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也是巧了,我走了這麽多地方,這一條線卻是沒走過。應該就是景玫姐來京城的這條路。
這次兩邊起兵雖然都來勢洶洶,但鄭國并非并無準備,也并不是國內動蕩的時候,比起四年前段烨那時候的抵抗上要強很多,沒像當時那樣連下數城人心惶惶。
于是我們這一路上,也沒覺得人們多麽痛苦驚慌。很多事情是只有受害當地人和京城才知道的。
對于大多數百姓來講……只要不影響他們的生計,這個國家由誰來管也沒有很重要。地照種,生意照做,不就是活着嗎,還能有多大差別?最好的當然是有人來攻的時候一方直接放棄,和平交接,不影響我們就好。
但戰争豈是都能靠和平談判下來的,豈是看百姓願不願意的?懂得這些的人,可能這時候也麻木了。也許是因為短短三四年前就打過,在戰火還沒燃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沒有很緊張。
我和段烨說:“我在花禮的時候,成莊在茶館說書,講你的事情,有人大罵為你說好話就是叛國。”
段烨:“哦?你想說什麽?”
“我特別好奇,”我說,“他當時經歷過什麽?你們遠沒有打到花禮,如果他一直生活在那裏,他就什麽都沒有看到過。”
“但是對于鄭國人來講,罵我的确是沒錯的。畢竟我是個侵略者。”他聳肩,很無所謂的樣子,“我們立場不同,這無可厚非。”
為将帥者,不拘于此。
“我是想說,他這麽憤怒,是因為他真的有這麽憤怒,還是他需要這麽憤怒。”我說,“你知道現在你被妖魔化成什麽樣子了嗎?”
“不怎麽感興趣,但是可以理解。其實這件事不管發生在哪個國家,最後都是這樣的結局。”
“都是怎樣的?不告知事實,胡亂編排,再找機會煽動情緒模糊真相,塑造一個‘公敵’出來,罵‘公敵’就是正确的,不罵‘公敵’就是有問題的?”
“別這麽偏激。”段烨被罵這麽久,這時卻是他來安慰我,“這正常。真的都是這樣。為君者,這樣做才能保證自己的統治,和民衆對這個國家的尊重保護。”
“為什麽要利用這個?不這樣就做不到嗎?那就是這個皇帝能力的問題。”我仍然在生氣。當時剛剛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我在做那個無知無覺的小今,沒什麽反應,現在找回了我的段烨,才不管這麽我要活得無欲無求呢。
段烨一直是拿了把小刀在削東西,這時候嘆了口氣停下來:“那還有什麽辦法?也都是為了自己而已,為了自己還能掌握這個國家……這麽說的話,其實他們也沒錯。”
我想,段烨真是一個很好的人。
離三哥他們還有兩座城池的距離時,我們停了下來。一個是因為這裏态勢緊張,再往前不方便了,另一個就是因為我們也需要時間“靜候”,而不是沖上去。
這座小城叫思目,真的不大,街上也不見什麽人,生意也不怎麽做了。如果沒有景玫姐,我們可能連個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您幾位往這邊來。”思目城的暗樁見到了景玫姐給的信物,簡直是無條件地為我們提供便利。然後安排好我們,他們也就離開了,只說讓我們有事的話找他們。
景玫姐真厲害,已經離開了家鄉大本營,依舊可以對這裏有着這麽強的掌控。而由于她早早得知了可能出事的消息,所有暗樁都有所準備,收到的傷害也小。
我們停在這裏,開始研究接下來一步的具體操作。
“我想,還是我先去。”這裏也沒人看着我,我随意地跨坐在椅子上,能随便開口,“反正他是我三哥,還能拿我怎麽樣嗎?”
“別別別,”小雙趕緊反對。沒了我這邊“長輩”在,他和我說話的語氣也恢複到當初那種了。“我們這一群人也不是擺設,您啊,作為個秘密武器,不用這麽早登場啊。”
我說:“但是我去沒準就能直接解決問題啊。”
“你怎麽确定就能直接見到?如果前面就被攔下來,之後怎麽辦?”
我沒話說了。
這倒是真的,比起偵查啊隐藏啊,這我和他們差太多了,他們靈活機動實在不行就跑,我肯定只能被抓。總不能我去陣前說一句我是江游的妹妹,就有人給我領路吧?
