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話

走廊裏有人喊,“小蠻!”

前臺艾米蹬着她的紅色高跟鞋,後面跟着另一雙高跟鞋的餘音,我扭頭一看,心口呼出一股涼氣,穿着紅袍子綠褲子打扮的像東北媒婆的我媽拎着個豹紋保溫桶出現在我面前。

我看着那保溫桶心中深知我媽醉溫之意不在酒,打着送湯的幌子指不定有什麽幺蛾子呢。

“媽,有話直說吧,您還一大早跑菜市場去宰只雞回來炖半天累不累啊。”

我媽敲了一下我的腦袋,露出陳浩南一樣的霸氣,“那你就讓這雞死的有點價值,中午下班跟我走一趟。”

我心中一陣貓抓心的煩燥,“媽你有意思嗎,是不是又拉我去參加什麽相親會啊,你這回倒好,當我囚犯啊還親自押送!”

“你還知道我是要拉你相親啊,看來你現在覺悟很高嘛,我告訴你,哪一天你談戀愛哪一天我就不管你相親這茬兒,你倒是找個能耐人啊,也不至于急得我跟你爸兩個人團團轉,佳怡跟我說她都在備孕了,人家轉眼間就一家三口了,你再看看你,快三十了還女光棍兒一個,你還想一個人瘋到什麽時候?”

我胸口一陣憋悶,這個馮佳怡沒事跟我媽說她備孕幹嗎,這不是讓我媽搓火嗎,這下好了壓力轉變成動力,老太太直接跑公司來逼着我趕緊找男人,馮佳怡這厮就是見不得我太平。

我忍不住一陣抓狂,“媽,我求你了行不行,我手上一堆事兒呢,下午客戶有個很重要的媒體見面會,我得去現場盯着。”

我媽露出一絲鄙夷的表情,“又跟我拿工作當借口,你沒時間難道我就閑出屁來啦?我看你們這些年輕人時間大把着呢,現在是不管我走到哪兒,都是見你們在玩手機,吃飯的時候玩,上廁所的時候玩,坐地鐵趕公交玩,就連走路的時候你們都舍不得放棄,就不怕被車撞或者一頭栽到坑裏去啊!既然你們暢游網絡,唉,婚戀網站那麽多,按理說你們早該把自己給解決咯,放不着我這老年人替你們上場啦!”

我發現我錯了,趕緊讨饒,“得,得,媽,您的社會觀察力這麽敏銳哪能是老年人啊,在您面前,我就是假忙人。”

我媽哼了一聲,繼續,“誰跟你嘻嘻哈哈,你周末能窩床上半天不起來,這大把時間全奉獻給你的床了,你能有功夫認識幾個人?我也想學那些開明的家長不管你,可是你主動了嗎,你就跟條死魚一樣!”

我一陣汗顏,“媽,你不會都準備好了吧?”

“呵,智商像我,你知道就好。我跟你說啊,這回是你張阿姨介紹的對象,我可不能黃人家,就是一頓午飯的時間,人家看了你照片大老遠趕過來,你可別不給面兒啊!再像上次那樣放鴿子,我在我這幫老姐姐圈裏就別混了。”

“你也跟着去?”

“不,我能去攪合你們的好事兒嗎,我就遠遠的在一邊看着你,不打擾你發揮。”

我看我媽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就知道我今兒是栽了,我媽吃了上次的虧就想出這一損招兒直接來公司堵我,然後親自監督我相親全過程。

我和我媽的鬥争,就像是一場拉鋸戰,敵人有充分的時間和耐心,而且戰術花樣繁多,面對這樣的敵人,我逃是逃不掉的。

我媽都能幹出去相親大會趕集的事,還自制了我的照片合集舉牌在相親會上招搖過市,回來還特紅光滿面的發表感言:比去菜市場買菜帶勁多了!

結果她是爽了,我卻栽了,她拿我照片到處顯擺的後果就是引得一群狂蜂浪蝶往我手機裏發騷擾短信。

心靈脆弱的問我那照片是PS的嗎,生怕我是見光死;狼心狂野的直接問今晚有空嗎,能方便在XX酒店見面嗎;居家現實的一上來就報他的年薪希望拿他那點工資砸死我;唯我獨尊的幹脆利落的自吹自擂,然後只打了四個字加問號:是處女嗎?

馮佳怡當時在我這兒,看到這條短信,直接笑噴,趁我上廁所間隙跟這唯我獨尊的哥們兒聊上了。

馮佳怡:你是處男嗎?

唯我獨尊飛快響應:不是。

馮佳怡:那你既然不是處男你幹嘛要求我是處女?

