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氣,我與那人拼命。好祁爺,快給我!”

“鬼精!”祁望用冊子敲了下她的腦袋,才塞進她手裏,“收好了,只是借你看,別給我弄殘了。”

“保證完璧歸趙。”霍錦骁如獲至寶,抱着冊子笑得滿臉花。

祁望卻忽然咳起,只剩眼中還有些笑意。霍錦骁聽他咳得厲害,記起他還病着,忙将冊子放下,把水端來給他,趁他喝水之機伸手探他額頭。

“還有點燙,你別說話了,快躺着歇去。早上的藥喝過沒?喉嚨不舒服吧,別抽水煙了,我去大夫那看看有沒潤嗓的東西,順便把午飯取來,你等我一會。”

她又風風火火起來。

祁望攔下她:“不必麻煩,一會有人自會送來,你安靜呆會,把桌上的書收收。”

“也好。”

霍錦骁一口應下,見他躺好後才去收拾桌子,等書案歸拾完畢,她再轉身時,祁望已然睡着。

————

船平緩而行,海面平靜,這幾日航程頗順,雖說因首日風雨繞了航線,然而後幾日滿帆全速,他們到達平南島的時間也只晚半日不到,一共用了五日。

這五天裏,霍錦骁都跟在祁望身邊,除了照料他的飲食起居外,也聽他教導,幫他處理些雜務。每天的航行日志,現都由祁望口述,她負責寫,漸漸也就熟悉起來。空暇時間她都用來看祁望給的兩本日志,或是修練《歸海經》,海上日子單調,每日所見都是天海茫茫,她卻不覺枯燥。

第五日傍晚,霞色成火燒在天際,平南與燕蛟的船隊終于到達平南港口。

碼頭上的平南旗幟迎風而展,熟悉的面容已在碼頭前守了多時,朱事頭、柳暮言、徐鋒領着一衆水手站在海風裏,身後跟着林良、華威、宋兵等人。

霍錦骁跑上船頭甲板,船未靠岸就拼命揮手。

離開了一個多月,經生歷死,她忽然很想念這個平靜祥和的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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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帆

暮□□臨, 平南島上卻沸如白晝。

祁望攻打金蟒大勝而歸, 不止帶回一大批戰利品,還将金蟒島易名燕蛟收伏, 這是整個平南島的喜事,消息早就傳遍全島,是以他們一回來, 祁宅的大廚房已備下席面, 庫裏的圓桌、八仙桌盡數取出,從飯廳擺到院裏,滿滿當當。

這麽大的排場, 宋大娘一個人可不夠,就找了島上有名的總鋪師辦桌,燒了盆菜。

這是霍錦骁第一次吃盆菜。一桌十人,只圍一道菜, 那菜用大木盆裝出,像大雜燴,卻又比普通大雜燴複雜許多, 色奪眼珠,香饞口舌, 別說吃,就算只是看着都是享受。盆裏的食材上三層下三層, 裏外又三層,層層疊起,最上層為最貴重的食材, 花膠鮮鮑、蝦蟹雞鴨,其間以鮮疏點綴,下面是蘿蔔冬菇、各色丸子、豬皮鮮筍等吸湯之物,一排排碼好,澆的汁是一大早熬好的鮮雞湯,調以南乳、面豉醬等一起烹制。

天未全黑,四處燈籠挂起,滿廳滿院朋客滿座。

“這趟大獲全勝,最大的功臣是小景。”祁望坐在正中主座,手邊就是霍錦骁,他親起身将盆菜正中扣的最大一枚鮑魚親自夾到了霍錦骁碗中。

他當着衆人的面誇她,霍錦骁忙起來推讓,卻被人從後頭一掌按着肩坐回椅上。

“祁爺都開口了,小景就別謙虛了。”

