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天開。事關江南和北地的戰事,她不可以坐以待斃,但凡有一線生機,她也勢必要去試上一試。

眼前正是一個契機,晨曦順着戎慧的話,接道:“自病以來就一直躺在床上,偶爾走動也只在這棟小樓裏,實在有些憋悶的慌……”

戎慧那是何等精細的人物,怎會聽不出她話裏話外的意思。暫且不論她這是何用意,但把這麽個俏生生的姑娘天天關着,這跟軟禁有什麽區別,時間久了,傳出去也不好聽。況且就算她打着什麽主意,她一個弱質芊芊的姑娘還能鬧出什麽事端來。

不過一個順水人情,舉手之勞罷了,戎慧哪有不應承的道理,“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人也會精神些的。”

晨曦眼睛一亮,笑意蕩開,“這麽說姐姐是應了?”

戎慧輕點了頭,“不過這慶陽城大人多,妹妹又是大病初愈,還是去些清靜的地方為好。眼下已入冬了,別致的景色怕是看不到了,不如就去東郊馬場怎麽樣?”

晨曦眸光一暗,心裏明白夫人待她再好也是有所防備的。不過能出去也着實是意外之喜了,“那就聽姐姐的,去東郊馬場好了。”

☆、第 10 章

這幾日,軍中并無大事,魏君澈也自在了些許,閑暇時候就與胡二等人逛戲園子聽小曲兒或去白宮舞廳消遣。倒是司令府自那日起便沒再回去過,期間嫂子隔三差五派人送些吃的用的,來人總會提到北苑小樓,待他想多問幾句,來人便不知了,想來這也是嫂子的主意,無非想讓他說句服軟的話。對此,他倒是不以為然,人在他府上還能跑得了,再晾她些時日,到時說不上誰求着誰了。

想到這些,魏君澈的心情莫名地好,竟跟着孫狐貍哼起了小曲。胡二差點驚掉了下巴,“喲,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三少,也跟着庸俗啦?”

魏君澈攥着馬鞭作勢抽他,胡二側身調轉馬頭躲開,嬉笑着:“莫不是又有了新的紅顏知己?”

魏君澈嗤地笑出了聲,“什麽新的舊的?你小子可別亂說,壞了我的名聲。”

胡二故作懵懂狀,“你三少的名聲還有敗壞的餘地?”

孫狐貍哈哈笑着,接過話:“胡二說的是,這整個慶陽城誰不知道您三少爺那點風流韻事?這會兒才想着名聲,晚了些吧?”

魏君澈一笑置之,不做理會,“天麟怎麽還沒到?”

胡二手拿着小皮鞭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馬刺,“這小子約咱們來東郊馬場,自己卻沒來,你們說這算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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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孫狐貍坐在馬上伸長着脖子眺望,手指向遠處。

魏君澈和胡二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前方一人一馬立在兩位姑娘身旁,雙方似在說笑,興起時,那小姐模樣打扮的女子掩着嘴笑,馬上的男子也亦是神采飛揚。

“咦,那不是天麟嗎?”胡二指着穿着深棕色騎馬裝的男子說:“原來他早就到了,害得咱們苦等多時,實在過分。”

孫狐貍笑意不明,攔住正欲打馬上前的魏君澈,“唉……你這時候過去不是擾了人家的雅興嗎?”

魏君澈勒住馬缰,沒有往前去,不過目光卻始終沒離開那兩人的身影。他們說笑了半晌,只見董天麟利落地跳下馬,牽着馬缰又與那女子說話。那女子猶豫多時,最終還是禁不住誘惑,由董天麟扶上馬。她小心翼翼地坐在馬鞍上揪着馬缰,不急不躁,任由那馬一小步一小步慢吞吞地移動。

走了一小段路程,她似是平穩了些,竟有些得意忘形,一時不慎兩腿夾了一下馬肚子。還未等她反應,□□的馬便如脫弦的箭飛速地竄出。她吓得緊勒住缰繩,大喊着救命。董天麟急得原地跳腳,偏偏他只騎過來一匹馬,早知如此就不該慫恿一個姑娘家騎馬,如若人家有個不測,他怎麽好交代?

