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女,初次踏上外賣征途

店裏平時會提前烤制一些蛋糕胚,比如海綿蛋糕、戚風蛋糕這些基礎款,有訂單的時候就根據客人的要求,進一步加工。

然而這一次客人訂的是檸檬千層蛋糕——一層餅皮一層奶油,層層疊疊不厭其煩,完美閃避了所有備好的蛋糕胚,綁小辮的點心師不得不從頭做起,從餅皮煎起。

流歌靠着流理臺,托着下巴看阿潇挽起袖子攪打面糊;他那雙懶得幹體力活的白淨纖長的手,握着打蛋器的樣子倒是異常優雅。

“能幫我拿個檸檬嗎?在冰箱裏。”異常優雅的點心師突然開口了。

流歌一愣,看到阿潇轉過頭,勾着貓嘴一笑,才意識到他是在對自己說話,于是急急忙忙地打開冰箱,挑了一個又大又光滑的,照着阿潇的指示對半切開,用榨汁器把汁擠到小碗裏。

然後她拿勺子蘸了點檸檬汁,伸出舌頭一舔——淡而無味。

“嘗不出味道?”阿潇一邊打着面糊一邊說,“其實這樣也挺好,至少不會挑食。”

“你剛剛說,給我做的東西裏,有什麽?”流歌問。

阿潇一愣,想起剛才的話題,于是又勾嘴一笑:“有我的愛。”

——“呯咚”。

流歌恍惚聽到一聲巨響,她被吓得渾身一僵,以為是什麽東西摔了砸了,然而前後左右看看,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啊,是自己的心跳聲啊。流歌反應過來了。

“不不不不要胡說八道,說實話!”

“就是實話,”微笑,“我的愛好吃嗎?”

流歌感覺腦殼裏進了一群蜜蜂,“嗡嗡嗡”地吵個不停。這個問題太奇怪了,她不管回答好吃還是不好吃似乎都有點不太對勁。流歌覺得臉上越來越熱,雙手捏着裝檸檬汁的小碗不知該幹什麽好,索性一擡頭,一揚手,喝幹了。

“淡、淡得像水!”流歌大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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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切一個吧,一會兒要用。”

“……哦!”

店門被推開了,周日上午的第一位客人終于大駕光臨。流歌握着檸檬探頭一看,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穿着一身雪紡紗裙,頭發吹成蓬松的波浪。

臉比自己美,腿比自己長,腰比自己細,胸——

“阿潇在嗎~”

帶了波浪線的聲音也比自己好聽。

“在呀在呀。”點心師從廚房裏出來了,從流歌旁邊經過。看到女客人的時候他神情一怔,然後立刻用手捂住心口,皺起眉頭:“你換發型了。”

“啊,不好看嗎?”卷發的姑娘有些慌張。

阿潇垂了眼簾,長長一嘆:“不,很漂亮,很适合你……”然後他擡眉望向女客人的眼睛,“剛才我第一眼都沒認出你,簡直變成了另一個人,”中途切換成營業模式的微笑,“你是精靈嗎?怎麽什麽造型都這麽美。”

卷發的姑娘臉上一紅:“讨厭~就會哄人~”

“我只是說出我的真實想法,贊美美麗的姑娘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哼~”

流歌回到廚房,切了第二個檸檬,擠幹,喝光。

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啊,流歌咂咂嘴。

她覺得剛才自己之所以慌張,完全是因為見識太少。現在她已經見識過了,所以下一次肯定不會再丢人。

“他就是這樣的,甜言蜜語不要錢,對誰都能張嘴就來,你可別被他唬了,”一直在櫃臺後看報紙的汪澤突然開口道,“不過很多小姑娘都吃這一套——哦,也不只是小姑娘,還有四十多歲的阿姨,六十多歲的奶奶什麽的。反正托他的福,生意好了不少。”

汪澤說着收了報紙,朝阿潇一瞥,又轉頭看向流歌:“我真的很懷疑,他來我這之前,是不是幹牛郎的。”

“哦,”流歌點點頭,“我知道了——不過牛郎是什麽?”

十分鐘後,牛郎結束了和客人的寒暄,并成功賣出芝士蛋糕一份,提拉米蘇一份,手作吐司一份。他回到廚房,發現流歌已經替他把面糊準備好了。

稠稠的,黏黏的,實實足足兩大碗。

阿潇非常意外地揚起了眉毛:“老板教你的?”

“我照你的樣子做的啊,”流歌說,“加糖,加牛奶,篩面粉,打打打,然後化個黃油倒進去,打打打,加食用色素,打打打——對嗎?”

阿潇攪了一下面糊,非常均勻,非常濃滑:“……不錯呀,你以前可是光會吃,連水煮蛋都煮不好的。”

流歌恍惚又聽到“呯咚”一聲響。她怔怔地望向說話的人,對方卻開了火,開始熱鍋。

“我以前……是什麽樣的?”