竟是林良帶着幾人端酒而至,都是素日裏與她要好的。

“大良哥也來取笑我?”霍錦骁轉身笑道。

“怎麽還叫小景?大良,要改口叫景爺了。”柳暮言從另一邊走來,身邊還跟着朱事頭與徐鋒等人。

“對對對,景爺。我該打,叫錯了。”林良忙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又舉杯自罰。

“大良!”霍錦骁忙從席上出來,一邊按住林良的手,一邊朝柳暮言道,“柳叔千萬別這麽說,折煞小景,朱事頭、徐部領,你們也莫再如此,別人不知小景底細,你們還能不知。我連個正經水手都沒當好,哪當得起你們一句‘爺’?使不得,還是喚我小景吧。我敬幾位一杯。”

“一杯哪夠?”林良見她飲空杯中酒,忙從華威手裏拎來壇酒,又給她滿上。

朱事頭也開了口:“今非昔比,你如今貴為燕蛟島主,怎可同日是而語,景爺,我也敬你一杯。”

“還有我!昔日同船多有得罪,還望景爺包涵,先幹為敬。”徐鋒跟着湊上前來。

能在東海掌一島之事,司一村之務,她的身份早已水漲船高,又有祁望在旁造勢,這滿座的人哪個敢不敬她三分。

霍錦骁連道“不敢”,卻無人聽她的,只被拱着喝了好幾杯酒。

“好了,別再擡舉她,你們都是船隊的老人,有功夫替我多教教她便是。”祁望吃了兩筷菜才出聲。

“是。”柳暮言三人都俯首領命,又敬了幾杯酒便退回自己席上。

倒是林良和華威幾人仍不離去,竟還取來大海碗塞給霍錦骁,嚷着要她喝酒。

霍錦骁不怕喝酒,只是偷眼看看祁望,他可不太讓她飲酒的。

“喝吧,今日縱你一回,讓你喝個痛快。”祁望雖專注于筷上夾的螃蟹,卻仍察覺她的目光,頭也不擡就回道。

“謝謝祁爺。”霍錦骁笑彎了眼,敞開肚皮喝酒吃肉。

稍頃,她又和林良等人挨桌敬酒,回座之後平南的人與燕蛟的人又輪番來敬,喧聲如浪,趁夜而揚,叫人盡興。祁望瞧她游走于滿庭男人之間,舉止灑脫,全然瞧不出女兒樣,若非他意外撞見,恐怕到如今還被蒙在鼓裏,一時間也不知該誇她還是該氣她。

酒喝到深夜方散,霍錦骁難得有五分醉意,眼眸汪着熏人水光,跟着祁望回宅,臨分開時,祁望忽道:“我與你同歲開始在東海漂泊,二十歲當上平南島主,已屬快了。如今你十八歲就能掌一島之事,這在整個東海還是頭一人。”

十八歲的少年島主,到了漆琉島恐怕要叫人側目,若再叫人知道她是女人,整個東海都該沸騰了。

百年東海,從未出過一個女海枭。

“祁爺這是誇我呢?”霍錦骁笑道。

祁望卻已轉身遠去。

她瞧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裏,飛揚的唇角落下,手往衣襟內探去,摸出已被挂在頸間的玉佩。

玉佩溫熱,是她的體溫,伏于掌中的“魏”字顏色碧透,似乎比他交給她時還要綠了些。

“師兄,你可聽到?十八歲的島主,東海頭一人,小梨兒比起你這少年盟主,也不差吧?等着,下次再有機會相遇,我必贈君‘枭’名。”

她對着玉佩喃喃幾句,笑容忽又高揚。

天地海闊,各安一隅。浮世兜轉,終有逢時。

————

一夜縱酒過後,霍錦骁忙碌起來。

離十月初三只剩十日時間,而此去漆琉需費時七日,掐指算來,他們只剩三日時間準備。不止祁望和霍錦骁,整個平南島能幫上手的人在第二日全都忙起。因燕蛟的人手不足,而疍民遷島又非短短三日可成,是以祁望将兩島人手合并,整作平南燕蛟船隊,出航船只挂雙旗,又拔了一批人給霍錦骁用,其中就包括與她交好的林良、華威等人。