那馬跑起來風馳電掣,且越跑越快,晨曦坐在馬背上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摔下去了。她頓時心如死灰,緊閉雙眼,只等着下一刻馬踏如泥了。這時,一陣疾風呼嘯而過,她只覺得一番天翻地覆,再睜眼已安穩地落入他人懷裏,擡頭定睛一看,卻是魏君澈。

晨曦又氣又惱,用力地掙紮着,“你放開我……”

她的力道打在身上對魏君澈來說簡直就是隔靴搔癢,感覺不到一點疼痛,竟覺得軟綿綿的。魏君澈緊了緊手臂,低頭瞧着她,似笑非笑地說:“你再動可就真的摔下去了。”

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移動的地面,剛才那心驚肉又跳的情緒還未褪盡,晨曦心有餘悸,垂下眼簾便不再鬧騰了。

魏君澈瞧着她剛才還像個小豹子似的,這會兒又安靜的像只小兔子,不覺得有些好笑。其實早在她試馬前,他便認出了她,只是奇怪嫂子怎會放她出來。而後又見她與天麟相談甚歡,心裏竟有些不舒坦。若不是孫狐貍攔着,他定是要聽聽他們在聊些什麽。

兩人共乘一匹馬,慢悠悠地往回走,魏君澈見她咬着唇一言不發,竟升起了逗弄之意,“你怎麽會在這裏,逃出來的?”

“……”晨曦不語,只願這段路短些,再短些。

她不說話,魏君澈也不惱,自有讓她開口的主意,“府上的奴才真是越來越不得力了,連個人都看不住。明兒我就讓何副官崩了這些不中用的奴才。”

聞言,晨曦當下慌了,生怕連累無辜者,連忙解釋:“不關他們的事,是夫人準我出來的。”

“哦……”魏君澈笑得些許得意,“既是嫂子準了,那自是與旁人無關了。”

“嗯……”

“沒騎過馬?”

晨曦生怕惹怒了他,牽連旁人,只得勉強地應聲,“嗯……”

“這倒稀奇了,江司令也算是将門之後,他的子女就是不善馬術,也應會騎馬呀!”魏君澈忽地心血來潮,提議道:“你若想學,我明日開始教你,我的馬術在整個慶陽城也是有名聲的。”

她才不要跟他學馬術呢,晨曦趕緊搖頭拒絕,“不不用了,我沒有想學騎馬,只是閑着無聊,出來走走罷了。”

魏君澈難免有些失望,不過既是她不想學,那也只好作罷了。

短短的一段路程終于走完了,魏君澈率先跳下馬,然後将她抱了下來。董天麟等人趕了過來,見她無礙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還好三少反應機敏,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董天麟光是想着,都覺得可怕,自責道:“都怪我不好,不該慫恿你騎馬。”

晨曦穩了穩心神,輕搖頭道:“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自量力,好在有驚無險。董公子,你也不必自責了。”

魏君澈将馬牽到一旁,轉回來聽見他們說話便道:“你有驚無險,卻連句感謝話都沒有?”

晨曦本不想理會,可轉念一想,那千鈞一發的時候若沒有他出手相救,此刻她怕是已經屍骨無存了。雖心有不甘,但終究還是謝了,“多謝救命之恩。”

這時孫狐貍和胡二也過來了,孫狐貍仔細地打量着晨曦攢道:“果然是個妙人,難怪董少爺失約于人啦。”

想到約人在先,自己卻遲遲沒出現,董天麟頓時尴尬得無地自容,賠笑道:“這回确實是小弟的不是,在這兒給三位哥哥請罪了。”

原本也不過是說笑,自然沒人把這些禮數放在心上。倒是胡二,指着晨曦調侃魏君澈,“三少,府上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我怎麽不知道?”

