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郝南聽到稱贊,并沒有覺得高興,反而啪得把計算器扔到櫃臺上,冷下臉,“出去。”
談毓書以為自己聽錯了,錯愕地看着他,“什麽?”
“出去!”
這一聲吼得有點大,像冬日裏小孩子放的炮仗突然爆了,顧客紛紛擡頭望過來。
談毓書左右看了看,接到十幾雙意味不明的眼神,手指下意識一顫,牽強笑着,“你,你......心情不好嗎?”
郝南瞪紅了眼眶,仰起下巴,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喉嚨卻哽咽:“沒錯,看到你,再好的心情也沒了。”
被十幾個人注視的感覺很不好,會讓他覺得自己是過街的老鼠。談毓書攥着褲腿,狼狽地垂頭,“郝南......我們這麽多年的朋友,這麽久才見面,別這樣......”
“別哪樣啊?”郝南瞪紅的眼睛突然落淚,一點沒有打算息事寧人,仍舊咬牙切齒。
“你不是死了嗎?死了還回來幹什麽!”
煮馄饨的師傅聽到不對勁,急忙在圍裙上擦了手趕出來勸。但郝南是真動了氣,一手拍在櫃臺上,破口接連罵了好幾句,把店裏吃東西的客人通通吓跑。
一時間,四周都變得空蕩蕩的,說話都有回音。
談毓書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急促地想解釋幾句,但出口的只有“對不起”。
他要道歉的對象太多了。
當年和陸博淵的事情讓他走投無路,父親擔心他陷進死胡同,就推掉繁忙的工作,托一個在貨船工作的朋友幫忙弄了兩張票,父子一同出了海。
父親告訴他,“多看看海,心裏就開闊一些,很多想不通的事自己就想通了。”
小貨船航行了七天,兩父子暢談了很多,也和船上的人玩了很多。第八天淩晨,小貨船觸到了暗礁,一船人都沉了。他命大,抱到一扇破碎的木門,漂了兩天後,被一艘商船的好心人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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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大海,整條船上只有他一個那麽幸運。但,又是那樣不幸。
“郝南,我很抱歉......”
“抱歉?哈哈!”郝南諷刺地笑,仿佛聽到天方夜譚,聲音啞了下去,“抱什麽歉?你憑什麽抱歉?”
談毓書的喉嚨快要爆炸一般難受,“我這麽久沒有聯系你們,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合着老子這些年就換了這三個字是吧?”郝南的聲音哽咽,一路把他往外推,談毓書每次想停下說話,兩個字出來又被下一次推搡給逼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我新聞看到你出事了是什麽感受?你知不知道我參加你的葬禮是什麽感受?你知不知道,每年給一個空的骨灰盒燒紙是什麽感受!”
每問一句,手下的力道就加重一分。談毓書腳下踉跄,再沒有一句話反駁,只是任由他推搡。
郝南心裏難過,他又能好到哪裏去?
郝南氣得渾身發抖,破口大罵:“你潇灑!你無牽無挂!我活該!我活該兄弟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
談毓書像是被揭發的盜賊一樣,畏首畏尾,只敢道歉:“對不起......”
郝南是同性戀,也有男朋友,那個男人是個不錯的大學老師。曾經在意大利出差的半年時間裏偶遇過談毓書,雖然時間短暫,他還是偷拍到照片傳給郝南。郝南看到照片,一時間心裏五味雜陳,趕緊辦簽證趕過去,看到正在一群人面前說着意大利語侃侃而談的談毓書,咬牙切齒說:
“這個人不是我兄弟,我兄弟已經死了。”
郝南回國之後,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那場荒誕的奔波,只當談毓書死在海難裏。
兩個人一路推搡牽扯到門外,郝南把談毓書裏裏外外罵了個透,心裏被絞成一團亂麻,然後落寞地蹲在門口一邊抽煙,一邊流眼淚。
談毓書垂着頭站在一旁,微弓着背,沒敢再說一個字。
後廚膽子小怕出事,一開始就跟郝南的男朋友報了信兒,那男人趕回來的時候,看到一旁的談毓書,立即就明白了緣由。
談毓書不知道那男人的名字,只記得郝南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喜歡叫他“大鐘”。大鐘的性格跟郝南是兩個極端,遇事理性,處變不驚。總能四兩撥千斤,把問題解決得妥妥貼貼。
他到的時候,郝南已經差不多冷靜下來,他見事情沒有進一步惡化的趨勢,便蹲到郝南面前,一邊給他抹眼淚,一邊若無其事地溫柔問:“寶貝兒,今天要不要提前打烊?”
郝南沒答他的話,又狠吸了幾口煙,把煙蒂踩在腳下,吐出一口氣,怒沖沖折回店裏。
沒有再罵人,便意味着好解決。大鐘望着他氣沖沖的背影,寵溺地揚起唇角,慢悠悠走到談毓書旁邊,從褲兜裏摸出煙盒,遞了一根給他,“來一根?”
談毓書沉默着雙手接過,從褲兜裏摸出打火機,自己點燃。狠狠吸了一口,讓苦辣的煙味在肺腑裏轉了幾圈,才徐徐吐出。他平時很少吸煙,讨厭那種味道殘留在身上。但是真正發愁的時候,即便是三好男人也抵不住香煙和酒水的誘惑。
大鐘也拿了一根在嘴裏叼着,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談毓書把煙夾在指間,“三號。”
“嗯,有兩天了。”大鐘點點頭,虛着眼睛,吐出一口煙,“還習慣嗎?”
談毓書沒想到對方會問他這樣平淡的話,就像同住多年的老鄰居,問他今天要不要出去下棋一樣。
低頭看着行人道上突出來的轉頭,“還行,畢竟......以前一直生活在這裏。”
大鐘輕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嘴唇虛叼着煙蒂,笑着說:“可別說大話啊,這些年N市的變化大着呢,本地人都不一定适應。你要是有哪裏不習慣,随時找我們。”
對方越是不計較,談毓書心裏越愧疚,“我......很抱歉。”
大鐘心裏看的很開,不像郝南老是有結,他覺得,相逢離別都是緣分,既然老天讓他們成為朋友,一番風雨之後,能夠重聚當然是最好的。
于是啧了一聲,“這麽見外幹什麽?”他笑了笑,說了一句讓談毓書稍微寬心一點的話,“活着不就好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上榜要求字數之前,本文暫定周末日更,工作日隔日更,即每周2,4,6,7的晚上21:00更文哈~追更的寶貝注意時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