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想畫畫,我只想靜靜呆在弋惑的身邊,可是如果我不告訴他發生了什麽事,有很多人會因此挨罰,甚至死去。

我拉住弋惑的袖子,提起筆,我畫了好幾幅畫,畫着美麗的氣泡,快樂的金魚,畫着悲傷的金魚,灰色的眼淚。

原來你聽了一個悲傷的故事覺得難過。你一定很想靠在哥哥的身上,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他松了一口氣,說。

傻瓜,只是一個故事而已,水泡怎麽能由風帶上岸?金魚又怎麽會有眼淚呢?他說。

他任由我靠在他的腿上,可是我已經不怎麽想靠着他了。

但是,我不想他擔心,依舊逼自己靠着。

如果火延還在,他會不會明白我想要什麽呢?如果他不是那麽恨我,我現在會不會更快樂一些呢?

如果我沒有放那場火,母後不會死,琬鳶不會遠嫁,火延也不會離開。

如果我不是失去了母親,或許我們四兄妹現在已經過着相親相愛的日子。

可惜,沒有如果。

靖蝶,你還是不會說話嗎?相皁問。

我沖他點點頭。他嘆了口氣,看上去有些傷感。

雖然你以前話太多,有些惹人煩,不過那時要比現在好玩的多。他若有所思地說。

我被他的樣子逗樂了。

如果哥哥知道他在說什麽,一定會很生氣,會重重地罰他。

我們又見面了。立恒出現在我們面前,冰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你幹什麽,你要是敢傷害靖蝶,我決不饒你。相皁擋在我的面前,說。我第一次發現,相皁也挺勇敢的。

你打得贏我嗎?立恒看着他,眼睛裏滿滿的不屑。

我看到相皁漲紅的臉,他生氣了。我拉拉他的衣袖,哄他。他還是不聽,我只好勉為其難地沖他做滑稽的鬼臉。他樂了。

靖蝶,你一點沒變。他拍着手,高興地叫着。

可是你看不出來,你可愛的靖蝶妹妹一點也不快樂嗎?立恒冷冷地說。

我驚訝地看着他。

你呆在冷宮裏時有人欺負你嗎?相皁問。

我猶豫了,沒有說話。

那就是有了。立恒在一旁說。

你能不能別插話。相皁不耐煩地說。

立恒沒有理他,我看到顧兒端着糕點和乳母正朝這邊走來。

傷害你的是她嗎?立恒指着乳母問我。我望望她,點點頭。

你為什麽不告訴你哥哥?相皁不解地問。

我搖搖頭,如果我告訴哥哥,那她必死無疑。

如果你說了,你哥哥一定會殺了她的。立恒笑的很陰邪,我有些害怕看到他的笑。

我并不可憐你,但是我覺得她很可惡。他說。

公主,你在這裏幹什麽?乳母看到了我們,連忙問。

公主要做什麽,你一個下人能管嗎?立恒挑釁地問。我看見她瞪了立恒一眼,那讓我很不舒服。雖然以前被她瞪已經成為習慣,但是我還是不想她瞪立恒。

公主,回去換衣服吧,王子一會兒要帶你去騎馬。乳母笑嘻嘻地說。她過來拉我,可是我不想她碰我。

公主不想你碰她,你是不是做過什麽讓公主讨厭的事。立恒似乎在提醒她記起什麽。乳母的臉色稍微變了變,她有些緊張地瞪着我。我沖她搖搖頭,告訴她我什麽也沒說。

她放輕松了一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少爺真會說笑,我是公主的乳母,最明白公主要什麽,喜歡什麽,怎麽會做公主讨厭的事。她說。

立恒看着她,輕輕哼了哼。

做沒做過,天知地知,公主雖然不會說話,可是她好歹是公主,你做過的事,終有一天是要付出代價的。立恒的話很嚴厲。他才比我大四歲,感覺他大我太多。

你不要以為你有多了不起,給你面子稱你一聲少爺,誰不知道你不過是個亡國之奴罷了。在這個宮殿裏,你不過是個小醜,還有什麽臉多管閑事。乳母也不是省油的燈,寥寥數語,立恒已經氣得鐵青,說不出話來。乳母得意地拉着我走了,我擔心立恒會被乳母的話傷害,偷偷回頭望他。我感覺他在計劃什麽,因為我看到他望着乳母時狡黠的笑。