“威哥,燕蛟島的人就交給你了,勞你多費心指點他們。”霍錦骁将燕蛟島帶來的幾十人都交給華威。

華威在玄鷹號上時就已能獨掌水手之事,本要升作別船部領,只因吃酒賭錢而誤了事,被罰降等,失了機會,如今人手不足,霍錦骁又親自向祁望請人,這才給他機會,讓華威代掌燕蛟船隊總部領一職,替燕蛟培養人才。

“景爺不必客氣,承蒙你看得起我,兄弟我必不負所托。”華威當着衆人的面拍胸承諾,滿面激動。

燕蛟船隊雖小,然總部領一職卻能統領所有水手,且又身負祁望與霍錦骁之托培植人力,這差使若辦好了,他若留在燕蛟船隊便是綱首下的第一把手,若回平南也是一船之領,前途無量,他怎不興奮?

“哈,威哥現在說得漂亮,回頭可別又在船上賭錢帶壞其他人!”林良站在一旁取笑道。

“呸,老子已經改了!景爺放心,我絕不在船上賭錢吃酒,說到做到。”華威啐了林良一口,又朝霍錦骁道。

“我當然相信威哥,否則也不會把這麽重要的事交托給你。”霍錦骁“呵呵”直笑,又望向林良,“大良哥,多謝你能來幫我。不過我想讓你掌雜事之職,負責船隊全務,不知你可願意?”

“什麽?”林良吃了一驚,他原想着自己過來依舊幹了望的老本行,不想她竟提了這樣的要求。雜事位居綱首之下,乃是船上重要管事之一,他可沒有把握,當下真擺手,道,“不成不成,我沒做過。”

“大良哥個性豪爽仗義,在各處人緣都好,跑船經驗也足,而雜事負責協管各處事宜,正需大良哥這樣的人才,所以我才求大良哥幫忙,不過若是大良哥另有打算,就當小弟沒說過,我不勉強,只希望大良哥能好好帶帶燕蛟的人,教他們些了望經驗。”霍錦骁溫和道。

比起要大良和華威留下幫忙,她更希望他們能替燕蛟教出獨擋一面的人才。

“這個自然。”林良猶豫起來。

“慫貨!好意思說老子!”剛才林良取笑華威,這下便輪華威取笑林良。

“你知道個屁!”林良怒而往華威踹去。

華威閃身避開,嘴裏還嚷着:“說你慫還不認了?”

“爺什麽時候說過不幹了?”林良被他一激立刻挺胸道,“小景,這事我應了。”

“多謝大良哥成全。”霍錦骁抱拳謝道,而後轉身面向規矩站在碼頭前的燕蛟村民,揚聲又道,“各位,從今日起,大良哥就是我們燕蛟船隊的雜事,華威哥就是部領,他二位會負責船隊諸事,助我燕蛟一臂之力。”

“大良哥,華威哥!”燕蛟的人便齊聲見禮。

忽然間有人嚷起:“快看!祁爺的船!”

霍錦骁朝碼頭張望去,粼粼波光之中一艘大船駛來,船體竟比玄鷹號高大上三四倍,首尖尾寬,高立如海中樓,帆上有巨鷹圖騰,大旗迎風而展,勢如龍虎,逞威海面。

竟是艘大型福船,直接以平南為名。平南號福船才造好不久,這趟去漆琉島是首航。東海之上,可沒多少人擁有如此大的福船,祁望這是有心給平南造勢。

有此實力,難怪平南無懼金蟒。

陽光刺眼,晃得她眼花,她只得擡手壓在額前,祁望站在甲板上,人在陽光裏只剩黑影,她隐約見到他在朝她招手,似乎要叫她上船。

船離岸還有一小段距離,霍錦骁想了想,氣運全身,沖天掠起,腳點過碼頭纜柱,往船飛去。

“好功夫!”碼頭的林良和華威見狀忍不住與衆人同時喝彩。

霍錦骁躍入海中,腳過水面借力而上,祁望便見船下清瘦人影如小蛟龍般高高騰起,飛到半空後旋身落下,穩穩站到他身邊,揚聲道:“祁爺!”