魏君澈自然不會洩露她的身份,只輕描淡寫地說:“哦……這位是我嫂子的遠房表妹,暫住司令府。”

晨曦擔心他們問東問西了,匆匆地告辭了,“我出來太久,夫人會擔心的,失陪了。”

桃子攙扶着晨曦離開了,倒是董天麟有些依依不舍,幾次欲言欲止,人走遠了還在目不轉睛地瞧着那方向。

☆、第 11 章

這日,戎慧過來找她閑聊,正聊得熱火,忽聽得門外一陣堅韌的腳步聲,何副官的聲音先傳了過來,是對桃子說的。“怎麽不在屋裏侍候着?”

桃子回答道:“夫人與姑娘閑聊,不用我在旁伺候。”

魏君澈示意桃子開門,桃子正猶豫着,就聽屋內傳來戎惠的聲音,“外面的可是老三?”

魏君澈回道:“嫂子倒是會躲清閑,今兒怎麽沒和趙夫人她們打麻将?”

戎惠笑了笑,朝門外喊道:“老三有話你就進來說吧!”

晨曦一聽魏君澈要進來,情急之下抓住戎惠的衣袖使勁地搖頭。戎惠拍着她的小手安慰着,“你不用擔心,有我在這裏,他是不敢造次的。再者說,他也知道自己錯了,這話他是說不出口的,且看他日後的表現了。”

晨曦自知戎惠是誤會了她與魏君澈的關系,才會竭盡心力地拉攏他們。不過她人在魏府,大家終究擡頭不見低頭見,只是早晚罷了。況且戎惠的一番話還是在理的,她就算再不愛惜自己,也得為父兄和整個江南着想。待他朝與蕭霁北相見時,她自會給他一個說法,如此一來,父親就不必為難了。

魏君澈自打進門,這目光就似有意而非有意地瞥向晨曦。有些日子沒見,氣色雖是好了一些,不過身子似乎又瘦弱了,竟顯得越發的楚楚可憐。尤其那梨花帶雨的雙眼,眸光點點,似下一秒就會有晶瑩的淚滴流出來。

戎惠眼睛瞧着魏君澈一溜,“老三,你來這裏所謂何事呀?”

魏君澈接得倒也順溜,“給嫂子送禮來了。”

戎惠抿着嘴角,“把禮物送我屋裏就好,哪有人追着送禮的?何況你怎知我在這裏?”

魏君澈一時語塞,叫門外的何副官将禮物搬進來。戎惠擡臉瞧了瞧,終于憋不住笑得放肆了,“我這還沒七老八十,身子骨還硬朗着呢。這老山參分明是給體虛的人補身子用的,你這禮送的未免有些奇怪,不過湊巧的是江姑娘倒用的上。”

魏君澈呵呵一笑,就坐了下去。身旁的晨曦身體明顯一僵,稍稍地挪開了一點距離。魏君澈自是看到了,收斂起笑意,“既然嫂子用不上,那就留下吧,反正我也用不着。”

戎惠倒了一杯茶,錯開茶杯蓋,那熱騰騰伴着清香的氣體瞬間充斥着整個房間,沁人心脾,好聞的緊。“老三是越來越沒正調兒了,這說話也沒個着落。”

魏君澈裝作聽不懂,“嫂子這話我可聽不明白。”

戎惠索性放下茶碗,“你這禮明擺着就不是送我的,還拿我做幌子。你倒是說說這樣長幼不分該不該罰?”

