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自私自利地放下了,壓力全都堆在了他一個人身上。我只是覺得三哥失蹤,也許有一線可能他還活着,還算是有希望在。而當年我們是真的被抄家了,最後段烨他們攻過來的時候,由于我對被抓的其他人沒感情于是也沒管他們,也不知道後來怎麽樣了——但總之是沒有三哥會在乎的人了。
至于當初我的事情,被傳得神乎其神完全失真,完全不像是一個人能做出來的事情,估計也聯想不到我了。
段烨這時候也沒說什麽安慰的話。最算他再會說話,這種沉重的現實面前,也很蒼白。
我拉不住三哥,但我也沒資格怪他。
其實歷朝的建立、或者中途夭折,都是血色的,都是充滿殺戮和罪惡的,只不過真正能建立之後,只要能比前朝末期做的好那麽點,之前的事就能被抹去。
只要能過去,就全都沒事了。
後來陸陸續續又有人回來,帶來各種消息。
原計劃中,其實關慶小組是去了解內部實力分布的,可他們倒沒帶回什麽消息來。聽了一下發現,是他們任務難度比較高,于是遲了一天才去的。
然後由于他們戒備太高,如果潛進去太危險了,于是就撤回了。
就這一天的時間,軍紀被整頓了。這是又發生了什麽?
幸虧有了小雙他們的臨時決斷,能讓我們兩相對比,了解更多。段烨說:“看來他們準備好下一戰了。鄭國這邊呢?”
郭暢是帶着人潛到了鄭國守軍那裏:“防衛做的非常充分,應該是準備硬扛到底了,沒發現什麽大的疏漏。守城的難度是低一點,他們這個準備足夠了。剩下的就看誰能撐住。”
我聽了郭暢的話,覺得他多少是因為我在而少說了。鄭國并沒有民不聊生到有人號召就能處處奮起,守軍軍心也沒有多麽不定,其實這算不上是個很好的起兵時期。只要守軍戒備足,一小撥人起不來什麽勢。
“唉,鐘将軍也不是吃素的,這次可是踢到鐵板上了……”
“你說誰?”我沒忍住尖叫。
郭暢雖不明所以,還是吐出了一個名字:“鐘非鐘将軍啊。”
我倒吸一口冷氣,忽然知道三哥打的什麽主意了,也知道為什麽他到現在都沒有露過面。“鐘非将軍……曾在我外祖麾下啊!”
不光如此,他應該還和我母親有過接觸,一起練過兵,我聽母親說起過這個名字!
“是這樣的嗎?”郭暢先是看我,然後急急轉回去和段烨對視。
我揉揉臉冷靜一下,說:“是的,不過那是挺早了。其實外祖早年的部将有不少關系都‘淡了’,也是外祖為了避嫌所為,其實并不是有矛盾。相反,其中一些我母親都大加贊賞,聯系沒斷。”
這些事外人的确不知,我那時小,而且也不關心,要是現在不提我都想不起這麽一回事。而三哥肯定比我記得清楚。
那麽他應該是有計劃的吧,硬抗硬他們抗不起啊,是不是要動用這個身份?會有意義嗎?有把握嗎?
段烨皺眉,說:“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也許來不及了。”
段烨一語成谶。
當然不是說他烏鴉嘴,段烨這是對戰局和各種時間的拿捏巅峰造極,算一下來回,就知道了。
這一日,宗荥城降,一片嘩然。
明明是重兵守備準備充足,為什麽敵軍未動一兵一卒就拿下?鐘非這是被灌了什麽迷魂藥?
