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江小姐不但容貌出衆,氣質不俗,如此絕色佳人怕是在慶陽城裏也難找到第二了。”
蘇寶寶的話裏自是別有用意,不過她卻也不掩飾,宛若琉璃通透的眼睛似有意而非有意地瞄着魏君澈。這一切晨曦自是看在眼裏,也懂得她話裏的意思,兩朵晚霞似的紅暈悄悄地爬至雪白的小臉上,顯得更是嬌媚動人,“原來你就是梨園的名角蘇寶寶?蘇小姐的大名才是如雷貫耳,這慶陽城乃至整個西部怕是沒人不知曉蘇小姐的大名。今天能有此榮幸,實在是晨曦的榮幸,若蘇小姐不介意,就請叫我的名字吧。”
蘇寶寶臉上一閃而過一絲複雜之色,輕笑着,“那你也不要蘇小姐蘇小姐地叫着,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寶寶吧。”
那日之後,蘇寶寶經常出入魏府。府裏人多口雜,漸漸地傳出了一些閑言閑語。晨曦一早從桃子之前的只言片語中對蘇寶寶與魏君澈的關系也略知一二。不過這些日子和蘇寶寶朝夕相處,知曉她品性傲然,實在不像會不清不白跟着魏君澈的那種女人。
自小到大晨曦都沒有能說上知心話的朋友,可如今不知咋地就是與蘇寶寶特別投緣。那日她們詳談甚歡意猶未盡,竟有種相見恨晚的遺憾。戎惠倒做了一個順水人情,邀請蘇寶寶常到魏府坐坐。
蘇寶寶雖出身梨園,卻是個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的奇女子,而且她性情潇灑,不拘食宿小節,晨曦每每與她相談都受益匪淺,所以她實在擔心那些流言蜚語壞了蘇寶寶的清譽。
這日,晨曦煮好了茶水,茶香四溢,滿屋飄香,蘇寶寶微閉着雙眼,嗅着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我都快被你的茶喂饞了,一日喝不上就鬧得慌。”
晨曦的小臉被熱氣烘得紅潤欲滴,宛若出水芙蓉,煞是嬌豔,就連同為女人的蘇寶寶都禁不住多看上幾眼。
蘇寶寶突然垂下眼簾,連笑容都顯得有些牽強了。過了半晌才說話,“晨曦,陪我去花園走走吧!”
蘇寶寶的情緒變化晨曦是看在眼裏的,只知她有心事卻不知從何說起,而她更是無從勸起。
魏府有前後兩個花園,前花園與洋樓風格一致,都屬西洋風情。後花園則是參照前清王爺府的花園設計,古典雅致,莊重高貴。
現正值十月末,百花凋謝,池中只有那一片荷花開得正盛。若是在江南,這個時節花季還未走過,那滿園花色是怎樣一番美景。晨曦望着那清冷的花池禁不住地感嘆,“花期都過了,真是可惜了。”
蘇寶寶停下腳步,目光掃過那大片大片的碧葉紅花,語氣惆悵,“這滿園的花,督軍最喜歡的就是荷花,就算正值花季,百花齊放,在他眼裏終究敵不過這片清荷。”
晨曦躊躇了半晌,終究還是說了。“寶寶,近日府上流言蜚語甚多,你聽聽也就罷了,可千萬別往心裏去,我知道你和他是清白的。”
蘇寶寶轉過頭,朝晨曦感激地一笑,道:“謝謝你晨曦,難得你理解我。只是有時候,我情願與他不清不白,至少我們之間還有些羁絆。”
在江南時,府上的姨娘明裏鬥暗裏争,饒是她再置身之外,有時難免也會被牽連其中。這些瑣碎的俗事看得多了,人情世故倒是無師自通了。晨曦隐約覺得蘇寶寶與魏君澈之間雖是清清白白的,但這其中定是有故事的。這些日子,蘇寶寶三天兩頭往魏府跑,明裏是陪她,暗裏多少也是為了魏君澈吧。這些晨曦自是懂得,也是理解的,所以未點破。但這幾日,關于他們的閑話傳得沸沸揚揚的,就連桃子也多次勸她離蘇寶寶遠點,畢竟是戲園子裏的女人,好人家的人能避都避,哪有貼上去的道理。晨曦只是替她不值,魏君澈是什麽樣的人她雖未看的十分透徹,但能對她做那樣禽獸不如的事,又怎麽會是蘇寶寶的良人呢?