“嫂子怎麽說就怎麽是好了,我左右是說不過你。”這話聽上去算是默認了,晨曦自然也聽得明白,況且這禮都送到屋裏了。越是如此,晨曦的心就越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寧,心裏盤算着他到底打着什麽主意,前兩次見面還惡語相向,如今又來讨好。莫不是他想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過去的事就可以既往不咎?晨曦這心裏就塞了鉛塊似的,沉甸甸的,壓得透不過氣來。

戎惠瞅瞅他瞧瞧她,眼裏忽地流光一轉,對晨曦說道:“妹妹,你來品一品這茶,可是上好的雨後龍井,就是有錢也未必喝得到呢。”

提到這雨後龍井,晨曦微微愣了神,陷入了沉思。昔日父親就是極愛茶之人,最喜的就是這雨後龍井。每每忙完軍務總是會讓她泡上一壺,喝上一口,就像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那時總覺得泡茶的程序繁瑣,而父親又極為講究,所以總是埋怨父親太過于挑剔。如今想來,再為父親泡上一壺茶卻已是奢望了。

戎惠見晨曦晃神沒動靜,魏君澈一臉的陰沉,握着拳頭的手“嘎嘣嘎嘣”直響,連忙打圓場,“瞧我這記性,妹妹你大病初愈,這倒茶的牢騷事自然做不得。老三,平日裏憐香惜玉的心思哪去了?今兒怎麽跟木頭疙瘩的似的,話說不明白,事也辦不明白了。”

魏君澈瞧着戎惠一個勁兒地給他遞眼色,盡管心裏還是對晨曦的不理睬有些不舒坦,但有些事終究是急不來的。

魏君澈将茶碗放到晨曦的面前,見她還是神情恍惚,雪白的小臉上罩着霧一樣朦胧的光暈,心裏的某處忽然軟綿綿的,像是要塌陷似的,“喝茶,當心燙着。”

☆、第 12 章

戎惠本想先走的,但瞧着晨曦坐定不安惶恐的小模樣終是不忍心的。“老三,這時候也不早了,妹妹大病初愈也該歇息了,咱們就別叨擾了。”

魏君澈原是想多坐一會兒,可今兒也不知咋地了,做事向來玲珑剔透的嫂子不待見他也就罷了,還一直杵在中間攪和,偏偏這些他又說不得。而她呢,只要他一稍微靠近,渾身就抖得不停。

事情都過去一個月了,他不是沒有悔恨過,尤其瞧着她怕自己怕成那個樣子,自然是于心不忍的,可是過去的終究是于事無補。其實他心裏也清楚,此時最佳待她的方式就是盡量避開她,只要她不看到他,時間長了,或許她會慢慢地淡忘那段不堪的記憶。可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想她忘記他,所以自打知道她的情況好轉,他就想了千百個借口過來看她,可那些撇腳的理由連自己都騙不過去,更遑論精明的嫂子。今兒也是聽說嫂子過來,這才借着送禮的借口過來看她。可自打進屋到現在,連句話也沒搭上也就算了,就他剛才好心遞上的茶也被她打翻了。本來這窩了一肚子的火氣就要發作,但見着她恍若受驚兔子般的驚慌失措,那模樣着實的可憐。他竟禁不住地心疼了起來,那股火氣便硬生生地壓了下來。

這會兒嫂子嚷着要走,下意識他看了一眼她,他自然不指望她挽留,可她那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着實有些傷他。

出了門,戎惠捏着手絹掩着嘴笑,“想不到我們家老三也有吃閉門羹的時候,看你以後還作死不?”

嫂子的打趣自然讓他面子有些挂不住,漲紅着臉嘴硬,“嫂子可真沒良心,我這是給嫂子送禮來的,還被嫂子拿來說笑,以後我可不敢亂獻殷勤了。”

戎惠正等着接着話呢,忙道:“可不是?這殷勤可不能亂獻。況且這禮送來送去竟送到人家屋裏了。嫂子天天在廳裏打麻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送禮偏趕着我去看江妹妹,你說你這殷勤獻的是不是兩面不讨好。且不說我領不領情吧,就說江妹妹待不待見你吧。你以為送了些補品,人家就會不計前嫌接納你了?你想的倒美。行了,老三,就你那點小花花腸子,嫂子這心跟明鏡似的。你呀,就是對人家江妹妹沒安好心,一早我就瞧出來了。”

這話竟然都說開了,再瞞着掖着似乎就顯得矯情了。魏君澈這會兒也不臊得慌了,倒是無所謂了,“嫂子,這是火眼真睛不成?”