啊。我一進宮殿,便被乳母推到在地。

你這個啞巴對那個壞小子說了什麽?她兇巴巴地問。我有些害怕地望着她,連忙搖着頭。

你別以為現在有王子撐腰就很了不起,大家怕你,老娘可不怕。她狠狠地在我的胳膊上掐了一把。我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冷宮那個冰冷的地方。我望着她,此刻,她就是女王,掌管着一切,包括我的生死。

公主,你怎麽坐在地上?顧兒的聲音傳來。乳母的表情立馬變了。

可不是,我就說地上涼,不能躺。她要過來扶我,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公主一定病了,在發抖呢。顧兒搶先過來扶起我。

是嗎?那得叫太醫來瞧瞧才好。顧兒,你先去,公主交給我。乳母和藹而關切地上前來,我卻忍不住往後退去。

還是乳母快去吧,我在這陪着公主說說話。顧兒笑呵呵地說

乳母不放心地望着我們,還在躊躇,見顧兒正不解地望着她,便只好去了。

說話固然重要,可別累着公主。她囑咐道。顧兒連忙應允了。

公主,你的手臂上怎麽紫了,這肯定不是摔的。顧兒無意間看到了我手臂上的傷痕,大驚地叫道。

我經常被欺負,手臂上也常是這種傷痕呢。她撩起袖子,展示給我看。

果真,一塊一塊的,有些很清楚,有些已經模糊了。

我望着她,覺得她可憐極了。可是,又覺得她委屈的樣子好可愛,于是忍不住笑了。

咦,公主喜歡聽別人的悲慘事啊。她一副心靈受創的表情。

我望着她,很想知道她的名字。

公主,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我叫顧兒。她笑呵呵地說。

我沖她點點頭,笑了笑。她跟着我笑了,傻傻的。

公主,你長得真好看,像花兒一樣。她癡癡地說。

如果你的臉上沒有那條細細的疤,一定更好看。她說。

我突然想起了姐姐,莫名地難過起來。她一下子慌了。

公主別難過,那條疤很小,顏色也不是很深,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她急忙說。

我沖她搖搖頭,笑笑,告訴她我并不因此而難過。

是乳母掐的你,對嗎?她突然問。我沉默不語。

她好大膽,所有人都對公主畢恭畢敬的,深怕公主不高興,可是她竟然敢掐公主,被王子知道了,一定會用最嚴厲的刑罰處罰她的。她生氣地說。

我拉住她的手,連連搖頭,示意她不要告訴別人。

公主,你別怕她,有王子在呢。顧兒徑自地說。

乳母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屏風外面,我被她吓了一跳,她卻笑盈盈地進來了。

公主,我給你帶來了你最愛吃的點心,以前王後經常做的。她将新做好的糕點推到我的面前。

她似乎在跟我示好,我沖她點點頭,準備嘗嘗。

公主,小心,有毒。顧兒連忙搶過去,扔在地上。

你在胡說什麽!乳母驚慌地小聲吼道,惱怒地瞪着她。

不是嗎?我都看見你做的事了,你別不承認,小心王子知道了扒你的皮。顧兒惡毒地瞪着她說。

我知道她的惡毒是裝出來的,可是為了配合她,我只好強力忍住笑。

你有種。乳母敢怒不敢言。

公主大量不跟你計較,可是公主說了,以後不用你在跟前。顧兒頤指氣使地說。

公主不會說話,你怎麽知道她說什麽?乳母冷笑着說。

哇,你好大膽,竟敢罵公主是啞巴,王子知道了決不輕饒你。顧兒大聲地叫道。

你——乳母急紅了眼,卻無可奈何。

還不快下去,小心公主叫人轟走你。顧兒得意地說。

等乳母一走,我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從來沒有見乳母那麽狼狽過。

那天晚上,我是笑着入夢的。

☆、奶娘之死

顧兒不下小心掉湖裏了,我一聽說,立馬去看她,卻看到弋惑和立恒都在那裏。弋惑似乎很生氣,乳母跪在地上,直哆嗦,見我進來,立馬哭着求我救她。

哥哥。我走近弋惑,卻突然被一把拖了過去。弋惑撩起我的衣袖,之前青紫的地方顏色已經很淺了。

果真如此。弋惑氣得直發抖。

你個毒婦,竟敢這樣照顧公主。弋惑咬牙切齒地說。

公主身邊的侍女說了一句公道話,你就要殺那個孩子。你到底有沒有心,竟然如此對兩個孩子!弋惑的手猛得捶向桌子,很用力,我感覺桌子在晃動。我看着弋惑,突然有些心疼,不知道他的手疼不疼。可是恐懼很快壓倒了心疼,因為我不知道弋惑接下來會做什麽。