只是這一切她又從何說起,又何以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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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寶寶接着說:“其實我本出身名門世家,就在五年前父親經商失敗,從此一蹶不振,沒多久就病死了,姨娘們改嫁的改嫁,回娘家的回娘家,昔日繁榮的家瞬間就剩下我一人,後來我被迫入了戲園子。我自是知道進了那種地方,饒是你再清白,在他人眼中終究不是清白女子,可督軍他不介意,他會教我西洋樂器,教我跳舞,和我談詩論畫,唱論古今。那時我以為我就他的紅顏知己,後來我才知道原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不過是園中的百花其中的一種,卻不是他喜歡的荷花。在他的身邊像我這樣的女人很多,都不過是他心慕之人的替身罷了。”
“替身?”晨曦嚼着這兩個字,只覺得雲裏霧裏的好生迷糊。
蘇寶寶卻會錯了意,像是安慰又像是自我勸慰,“其實,我看得出來督軍對你和我們都不同。”
晨曦渾身一僵,手緊絞着手絹,思緒瞬間飄到了那個下午,魏君澈将她壓在身下為所欲為的場景。她至今都不知他為何那樣對她,難道這就是蘇寶寶口中所謂的與衆不同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倒情願不要做他眼中那個特別的女人。
蘇寶寶當她是受寵若驚,話語中幾分羨慕幾分嫉妒,“那日,我在臺上唱戲,看見他給你剝瓜子,一粒一粒的,很是仔細。他看你的目光是我從未見過的,那麽溫柔那麽深情。有那麽一刻,我真恨不得沖下臺再也不要面對你們。”
蘇寶寶至今想起還是覺得那畫面異常的和諧自然,像是理所當然就該如此似的。其實她老早就知道府上多了一個女人,卻始終不知是什麽身份,直到魏君澈對她提起,她才知道這個女人已經影響到了魏君澈。因為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會不自主地提到晨曦,無論什麽話題,晨曦的名字總是無孔不入,而且每次提到她時,他臉上剛毅的線條都會變得異常的柔軟。那時,她本不在意的,心裏還暗自為那個不知名的女子感到悲哀,直到她親眼見到了她,才真正意識到有些事有些人終究會被淡忘在記憶裏,因為晨曦一點也不像那個她。
晨曦苦笑道:“賞花的人只顧着他自己的心情,卻從未想過花的感受,它願不願意被這個人欣賞。”
☆、第 15 章
有些話攤開了說再相處起來就難了。雖然與蘇寶寶仍時常來往卻不再像之前那樣融洽了,總是有些尴尬。一晃已經有小個半月沒見蘇寶寶了,對晨曦來說遺憾是在所難免的,難得遇上一個合得來的知己好友卻因為魏君澈那麽一個人變了性情,她總歸覺得失望,卻也是無可奈何。
在南部的日子不長不短也有兩個來月了。桃子雖然勤快麻利卻始終不是自己人,話裏行間總是偏向魏君澈。晨曦倒也沒怪她,畢竟她是魏君澈的人,忠心自己的主子又有何錯之有呢?
這幾日她越發地想念靈犀,自從安陽車站意外分開就再也沒小丫頭的消息了,不知道她現在究竟是什麽狀況。
桃子是個激靈丫頭,見晨曦面色哀愁就便問:“姑娘,你有心事?”
晨曦輕嘆一口氣,道:“已經兩個月了,還是沒有靈犀的下落,不知道她如今是生是死。靈犀這丫頭跟着我時還不到十歲,這些年若不是她在身邊細心侍候,排解苦悶,還真不知那些日子是如何過的。”
桃子在羨慕靈犀有個好主子的同時,對晨曦更是加深了好感,“姑娘,真是對不起,桃子沒用,怎麽也打聽不出來靈犀姐姐的下落,不過……”
“不過什麽?”