戎惠含着笑意,得意道:“你還真別不信,這天下就沒有你嫂子看不透徹的事兒。”

魏君澈回她一記淡笑,“我可沒空跟嫂子在這兒嚼舌頭了,軍中還有好多事呢,大哥回來一準要怪我偷懶了。”

戎惠攔住魏君澈,微笑着,“好了好了,嫂子也不跟你逗悶子了。這不,江妹妹整日悶在屋裏,這也不是個事啊。這大半月就去了一趟東郊馬場,聽說還被你撞上了。不定你又怎麽得罪人家了,這江麽沒說什麽都不再去馬場了。這不我約了她明天去梨園看戲,你要是有空就去,順便會一會你的老情人蘇寶寶。”

魏君澈不耐煩,說:“大哥出去躲清閑了,我又是處理軍務又要去大北營練兵,哪有空閑?”

桃子聽了戎惠的吩咐,一早起來就忙着給晨曦梳妝打扮,嘴裏還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比自己出去玩還高興。

晨曦還在猶豫,一方面她實在沒那個心情,另一方面又不好負了戎惠的一番好意。思來想去之際,再擡起頭,正對上鏡中一臉憂郁的自己,竟發現鏡子的自己陌生得連自己都有些認不得了。

晨曦本就是一個美人胚子,換了一身青綠色綴小百花的緊身旗袍,梳理過頭發,臉上略施脂粉,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桃子啧啧稱贊,“姑娘這般容貌,哪裏是人間有的人物,分明是畫兒裏的人嘛,桃子還沒見過比姑娘漂亮的人兒呢。”

“桃子,你就別拿我說笑了。”

桃子難得見晨曦臉上有笑意,這心立馬飛揚了起來,這話也就越說越順溜了,“姑娘若是不漂亮,督軍怎麽有事沒事地過來呢……”

像是突然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桃子恨不得把舌頭咬下來,一臉的愧疚,“對不起,姑娘,我不是……”

晨曦轉過身,拍了拍桃子交疊在一起的手,微笑着,“不關你的事,謝謝你在我生病的時候一直照顧我。我身上也沒戴什麽值錢的東西,等将來有機會的吧,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桃子忙着抽回手,急得手腳無措,“姑娘,你別這麽說,照顧你是應該的。”

晨曦也沒再多說些什麽。其實從小到大,對她好的人極少,除了父親和大哥就只有靈犀知她心思了。所以只要誰她對好,她總是要掏心掏肺地待那個人。

一早戎惠已經遣人過來催三五遍了,晨曦實在推搡不得了。

這是晨曦大半月來第一次出門,天氣已經有些轉涼了,桃子擔心她身子受涼,取了一件白色羊絨披肩搭在她身上。

晨曦到門口的時候,戎惠已經等在那裏了。見她出來,忙着迎上,上上下下地打量個透徹,啧啧地贊道:“呦,瞧,這分明就是仙女下凡嘛!”

晨曦淡淡地笑着,“姐姐別說笑了。”

魏君澈坐在車裏,聽見聲響,劃下車窗,但見她盈盈而來,一身青綠,秀發如絲,亭亭玉立宛若出水芙蓉,清麗婉約,倒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夫人們成了陪襯。魏君澈只覺得心如擂鼓,仿佛被那隐約走進的身影懾了魂魄。

戎惠拉着她的手,給她介紹今兒的曲目,“上半場是貴妃醉酒,下半場是霸王別姬,都是經典曲目。妹妹,有喜歡聽的自己點,千萬別和我外道。”

晨曦輕輕地點了點頭,才一擡眼,與魏君澈投過來的目光硬生生地撞了個正着,見到他站在黑亮的吉普車旁,一手随意地拉開車門,目光如炬,竟有種說不出的潇灑。心中莫名其妙的一緊,好似被層層繩索緊緊地束縛似的,越是掙紮,那股冰冷的寒意滲透得越深。

晨曦着實後悔不該答應戎惠的,杵在原地走也不是回也不是,實在是為難。戎惠捏了捏她的手心,笑着說:“怎麽不走了?不喜歡這些曲目嗎?”