王子,我真的沒有碰顧兒,我真不知道她是怎麽掉進湖裏的。乳母哭訴着,看起來很可憐,只是不知道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

難道顧兒自己跳進去的?難道立恒少爺是冤枉你的?弋惑憤怒地問。我吃了一驚,望向立恒,他卻沒有看我,他只是盯着弋惑和乳母,饒有興趣,像在看一場戲。

我不關心顧兒是怎麽落水的,那公主手臂上的傷是怎麽回事?他瞪着乳母。乳母突然沒了話。她看向我,跪倒在我的面前。

公主,我可是王後身邊的人,你被關在冷宮可是我一直在照顧你啊。公主,你要救救我!她的臉埋進了我的裙擺。

只要你說出是立恒冤枉我的,就好了。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輕聲對我說。

我真的不想死,我可是王後生前最喜歡的侍女啊。她又哭着癱倒在地。

公主手臂上的傷是立恒少爺弄的,如果不是他要帶她去騎馬,怎麽會弄傷呢?乳母哭着說。她望向我,示意我說話。

我望向立恒,立恒也看着我,我不喜歡立恒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娃娃似的。可是,如果我說是和立恒玩的時候弄傷的,立恒會不會被懲罰?

她說的是真的嗎?是立恒傷了你?弋惑哥哥的怒火似乎更甚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可是似乎我已經選擇了。我看到立恒的笑容時,我才發現我不經意間已經搖頭了。

小賤人,你聯合他們一起坑我?乳母突然發起狂來。她試圖撲向我,可是她沒有機會了,因為弋惑狠狠地踹了她一腳,像踹一條狗一樣。

她飛了好遠,重重地撞在門沿上,血從她的嘴角流出。

我是你的奶娘,你怎麽這麽沒人性——我聽見她模糊的聲音。

弋惑命人治好了乳母受的傷,據說她躺了半年多才好。她精神好些了來看過我一次,只是比以前瘦多了,我差點沒有認出她來。我很奇怪,因為聽說哥哥命人給了她好多補藥,她卻沒胖。可能被一些勢力的人搶走了吧,我以前見過這種場景,她一定受了很多氣。

她已經不像以前那麽精明了,有些古怪,她似乎很容易被驚吓,一點小小的動靜都能吓得她跳起來。

公主,你是個好人,我以前那樣對你,你還為我求情。她見到我,第一句話便這麽說。

我再好點,就能照顧你了,我保證不會像以前那樣糊塗了。她哭泣着說,可是沒有眼淚。

公主,你長得跟王後挺像,只是比王後更漂亮些。唉,王後要是有你這麽漂亮,也許就不會不受寵了。她絮絮叨叨地說着。

我不想聽她那些胡話,我更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麽。

王後死的慘,知道真相的兩個公主一個遠嫁,一個吓啞了,誰還敢說真相呢。她嘆息着,我卻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她似乎不是說給我聽的,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看到了又怎樣?不過夜夜不安生罷了。她說,嘆息着。

公主,我們去踢球吧!顧兒在亭子外叫我,旁邊站着莊蝶。

我應了顧兒一聲,欣喜地準備下去,卻顧及乳母,只是回過頭來時,卻不見了她。

公主,你怎麽在亭子上呆那麽久?顧兒不解地問。

我要是你,我才不會答應見她呢。顧兒說。

聽說,她每天晚上不是見了蛇就見了鬼,鬧騰得大家都沒法睡,于是對她就更差了。莊蝶說。

她已經有些瘋了,所以公主還是別理她了,免得被她傷了。莊蝶好心地囑咐道。

就是嘛,害的我和莊蝶姐姐好擔心你。顧兒應和道。

還是莊蝶姐姐聰明,讓我找這個借口,把公主要回來。顧兒開心地說。

不過她也挺可憐的,下個月開始就要受刑了。莊蝶嘆息了一聲說。

她還可憐,她以前那樣趾高氣昂,還那樣對公主,什麽刑罰都該受。顧兒惱怒地說。她一定還在記恨差點被乳母害死的事吧?

