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早餐

——“現在心情如何?”

意識蘇醒的時候, 池清聽到旁邊傳來這樣的提問。

跟着響起的還有地鐵行駛的微微晃動聲。

她側頭朝旁邊一看——一如既往的舊報紙,完完整整地遮住對方整個上半身;第一版上, 依然印着在舞臺中心光芒萬丈的魔術師。

池清轉回腦袋,嘆了口氣。

“心情複雜, ”她說,“我以為是上古大神的人其實是我學長, 我以為是我學長的人其實是個吸血鬼, 我以為是吸血鬼的——”

“Jesus,”梅林“唰啦”一聲放下手裏的報紙,“卷毛都緊張成被按着洗澡的貓了——結果你滿腦子都是什麽吸血鬼??”

池清張嘴就要說句“對不起”, 但想想道歉好像也不對……還是閉嘴吧。

“洗手間裏那只藍色的杯子是我的,”梅林說,“你別用。”

“……知道了。”

“那塊藍格子毛巾也是。”

“謝謝提醒。”

“不用謝, ”梅林說着,重新拿起報紙遮住臉,“如果是我的話,今晚誰都不會留在這裏——不用謝我。”

池清轉頭看他,然而對方只是面無表情地翻了一頁報紙。

“卷毛大大方方地收留那孤寡老人的時候,我正在這車上大喊大叫,亂蹦亂跳:不行!不許!不可以!”梅林哼笑一聲, “但有什麽用?我說了又不算——可是到時候惹出麻煩了, 把人引來了,要搬家了……出來擺平的還是我。”

他說着,搖頭嘆氣, 仿佛是在談論孩子成績的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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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到底在躲什麽?”池清問。

雖然剛才那番話裏盡是冗餘信息,但她還是一下子提取到了重點。

為什麽把人引來了,他就要搬家?

梅林也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失言,他微微一愣,然後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跟你沒有關系,”他說,“你要是想謝,天亮之後,趕緊帶着那位孤寡老人走吧。”

“既然你不說,那我就要猜了。”池清直接跳過了他的回答。

梅林頓時皺了一下眉頭,從報紙邊緣瞟她一眼,面有不快。

“你不想收留學長,因為那些人随時可能過來找他——但他們的目标是他,大不了你直接把人交出,萬事大吉,不至于鬧到要搬家的地步,”池清說,“就像之前讓珀西瓦爾把貓扔了一樣——對你來說,又不是什麽難事。”

“唰啦”,翻報紙的聲音。

“所以你這麽忌憚‘把人引來’‘又要搬家’——因為你也在躲那些人,”池清說,“你要扔貓不是因為你讨厭貓,而是你怕那些人找貓的時候,會同時發現你。”

“唰啦”,又一頁,距離上一次翻頁還不到5秒。

“我最初遇到你的時候,你就慌慌張張,左顧右盼,看上去正在逃跑,”池清說,“第二次,在地鐵站,你看到有人的影子從樓上下來,二話不說,直接利用我逃走。”

“唰啦”,又一頁。

“仔細想想,當時那些影子真是太整齊了,”池清說,“每個影子都一模一樣,就像貼在牆上的剪紙——正好,我最近見過很多這樣的剪紙。”

“唰啦”“唰啦”,翻頁的速度顯然不足以讓目光停留。

“你和學長一樣,都在躲避那些人——這應該也是你退圈停演的原因。”池清說。

旁邊的人不動了,報紙已經翻到最後一頁。

“所以……你是什麽東西?”

“唰啦”,報紙被一把按下。

“我真是佩服你,”梅林說,“我差點就要當真了。”

……看來是“東西”的說法不太準确,讓他找到破綻了,池清扁扁嘴。

“好吧,你是不是東西的這件事先不管,”池清繼續往下說道,“我确定你在躲避‘那些人’——但應該不是你主動去招惹的,”她朝他看去,“你要這麽硬氣,也不至于現在還在躲躲藏藏,對吧?”

梅林長長地瞪了她一眼,重新把臉藏到報紙之後。

“我還記得之前你和錢幣9說的話,”池清說,“你在尋找一件東西,用來實現你的某個願望——我猜就是在這過程中,你不小心和那些人有了沖突,于是不得不藏起來,用珀西瓦爾的身份躲過這一波。”

“然後?”梅林看着報紙說。

“你之前也曾經流露過,你十分懷念過去的演出,想要回到那個屬于你的舞臺,”池清說,“我繼續猜測——你要找的那個東西,能一舉兩得地實現你的願望。”

旁邊的人輕輕笑了笑,然後嘆了口氣。

“我也來猜一猜,”梅林說,“池小姐說話這麽直來直去,一定沒有朋友。”

模仿珀西瓦爾的語氣說的,連說中文時奇怪的口音都惟妙惟肖。

池清皺了皺眉,哼。

“所以我應該問的不是你在躲什麽——這個問題顯而易見,”她繼續開口道,“正确的提問:你在找什麽?”