桃子思量了片刻,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似的,深吸一口氣,娓娓說道:“其實靈犀姐姐的事說難也難說簡單倒也簡單。這魏府除了司令最大的就是督軍了,若是有什麽事督軍不想讓你知道,那你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所以你要是想知道靈犀姐姐的下落就只有直接去問督軍,其他人是不會違背督軍的命令的。”
桃子的話晨曦自然是聽進去了,在心裏也琢磨了許久,這些日子她也花了不少心思尋找靈犀的下落,桃子也幫忙打聽,可到頭來卻是一無所獲。那時她就覺得奇怪,這世間就沒有不漏風的牆,饒是你做得再滴水不漏也總會有些蛛絲馬跡留下。如今仔細一想确實明白了,原來關鍵的所在是魏君澈壓根就不想讓她。
桃子繼續說道:“督軍雖然有時脾氣大了點,但平時待人很好的。況且督軍對姑娘那麽好,別說找一個人就是姑娘想要天上的星星也不是什麽難事呀。”
晨曦苦笑着,平日裏她躲魏君澈還躲不掉呢,更遑論送上門去任他欺辱,然而這卻是唯一一條可以找到靈犀下落的道路。
在來找魏君澈之前,晨曦不是沒有思前想後周密的思慮過才下定這個決心的,然而當到了門前,與他僅有着一門之隔時,她卻猶豫了。真的要放下尊嚴去求他嗎?可是如果不這麽做,靈犀該怎麽辦?她還是個孩子,若不是因為她離開江南時堅持要帶上她,或許靈犀就不會遇此劫難,總歸這都是她的錯。
正在門口徘徊躊躇之際,卻見何副官從長廊的一頭端着托盤走過來。走近,瞧着是她,何副官先是一愣,随即問道:“江小姐有事找督軍?”
那日就是何副官将她從安陽站劫持道魏府的,所以晨曦對何副官沒有太多的好感,盡管他彬彬有禮看上去敦厚老實,但那天的特別經歷卻使她始終無法忘記。晨曦防備似的後退兩步,支支吾吾地回應着,“我……沒……沒有。”
何副官也沒有為難她,道:“督軍辦公的時候習慣喝些茶水,我還有些事要去忙,如果江小姐方便就麻煩代勞了。”
晨曦接過托盤,舉手輕叩了門,門內傳來低沉的男人聲音,“進來!”
這是中式書房,紫檀木書架上放滿了書籍和古玩,牆壁上挂着王羲之吳道子的書法,還有一些名家的畫作。魏君澈的書桌上擺放着一對青花瓷器,筆墨紙硯,還有幾件西洋玩意。他埋頭在公文裏,聽見有人進來連頭都沒擡起,只是吩咐着,“把茶放下吧!”
晨曦也沒作聲,将托盤放在桌上,雙手交疊在身前,幾個手指扭着手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仲德,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晨曦依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既緊張又害怕,整顆心髒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似的,她屏住呼吸,幾次欲言又止。
“你怎麽還不……”魏君澈察覺到那人沒走,煩躁地扭過頭打算訓斥一頓,卻見站在身邊的人居然是晨曦很是驚訝,滿眼的悅色似要溢出來似的,“怎麽是你?”
晨曦喃喃着,“我在門口遇上了何副官,他讓我順手把茶端進來的。”
她的聲音甜糯糯的,帶着點顫音,魏君澈的心裏如沐春風,只覺得渾身都能舒暢。他拿起桌上的空茶碗,看着一臉緋紅的晨曦,半真半假地說道:“瞧,你進來都這麽半天了,我的茶碗還空着呢。”
晨曦咬着下唇,強忍着那股奪門而逃的沖動,拿起茶壺就往那空茶碗裏倒,熱騰騰的氣體像一團團薄霧似的罩在臉上,看不清彼此,只有朦胧一片。
魏君澈瞧着那在印着青花的白瓷茶碗上忙碌着的纖纖細手,忽地情不自禁地用大手蓋住了那只蠕動的小手。
晨曦渾身一僵,待反應過來之際連忙掙紮着要抽回自己的手。奈何他的力氣實在太大了,她怎麽也掙脫不掉。晨曦瞪着魏君澈,“你快放手,讓人看見了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魏君澈揉搓着那凝脂般的小手,享受着那白嫩肌膚的滑潤,似笑非笑地看着晨曦那漲得粉紅色的小臉,“要不你跳黃河試試,看能不能洗清。”
這話原本是一句玩笑話,聽在晨曦耳裏卻是另一番解釋了。自打發生那件事以後,她就覺得自己污濁不堪,如今被他這麽一說,心裏的無限委屈瞬間蔓延到眼睛上,眼淚奪眶而出。
魏君澈見她側過身一手掩面,纖細的肩膀一聳一聳的,隐約的那細細的抽泣聲聽得他心裏一陣心酸。他拉過晨曦,仰頭看着她哭得紅紅的小鼻頭,寵溺地笑着,“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像跟小孩子似的,動不動就哭。小瞳才八歲都知道只有小孩子才哭鼻子。好啦,別鬧別扭了,算我說錯話了還行?”
