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一下就精神了,畢竟我來這兒不是見世面來的,任何小舉動都可能成為我的助力抑或是麻煩,我要十分警醒才行。
宮妃的袖子都寬大,藏點什麽根本就看不出來,我剛剛走神,實在是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塞了什麽,甚至懷疑是不是其實是有人遞給她的東西——我暗恨自己,一時恍惚錯過了這麽重要的事情。
宮妃的身不是我能進的,找不到理由湊上去看一看……這麽說來,我能不能看清那是什麽都沒什麽意義。
我進戲班時間不長,派不上什麽用場,等在一邊顯得有點游手好閑,那位宋婕妤大概是想找個人來問問我們,于是便遙遙一點我——接着一個侍女便過來叫我過去。
我各種禮數見得多,此時照貓畫虎就好了,總算是不失禮。在這皇宮裏,不要求出頭,能處處做到穩妥便是頂不容易。
宋婕妤巧笑看着另兩位,聲音很甜:“喲,沒想到這姑娘不光長得好,一舉一動也頗有風采,都壓得妹妹失色了。剛剛一群人過來問安,我一看就覺得此女不一般。”
我心說,你是個什麽出身,也敢和我比,但只能還是微微笑着答:“婕妤過譽,小女怎敢。”好在江盛秋那點傲氣被時間磨得差不多了,在這地方要是不低頭不是找死嗎。
“哎,這麽會說話呢。”她還是不肯放過。
我垂眸,神色冷了冷。我最讨厭摻和進這種事裏,你們争風吃醋争你們的去,明明沒這個意思的人也得被拉進去遛遛,真當誰都想進到這宮裏來攀上皇帝?抱歉,我以前甚至還想着闖進來殺他呢。
惠妃不知道懷着什麽心思,出言阻止了她這番話:“行了妹妹,人家也都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怎麽就不能知禮了?”
“姐姐真是說笑了,清白人家的女兒誰會送出去當戲子啊?這些人啊,都練了一身的‘戲法兒’,就等着什麽時候能派上用場呢。”她舉着手絹掩唇輕笑,眼波蕩到我這兒來,我避開了——要不然我怕忍不住狠狠對視回去,教她什麽叫教養。
惠妃語氣也冷下來:“妹妹慎言。”我看這宋婕妤對惠妃也沒多尊敬,估計也是恃寵而驕——一個只有女兒傍身的妃子也許對她來說也不足為懼吧。
真亂,趕緊辦完事我一定要趕緊走。
這皇宮圈了這麽多的人在裏面,沒病的人都要被逼瘋啊。
有個女兒在身邊的人尚要被如此對待,那麽,有子卻身份尴尬的呢——我趁着二人僵持,偷偷轉轉身體去注意莊嫔。
莊嫔一直一言不發,安靜品茗,也不知道是就是不愛争論的性子還是不敢說話。我窺着她的袖口,想着怎麽能知道裏面是不是放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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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姐姐,我也就是一說,看別人都在忙碌就她什麽也不做覺得奇怪而已,沒什麽別的意思。”最後先退一步的是宋婕妤,畢竟她也沒什麽可真正仰仗的,我們這位皇帝的恩寵真是不好說。
幾人這麽一說,又重歸平靜。倒是惠妃多問了一句:“為什麽你不跟着準備?”
“小女剛剛進這個戲班,還不太熟悉規矩,怕在幾位貴人面前獻醜,便只是先看着,若是有需要幫忙的事情再去做。”我這人吃軟不吃硬,管她實際上懷了什麽心思,只要和我好好說話,我自然也不會不識擡舉。唉,說是這麽說,就算是說話難聽侮辱了我,我也什麽都做不了啊。
矜傲有什麽用?當年那位韓小姐說得好,都不過憑着家族狐假虎威,遠沒到我能自己左右的程度。
惠妃看上去還有那麽點菩薩心腸,聞言便放過我,讓我回去了。
我想宋婕妤一定是終日在這皇宮之中太無聊了才會對我感興趣。我們是被娘娘朝皇上要了恩典來的、又見不着皇上,瞎緊張什麽?天下那麽多女人,這宮裏也這麽多女人,怎麽防的過來。
若是出了這道宮牆,到外面去——以她們的才情美貌,明明都可大有作為。
我想起師父給我看過的一套竹簡上刻着的戲,短短一出,已經殘缺,描繪的卻是一個我不敢想象的場景。男子女子一起上學,可以随意的相愛,肆意快活……太過美好。
師父說,那是古墓中的殘本,他歷盡艱險才得來這麽一部,是少見的精品。可我再問,他卻不再說了。
這麽說來,我後來不再排斥演戲甚至開始好好研究怎麽能演好,很大程度上都是受那個的影響。我好想真正有那麽個世界在,即使不行,演演也是好的……當然這也不現實。
但我真的期待有那麽一天。
戲開始了,我便躲入了幕後。
晴姐依舊是女扮男裝演落魄才子,無論是動作還是臺詞都十分有趣,不斷傳來笑聲。戲我見過自然沒什麽可好奇的,而又不需要我做什麽,就支着下巴看這些貴人們的反應。
“有趣嗎?”我一個激靈,是薛姐走了過來。
我問:“您指什麽?”