又是一聲“唰啦”,梅林重新放下報紙,放在膝蓋上,一邊用手飛快地疊起,一邊搖頭嘆氣。

“我錯了,我就不該過來跟你說話,”他說,“你還是繼續思考你學長的存在定義吧——生物性上,社會性上,哲學性上。或者別睡了,下車,起來,冰箱裏有火腿和雞蛋,你去拿來随便做點什麽早餐——不然卷毛就要動手了。”

他說着停了停,十分認真地看着池清。

“如果雞蛋們有地獄,那一定是在他的鍋裏,”梅林說,“別怪我沒有警告你,他是E國人,什麽都做得出來——只要數量夠多,他做的烘蛋餅可以毀滅人類文明。”

但這一番花式打岔沒能毀滅掉池清剛剛提起的話題。

“看你這麽緊張的樣子……所以我以上猜測都是對的?”池清說,“那我繼續猜——你對我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路人都諱莫如深,是不是因為……你的願望不太崇高,甚至不太善良,不能随便說出口?”

梅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雙手一團,報紙不見了。

然後他轉過身來,正視池清,薄唇一張。

——突然有音樂聲響起來了,從車廂的音箱裏。梅林的話頭被強行截斷,他皺了下眉,閉嘴。

這調子池清非常熟悉,是那首她心愛的電影插曲;池清頓時一陣緊張,條件反射地伸出手,朝手機的位置摸索過去。

“這是你的鬧鐘鈴聲?”梅林突然開口問道。

池清沒時間回答他,她在夢境的地鐵上飛快地左右查看,伸手摸索。這是她最喜歡的歌,她把它設置成鬧鐘是為了鞭策自己早點起床,她不能讓這首歌被日複一日的單調生活毀掉——

但手機不在那裏,也許是睡得太沉,現實的身體也沒法進一步調動。池清想起自己并不是睡在家裏的床上,她開始着急,夢的節奏也跟着加快,地鐵加速朝前行駛——

然而音樂照舊,曲子一個小節又一個小節地響起,落下;前奏已經結束,歌詞就要唱出——

池清猛地睜開眼睛,翻身從沙發上滾了下來。

她的手機就放在一臂之外的茶幾上,正在玻璃臺面上“嗡嗡”地震動。那首心愛的插曲一氣奏響,兩位主角已經相識,即将演出一段浪漫冒險譚。

池清揉着眼睛,伸手把手機抓過來,手指一點,關了鬧鐘。

當前時間是早晨6點,新的一天從錯過鬧鐘的懊惱開始。

池清穿好衣服走出房間,聽到廚房裏傳來響動。她走過去探頭一望——珀西瓦爾正用打蛋器又快又使勁地刮擦一個瓷碗。他仿佛不是在打蛋,而是正用這小工具把碗底打薄,畢竟碗裏已經沒有多少蛋液了。

“……我來吧。”池清說。

(雖然在夢中她沒有把梅林的告誡當回事,但這情景一旦在面前發生,就讓人不得不認真對待起來。)

聽到她的聲音,珀西瓦爾猛地轉過頭,手裏一松,兇惡的打蛋器“當啷”一聲落了地。

“……早上好,池小姐。”

“早上好。”池清一邊說着,一邊撿起地上的東西,拿到水龍頭下沖洗幹淨。

這廚房只有三四平米,一個人住足夠使用,但一站下兩個人,就有些局促起來。珀西瓦爾退開兩步,給池清讓出空間,看她熟練地刷鍋,熱鍋,倒油,磕蛋……空氣裏轉眼漫開熱乎乎的香味。

“我昨晚……去買了兩套新的牙刷牙杯,還有毛巾,”站在門邊又撓頭又眨眼,踟蹰半天之後的發言,“你随便挑一套吧。”

“……好的,謝謝。”意識到自己這會兒還沒刷牙洗臉就見了人,池清也瞬間有些不太自在。

三人份的早飯都準備完畢,池清也飛快地梳洗了一番。兩人正小聲讨論要不要叫另一人起床,主卧的門開了。

劉逸陽慢慢走了出來。

看到池清的時候,他微微一怔,視線飛快地閃開,仿佛牆角突然長出一朵鮮豔的蘑菇,讓他不得不看。

“學長,”池清大大方方地叫了他一聲,“早上好。”

“……早上好。”劉逸陽點點頭,就像兩人過去在學校裏的見面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猜猜子 的地雷,感謝 kR238917 的手榴彈,給大家做早飯吧

感謝 你給我起個名字吧x10、雲夕x5 的營養液,紀念那些被珀西瓦爾謀殺的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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