸在悲痛中沒有留意這些。桃子心想,若要把當時督軍喂藥的方式說了,姑娘非又暈了不可。

晨曦又在床上躺了兩天,身體總算是康複了,不過心情卻一直未見好轉,整日悶在屋子裏發呆,話也不說一句。為此,桃子是想盡了各種辦法,卻始終沒見效果。

這日,桃子一推門便瞧着戎惠帶着兩個丫鬟站在門外。桃子剛要施禮,戎惠便擺了擺手,“這些天姑娘的身體可好些?”

桃子嘆了一口氣,“倒是不發燒了,不過整天呆在房裏也不說話,飯吃的也不多,這樣下去,我怕……”

戎惠讓身後的丫鬟在門外守着,自己随着桃子進了屋。

桃子貼近晨曦輕聲說:“姑娘,這位是夫人,您生病的時候,就是夫人找來的大夫給您看病的。”

晨曦依舊不說話,桃子見她沒反應,顯得有些尴尬,“夫人,您瞧……”

“沒事,你先退下吧,我要跟姑娘聊聊家常。”桃子頓了頓,退下去了。戎惠坐下,手腕搭在圓檀木桌旁,一手橫越過桌面握住了晨曦的手,捏在手心裏,“我比你大,你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惠姐姐吧!早些在娘家,姊妹衆多,卻沒有一個能說的上知心話的。也不知怎地,見了妹妹就覺得特別投緣。你來了也有段日子,咱們都沒能好好聊上一聊。對了,還不知妹妹的閨名呢?”

晨曦自小便沒了母親,與姨娘們也不親熱,大哥雖是一母同胞的,對她倒是極好,不過終究是個大男人,父親日理萬機難得抽空陪她。如今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鄉,難得有這麽一個年長的女性貼心的噓寒問暖,晨曦只覺得心裏熱乎乎的,眼角便濕潤了,“夫人,我……”

戎惠邊用手帕給晨曦擦着眼淚邊心疼地說:“瞧瞧,瞧瞧,怎麽就哭了?這樣哭對眼睛可不好,這麽漂亮的眼睛哭壞了多可惜呀!好妹妹,有什麽委屈跟姐姐說,你這樣我瞧着就心疼。不過話又說了回來,老三有時是有些混賬,就連司令生氣時都恨不得一槍斃了他省心。他對你做了那樣的事是他不對,但用他的錯誤懲罰自己可就是你的不對喽。聽姐姐的話,人好賴都是活着,就是碰上天大的事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出氣呀!”

晨曦偏過頭,避開戎惠的擦拭,垂斂起眸光,“這話說起來不難,可做起來談何容易。姐姐說的如此輕松,只因隔岸觀火,不得身臨其境又怎會明白我的心境呢。”

戎惠一笑,道:“妹妹的話是有理,不過人生在世不稱意十之八九,想想你的父母親人,你這樣糟蹋自己,他們知道了指不定多傷心呢。”

說起父母親人,晨曦的情緒稍緩,收起眼淚,點點頭應聲道:“姐姐說的是……”

戎慧會心一笑,仔細端詳着晨曦,贊道:“都道是梨花一枝春帶雨,妹妹這模樣更是我見猶憐了。”

晨曦臉色微紅,低下頭嬌羞道:“姐姐貫會取笑。”

戎慧輕拍着她的手背,道:“妹妹這一病也有些時日了,身體倒是無礙了,只是這氣色還需要再調理調理。”

晨曦這幾日一直在琢磨着自身的處境,且不說這魏府門衛森嚴,想逃出去比登天還難,就是往外面傳消息也是不容易的,況且她在魏府人生地不熟,憑借一己之力妄想逃出去簡直是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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