“你覺得她們的生活,有趣嗎?”
我看着薛姐有點戒備,不知如何回答。
薛姐黝黑的眼睛深不可測:“我大概能想到剛剛那位婕妤對你說了什麽……然後就看到了你回來時候不屑的眼神。然後我想你一定對她們的生活很不以為然。是嗎?”
聰明人就是聰明人,我只好實話實說:“對。她們好累,竟然看着我們這種過客似的戲子也要提防。”
薛姐笑了:“那時你以為,你以為被圈在這裏就出不去,不能在這宮裏有什麽機會了?你太天真了小今。這不是我第一次進宮來、也不是我第一次領着人進宮來。每次,都有小姑娘偷偷跑出去準備演一出‘偶遇’。”
“啊?”我一下有點沒反應過來,腦子裏是薛姐用的那個“也不是”——這麽說,頭一次進宮來不是以班主的身份?那是什麽?
薛姐不知道我的疑問在哪裏,接着說下去:“幸運的呢,被我抓到,教育一番控制起來,出宮之後哪兒來的遣回哪兒去,這樣的人我養不起;不幸一點兒的,被宮裏什麽人抓住,那就是直接沒命了。這人的心狠手辣,在宮中能發揮到極致。”
“至于真正成功的……反正我沒見過,沒見過有什麽好下場的。”
“可她們依然削尖了腦袋要這麽做,因為這樣能一步登天。”她嘴角挂着無奈地笑,“可我也理解。畢竟除了這樣,也沒有什麽值得努力的方向了。咱們女子,頂了天,能做什麽呢?”
我下意識想反駁,可理由都挺蒼白。她說的是事實。
“小今,我不希望你總是充滿着幻想。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應該知道這樣沒有好處。活得那麽清楚……可能其實是傻,因為你認不清現實。”
薛姐說着,好像是在教育我。可我敏感的察覺,她也許只是找個人說這些話,那個人是不是我應該不很重要——這個經歷,是她的嗎?
“一見傾心,再見無趣。但是傾心給了出去,收也回不來了,只能就當個念想得了。可這已算幸運……這宮裏太多人啊,連‘傾心’都沒有,便守着這等無趣要過一輩子了。”
她說完,走去檢查下一幕的東西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亦是心驚。
戲演完了在收工,到底我也沒有機會接觸到莊嫔,更無法得知她到底是不是塞了什麽東西進袖口。但是哪裏就有這麽幸運的事情了,尤其是我又把穩妥放在第一位,這樣的結果我也能預期到。
惠妃娘娘賞了不少東西,按理我以為應該是薛姐去謝恩,可實際上卻是另一個資歷挺深的姐姐,薛姐根本沒露面,而竟然也沒人追究,還挺奇怪的。
宋婕妤可能真是無趣太久了,在我走之前還要刺我一句:“心別那麽高,孩子。你這眼睛掃來掃去的,是琢磨什麽呢?”
我俯身:“自是羨慕您如花美貌,覺得能多欣賞片刻也是好。”
她抓不住什麽破綻,挽着莊嫔出去,嘴裏說着:“姐姐,小公子該散學了吧?咱們一塊兒瞧瞧去?”
“自是好的。”莊嫔答。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她說話。語氣柔婉,并無特別——可,小公子?
哪裏來的小公子?
“咱們律兒啊最是孝順,一日也不能少見您呢。”
我愣在原地,瞧着他們走遠。
“小公子”——這明顯不是對皇子的稱呼;可“律兒”——這是九皇子吳律,那個質子、莊嫔的親生兒子、唯一的那個。
怎麽回事?
宋婕妤的語氣中并沒有和一個母親談起她的兒子時的憐愛,但莊嫔卻像是什麽都沒感覺出來……這到底是在說什麽?
我一頭霧水,卻不得不勉強平靜下來跟着隊伍走,不能太過突出。
高安涉……和吳律同歲,而一個質子身份的人,最尊敬不過叫一聲“公子”。散學?在這宮中提散學,散的是什麽學?有誰能上得了這個學?
我心中有個可怕的猜測,可怕到我遍體涼透。
高安涉現在到底在做什麽?他與莊嫔……這個本該對他恨之入骨的女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文裏面那個奇怪的劇本是另一個故事,時間線在這個之前,以後會寫到的,不影響看這個文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