祁爺卻已轉過身,朝後指去:“你要的船。”

霍錦骁展眼而望,福船之後還跟着了五艘雙桅沙船,乃是先前祁望答應給她的。

她飛快撲到船舷,探身望向後面跟着的船只,臉上激動之色滿溢。

祁望站于其後,只見長空闊海,驕陽灼霞,她已有雛鷹展翅之象,以此年華襯這天地恢弘,不知怎地就叫人想起一個詞來。

天之驕子。

————

第四日清晨,天高氣爽,正是啓航的好時間。

三日忙碌過後,平南與燕蛟船隊終于正啓航,霍錦骁踏上漆琉島之路。

孟村大仇已報,東海之行,只剩海神三爺這個任務。

前路高闊,浪頭一浪接着一浪,沒有止盡。

踏浪而行,便如縱馬狂歌,不論是天海亦或江湖,随心而行,方不負人生短短百年。

☆、豔福

漆琉島乃是東海裏最大的一座島嶼, 其島大有如陸上之城, 周圍還有五座小島環繞,成衆星拱月之勢。這五座小島最遠的離漆琉島不過半日航程, 島上都是漆琉島的駐軍,是漆琉最佳的天然屏障,若然外敵進攻漆琉島, 必要先經這幾座島嶼。

從平南到漆琉, 若一路順風約需七日,若全速前行,則可将航程縮為五日。

回到船上, 霍錦骁便又跟在祁望身邊,不過因有小滿随侍在側,她就不再照顧祁望,只跟着他長見識學本事, 不過祁望倒是添了個新愛好,抓着她陪吃飯。祁望的飯食本來就比普通船員好,況也能趁此機會與祁望閑談聊些東海局勢, 她自然樂意。

因溫柔已孕滿八個月,身子越發沉重, 許炎不放心她一人在家,再加上漆琉島範圍無人敢随意開戰, 所以他就沒跟來,船隊裏除了商船之外,只有十艘燕蛟的戰船, 數量并不多。

這趟出航的水軍指揮之職就交給周河。

天高氣闊,海面一覽無餘,霍錦骁偷個空閑看跟在後面的幾艘船,其中有一半屬于燕蛟,此時甲板上都站了人。林良和華威正領着人在甲板上訓話,各船也都有平南島經驗老道的船員帶領着,戰船的甲板上亦有周河與幾位衛所兄弟帶着人操練,如此景象讓人充滿期待。

“在看什麽?”祁望從旁走來,見她盯着遠處發呆,便問道。

“在看我們的船隊。”霍錦骁回過頭揚起笑臉。

“我們?”祁望喜歡她嘴裏冒出的這個詞。

“嗯。祁爺,你說什麽時候我們也能像海神三爺那樣威震全東海?”她半仰起頭,眼裏全是少年得意。

祁望忍不住笑她:“祁爺我用了十年時間都無法趕上三爺,你說呢?”

“祁爺別長他們志氣滅自己威風,如今你有了我這良臣,很快就會超越三爺!”霍錦骁信誓旦旦道。

“憑你?你連金蟒島的俘虜都不敢殺,還想超越三爺?”祁望從到船舷上嘲道,“你可知當年三爺為了争霸東海,滅了多少支船隊,屠了幾座島,方有今日成就?你那點小聰明在三爺眼裏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當初東海之上海枭輩出,幾大船隊齊分東海,其中尤以馮何曲洪此四家船隊為最,後來三爺異軍突起,降馮何,滅曲洪,沉船近千,屠島十座,方稱霸東海,成為這一方霸主。”

“降馮何,滅曲洪?曲姓……”霍錦骁忽想起個人來。

“曲,是東海大姓。曲家原是石潭海商大族,從前朝頒行禁海令後便舉家遷入東海,販走私貨,成為東海一大海枭。”祁望見她面露疑惑,知她心中所猜,便解釋道,“你沒猜錯,夢枝就是曲家的人。她是曲家綱首長女,十六歲那年曲家被三爺所滅,曲家上下盡屠,船隊男人沉海,女人則被送往漆琉島充作貨物販售。夢枝能活下來,是因為三爺看中她的美貌,借她籠絡當時三港鹽商梁同康。”