唯我獨尊:你這麽說就證明你不是處女了,那我們就沒什麽可談的了。

馮佳怡咳出一口老血:你去韓式處女(膜)修複醫院保證能找一大批的。

唯我獨尊暴跳如雷:我X你大爺!

馮佳怡:不好意思,我大爺有痔瘡,他不能答應。

我從廁所出來就看到一大堆各種不堪入目的字眼,我吼了馮佳怡一頓,唯我獨尊的哥們妄圖打電話來進行聲線侮辱,馮佳怡躍躍欲試,我狠心關了一天機才結束這場挑釁。

我問我媽,“今天這人靠譜嗎?”

我媽拍拍胸脯,臉放紅光,“能不靠譜嗎,家境不錯,還是個有身份的人,聽說北京有三套房子呢,都在二環。”

我問我媽,“咱家幾套房?”

我媽瞪大眼睛,“就一套啊,咋地,你還不知道?”

“對了,咱家就一套,你要去找那三套的幹嘛?”

我還妄想晃過去,我媽來勁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都說結婚是二次投胎,二次投胎還能不慎重?當然得指着條件比自己家強的找了,誰都不傻,在這種事情上可不能吃虧!”

“媽,不是我打擊你啊,相親就是各種條件放在臺面上的等價交換,誰都不是傻子,只有誰當誰是傻子,您老人家不想吃虧,人家當然也想小賺一把。今兒人家看不上咱們你得穩住啊,別到時候把火撒我頭上!”

我以為我這麽說我媽會有一絲絲猶豫,沒想到她兩眼冒金光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平時不是挺自信的嗎,怎麽着還想把我繞回去,你那點小腸子我能不知道嗎,趕緊喝完湯跟我走!”

形勢不容我廢話,只有認慫的份兒。

我好不容易決定在自己抵觸的相親這件事上認真一把,可是老天爺卻偏偏不給我認真的機會,當我見到我媽口中特靠譜的張阿姨介紹的對象時,我的腦袋都要炸了。

我媽說他家境殷實,我從他脖子上比狗鏈都粗的金項鏈嗅到了一股暴發戶的氣息,我媽說他品位不俗,他穿的那身紅綠相間的大衣服活像剛從馬戲團出來,我媽說他長相成熟穩重,他沖我一笑臉上的褶子都能把蒼蠅腿夾斷,我一臉哀怨的看向不遠處紅袍綠褲的我媽,這拉風的品位這老成的長相,我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這确定不是我走失多年的親舅舅嗎?

“你好,我是薛小蠻。”

“你好,我叫劉烨,就是那個演《藍宇》的劉烨。”

作為小粉絲的我大驚,“你是說你是演員劉烨,你今天是從片場易容來的嗎?”

劉烨龇牙一笑,“小蠻你真幽默,我的意思是說我的名字跟演《藍宇》的劉烨一樣,不是說我就是那個演員劉烨。”

我為他的表達能力默哀,但還是強撐住笑臉,“呵呵,不好意思,是我理解錯了。你看過《藍宇》?”

劉烨大手一揮,眼神故作缥缈,“這是我最愛看的一部影片,藍色的宇宙充滿了神秘感,這是一部很優秀的科幻片,畫面很美。”

我眼皮一陣狂跳,要是胡軍在這兒估計都得抽他,“你确定你看的不是山寨片?”

劉烨的那雙小眼睛認真的看着我,“小蠻你太幽默了,世界上怎麽可能有山寨片呢,我只聽過山寨機,山寨服裝……那你最喜歡看什麽影片呢?”

我一臉淡定的胡扯,算是以牙還牙,“《翠花》。”

劉烨滿臉感興趣的問,“聽起來好像很好看的樣子,講的什麽故事啊?”

我沒想到他還能接茬,只好胡謅,“講的是一只叫翠花的狗忠心護主最後壯烈犧牲的故事,這是一部很感人的倫理片,畫面很催人淚下。”

服務員送來果汁,劉烨卻無心品嘗,一臉哀傷的問我,“真是人狗情未了,我都被感動了。”

我正喝着果汁,情緒一激動就嗆着了,咳的滿臉通紅,而我媽在不遠處朝我這兒緊張的張望,估計她此時此刻正在擔心我這形象會不會給劉烨留下不好的印象。

劉烨給我遞紙,順便把他的大手放在我的手背上,安慰道,“你不要太激動,雖然翠花死了,但是不還有我呢嗎,我在這兒陪着你,我不會離開你。”

我吓得趕緊把手抽回去放到桌底下,“大哥,這話你成親那天說還能感動人,相親這天說就是耍流氓了。”

劉烨急了,掏出一張鮮紅色的名片遞給我,激動的口水直噴,“別介啊,剛才我跟你開玩笑呢,這是我名片,我是搞雕刻的藝術家。”

果然是藝術家,連名片都做的這麽紅豔豔,活像血染的風采,我接過名片,呵,我今兒還真是開眼了,長這麽大還沒見人這麽會吹牛皮,而且還能随身攜帶到處派送,只見兩行墨黑到刺眼的字體直戳向我的眼球,颠覆了我的世界觀——雕刻界的藝術家,藝術家中的牡丹花。

我媽說他是有身份的人,都是牡丹花了能沒身份嗎?