“再幫我打發一下奶油吧,”點心師頭也不回地說,好像沒有聽到流歌的提問,“往奶油裏加糖,加檸檬汁,然後跟面糊一樣打打打就行了。”

檸檬千層蛋糕做好了,流歌的新任務是送外賣。

店裏偶爾會接到一些外賣的單子,大多是附近小區的居民訂了下午茶點心,或者孩子過生日的蛋糕。汪澤為此還特地配了一輛小面包車送貨。

“所以你會開車——”汪澤說到一半,看到流歌撲閃着小鹿似的大眼睛——小鹿當然不會開車,于是他馬上拐了話頭,“算了,你還是用走的吧,反正就在隔壁小區,來去也就半小時。”

于是流歌提着蛋糕盒子上路了。汪澤特別交代她,蛋糕要輕拿輕放,經不起晃蕩,一定要完好無損地送到客人手裏。所以流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像踩着絲綢。

她現在也沒那個蹦蹦跳跳撒腿狂奔的心情。

被那個點心師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之後,流歌滿腦子都是“你以前”“你以前”“你以前”,這三個大字在她腦中來回反複,繞個不停,像一條吃飽了的貪食蛇。

自己以前是什麽樣?他為什麽會知道?

他不但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過去,還戰勝了自己的味覺,拯救了自己的飯量——而流歌眼下為數不多的記憶裏,沒有任何與他有關的情報。

不管怎麽想,都很可疑。

他知道這麽多有關自己的事,卻連真名都不肯說出來——流歌想了想,很有可能他和自己是什麽狹路相逢的關系,假裝不認識還能好好相處,一旦發現對方的真實身份,友誼小船的鍋爐房就要炸了。

不過那樣的話,他又為什麽……要這麽照顧自己?

流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口袋裏裝着的一個玻璃小瓶沙沙作響。

這是她出門前阿潇遞給她的。瓶子裏裝了一些方方正正的小餅幹,像一顆顆骰子,奶油味巧克力味抹茶味,“沙啦沙啦”的裝了大半瓶。

點心師勾着貓嘴對她說,路上餓了可別再啃樹皮了。

流歌在路上吃了幾個,嘎嘣嘎嘣,又香又脆;味道是甜的,微甜的,甜中帶苦的——大概裏面也有他的“愛”吧。

她走了差不多10分鐘,目的地的小區已經出現在視野內。接下來只要找到訂單上的門牌號,按了門鈴交了蛋糕收了貨款,就可以蹦蹦跳跳回到店裏——然後掐着那個點心師的脖子把他的帥臉按在面粉上讓他說出真相。

他要是不說,就把他的臉在面粉裏碾來碾去碾來碾去碾來碾去……

流歌突然聽到一聲尖叫,顫巍巍的尖叫,從十字路口的另一邊傳來。

她循聲轉過頭,然而還什麽都沒看清,一個灰不溜秋的男人就低着頭猛地撞了過來。流歌趕緊閃身避開,手裏的蛋糕盒子受驚似的一晃,裏面的重心非常明顯,且不祥地漂移了一下。

流歌好像又看到老板瞪着眼睛兇她的胡渣臉了。

灰不溜秋的男人轉眼已經跑出十幾米外,流歌也顧不上他,立刻蹲下來打開盒子:還好千層蛋糕只是從這一頭滑到那一頭,沒有半點破損。

流歌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把蛋糕移到中間,重新蓋好盒子,然後站起身,準備繼續往前走。

旁邊突然又沖出一個人來,措不及防地撞在她腰上。盒子脫手而出,在空中斜斜地飛過,即将帶着蛋糕一起墜毀。

——完蛋!

這兩個字跳出來的瞬間,流歌眼中的世界又變慢了。

馬路上來往的車輛慢了下來,旁邊廣告牌上播放的畫面卡在了當前幀,身旁撞到她的那個人——流歌轉頭看看,是個小個子的老奶奶——保持着飛身撲出的姿勢,以慢動作完成了“摔倒”的前1/3。

流歌沒敢多看幾眼,趕緊抓起紙盒,穩穩地抱在懷裏,然後用另一只手扶住了快要跌倒的老奶奶。

時間的流動又恢複正常了,白發紅眼的男明星牽着一條大金毛從電視幕牆上路過。

“你沒事吧?”流歌問老奶奶。對方慣性地踉跄了一步,還好流歌攙住了她。

“剛剛那個人……搶了我的包!”老奶奶抓着流歌的手急吼吼地說。

那個人?流歌立刻朝灰不溜秋的男人逃走的方向望去。對方已經跑到了差不多五十米外,手裏依稀抓着一只女士挎包。然而中間隔着一條車來車往的馬路,很難再追到。

既然追不到,那就不追了。

流歌把蛋糕塞到老奶奶手上:“替我拿一下。”然後她摸出了口袋裏那罐骰子餅幹,打開蓋子,倒了兩顆,放在左手掌心上。

目标位于3點鐘方向,目前距離大約60米,無風。

流歌把左手手掌平舉到眼前,用餅幹做準星,瞄準了那個倉皇逃跑的背影。

然後,她彎起右手中指,對着餅幹奮力一彈。

作者有話要說: 白發紅眼的男明星牽着一條大金毛從電視幕牆上路過←有BUG,我知道,然而I DON'T CARE(聳肩)魔王表示為了讓從上一本看到這一本的讀者們一眼就能認出自己,毅然放棄僞裝,沒錯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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