晨曦回過神,禮貌地笑了笑,“沒有,只是有些不習慣。”

戎惠自然明白她不習慣什麽,卻也不問,只裝作不懂,拉着她走近魏君澈,笑盈盈地打趣着,“老三,你不是說軍務繁忙不陪我們了嗎?怎地,這會兒又空閑了?”

魏君澈只是笑着,沒有答話,目光在她身上略略地停頓了片刻,便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晨曦與戎惠坐在後面,魏君澈坐在前面副駕駛的位置上,開車的是何副官。車的前後左右兩旁随行十幾輛車,裏面都是特殊訓練的士兵,身手極好的,可以以一當百,主要的工作就是保證魏府出行女眷的安全。

一路上,戎惠拉着她天南地北地聊着,不過大多數都是戎惠一個人在說,偶爾她會應承兩句。

晨曦望着車窗外,車如流水馬如龍,街道兩旁都是洋樓別墅,王府別院,西部的似錦繁華盡收眼底。與江南的景致別具一格,卻是各有千秋。

晨曦把心思都放在過往的亭臺樓閣和人群車輛上,竟不知不覺得入了迷。也不知他們聊了什麽,惹得戎惠笑得不停,扯着她的袖口笑着說:“老三這人太不地道了,董師長那般年紀了,在你們這些小輩兒面前出了醜,你讓他這老臉往哪放?你還罰他去守營門,怎麽說董師長也長輩兒,從小看着你長大的。”

晨曦聽不懂他們說什麽,也不好再走神,就無聊地玩弄着手指頭打發時間。

直到戎惠拉過她的手,促狹地笑着說:“好妹妹,你是最公正的了,你來給評評理,你說老三該不該罰?”

晨曦一愣,不明所以地反問道:“罰什麽?”

戎惠手掩着嘴,憋不住笑,“剛才我這還說妹妹公正呢,怎麽這會兒就幫裏不幫親了?”

晨曦羞得滿面通紅,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生怕被戎惠再接了話頭。

魏君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她冰肌雪膚上隐約地透着淡淡的粉紅,那抹紅暈恍若暈開的朱砂染在臉上,煞是好看,人面桃花大抵不過如此吧!

☆、第 13 章

以前在家時晨曦也經常陪着姨娘們看戲,所以耳濡目染的對一些經典曲目也算頗有見解。不過姨娘們每次看戲都要包下整個戲園子,一來圖個安靜,二來官太太們相互之間總是要攀比個排場,就是回個娘家都是大張旗鼓的,講究個齊全。

戲院子裏裏外外貼滿了畫報,畫上印着同一個女人,穿着各色的戲服,樣子時而憂愁,時而妩媚,時而安靜。晨曦看着畫報上的女人,禁不住地猜想在這濃妝豔抹下會有着怎樣的一張臉呢?

