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妖？妖人？

梵葉走到幹枯的桃樹下，低聲念了一段超度的經文。

即便是灰飛煙滅的結局，她仍舊還是做着一個僧侶該做的一切。這不是為她自己，不是為蘭無情，也不是為了桃樹精。而是為了那個一直站在桃樹精身邊的男子。

火光之下，桃樹精的模樣漸漸清晰。這是一個算不得頂漂亮的女人，也沒有狐族的女人婀娜多姿，可化成人還是生的有幾分妩媚的。

桃樹精看着眼前心愛的男子，笑的格外燦爛。一點也看不出，這會是個殺妖不眨眼的魔頭。她緊緊握着男子的手，男子将她摟于懷中。

蘭無情瞪大了一雙狐貍眼，看着這二人。她吐了吐舌頭，然後自言了一句，“愛情這東西，真可怕。”狐命重要，就算她那未曾謀面的心上人，長的跟朵花一樣，她也不願意在考慮了。她一定要盡快找到那本極樂經，等看到她那未曾謀面的心上人的模樣後，她只希望能躲的遠遠，永遠不要再見面了。

她可不想一朝泥足深陷，就把這條狐貍命也搭進去了。

男子轉身盯着梵葉微微點了點頭，輕輕開口，說了一聲多謝。

只因為這火已燃起，就像是在陰間與人間隔了一道屏障。梵葉和蘭無情都聽不見他的聲音。

蘭無情拉了拉梵葉的僧袍，“他說的是什麽？”

梵葉閉眼說了一句，“阿彌陀佛，你既聽不見，那便是你無緣聽見。貧尼說與你聽的，你可又當真會信呢？”

蘭無情擰着眉頭，氣的抱着雙臂，“臭尼姑，你怎麽知道我不會信。”

“那好，他說的是你真傻。”

蘭無情氣的直跺腳，“你這個大騙子。”

梵葉打了個佛禮，“阿彌陀佛，明明就是不你信貧尼的話。”

“出家人不打妄語，佛祖不會原諒你的。”

梵葉并未與她繼續口舌之争，只是看着那火慢慢熄滅。

人死如燈滅，這妖死了，也是一樣。

也許桃樹精并不知道，這男子想要的并不是長生不老的與她在一起，他想要的，不過是能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一直與她在一起。

生死是天道定數，這般傷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遲早還是會有報應的。現在，這報應來了。可這男子仍是陪着她一起。梵葉心頭略微有些疑惑，到底是這男子更愛桃樹精，還是桃樹精更愛這男子呢？

恍惚間，身後的那座客棧慢慢變成了一堆廢墟，之前所見皆是幻象。

蘭無情望着那一堆廢墟之地，走過去仔細瞧了一眼，然後拍了拍胸口，“這是什麽鬼地方，我們竟是在這破爛不堪之處，待了整整一夜。”她打了個哆嗦，又道，“幸好，幸好沒有被這桃樹精給吃了。”

正慶幸着，忽得看到那一堆廢墟之中，一張破爛不堪的桌子上，還有幾個缺了角的盤子。盤子裏盛的竟是蠍子，蜈蚣那些毒蟲。毒蟲倒還是活着，幻象一過，這些東西就從盤子裏爬了出來。

蘭無情吓了一跳，緊接着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口中不停幹嘔。

她指着不知不覺已經走出很遠的梵葉大罵道，“你這個沒人性的臭尼姑，難怪你不吃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梵葉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迎着剛剛升起的太陽，融成了一副絕美的風景。她一手遮着陽光，一手攆着佛珠串兒，不緊不慢道，“那裏面唯一幹淨一些的就是那些饅頭。不過，饅頭是些花草變的，你肯定食不知味。蠍子蜈蚣于你而言，也是開了葷了。這蠍子蜈蚣本就是毒物，你吃了，總比我吃了強。再說，你不也是當成了肉給吃了麽。既然吃了，那就莫要去想。這樣，便不會難受。你若一定要去想，自然，想不難受也難。”

蘭無情實在忍無可忍。

“臭尼姑，你給姑奶奶等着！”

一聲怒吼，在這茫茫沙漠之地，久久不絕。

前頭梵葉提醒着，“你若再不走，天又要黑了。”

“不行不行，我現在胃裏翻江倒海，根本走不動道兒。這都是你害的，你得負責，你背我走。”

梵葉站定了身子，蘭無情立刻變回狐貍模樣，一溜小跑，熟門熟路的跳進了她懷中，一點也不像是有哪兒不舒服的樣子。

等到了梵葉懷中，便一口咬在了梵葉的胸前，不一會兒就捂着牙齒，痛的直叫喚，“臭尼姑，你是石頭做的麽，怎麽這麽硬？”

“恩，對于某些心懷叵測之人來說，貧尼這副金剛身還算是有些用處的。”

“呸，你一點慧根都沒有，你還是人和妖生的。金剛身是有慧根的大師才有的。”

說着，蘭無情又好奇問道，“既然你是人和妖生的，那你到底是人妖，還是妖人？”

“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了，人妖那肯定是像人多一些，妖人該是像妖多一些。不過你嘛，好像是像人多一些的。”

梵葉再次停下腳步，回頭看着那一片廢墟，沒有人知道，那地方曾經多麽恐怖。她稍稍嘆了口氣，“那你說，是像人好，還是像妖好呢？”

蘭無情對于這個問題，陷入了深思。等到梵葉走了大半柱香的時間，她才悠悠說了一句，“這得看你，你喜歡做人，還是喜歡做妖精呢？”

梵葉低頭看着懷裏毛茸茸的小狐貍，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耳朵上輕輕一點，“你說什麽？”

蘭無情生氣的鼻頭一縮，“我在回答你剛才的問題。”

“沒想到，你竟當真了。”梵葉說的雲淡風輕。

這可把蘭無情氣壞了。她一頭鑽到了梵葉的肚子上，她發誓，在這段時間裏，絕不會與這潑皮尼姑說一句話。

梵葉無奈的低頭看着猶自生氣的蘭無情，搖了搖頭，繼續在這沙漠之中漫步。

說來也奇怪，明明桃樹精給她們吃的不過都是幻象之物，但走了這麽久，竟不覺得餓。她摸了摸肚子，軟乎乎的。蘭無情動了動身子，她拿開手，那團軟乎乎的東西就不動了。她再放上去，那軟乎乎的小家夥又動了。

她有些樂此不彼的一遍遍的逗弄着，直到蘭無情在裏面狠狠咬了她一口，她才罷手。

看着手指頭上面，一排整齊的小牙印，倒是算它有些良心，沒有真的咬下去。

梵葉終是一笑。

她身邊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什麽人，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人願意聽她說話，願意和她一起。她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成了妖僧。

她從善積德，渡怨魂，化戾氣，可偏偏有些人見了她這雙眼睛，就如同見了什麽可怕的妖魔鬼怪一樣。

若真的是讓她選，她大抵是願意做妖的吧。至少身為妖，不會有妖嫌棄，害怕她怪異的模樣了。

可惜，這個世間上，遠沒有輕而易舉的如願以償。

梵葉也從不相信，不勞而獲就能得到，就能輕易改變的東西。

所以她便在這孤獨中，渡過了二十多年。但她始終堅信，善有善報，佛祖說過的話，總歸都是對的。

至少，她一直行善，終是遇見了一個可以一起說話的夥伴。

雖說，那是一只傻狐貍，但，确是一只很有意思傻狐貍。

作者有話要說：  舊文《春染梨花開》已完結，這本會更的快一點了。

希望小可愛們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