想他魏君澈活了二十多個年頭,什麽時候低三下四地哄誰。整個慶陽城他一招手,哪個女人不是前仆後繼地在後面追着趕着,哪像她,所有的溫柔都被拿來無條件送給別人了,對着他不是橫眉冷豎的就是愛搭不搭的。不過也不知怎地,他竟上了心,對身在北地受苦受難的紫嫣也許久不聞不問了。直到那天仲德向他報告紫嫣的情況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陷進去了。所以這些日子他都刻意不去理會她,不再像之前找各種理由去見她,還終日埋在公文裏。誰知她的突然來訪馬上就把他心裏剛築好的圍牆摧毀的徹底。
☆、第 16 章
“我知道自己早已不是清白人了,不用你提醒我。”晨曦這話帶着幾分負氣的意味,尤其一想到看低她的人就是毀她清白的人就委屈不已。
魏君澈看着那雪白的小臉上淚滴滾滾,尤其是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明亮而清澈,“梨花一枝春帶雨”大抵也不過如此吧。莫名的心底那一處柔軟也跟着騷動起來,魏君澈微笑着,那淡淡的笑容下似乎有些無力解決問題的無奈和軟綿綿的疼惜,“好了,別哭了,是我錯了還不成,我保證以後都不再那樣說話了行不行?”
晨曦也不想在此事上糾結,尤其和魏君澈,那絕對是一件既傷感又難堪的事情。晨曦拭了拭眼淚,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來了。
剛剛批閱公文的煩躁似煙火一般瞬間灰飛煙滅,魏君澈覺得莫名的舒心,連帶着眉梢眼角都染着喜色,“鬧了半天你還沒說你來的目的呢?找我有什麽事?”
“在安陽站我被你們劫持的時候,我身邊有個小丫頭,她叫靈犀。自從安陽站一別我就再也沒見着她了,不知她現在怎麽樣了。我是想問你她的下落,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見見她。”晨曦邊說着邊用眼睛瞧着魏君澈,仔細地觀察着他的神情,心裏琢磨着這話要怎麽說才能打動他。
此時魏君澈這心上甜絲絲的,像小時候吃的麥芽糖,那滋味就是溫暖的幸福。現在別說向他打聽一個小丫頭的下落了,就是讓他去死,他大概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魏君澈想起仲德好像跟他提過這事,那時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可能是出于對晨曦的愧疚吧,所以難得慈悲為懷一次不過不知道那小丫頭現在怎麽樣了。“你先別急,回頭我幫你問問仲德,要是連他也都不知道,那就只能派人到安陽站找找看了。”
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答複,不過這已是魏君澈所能給予的極限了。晨曦自然不會不識相地要求更多,點了點頭就要走。
魏君澈一把扯過将要走的晨曦,緊握住她那雙白嫩的小手,埋首其中,聲音有些含糊,但晨曦還是聽得真切,“別走,陪陪我!”
那低沉有些沙啞的聲音像是有某種魔力蠱惑了她,晨曦本該推開他掉頭就走的,但雙腿卻好似灌了鉛似的,怎麽的也邁不出去。
過了許久,窗外已是明月當頭,淡淡的月光隔窗而入,整個書房籠罩在一層薄霧般的柔光中,好似夢境一般的朦胧不真實,卻是美好的不可思議。
晨曦打破了一室的寂靜,“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
魏君澈卻沒有放手,只是說:“你看這茶都涼了,我還正口渴着呢。”
晨曦本想讓他教何副官再送來一壺便是,但轉念一想,倘若何副官看見她這麽晚還逗留在魏君澈的書房裏,不知會作何感想,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總是影響不好的。晨曦思來想去,咬了咬唇,臉上帶着幾分難色,“要不我煮一些茶吧。”
魏君澈等的就是這句話,聽她那麽一說,立馬答應着,“書房正好有沒用過的茶具。”
晨曦望着那茶壺嘴中噴出的薄霧狀氣體忽然一陣恍惚,這情景是如此的似曾相識。在江南的時候,她也是在父親的書房裏煮茶,那時父親總是一臉慈祥地看着她,笑着說:“這麽好的女兒哪天嫁出去了,可叫我怎麽辦?”每每父親這樣說,她總是撒嬌不依,“那女兒就一輩子不嫁,天天給您煮茶。”
往事亦如昔,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魏君澈自是不知晨曦的心思,只當她是小女兒羞澀心态罷了。“茶煮好了嗎?”