江南也有不少戲曲名角,卻也沒聽說過哪個角兒的戲場場爆滿,就連一張戲票都要提前三五天預訂。

魏君澈在西部那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幾張戲票自然是不在話下了。不過眼見這看戲的人密密麻麻的,将門口擠了個水洩不通,英挺的眉頭禁不住地皺了皺,臉色瞬時變了顏色。

戎惠與大多數的官太太一樣看戲總是要包場的,倒不是為了顯得多氣派,最重要的還是人身安全,要知道身逢亂世,越是位高權重就越是衆矢之的,身為魏司令的家眷雖說是有着別人羨慕不來的顯貴,但這些福氣終究都是不安穩的。

戎惠見魏君澈一副十分不滿的樣子,當下便說:“罷了罷了,都怪我忘了提前通知班主兒包場,白走了這麽一遭兒就當出來透氣了,只是讓江妹妹失望了。”

晨曦搖了搖頭,眼睛始終沒離開那嘈雜的人群,聽見戎惠那麽一說,便道:“看戲就是要人多熱鬧才有氣氛,幾個人看戲倒顯得有幾分冷清,連帶着臺上唱戲的也不覺得唱得多有意思了。”

戎惠正要說話,卻讓魏君澈搶了先,做了一個手勢示意班主兒帶路。班主兒見他臉色稍緩眉宇間的陰沉轉瞬即逝,竟生了幾分柔和之色,心裏暗自琢磨着,這魏督軍莫不是真的看上蘇寶寶了?要不怎能委屈自個兒與三教九流的人一起看戲呢?

戎惠抿着嘴,笑得別有深意,扭着身子也跟了上去。晨曦只覺得新鮮,左顧右盼的,倒也沒思慮那麽多,上了樓才反應過來,她竟不知不覺的獨自跟着魏君澈上來了,戎惠和丫鬟們被甩在樓下。魏君澈回頭看着她,深邃的眼瞳裏含着隐隐的笑意,晨曦別過頭假裝打量樓上的裝潢,就是不去看他。

那班主兒是出了名兒的“精細鬼”,早在看戲視角最好的二樓上留了一個雅間,立馬招待他們進去。

清茶、水果、點心準備的倒也齊全,不過也确實有些誇張了,先不說那茶具是明清時期的古董,就是那制造桌椅板凳的材料都是上好檀木,雖說比不上魏府裏的家具擺設,但在戲園子裏能見到這上等貨倒也确實奢侈。

晨曦坐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才見戎惠帶着桃子和另外兩個小丫頭姍姍來遲。

戎惠坐下後就打趣道:“到底是歲月不由人,上了年紀,連爬樓都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腳步喽!再過個三五年,怕上是要擡轎子上樓喽!”

晨曦笑了笑也沒接話,從茶盤裏撿了幾粒瓜子,一顆一顆地扒皮,然後放進嘴裏,那動作竟有種說不出的從容優雅。

好戲很快地就開始了。上半場是貴妃醉酒,也是晨曦比較喜歡的曲目。臺上兩個男旦先是每人唱了幾句,稍刻,但見一身着紅黃相間長裙的花旦如衆星拱月般地迎上臺,嬌聲唱道:“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見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

那花旦扮相嬌媚妖嬈,姿态高貴優雅,唱腔細膩婉轉,果真不愧為慶陽第一名角。

晨曦聽得極為着迷,這戲曲她倒是聽過不少,就是這“貴妃醉酒”聽過更不下十數遍,可細琢磨起來也都不過是隔岸觀火,卻從未身臨其境地真正進入戲中。

她的生母就是一個戲迷,在世的時候經常帶着她去戲園子聽戲。那時她還很小,剛懂事,聽戲不過就是為了看那花花綠綠的服飾而已,倒是母親每場戲都看得那麽仔細,時常也會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哼幾句。母親在五歲左右的時候病逝了,自那以後她好長一段時間都再也沒去過戲園子。後來大了些,府上的姨太太們為了讨好父親與她走動勤了,總會拉着她一起去戲園子聽戲。她雖不怎麽喜愛,但畢竟生活在一起,總不好鬧出什麽不愉快,所以便勉強地作陪。時間久了,那些姨娘們厭了,反倒是她着迷了。

臺上唱得極為熱鬧,正是高潮疊起,臺下頓時人聲鼎沸。魏君澈晃了晃神,看見桌面上那一堆剝了皮的瓜子,顆顆飽滿,竟有些得意了。他的手又不自覺地剝了起來,卻一顆也沒送進嘴裏,那神态像是看着就心滿意足了。