“……”霍錦骁想起全州城對曲夢枝的驚鴻一瞥,當時本以為只是個可伶女人,不想背後竟還有這等曲折,難怪她能成為梁同康的得力幫手,不過……

“那祁爺你和曲夫人……”

她總覺得這兩人是舊識。

“你又在想什麽?都打聽到我身上來了?”祁望瞪了她一眼,将話頭扯開,“稱霸東海哪裏像你想得這樣簡單?你以為滅個金蟒島就算能耐了?快醒醒。”

霍錦骁“切”了聲,道:“造下這麽多殺孽才得到的權勢,我還不稀罕呢。”

“你不稀罕,東海上多的是人稀罕。為天下為權勢而争,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

“那祁爺稀罕嗎?為了東海之勢,像三爺那樣?”她問他。

“你說呢?”祁望不答只問。

“嗯,我覺得你大概不會。”霍錦骁搖搖頭。

祁望起身,不置對錯。

答案自在心頭。

————

平南號在海上航行數日,進入漆琉島海域範圍,海面的船只漸漸多了,不再只有平南和燕蛟的船隊。形/形/□□的船像海中浮葉,推波往前朝着同一個方向航去,各色旗幟迎風飄展,船帆上所繪圖案各異,将一望無際的單調海色點綴得豐富。

四周的船隊一多,平南船隊的船速就減緩下來。福船高大,船行平穩,不像其他船那樣颠得厲害,且船上空間大出許多,船員所住的船艙可比玄鷹號舒服了不少,竟還有幾個雅間。霍錦骁如今住的就是雅間,這大概是祁望給她的特殊待遇了。

雅間有裏外兩間,以紗櫥與竹簾隔開,外間起居,裏間卧寝,高床軟榻,幾案齊全,還有扇小窗,雖仍比不得陸上屋舍,但在船上來說已是難得的舒适。

辰時剛過,霍錦骁跟着祁望一早上才回艙,正坐在外間的躺椅上小歇,手裏翻着祁望那借來的航行日志細細讀起。

才看了兩頁,外頭便有匆促腳步聲傳來,聽着像好些人從艙中跑出。

霍錦骁心裏奇怪,便将冊子收入木匣,起身出艙。艙房門才打開,她便遇見急步而出的周河。

“周大哥,發生何事這麽着急?”

“有外船想要靠近我們。”周河匆匆回了句就往甲板跑去。

霍錦骁心裏一驚。船與船本就不可随意靠近,更何況是不同船隊的兩艘船。且不說兩船近了有相碰撞的危險,若是遇上包藏禍心的船,一旦靠近便可能接舷攻船,可是極大的風險。故而在海上若未經允許貿然靠近他船,視同開戰。

誰這麽大膽子,敢在漆琉島的海域上開戰?

————

霍錦骁很快跑上甲板。祁望已站在船舷旁拿着觀遠鏡看緩緩駛來的船只,周河帶着一部分衛所的兄弟列于祁望身後,披甲握刀,嚴陣以待,而另一部分人應都藏在船中戰艙裏,司弓/弩煙瓶等物,只等祁望令下。