那聲音缥缈的像深山古寺的晨鐘,晨曦猛然驚醒回頭望向他一臉的茫然。
她一襲裁剪精致的墨綠色旗袍,勾勒出玲珑迷人的曲線,一頭柔軟的青絲松散盤成發髻,神情迷茫,宛若一只無辜的迷途小鹿。她身後是朱紅色的書架,上面陳設着古董和古書,隐隐的泛着暗紅色的微光。身邊擺放着的是一套古老的茶具,那是前清時期王府王爺的愛物,當時他花了不少心思才從一個古董收藏家手裏購得,一直都珍藏在書房裏,平時就是大哥要拿來用都不會拿出來。那茶壺上方飄散着青煙袅袅,幾絲幾縷的,纏纏綿綿袅袅繞繞的。那畫面恍若是古書上描述的某一片段,而她就是從書上走出的佳人,有些像夢似的虛幻缥缈。魏君澈望着眼前的這一幕忽然沒了言語,心裏湧上一股激流,竟生出了“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憧憬。
一室的月光,滿屋的茶香,更難得是佳人紅袖添香,魏君澈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溫馨舒适,連批閱公文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上一倍。
晨曦倚着窗,輕推開窗戶,任由那月光肆無忌憚地闖入其中。今兒是十五,月亮盈滿,旁邊稀疏地散落着幾顆星子。在西部這麽日子裏大多數都是昏昏沉沉的,難得有幾天心情的不錯的日子也總是被一些沒由來的思緒攪得亂八七糟,所以從來都沒有心思去欣賞一下西部的月亮。
雖說挂在西部和江南夜空上的月亮是同一個,不過卻因為地質環境的關系,這月亮竟有些不同了。江南終日籠罩在薄薄的輕霧裏,總有幾分人間天堂的超凡脫俗,那裏的月亮總是看不真切輪廓,模模糊糊的,朦胧而夢幻,恍若一首吟唱不絕于耳的詩謠。而西部的月亮就顯得有些孤高冷傲,更像一幅簡單明了的畫卷。
不知何時走近身後的魏君澈突然在她耳畔輕聲問道:“看什麽呢?看得這麽入神?”
他呼出的氣體輕噴在晨曦的面頰上,只覺得肌膚一陣輕癢和麻熱,晨曦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與魏君澈隔出了一段距離。半晌,她望着那高高在上的月亮,緩緩地說道:“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月亮的模樣。”
魏君澈本是有些介懷她剛才刻意疏遠的動作,不過她的一番話卻莫名地讓他起了興致,覺得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似乎也不錯,于是便接上了話,“哦?哪有人不知道月亮的模樣,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晨曦忽然側過頭,一臉的鄭重其事,“生長在江南的人都沒有看清楚過月亮。”
魏君澈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張俏生生的小臉,嘴上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着,“這話怎麽說?”
晨曦被他炙熱的目光瞧得有些羞色,面頰上一紅,轉過身去不去看他,“因為江南的霧氣常年不散,連晚上都是霧蒙蒙的。”
像是被她傳染了似的,魏君澈也擡頭望着那輪明月,輕聲問道:“那西部的月亮美嗎?”
晨曦輕輕地點了點頭,答道:“好看,只是……”
許是氣氛營造的太過溫婉,竟讓魏君澈情不自禁把持不住,從身後一把抱起她。溫香暖玉在懷,有些那酥軟的身子遍體留香,魏君澈竟一時泛起了糊塗,親了親她的面頰,聲音壓抑而低沉,“只是什麽?”
晨曦一慌,這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哽咽着,“你說過不欺負我的,現在又來欺負我。”
她這麽一哭,魏君澈如夢初醒,馬上止住自己的荒唐行為,抱着晨曦低聲安慰着,“不哭,不哭,是我不好,是我該死。你罵我也好,打我也成,只要不好,你怎麽辦都成。”
晨曦也不說話,就只是一直哭。哭得魏君澈更加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別哭了,你這一哭我的心都跟着疼了。到底怎麽了?你跟我說呀。”
“我想家了,想我爹,想江南的一切。”
晨曦的聲音很輕,像是風一吹就會散去似的,但魏君澈還是聽得真真切切。他雙臂擁得更緊了,半晌後,一聲輕嘆,“西部不好嗎?江南有的西部也有,你喜歡什麽盡管說。江南你可能一輩子都回不去了,就一直留在西部好不好?”