魏君澈扭頭看着晨曦,只見那如玉般半邊芙蓉面映着光暈越發透明,烏黑清澈的眼瞳裏泛着盈盈波光,目光宛如清水般透徹,看得盡興時嘴角上揚,頰邊漾起一個淺淺的酒窩,煞是好看。她雙手交叉放在腿上,腰板挺得筆直,樣子極為認真,倒有幾分學生氣。偶爾她也會拾起幾顆之前剝完皮的瓜子打牙祭。不過她那堆小山很快就要山窮水盡了,魏君澈悄悄地把剝好的瓜子放到小山裏,看着她一粒一粒放進嘴裏,心上好似有羽毛輕輕拂過,一陣莫名的發癢。

戎惠聽得有些乏了,喝了幾口清茶提神,正想招呼他們嘗一嘗這福記的杏仁酥和桂花糕,卻見晨曦癡癡地看着臺上的戲,魏君澈近似着迷地看着晨曦,只覺得這兩人有趣得緊,便輕笑着打趣道:“老三,你這是看戲呢還是看人呢!”

晨曦如夢初醒,一轉頭與魏君澈投過來的目光直直撞到了一起,他竟也不知收斂,目光大肆地瞧着她。晨曦只覺得臉頰上燒得滾熱,馬上別過頭不敢再看他。

魏君澈看着她雪白的面頰上染着紅雲,宛如含苞待放的清荷,透着淡然的雅氣,心裏一片火熱,像煮熟的沸水,越發的滾燙。

下半場戲晨曦如若針氈,身旁那兩道炙熱的目光直撞到她的心坎上了,心裏一陣忐忑,心思全然不在戲文上,聽得稀裏糊塗的。待情緒平靜了,戲也唱完了。晨曦有些意猶未盡,卻也有些遺憾。

戎惠見她臉上盡是失望,不由安慰道:“江妹妹若是喜歡,哪天空閑再來便是了。”

晨曦輕嘆着,“那位花旦唱得真好,以後怕是再難聽到這麽好聽的戲了。”

戎惠笑着,道:“這是什麽難事?你說是不是,老三?”

魏君澈看着她輕皺着遠山柳眉,三魂七魄像是被攝去了似的,心裏柔腸百轉一陣激蕩。擺了擺手,那班主兒端着笑臉便迎了過來,魏君澈趴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麽,只見那班主兒連連點頭,臉上的笑意越發擴大了。

☆、第 14 章

戲散場了,客人們陸陸續續地也随着散去了,偌大的戲園子瞬間冷清了。這會兒,戎惠倒顯得悠閑了,她端着那印着青花的白瓷茶碗一邊慢條斯理地品着茶一邊問道:“老三,你剛才跟那班主兒叽咕什麽呢?”

魏君澈一副天機不可洩露的高深模樣,笑了笑道:“一會兒嫂子就知道了。”

不消片刻,那班主兒便推門進來,還帶過來一個人。晨曦仔細地打量着那女人,只見她一身流潋粉紫碎花修身旗袍,襯托出婀娜多姿的好身材。螓首蛾眉,柳眉杏眼,紅唇珠潤,舉手投足間自有那麽一股名媛淑女的高貴氣質,就算不是名門閨秀,也是小家碧玉。

那女人走上前對着戎惠和魏君澈欠身施禮,“夫人好,督軍好。”随後目光略過二人停在晨曦的身上,頓了頓,嘴角揚起一朵好看的笑,“想必這位就是江小姐吧?”

晨曦很是驚訝,怎麽也想不到眼前這位素未謀面的女子竟會認識她,可她卻對這個女人毫無印象,“你是……?”

那女子笑了笑,道:“我叫蘇寶寶,是梨園的戲子。江小姐深居簡出,不認識我也不奇怪。倒是常有人在我耳旁提到江小姐,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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