跟在他們周圍其他平南與燕蛟的船只也都散作對敵陣形,以防對方突襲。

“祁爺,是雙獅島的船,沙劍飛沙爺想來拜會你。”爬到桅杆頂端的了望手向對方發了旗語後收到對方回答,大聲傳報給祁望。

“是雙獅島的旗號。”祁望放下觀遠鏡道。

“沙爺說了,只雙獅號一艘船過來,問祁爺可許?”了望手又道。

“讓他過來。你向我們的船發令,沒我命令不要出手攻擊。”祁望點下頭。

了望手依言打手勢向四周傳信,祁望雖已同意對方靠近,然而戒備未除,周河等人仍嚴陣以待。

霍錦骁順着望去,遠處海面上有船駛來。

船為五桅沙船,船體比一般沙船大了許多,不過比起福船還是小了些。這船船帆上畫着雙頭獅,桅杆上的旗幟也是黑底金線的雙頭獅,獅目灼灼,威風凜凜。

對方果然只駛來這一艘船,船的甲板上已站着不少人,兩船又靠近許多,霍錦骁便清楚瞧見那些人。當前一位身着錦袍,年已四旬,闊額飛眉,蓄着絡腮胡,腰間別柄彎刀,刀鞘上鑲的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正隔船沖祁望拱手。

不消說,這人便是沙劍飛。

“咦?”霍錦骁卻忽然驚奇地朝已走到自己身的柳暮言問道,“柳叔,船上不是不能有女人嗎?”

她的目光落在沙劍飛身邊的姑娘身上。那姑娘身着素白琵琶袖绫襖,系着白鹿飛月的青碧裙子,肩頭還披着與裙同色的短薄鬥篷,身形婀娜,舉止溫柔,遠觀便如蟾宮仙子,至于容貌……她臉上覆着一方月白輕紗,只叫人看到一雙妙目,餘色便難再窺得,不過她那眼眸形若桃花,波光潋滟,又如梨花帶雨,可媚可憐,就不知面紗取下後會是如何絕色。

“船上能不能有女人,那得看綱首,凡事都有例外,有些也會攜帶家眷妻妾在船上照料起居,或者好色的也會在船上養幾個女人消遣,沒那麽嚴苛,不像咱們祁爺……”柳暮言捋着胡子回道。

“咱們祁爺怎麽了?”霍錦骁問道。

“咱們祁爺就是個和尚。”柳暮言嘆道。

“噗。”霍錦骁笑出聲來,又問,“柳叔,那個姑娘難不成是沙劍飛的妻妾?”

那女人看模樣年歲尚淺,沙劍飛卻已四旬,若真是他妻妾,倒叫人心生憐惜。

“不是,那是沙劍飛的女兒,名叫沙慕青,是東海出了名的美人兒,素有東海第一美之稱。”柳暮言說着忽斜眼看霍錦骁,“小景,你這眼珠子老盯着女人做什麽?難不成想吃天鵝肉了?”

“柳叔,那可是東海第一美,我難得遇上過個眼福,這看都不讓我看了?”霍錦骁笑道。

那廂兩船已近,祁望已與沙劍飛抱拳寒暄起來,兩人有些交情,并非初次見面。寒暄過後,祁望命人取來舷梯,邀沙劍飛上船。沙劍飛便只帶了沙慕青并一個随侍上了祁望的船,才剛上船,沙劍飛便連聲贊嘆:“好船!好船哪!”

遠觀已是震憾,靠近後兩船相比,方更顯祁望這福船之大。

“沙爺過獎了,這船也就勝在大,靈活度尚不及你的雙獅號。”祁望謙道。

“祁爺說的哪裏話,在這東海之上能擁有福船的船隊可不多見。祁爺年少有為,真叫人佩服。”沙劍飛目光在船上睃巡一遍,毫不掩飾臉上羨慕。

他誇了祁望一通,很快将沙慕青拉過來:“青兒,還不見過祁爺。”

沙慕青婷婷袅袅地屈膝一禮,擡頭時桃花眼已笑作彎月,道:“慕青見過祁爺。”

聲音悅耳宛如春風。

“不敢當,沙姑娘不必多禮。”祁望微蹙眉頭,忙阻止沙慕青行禮。

“祁爺別這麽客氣,你們去歲就在三爺宴上見過,也算相識一場,喚她青兒便是。”沙劍飛“呵呵”一笑道。

“爹。”沙慕青薄嗔一句,眼現赧意。

祁望卻只笑笑,未再言語,只喚來小滿:“小滿,備茶,請沙爺與沙姑娘到艙中一敘。”