怎麽着也得在能确定我能見到三哥的時候,我再去。要不然萬一被抓到,他們再救我不是更出事了嗎。
我“哦”了一聲,決定閉嘴聽他們說吧。
段烨這時候才開口,“來,我們安排一下。大思路之前分析過,就是要搞清他們的內部情況。現在領頭的人是江游、還是只是他在其中而已;他們幾個人能決定事,內部存不存在競争和糾紛,有沒有人能完全控制住。還有,他到底有沒有幹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
“分組……”
我在這些事上,就多餘了,只能看他們布置。但是我能看出一些思路來,覺得也不算沒意義。
只是我還得接着等,等他們摸清情況之後我才能上,去見三哥。剛剛得知的時候我大受刺激直接昏倒,這一路奔波中我把閑暇時間都給了三哥,如今也不至于那麽難過了。
其實說白了,道不同不相與謀,也許我們曾經是站在一起的,但是這些年遇上了不同的事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大概也沒什麽好說的。
我比三哥幸運、也比他自私而已。
到現在,我只想找他要一個答案,再見一見他。別的,也許我也真的做不成什麽。他的确不會傷害我,但是如果我勸他……他也聽不下去,只會更難受。
我們要的東西已經不同了。
而他奪權無所謂,我看吳藿是太不順眼了,誰都比他強。但是如果他真的去傷無辜的人,我不能接受。
我最基礎的觀念是三哥小時候教給我的,或者是我們倆讀書一起琢磨出來的,我一直就這樣思考了這些年。
人被分為幾組撒了出去,各自準備馬上就走,我不能添亂,就跟着段烨一起等消息。
這次的事情還挺危險,兩軍對壘之時,戒備都嚴,潛入拿消息可不簡單。好在景玫姐的人知道一些小路,能繞開部分關卡。可是後面也是靠自己了。
我這個年紀,練什麽都晚了,現在想學武以後幫忙都不行,也很苦惱。
段烨看出我什麽都不能做的難受,說:“哎,沒事,我不也在這兒呢嗎。”
“這能一樣嗎?你是見過你的人太多不能輕易露面,并且還沒到你需要出場的時候。我啊,我是真的沒用。說實話,要不是這是我三哥,我還能和他聊聊的話,我都不敢說我要和你們來。”我之前被他們保護得太好了,都沒覺得自己應該掌握這個。
段烨說:“那是你的幸運。這是個大殺器,如果你有了這個力量,很多時候就會不得不做出不同的選擇。而如果那樣,你不一定能活到現在,不一定滿意。也許……你就能變成你三哥那樣。”
段烨的話當然有道理,如果我安慰自己的話,也會這麽說。但是道理不是這麽簡單就能同意的。
我決定讓自己忙碌一點,在他們回來之前不要瞎想,就去這個暗樁的掩護客棧幹活去。
這段時間本地的人出來的都不多,更不會有人戰亂時還往這地方跑,住店的幾乎沒有,冷清好幾天了,其實也沒什麽事能幹。
要不是之後的城也封城,沒門路的跑不了,也不至于還留在這裏。
所以這客棧裏少數幾個還住着的,我都認清了。
有一對兄弟,哥哥張誠弟弟張信,是搞茶葉生意的,比不了景玫姐他們那樣的大家,就是自己帶貨。沒想到這次剛走到這裏,就出事了。
還有一位年輕人,我看不太出多大年齡,說他和我差不多,或者是和段烨差不多,好像都可以接受。他說他叫周初,是個說書的。我聽這意思,應該和我當小今的時候差不多,都是走到哪兒算哪兒。
他們在此地無親無故,又都被困住,倒是關系還不錯。現在又加上一個我,也是“不小心流落過來的”,很快就融入了。
張誠張信二人性子爽利,這條件下還是該吃吃該喝喝:“小妹妹,別着急,急也沒用。哥哥們當初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看中了這一行,湊巧了才到了現在這一步。這呀,都是命,想再多都一樣。”
我點點頭,順手把桌子擦了,收拾了瓜子皮。
周初揮着他那折扇坐在一旁翻書,很是閑适,比着正教育我的兄弟二人還放松。
我看他的穿戴,不像一般人,家裏非富即貴,也不知道為什麽跑出來說書……要不也不至于被困住啊。
我狀作不經意地路過,想看看他在幹什麽,但剛剛靠近他就擡頭,笑眯眯地看我,讓我幫忙添點水……我忙不疊走了。他應該是察覺出我想幹什麽了。好敏感啊。
他是什麽人?只不過這個時候,有更重要的事情壓在我身上,我沒心思探知他什麽情況了。
我幫他們把東西都清理了,水也添好,便被叫去坐在一起待着。反正就這麽幾個人,掰着手指都能數清楚,誰還在意什麽誰是客誰是店裏人啊。
沒準最後還得死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