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你可知錯？”九重天上，忽而一道威嚴的聲音，自天位上傳出，打斷了蘭芷有些神游的思緒。

她心中着實委屈，可她知道她只是做了神仙不敢做的事情罷了。

但這些于神仙而言，就是錯！

她咬緊牙關，雖兩條腿都已經跪的失去知覺，最後依舊還是倔強搖頭。

她堅持道，“蘭芷沒錯！”

她不明白，為什麽世人都道神仙好，可神仙于她，還不如人間蝼蟻活的自在逍遙。

帝君面上已然被她這話激怒，瞪圓的雙目帶着威嚴火星，“大膽蘭芷，九重天上，豈是你一個小小花仙可以這般膽大妄為的！”

又見她半響不答，帝君怒極而笑，“哼，哼，好，好，你不過是仗着有王母寵愛，竟大膽到去西天勾搭佛陀坐下童女。如今本君給你機會，你還不知珍惜。

既然如此，那本君今日便抽了你的仙骨，毀了你的仙體，讓你永世再不得位列仙班。來人，将她壓入堕仙臺！”

天将得了旨意上前便要執行。

驀地，一道清冷聲音打斷了天将的行動。

“誰敢動她分毫，今日我便血洗了這玉宮！”

雲霧之後，一個身影，清瘦決絕。這人着一身白色佛衣，手上持着一串古檀木佛珠，微微擡頭，俊秀的面容讓人雌雄莫辨。此時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這宮殿之上的那些仙人，毫無懼色。

待目光掃過了衆人，便定格在地上跪着的人身前，聲音略帶困惑。

“為什麽？”

蘭芷挺直後背，未曾回頭。但聽到聲音她心中更加難過。

神仙，呵，神仙剩下的也只有這無邊無盡，毫無波瀾的日子。在洪荒天道之中斷情絕愛，在歲月蹉跎之中安分守己。無趣，無趣極了。但她又不得不在這樣無趣的歲月中日複一日的過着所謂的神仙生活。

若不是身後人，她或許也會和這宮殿之中的無情神仙一樣，繼續下去。

如今她們犯了那見了鬼的天規，就要接受懲罰。但懲罰她不怕，她不過是怕身後那人也要跟着去受苦。

自己只是個小小花仙，罰的再重也不過是掉了仙骨，毀了仙體。可身後人是佛陀坐下童女，她所承受的，将是永堕阿鼻地獄之苦。那地方，去了便是日日扒皮抽骨，夜夜受百鬼啃食。

苦，是極苦！

所以，當她們的事情敗露之時，她便想好了，要一力承當。只求西方佛陀能網開一面，待時間一久，那人總歸會忘記這段情。

百年不行，千年，千年不行，萬年。天上唯有時間最是長久，所以她篤定了她會有忘記的一天。

左右她們也不過才交往了數月，縱使情深也挨不過長久分別。

原以為她這計劃天衣無縫，不想這人還是知道了。

帝君怒目而視，面上抽搐着，冷聲道，“摩羅伽，你本是西天無相佛陀坐下童女，受佛法洗禮，不該妄動情念。今日為了這小小蘭草，膽敢在此造次。難道你也厭棄了這金佛之身嗎？”

摩羅伽面上帶着輕浮淡笑，“帝君，有一事，你怕是不知道！不是蘭草仙子勾引的我，是我主動勾引的蘭草仙子。如今，帝君要罰，豈能只罰她一人？帝君向來公允，今日這事，本就是我的錯，我願自堕阿鼻，求帝君放了她吧！”

蘭芷終是回頭，看着她清冷的一張臉，良久那人卻是笑了。

“我本想與你去人世走一遭，與你嘗嘗那所謂的白首不離的滋味兒，不想還是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你處心積慮的瞞着我，把這罪責攬上了身。以為是為我好，可我覺得心痛。這些古板神仙不懂的什麽是心痛，你總該是懂的。”