“不不,我不進艙,就想看看祁爺這船,不知祁爺可容沙某在船上見識一番?”沙劍飛擺手。

“有何不可?”祁望伸手做了“請”的姿勢,“沙爺随我來。”

一群人便往船頭行去,周河命部分人跟着祁望,其餘仍留在原地待命,霍錦骁也沒跟去,只與柳暮言、徐鋒等人站在陰涼處等着。

“小景也到年紀該娶親了吧?等回去了我給你保媒挑個漂亮的。”徐鋒見霍錦骁老盯着沙慕青看,便取笑道。

“老徐這話是正理。你別老盯着沙慕青看,那可不是你能想的。”柳暮言也附和道。

“我是替祁爺看,你們沒見她眼神老跟着祁爺打轉嗎?”霍錦骁解釋着。

東海第一美人配平南祁望,單就外形而論,真叫一個般配。

柳暮言和徐鋒聞言相視而笑,柳暮言更是嘆道:“看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霍錦骁一聽,敢情這裏頭還有門道?

“柳叔,此話怎講,快和我說說。”

“告訴你也無妨,橫豎你和祁爺去了漆琉島還會再遇上他們,你也替祁爺擋着點。”柳暮言捋着胡子開口,“那沙劍飛在東海雖有枭名,卻是所有海枭裏最沒骨氣的一個,為人貪婪怕事,素喜讨好拉攏東海能者為其蔭蔽,其中尤以海神三爺為最,可算是三爺座下一條會讨食的狗。那沙慕青自小便聰明美貌,聽說沙劍飛本要将這女兒送給三爺,不過三爺只将其收為義女,并沒納入房中。”

“東海紛亂,美色為棋。大抵三爺是想利用她的容貌籠絡人心?”霍錦骁一點便通,想那曲夢枝不也是三爺送給梁同康的女人。

柳暮言贊許地點點頭,又道:“再說咱們祁爺,他縱橫東海十年,到現在都沒娶妻,身邊更無女人,別說咱們平南島的人替他着急,就是這東海衆雄,哪個不把眼睛放到祁爺身邊來。咱們平南的實力與日俱增,祁爺身價水漲船高,前年開始就得三爺青睐。去年半丈節時,三爺就有意替祁爺做媒,想把沙慕青放到祁爺身邊,一為籠絡,一為監視,被祁爺找借口給回絕了,今年不知又要耍什麽花樣。”

“難怪……我瞧那沙慕青确實美貌,可祁爺竟有坐懷不亂之定力,原來是這個原因。”霍錦骁不免有些感慨,“倒是可惜了,沙慕青和祁爺站一塊,真真般配。英雄美人,本為佳話,怎奈亂世紛争,不過他人棋子,任人魚肉。”

“你小子年紀輕輕哪來這麽多感慨!最難消受美人恩,還是腳踏實力些好。”徐鋒聽她故作老成地感慨,忍不住教訓道。

“別說了,他們回來了。”柳暮言輕斥着,人亦站起,迎到甲板上。

沙劍飛已經在船上看了一圈,回來時臉上羨慕更深,果見貪婪之色。祁望客套兩句,他只說要回,祁望也不多留,親自将人送到舷梯上,拱手告辭。

沙慕青将裙稍拎,邁上舷梯,浪花湧來,船身略有颠簸,她身形一晃,似要跌下。祁望正站于她身側,見狀只得伸手扶了一把,待沙慕青站穩之後将手收回。

“沙姑娘小心腳下。”

“多謝祁爺。”沙慕青微一欠身,眼裏赧意更盛。

海風拂過,輕輕勾起她的面紗,露出小巧下巴與一抹唇影,叫人驚鴻一瞥,很快又被掩去。

祁望目光已垂。

送走沙氏父女,收回舷梯,他方回身,一眼掃過甲板上的衆人,抓到張憋着笑的臉。

霍錦骁見祁望望來,兩步跑到他身邊,展目望着已漸漸遠去的沙慕青,感慨道:“真是美人兒,可惜。”

“可惜什麽?”祁望斜睨她。

“神女有心,襄王無意,唉……”霍錦骁目露遺憾。

“你胡說八道什麽?”祁望有種想掐她的沖動。

“祁爺豔福不淺,小景羨慕啊。”霍錦骁狠狠笑起,頰上酒窩深邃。

“閉嘴。”祁望斥她。

“祁爺,你要不想惹這些桃花債,小景倒有一計可獻。”霍錦骁卻正色道。

祁望狐疑問道:“何計?”