小丫頭,你是不知道她要受的刑。莊蝶嘆息着說。我們都困惑地望着她。

因為王子認為就那樣讓她死掉太便宜她才給了她很多補藥,希望她好起來。大家都知道王子的意思,她卻還蒙在鼓裏。她将被裝進滿是針刺的桶裏,從山上滾到山下,那些刺很尖銳,每動一下,刺都會深深的紮進肉裏。可是因為刺很短,不會刺到要害。她要受盡皮肉之苦,流盡身上的每一滴血才能夠死去。死去時,一定血肉模糊,分不清楚皮肉屬于身體的那一塊。莊蝶敘述着。我和顧兒都被吓到了。

你想為她求情嗎?我帶了弋惑最喜歡的糕點,準備去見他,卻碰見了立恒。他一見到我便問。

我勸你白費這份心了,你哥哥那麽愛你,他絕對不會輕易饒了那個老太婆的。立恒說。

你又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我哥哥。我背過臉去,并不理他。

不信,你可以試試。他說。

不過我敢保證,這肯定會更加刺激你哥哥傷害她的決心。他笑了。

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離開立恒的預料,弋惑真的更生氣了。

靖蝶,你是如此善良,為什麽會有人想要傷害你呢?弋惑心疼地看着我,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鸷而可怕。

如果不加倍嚴懲,怎麽對得起你所受的傷。他說。

我再也沒有見過乳母,自然不知道她瘋言瘋語說的到底是什麽。

母後慘死,是因為我,所以她才這麽讨厭我,這麽對我吧?追根究底,還是因為她對母後的那一番情誼,所以才會如此傷害我吧?我在心裏想着。

☆、送給解年的禮物

解年離開的時候,送給了我一件禮物。

我想這麽貴重的禮物不該随便給一只小動物,不是嗎?他笑着說。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感激地接了過來,母後的挂墜又回到了我的手裏。

替我謝謝那只烏鴉。我說。

我是它的主人,你該謝謝的是我。他笑着說。

我困惑地望着他,什麽樣的人會養烏鴉作寵物呢?

那我該怎麽謝謝你呢?我問。

等到你十六歲的時候,你就知道怎麽謝謝我了。他說,帶着我看不懂的笑容。

我不喜歡這樣,想着自己欠一個人情,會使自己非常不舒服的。

不對不對。他像突然大悟似的說。

你也該謝謝我才對,不過我該要什麽好呢?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我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如果你要,我可以通通送給你。我爽快地說。

可是我不喜歡那些好玩的東西,我已經有很多很多了,比你的更好玩的都有。他說。

我不知道該給他什麽,突然覺得好苦惱。

不如這樣,我很喜歡楓葉,可是我懶得去撿,你願意在每個秋天來臨時,為我撿最美的楓葉嗎?他看着我,滿懷希冀地問。

這就是你想要的報答嗎?我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對。他笑着說。

我的烏鴉會将它們帶給我。記住,我只要最美的。他提醒道。

我笑了。

我保證一定是最美的。我說。

還得你自己親自去撿,那我才收。他補充道。

我點點頭。

我保證自己親自撿。我說。

他滿意地點點頭。

如果可以,我會送你一輩子的楓葉。我說。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

那恐怕太長了,估計我沒有地方存放那麽多楓葉。他說。

我不明白,那能有多少呢?