蘭芷身子一顫，目光湧出一股子水汽，她努力點頭，她懂的。

但是懂又能怎麽樣？終究逃不過這九重天上的森嚴天規！

若是要用她的永生之苦換這份情，她是不願的。

或許這就是世人常說的，情愛之苦。這苦讓她甘願自己受罪，也不願眼前這人陪着一起。至此她終是領略了，苦情的滋味兒。

“你既明白，何必如此！身苦苦不過心，就算不做這神佛又如何，但求片刻相守，我已心滿意足了。現在你可願，與我同歸？”摩羅伽擰着手中的佛珠，只要她點頭，那便是刀山火海也要一起闖下去。

因她也早已想好，今日若救不了她，與她一起，死了也罷！

帝君被這番話氣的吹胡子瞪眼，“摩羅伽！你膽大妄為，不知悔改，本君今日就替無相佛陀遣你入阿鼻！”

威嚴之聲不容置疑，天兵天将無敢不從。

只這神佛要是不要命，天兵天将也耐她不何。

摩羅伽縱使遍體鱗傷，依舊不願意低頭。

帝君終是徹底憤怒，最後親自動手鎖了她。

而此刻摩羅伽的眼中只有蘭芷，她不甘心，不甘心如此結果。

等到她順着天宮之井堕入了阿鼻地獄，她的心依舊不甘！

神仙從不流淚，可蘭芷此刻的眼睛就像是被人刺穿，又辣又疼。不一會兒功夫，一股液體就從眼底滾落出來。

她只是個小小花仙，她怎麽能鬥得過天！

她跪在冰冷的天宮上，連連叩首，“求帝君放過摩羅伽，蘭芷願意替她受罰，抽去仙骨，毀掉仙體，從此再不入天宮。”

帝君本就惱她，這會兒聽了她的話，更是惱怒的很。

好在從未離開過西天的無相佛陀聽聞了此事，便來這天宮走了一遭。

摩羅伽在他坐下三千三百三十三年，總歸是有些感情的。

蘭芷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轉身對着無相佛陀叩拜，求她救摩羅伽出阿鼻。

無相佛陀乃遠古神佛，修的是佛法善緣。他立在天宮之外，龐大的身軀堵住了整個天門，他伸出一只手到門中，抓了蘭芷坐到自己的掌心，低頭看着她。

“你們一個是神，一個是佛，早該斷了七情六欲，結果卻在這天宮生了緣。你扪心自問，這緣該不該生，生了又該如何自處？生與死不過彈指一念，這緣何嘗不是？蘭草仙子，摩羅伽因你堕入了阿鼻，可她也因你生了邪念。這一番她自然是要受些苦的。至于她能不能回來，就要看你了。

當然，若這緣真是避不開，她便永遠回不來，你要想好。”

蘭芷在無相佛陀面前，不過螞蟻大小，她跪在無相佛陀的掌心，忽而就頓悟了。

緣起緣滅，都因她生，也該因她了。這不是她的錯，亦不是摩羅伽的錯。但若因此令摩羅伽由愛生恨堕落魔道，攪的天地不寧，連累無辜便是她無法承受的錯。

她急忙叩拜，“蘭芷不願看她心生恨，恨生魔，魔起衆生苦。蘭芷願意渡她！”

無相佛陀點點頭，“這是她的三千年大劫，最後竟是應在了你的身上。記住，生死，都只有一個選擇。”他微微彎身，湊近一只眼睛，從天宮門中探進去，“不知帝君意下如何？”

帝君起身恭敬道，“既然無相佛陀都來說情了，本帝君自然同意。只這摩羅伽的劫，也是蘭芷的劫。入了塵世，一切全憑天意造化了。”

蘭芷急忙又轉過身，向帝君叩了叩頭，“蘭芷多謝帝君。”

……

說書人捋了捋胡須，“是以童女摩羅伽與蘭草仙子被灌了孟婆湯，雙雙入了塵世歷這情劫之苦。”

小女孩拉住說書人的手，“那後來呢？後來她們在一起了嗎？”

說書人搖頭一笑，“天機，不可洩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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