☆、第 17 章
這幾日過得十分的平靜,府上也是風平浪靜,這可把桃子悶壞了,在她跟前沒少抱怨日子無聊,說督軍在府上的時候出出進進的還有些趣味。晨曦倒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是非少了耳根子也清淨多了。
魏君澈一進屋就看見這一幕,她側身一條手臂拄着窗臺,另一手端着書随意地搭在膝蓋上,雙眼望着窗外的某一個角落靜思着。不知是觸景傷情亦或者深秋本就是一個讓人情緒低落的季節,她輕嘆了一口氣,眉頭輕皺,一臉的無奈。
晨曦整個心思都在江南,根本就沒有留意屋裏有人進來。今天本來桃子是在屋裏侍候的,不過那丫頭到底還是一個孩子心性不定,在屋裏坐一會兒就呆不住了,晨曦本就打算一個人清靜清靜,所以就打發桃子出去了。從書架上選了一本戰國策,這是她平時比較喜歡的,今兒卻怎麽也讀不進去,只覺得在屋裏悶的發慌就打開窗戶,已是深秋,花都凋謝了,三個月前還是翠綠的楊柳此時也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整個院落猶如飄散的落葉孤寂而枯燥。晨曦禁不住想起深秋的江南,雖然天氣漸涼,卻還有花才盛開,樹葉只是黃了卻不會落下來,霧氣朦胧的小鎮上總是罩着一層金黃色微光,煞是好看。
魏君澈悄無聲息地走過去輕輕地關上窗戶,說:“天冷了就不要開窗戶吹風了,小心着涼。”
晨曦一愣,猛然回過神,轉身看見站在身後的魏君澈有些吃驚,“你怎麽來了?”
魏君澈半彎下腰,目光對準晨曦的雙眸,眼裏含着幾絲笑意,“我不該來嗎?怎麽,我不在這些天你有沒有想我?”
晨曦只覺得雙頰一熱,羞得無地自容,連忙躲開那兩道炙熱的目光。心上卻像是被貓爪子抓過似的又癢又疼,翻來覆去的不舒服。想他嗎?他這麽明目張膽的問,她如何回答都是不妥當的,索性就裝作沒聽見罷了。
魏君澈本也不過就是開玩笑,原本也沒打算問出什麽,不過見她羞紅的俏臉咬着嘴唇說不出話的樣子只覺得可愛的緊,心上也是有些歡喜的,她多少也是有些在乎他的吧。魏君澈知道她臉皮薄就沒在這話題上多加逗留,“明天是你的生辰,你喜歡什麽樣的生日會,是中式的還是西式的?”
晨曦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有些弄不明白他的心思,“你怎麽知道明天是我的生辰?”
魏君澈抿嘴一笑,模樣倒是有幾分高深莫測,“我猜的,呵呵。禮物我都準備好了,你一準喜歡。”
像是感染了魏君澈的好心情,晨曦臉上也染上了幾絲喜色,“你怎麽覺得你的禮物我一定喜歡呢?”
“天機不可洩露,總之這個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晨曦知道他故意賣關子也不追着問了,想到他要給她辦生日會便有些發愁了。且不說她原本就不喜熱鬧,她在府上的身份本就尴尬,外界的各種猜疑她不是真的一點也不介懷,只是無力辯駁罷了。如今他要大張旗鼓地給她辦生日會,那不是坐實了她與魏君澈不正當的關系嗎?
晨曦躊躇了半晌還是忍不住說了,“生日會就免了吧,在家裏時每逢生辰父親總是喜歡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團圓飯,那時只覺得無聊,現在想來竟覺得溫馨了。”
這話雖沒有挑明,魏君澈卻也聽出了個大概,知她性子淡泊,不喜熱鬧,想想生日會還是作罷吧。“也好,如果要辦生日會,今天還真有些來不及準備,那明兒我就請嫂子過來,嫂子最喜熱鬧了,她一準高興。”
次日,晨曦起床後就開始打理自己,然後讓桃子帶她去廚房。晨曦的廚藝還不錯,做一些地道的江南小菜還是不在話下的。一旁的桃子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道道剛出鍋的美味佳肴,“姑娘,原來你還會做菜呀?”