相皁似乎越來越好動了,一會兒要騎馬一會兒要練劍,他總是邀我出去,可是我不想。

我看着手裏的吊墜,總是覺得很難過。我不想這樣,可是我忍不住。我用很多的如果來傷害自己,也讓自己漸漸麻木。

你真的覺得她們是你殺的嗎?立恒盯着我問。

還是別人說是你,你就認定是自己?他望着我。

我将頭偏向一邊,他不會明白的,因為他是從另一個國度來到這裏,對這裏發生的一切都不知道。

看着我。他将我的臉轉向他,帶着不容拒絕的固執,逼着我看着他。我第一次發現他的眼睛好黑好亮,好漂亮。

你沒有殺任何人!聽清楚了嗎?他一字一頓地說。

我不管發生了什麽,不管我是否知道原委,可是有一點我非常肯定,那就是你沒有殺人。他說。

為什麽你這麽肯定呢?我望着他,很不解,更不相信。

如果你聽明白了就點點頭。他說,帶着不耐煩的語氣。

我不喜歡說兩遍我要說的話。他瞪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垂下頭,點點頭,很用力的。

看着我,告訴我你很确定。他帶着命令的口吻。

我不想那麽聽他的話,可是我還是找他說的做了。

那好,從今天開始,不準再呆在房間裏,要和我們一起騎馬,一起去追獵物。他說。

他的頭已經偏向另一邊了,陽光下,他的側臉格外俊美。

楓紅的季節到了,我已經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沒去摘楓葉了。漫步在楓樹林裏,在太陽的光輝下,看閃閃發光的獨屬于楓葉的紅,還有什麽比這更美的呢?

我走進楓樹林時,還是可以聽到母後的聲音,還有我的笑聲。我可以看到過去那些影像,它們如我在風中寫的字一般,飛快閃過,慢慢消散。我伸出手,想要去拉母後的手,可是她卻看着我,消失在我面前。

我喜歡看楓葉随風飄落的盛況,喜歡撿起一片片最美的,收起來,交給烏鴉,送給遠方不知身在何處的解年。我想他一定會很喜歡吧,雖然我不知道他在哪兒,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可是我知道,烏鴉是他的使者,烏鴉一定可以把我的思緒帶給他。

我沒有再拒絕過相皁的請求,每天都陪他去騎馬。他一直很開心,可是有一天卻不知什麽緣由生氣了。整個早上,不理我,也不和我說話。我一直等着他開口,我知道他肯定憋不了多久。

你陪我去騎馬是因為立恒叫你陪我去的,對嗎?到中午時,他終于忍不住了,問,臉上氣呼呼的。

我搖着頭,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我就知道是立恒在搗鬼,他騙我的。相皁跺着腳說。

他還說是他勸服你出來的,不然你根本懶得出來。相皁說。

怎麽可能?他憑什麽這麽說?我說,心卻不知為何有點虛。

你說謊了。相皁更生氣了。

你的眉頭低低地垂了一下,你以前每次說謊都是這樣的。相皁說完就要揚長而去。

我連忙去追他,我承認我上去拉他的,他不留心的一甩手,使得我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我們都吓壞了,我不敢動彈,相皁顧不得生氣了,守在我身邊不知所措。

立恒從遠處趕過來,抱起我就往王宮的方向跑去。

弋惑氣的臉色發青,相皁跪在地上一直哆嗦。魯太醫為我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然後問我哪兒不舒服。

我搖搖頭,卻突然覺得脖子後面好疼。

魯太醫讓我伸展伸展腿和胳膊,我照做了。太醫松了一口氣。

公主沒事,只是脖子扭了扭。太醫回複弋惑,弋惑臉色這才好了些。

我怕他還要罰相皁,便緊緊揪着他的衣袖。

放心,他已經跪了這麽久,算是懲罰他了。弋惑笑着安慰我說。我沖他甜甜一笑,表示我沒事。

以後別做這種事情,很危險的。弋惑溫和地說。我用力地點點頭。

我的脖子偶爾還是會有些酸麻的疼痛,不過我沒有提起這件事。

☆、初次親吻

弋惑從政兩年後,赤焰國出現了叛亂。我看到弋惑每天緊蹙的額頭,很是心疼,可是我不知道我該怎麽幫他。

國家的收成本來就一年不如一年,加之連番戰争,百姓的生計成了問題,所以才引起動亂的。大祭司妃然憂郁地說。

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收成好一點嗎?我問。

如果由上天的庇佑,那麽收成一定會好的。大祭司看着我說。

我想光靠祈禱已經不夠了,對嗎?我笑笑問。大祭司點點頭。

我可以做什麽?我問。

我需要用王室處子的血來祭祀。大祭司猶豫了一會兒說。我笑了,這有什麽難的呢?