我小心翼翼的收好這張讓我見世面的名片,我自己的名片此時此刻渺小的猶如塵埃,我決定還是讓它躺在我的錢包裏不要在這位仁兄面前丢人了。

自稱牡丹花的劉烨興沖沖的問我,“怎麽樣,我是藝術家,你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笑了笑,“呵呵,我是真的好驚喜好意外。”

劉烨卻不放過我,“可我沒覺得你有多驚喜多意外啊,你的表情一點也不誇張嘛。”

我不知道他想看到的誇張表情是什麽樣子,但我不是傻蛋,只能勉強配合他表演,笑容擴大,“我是真的好好驚喜好好意外哦。”

劉烨哈哈狂笑,粗犷的笑聲吸引了四周的食客,我看了扮演圍觀群衆的我媽一眼,她一張老臉早就喜不自勝了,眼神也變得開始飄渺起來,我見我媽這眼神,就明白她又在大開腦洞了,估計看到劉烨的歡笑,她心中連外孫長大後泡妞的樣子都幻想好了。

劉烨張狂的笑完之後意識到自己要低調,收放自如的壓低了聲音,“雖然我是藝術家,但是我一直時刻叮囑自己要謙虛,要和人民群衆打成一片,你的意外和驚喜,說實話我也是能理解的。”

他竟然把我的話當真了,我嘴角的肌肉差點抽搐起來,不過我還是艱難的露齒一笑,“呵呵,謝謝理解。”

他臉笑開了花,聲音卻低沉起來,小眼睛極度暧昧的看着我,“小蠻,你笑起來真好看,我媽說笑起來好看的女人最有福氣,我媽還說,嘴大的女生招財,你兩樣都符合我和我媽的審美标準,嘻嘻……”

他嘻嘻一聲笑的我汗毛都豎了起來,這麽大年紀的人一口一個我媽叫的我耳朵疼,關鍵是他竟然說我嘴大,我這嘴要是算大的話他的嘴就是個瓢了!

我覺得我再也坐不住了,尤其是他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像是被一百發子彈在掃射,一張壯漢臉擠眉弄眼慘不忍睹,不想做活靶子的我鎮定的拿出手機演戲,皺眉道,“啊……時間不早了,我公司還有急事,我先走一步了,今天很開心能認識你,再見。”

“你點的意大利面不吃了?”他一副震驚的樣子看着我。

“不吃了,我先走了,如果你不嫌棄,你可以幫我吃了。”

他那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震驚表情瞬間變成興奮,“真的嗎,我可以吃嗎?這麽說來我們的關系又進了一步。”

“……”

我瞬間詞窮了。

算了吧,拍拍屁股趕緊走人,就當看了一場相聲。

我媽追出來,我站在玻璃窗外一眼就能看見劉烨的位置,我媽問我感覺如何,我不發一語,指着劉烨的方向,我媽看着劉烨頭幾乎埋在西餐盤子裏吃面條的架勢樂呵了起來,“這孩子一看就是好養活的,吃飯風風火火的。”

這話說的哪像是給自己找女婿,倒像是要大幹一場養豬事業。

我掃了眼我媽這身打扮,“媽,我給你提兩個建議,第一,你可以跟他做兄妹,下次見面我相信我可以喊他一聲舅舅。第二,那個張阿姨如果來我家,麻煩您一定要說我有男朋友了,不要再為難人家了。”

我媽呆若木雞,“真這麽差嗎?”

我言簡意赅,“媽,下次請找個地球人跟我相親,起碼有共同語言。”

姚遙電話呼我,我得趕緊回公司了,我從錢包裏拿出三百塊錢遞給我媽,“看半天戲飯都沒吃您不餓呀,我公司有事要趕緊回去了,記得打車回家,今兒風大,別去巴巴兒的擠公交車了。”

我媽把我拿錢的手推回去,“我又不是沒帶錢,我去幫你收拾屋子,晚上回來有口熱乎的吃。”

這就是媽,即使她心裏不痛快還要為你忙前忙後細致周到。

我心裏愧疚,但還是沒攔住我回去跟艾米交代,“以後我媽來甭管她手上提溜着飯桶還是飯缸,哪怕她端個鍋爐來,你都得說我不在公司在外面忙會展,這影響多不好。”