“你快點給平南島娶個正經的島主夫人,一切問題迎刃而解。”霍錦骁一口氣說完,馬上腳底抹油,有多遠跑多遠。

祁望氣得想把她扔到海裏去,一轉身卻見身後諸人滿臉豬肝色,他二人對話聲音不小,恐怕叫所有人都聽到了。

這才多長時間,她就開始消遣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告訴大夥兩個消息,一個好一個壞。

先來壞消息,從明天到周天,我頂着烈日跑去玩,所以沒有時間碼字了。

好消息是,未來四天的字我已經囤好了,存稿箱每晚七點準時更新。

評論和紅包恐不能及時回複和發送,忘見諒。

麽麽大家。

☆、故人

船又行一日, 在午後終于抵達漆琉島外的扶仙島。

午間下過場急雨, 不過短短盞茶時間,雨過之後海平線上竟浮現彩虹, 七色虹光彎疊成規整的半圓,仿似天涯海角處搭起的虹橋。

碧空如洗,海天一色, 唯彩練如揮。霍錦骁看得入迷, 恨不得手邊有筆紙能将此景畫下。

扶仙島并不大,一眼可望大半,島四周全是泊船的碼頭纜柱, 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滿。碼頭上頂着烈日站着許多身着戎服兵士,腰上均別着長刀,往裏的樹林隐約可見哨樓高崗,弓/弩暗伏, 更有成隊兵士來回巡視。再往上便是荊棘木栅圍起的營區,漆琉島外的五座小島只有駐軍,沒有普通百姓, 這扶仙島并無例外。

看碼頭上泊船的情況,漆琉島所邀請的賓客應該已經來了不少。漆琉島有規定, 半丈節期間,外島之船不可擅入漆琉內海, 每島只許進一船,船上人員不得超過二十人,是以祁望将所帶船只留在扶仙島, 只以平南號進漆琉島。進島之人除祁望與霍錦枭之外,有十人為水手,餘者是小滿、周河、林良、柳暮言及衛所精英四名,朱事頭、徐鋒、華威等都留守在船隊。

扶仙島駐守的負責将領鐵面無私,接過平南與燕蛟的帖子就領着一隊人上平南號搜查是否帶有違禁物品,連寒暄都生硬非常,也不管來的是何許人,只按章辦事。

“祁爺,景爺,得罪了。”

搜查半個時辰,那将領方将帖子還于二人,又給了通行所用的腰牌,以示放行。

祁望與霍錦枭忙道不敢,登船繞過扶仙碼頭,駛向漆琉。

過了扶仙島後,海面上的船只少了許多,但船只多是大船型,船上旗號鮮明,應該是綱首所在的領航之船,也是各島最好的船只,而在這衆多船只之中,尤以平南號最為惹人注目。霍錦骁已發現附近駛過的幾艘船,船上的人都在朝他們張望指點。

從扶仙島到漆琉島,航程不到半日,暮色降臨前可抵。霍錦骁回艙更衣,再出來時已換上紫棠色的窄袖交領衣裳,腰纏牛皮革帶,其上鑲有三爪螭玉扣,腰間垂有雙鯉對吻玉牌,腕上挂了串血珀珠串,珠串上墜的玉臨春小件,正好能抓入掌中把玩,除此之外,她身上便無多餘挂飾,不過就這兩件挂飾,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全非凡品。

這挂飾是她在清點金蟒四煞財寶時看中的兩件小玩意兒,衣裳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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