我願意,我們就這麽做吧!我說。

可是,這對你的身體不大好。大祭司說。

會折你的壽。妃然猶豫地說。

我笑了,只要可以幫到哥哥,我什麽都願意做的。

叛亂在三個月後被鎮壓了,弋惑從來沒有那麽得意過。

那些賤民怎麽會認為自己有能力搶我的王位呢?弋惑驕傲地說。我開心地笑了,因為弋惑的眉頭又舒張開了。

對那些投降的平民該如何處置呢?将軍問。

放他們回家吧!我說。

當然是殺,連同他們的家眷一個不留。反正是一群賤民,有必要留情面嗎?弋惑嚴肅地說。他的臉上帶着輕蔑的笑容。将軍看着我,冷冷地笑了,他似乎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弋惑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只是不直接亂發脾氣,亂殺人了。只要這樣,我就滿足了。

弋惑送給我一百只風筝,各種樣式,很漂亮,有一些還是他親手做的。我将它們擺在宮殿的地板上,拼成了一塊美麗的地毯。我喜歡和弋惑去放風筝,只有那時的弋惑會又蹦又跳,笑得像個孩子,格外惹人親近。我希望他可以一直像那樣,為此,我願意付出生命。

可是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我的希望而已,弋惑跟父王非常相像,無論是樣貌還是喜惡,這就決定了他不可能像個孩子一樣開心。

十三歲那年,赤焰贏來了十年以來的大豐收。弋惑非常高興,他下了一道命令,以後每年祭祀兩次,以報答上天的眷顧。他對我說,只要祭祀的禮物豐厚,那以後就能年年豐收,那他處理國事就更容易了。我笑着點點頭,脖子背後還是覺得酸麻酸麻的。

我沒有想到會被立恒撞見抽血,我忘不了他當時驚訝的表情。

為了一個暴君,值得嗎?他站在殿堂的出口處,背靠着石柱,問我。

他是我的哥哥,我的親人,我最愛的人。我說。

每抽一次血,會損耗大量的真氣,你有沒有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你在折自己的壽命來保你哥哥的榮華。他說,帶着些許怒氣。

他在關心我嗎?當我想到這個原因時,我的心慌張而又甜蜜。

這一年,赤焰的楓樹林裏楓葉格外的紅,落日的餘晖穿過楓林,美不勝收。那是立恒第一次進楓樹林,他伸出手去接那些楓葉落寞的殘影,卻發現手裏空無一物。

我們面對面站着,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脖頸露出的白皙的皮膚。

他看着我,直直地看着我,然後俯下身來親了親我臉。

我驚訝地看着他,他漂亮的眼睛深深映入我的眼眸。

立恒哥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我問。

我不會幫你。他決然地說。

我還沒有說什麽事呢?我苦笑。

我答應了一位大哥哥,要摘最美的楓葉送給他的。我死以後,你幫我摘給他好嗎?烏鴉會來帶走楓葉的。我說。

我說過了,我不會幫你,你必須自己完成自己許諾的事情。他堅決地說。

可是。。。我還想說,但是他阻止了我。

我不會讓你死。立恒說。

我總是忘不了那天的場景,那天的立恒根本不像我之前認識的他。之後,他再也沒有提那天的事,他對我還是很冷,他還是會偶爾露出仇恨的眼神。他似乎一直都在變,不停地變,有些捉摸不透。

☆、墜落

你相信我嗎?有一天,相皁神秘地問。

我笑着點點頭。

真的相信?他又問,看上去不相信我的話。

我又用力地點點頭,似乎點的越用力就越代表我相信他似的。

他拿出布條蒙上了我的眼睛。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麽,可是我說了要相信他的,于是便沒有問。

跟着我走。他說。

我順從地跟着他走向前去,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兒?