估計只有極少數的人才知道,這是因為什麽——因為動的不是兵卒,而是三哥本人。
我原本也在懷疑,就算三哥證明了他是江游,是邵華的兒子就能行嗎?就能讓鐘非反嗎?現在一看,果然三哥還是有極大的把握才去做的這件事。
離這麽近,都不用我們可以去打聽,那邊的情況就源源不斷地湧了過來,人心惶惶。由于是不戰而降,倒是沒出什麽亂子,由于不是“外國侵略”,屬于內部矛盾,大家對于這事的接受程度還挺高。
段烨聽着各種各樣的消息,說:“鐘非雖然是良将,但并不懂為人處世,處處被排擠,這次的事推着他上來了……誰可能願意啊。再加上對面是故人之後,舉的旗號也算是有理有據,多番加持之下,就認了呗。當然,也可能是我把人想的太壞,可能就是單純因為是江游而已。”
我想了想,說:“可惜晚了沒有機會,要不我還挺想試試的。那玉佩我和三哥一人一半,要是我拿着這半塊找去,會怎麽樣啊?”
段烨失笑,“別了,我怕你會失望。這種事情啊,不去探究、不逼到那個份上,才美。不是誰都想那麽清楚自己的做法的,你又何必?”
畢竟少看到一些才美好。人也都愛給自己找理由,何必非得剖析那麽深呢?我也一樣,我也不願承認。所以才更希望能不傷害自己,從別人那兒找到一個答案吧。
“也是。”
然後,随着不戰而降的消息一起來的,還有個更爆炸的——也是我們預料到的——三哥公布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長平侯府中幸運逃出的三公子,是被冤死的一家人中唯一活着的一個,是吳藿黑暗統治下的受害人。他這行為當然不是報複,只是參透了吳藿的虛僞本質和他對民衆的壓迫。
這種辭令,聽聽就好,不要認真。報仇是個人行為,引不來同仇敵忾,只有切到大多數人心靈最深處才有用。而段烨也說,這肯定是早早就準備好的,江游失蹤這些年不可能只是養兵,他沒能組織起人的時候,肯定規劃的是怎麽起事,用什麽由頭,然後怎樣攻人心。
如今萬事俱備,他應該都得掏出來了。而他那邊不穩定的軍心,也在三哥的各種震懾下和對身份的和盤托出下,終于安定。最起碼得到了暫時的平衡。
這計劃一定是步步缜密的。但是,他現在既然準備走的是這條路線,之前的殺俘和殺平民,又是在幹什麽?沒爆出來也就是以前,現在兩邊圖窮匕見,抓住點什麽錯漏就都得被拖出來。
我問段烨,段烨說,他也想不明白。可能這已經是三哥在各個階段能做到的最好了。
“他大概……考慮不了那麽多身後事。就這一搏了。”段烨看着窗外說,“這次拿下一座城,并且出了這個消息,應該是時間緩緩了。這之後,才是真正的戰争。而這期間,如果江游還有什麽安排,也會慢慢起來了。而如果有人響應——也就開始了。”
段烨的話又沒錯。
三哥亮出這張牌之後,兩邊果然僵持起來。而很快開始有傳言,說吳藿開始徹查各處有沒有向着“叛軍”的,還出現了有人當街慘死的事情,人心惶惶。
我感覺不對。我是見過吳藿的,知道他大概是個什麽樣子。雖然滿腹陰謀,但他可不傻,不可能在民憤根本沒這麽大、也沒開始各處暴動的時候搞這種事情。
我去問段烨他的想法,他沖我苦笑,問我:“你希望我說什麽呢?別說我不确定,就是我确定,這是我也不能開口給你個結果。別說什麽你不給我定罪不怪我,我自己都過不去這一關。”
我抱膝坐在一邊,感受着氣氛越來越緊張,想,這究竟是不是他做的?各地官員自己自覺幹起這種徹查,可能嗎?但分析一遍受益,我覺得我有答案。
“你說,為什麽就這樣了呢?”我其實不是問誰。
就是很無奈而已。
挑起戰争的時候,我和自己說,吳藿管這麽個國家還不如換個,鬧就鬧吧,不是三哥也早晚會有別人……我喜歡找借口,但現在做這件事都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