在桃子眼裏,晨曦不但容貌秀麗氣質溫婉,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現在又露了這麽一手,桃子對晨曦的崇拜簡直已經達到了極致,五體投地這個詞都不夠用了。
晨曦難得心情不錯,回道:“在家時我經常下廚做些小菜,倒沒有特別精心的學,就是随自己心情罷了。這些都是江南的菜肴,味道比較偏淡,不知道會不會吃不慣?”
桃子也是一個激靈丫頭,一聽這話馬上就明白了,連忙接上話,“吃得慣吃得慣,督軍本就口味偏淡,夫人也不挑嘴,他們一定會喜歡的。”
每次從外面回來魏君澈總會先去給嫂子請安,倒不是例行公事,這是最起碼的尊重。戎惠對這個家付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魏君澈自然也是看在眼裏的,所以對嫂子是越發的尊敬。
戎惠這陣子身子不爽很少出屋,這幾天才有些好轉便想着去晨曦那裏轉悠轉悠,卻不想還沒出門就撞上了魏君澈。戎惠喜得眉開眼笑,“呦,大忙人總算是回來了。這陣子不在家氣色倒是不錯,外面那麽好怎麽舍得回來了?”
魏君澈随便撿個位置就坐下去了,丫鬟們忙着上茶拿點心,魏君澈喝了幾口茶,皺了皺眉頭,“這茶味道怎麽這麽怪?”
戎惠不信,也喝了幾口茶,卻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當的。像是忽地想起什麽來似的,戎惠笑得越發的妩媚,“是啦,現在這普通的茶自然入不了你的口了。你呀,算是讓晨曦那丫頭給養叼了。我且問你,你回來是不是先去北苑小樓了?”
魏君澈笑了笑,顧左右而言他,“明天是她的生辰。”
戎惠趕緊放下茶杯,拍着腦門自責着,“瞧瞧我這記性,本想着這事呢,到頭來還是給忘了,都是這病鬧的。你來找嫂子說這事想必是有主意了,打算怎麽辦?”
魏君澈狀似漫不經心地說:“生日會就不辦了,大家一起吃頓飯就作罷了。”
戎惠這回是打算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老三,今兒咱們就把這話說開了,你到底是什麽心思?你要是不說,嫂子怎麽好給你做主呢?”
魏君澈倒是會狡辯,“我哪有什麽心思呀。”
戎惠把話說得更白了,“你呀就別在我這兒裝模作樣了,你那點心思嫂子哪有不懂的。說實在的,這些年除了紫嫣我還真沒看出你對誰這麽上心過。既然你有那意思何不問問她的心思,就這麽拖着不是耽誤好事嗎?”
魏君澈放下茶杯,若有所思了半晌之後才說:“嫂子,你是知道的,紫嫣将來我是要明媒正娶的,若是委屈她做妾那不是負了她嗎?這些年紫嫣在北地的日子并不好過,當年若不是為了我她也不會遭受這麽多磨難,所以我是絕對不可以辜負她的。”
戎惠說:“紫嫣何時能回來我們誰也不知道,可是晨曦這樣沒名沒分的在府上住着總是名聲不好,你忍心毀了她清白再毀了她的清譽嗎?依嫂子看你先納了晨曦給她個名分,至于紫嫣她可以做大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尋常,紫嫣若是明白事理也不會想不開的。”
“可是……”
戎惠自然曉得他遲疑什麽,接過話說:“晨曦是個有氣度的女子,應該不會在乎名分這種事。嫂子會去勸勸她,把這事給她擺一擺,她是一個明白人自然會懂的。”
魏君澈只覺得豁然開朗,連帶着眉眼都染上了笑意,“那就有勞嫂子了,倘若這事成了定要請嫂子吃席去。”
☆、第 18 章
魏君澈和戎慧到的時候,桃子已經将酒菜擺好,晨曦從廚房端出最後一道菜。桌上滿目琳琅,都是江南的菜肴。江南盛産水産,如魚蝦海鮮都是比較有名的。生長在西部的人口味都比較偏重,所以晨曦在做菜的時候還是稍加加重了一些口味,例如香辣螺蛳,又麻又辣,是上等的下酒菜。茭白炒白米蝦,殼薄肉嫩味鮮。燒蚌肉,鮮香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