這邊的路很窄,你要小心一點,腳要走成直線。他提醒到。

我差點笑出聲來,我根本看不見,怎麽能肯定自己走的是直線,無奈我只好,腳背貼着腳跟,向前走着。他的手緊緊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在顫抖,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你不要擔心。他有些不自信地說。

我才不擔心了,我只是在靜靜地感覺風,它正吹動着我的長袍。風很和煦,這是什麽地方的風?這麽清涼。感覺它從很遠的地方流浪而來。

我們歇會吧。走了一會兒後,他說。

可是我不累,我們走得太慢了,如果不是有這麽好的風,我早就不耐煩了。

你知道嗎?相皁突然說話了,我困惑地聽着。

你在走一條很危險的路,可是我不能阻止你,只能這樣一直拉着你,絕不會讓你受傷。他認真地說。我不明白他的話。

立恒是個危險的人,他來自巫月國,他對所有赤焰國的人都抱着敵意,我不明白他為什麽不走掉,而是選擇留下。他一定有他的目的。相皁說。

我不相信立恒會恨所有的人,我希望有一個人他不會恨,那就是我。可是我沒有說,我也不會說。

愛上立恒你會很痛苦的。相皁擔憂地說。

可是我已經不怕痛苦了,相皁。我想。

你們——在做什麽?弋惑的聲音帶着些許恐懼,還有淺淺的不安。他的聲音似乎是從很低的地下傳來的,這讓我覺得很奇怪。

沒什麽。相皁急忙說,在他阻止我之前,我已經解下了遮住眼睛的布條。

我被吓壞了,我竟然站在高高宮牆上,我的腳只要再往側邊一下,就要掉下去了。我驚恐地望着相皁,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帶我上這兒來。弋惑就在下面,擡着頭緊張地望着我。

你不要害怕,不要——相皁的緊張更甚了。

不要害怕,我現在就去救你。弋惑着急地說,他已經忘城牆上空飛奔而來。

靖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相皁的手突然放開了,我在一瞬間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掉下去了。我看到弋惑撲空的雙手,還有痛苦絕望的表情。

風很舒服,我沒有閉上眼睛,靜靜地看向藍天。很美的天,很美的雲,只是一切終将永別。閉上眼——

沒有疼痛,只是感覺到一股氣息輕輕地飄到了我的臉上,睜開眼,藍天下,立恒的眼神格外的清澈明亮。

你沒事吧?他的聲音似乎來自雲端,我很想回答他,可惜我沒來得及告訴他。

我醒來的時候,什麽也沒有發生,我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夢,直到我想坐起來時,我才知道很多事已經發生了,下半身完全沒有知覺。我驚措不已,我不相信,直到我跌倒在床下,我依然不敢相信。

我拼命拍打着雙腿,一定是我睡得太久,雙腿都麻了,一定是這樣,我要讓它們恢複知覺,我要它們重新走路。

沒有感覺,沒有任何感覺。我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我只想痛苦地尖叫,可是我叫不出來。

我的腿不能走路了。我忍不住暗暗嘲笑,這就是我的報應嗎?我已經是啞巴了,現在還要奪走雙腿。

我躺在床上,什麽也不想幹,什麽人也不見。

弋惑說無論我成為什麽樣,他都會永遠保護我,不讓我受傷。

我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話,無論多密實的保護,我還是要失去雙腿,我再也不可能騎馬,再也不能奔跑在草地上。

真可憐。立恒帶着嘲弄的語調說。

嘲笑我吧,盡管嘲笑,我已經不再在乎。

我還想利用你報複呢,可是現在——

我想不起來你還有什麽利用價值。

你多麽軟弱,像雨中的花,仿佛即刻花瓣就要落下。

我瞪着他,不說一句話。

他抓住我的肩膀,很用力的,掐的我好痛。

我厭倦了你這張臉,永遠帶着柔弱,永遠是哀傷,仿佛微笑的下一秒就要落淚。他惡狠狠地說。

你哪怕是稍微堅強一點也好,難怪你的哥哥火延會離棄你。他說。

你繼續這樣吧,直到弋惑也棄你而去。他說。

我怨恨地瞪着他,朝他揮去拳頭,很用力的。

我差點就要打到他了,可是他躲在了一邊,他還在嘲笑我。

我痛苦的哭起來,我好恨他,可是我無能為力。

站起來,只是一步之遙,不是嗎?他說。

只是一步之遙你就能阻止我嘲笑你,阻止我詛咒你的哥哥。他說。

你不是很愛他,為什麽不阻止一個詛咒他的人?他說。

我真的很想站起來,可是我不行,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