艾米抿嘴一笑,“明白了,其實阿姨也是為你好,好讓你早點找個人嫁了。”

“我媽就是來給我送湯,你可別想歪了。”

艾米面露疑惑,“我以為你剛才是跟你媽媽出去相親了呢。”

果然沒誰是傻瓜,只有誰當誰是傻瓜。

公司的人精千千萬,穿着醒目氣場強烈的我媽來公司找我的事轉眼間我的上司COCO已經知道了,COCO拍了拍我的肩,大紅嘴唇晃眼的像是兩條香腸在我面前蹦跶,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饑腸辘辘,看到COCO的嘴竟然勾起了對便利店熱狗最本能的欲望。

COCO的聲音喚回我的神智,“聽說你媽拎了個豹紋的保溫桶,告訴我哪裏有賣,改明兒我也好給我閨女送湯喝。”

“你別笑話我了,下次我讓她別大老遠跑來了,耽誤我工作不說她自己也累,雞湯我那兒還有呢,你要不要喝?”

COCO皺了皺眉頭,“我坐月子吃了三十只雞,我都快成雞精了,我真不明白中國女人坐月子怎麽就偏偏跟雞較上勁了,別提雞湯了,現在我看到雞蛋都忍不住哆嗦,我對雞真是充滿了深深的愧疚。”

我被COCO逗的樂不可支。

這時姚遙走過來,“小蠻姐,下午有個記者說臨時來不了。”

“哪個社的?”

“信息早報的。”

“哦,那你跟他們社其他記者聯系上了嗎,還是都在出活兒?”

“說一個實習編輯可以來。”

“只要有人頂上就成了,你沒必要跟我請示,通稿你跟那個編輯讨論下。”

姚遙得令打電話去了,COCO已經鑽進她的辦公室去了,我正想回自己辦公室,COCO的聲音從屋裏傳來,“小蠻,有事兒。”

COCO拿出她的手機,精心裝扮過的指甲在屏幕上輕輕一點,“這我表弟,你看有沒有興趣?”

艾米不是傻子,每天都盛裝打扮自稱女王的COCO更是千年狐貍,公司的女人居多,女人多的地方就是三多:心眼多,流言多,頭發多。

我都能想象中午我出去的那一段時間,這幫女人們在飯桌上怎麽傳的繪聲繪色,怪只怪我媽來,恨只恨我辦公室的隔音效果差。

“COCO,我媽那邊剛打發走,你又來。”

COCO把屏幕湊近給我看,生怕我裝眼瞎,“他以前在英國留學,今年剛回北京,還沒談過一次戀愛,家裏人也很着急,這不動員工作都做到我這兒來了,小蠻,你試一試幫幫忙行嗎?”

潛臺詞是這是上司親戚,而且還是個沒經驗的雛兒,薛小蠻你咬咬牙閉閉眼就當扶貧濟困,權當給上司面子讓她好回去跟親戚交代,你要不答應就太不仗義了。

COCO眼神很是誠懇的看着我,我好意思說不嗎?

屏幕上那張笑的活像徐铮的光頭大男孩兒沖我咧嘴笑着,我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媒體見面會現場,一切都很順利,姚遙把簽到的記者名單給我看,要求到的人數都來了,宣傳效果有保證,客戶自然滿意。

我的手機震動了下,一條陌生號碼的信息。

這一看不得了,我只覺得血液往腦門上直湧。

“小蠻,今天的飯吃的非常開心,我感覺那盤面條裏都有你的氣息,你真是個富有愛心的好女孩,下次見面我一定送給你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禮。”

生活中最大的麻煩來自于你遇見了一個極品然後極品還想再次遇見你。

下了班,我為了躲我媽,從辦公室抽屜裏翻出了我那張快要作古的健身卡,這健身卡我自從辦了就沒怎麽去過,每次去空氣裏都是股人肉味兒,鍛煉完了心靈空虛的只想吃肉,為此我常找借口不去,久而久之就荒廢了。

捏了捏肚皮上的小肉肉,我咬咬牙還是去了。

健身房在一家星級酒店裏,我伸出手拿通行卡時,卻見一個騎着自行車的人影從我眼前嗖的一下過去。

那個自行車是我最愛的英倫複古死飛車,任誰騎了都是一道耀眼的城市風景,我忍不住豔羨的多瞧了兩眼,拿上卡,直接往裏開去,拐彎處不遠有個停車場,我從後視鏡裏看到子那個自行車的主人,白色帽衫,黑色長褲,背着個黑色雙肩包,耳朵上戴着耳機,正在停車,他轉過臉來,我瞥了一眼,頓時愣住了,那不是前兩天剛見到的喬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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